下界尾声

下界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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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

9月8日

省立伊珀沃什公园:加拿大,安大略省,兰布顿县


在洞穴里,他感觉还更受欢迎些。

在那里,活生生的过去依旧在注视他的感觉不过是迷信的恐惧,而在这里,他知道这是真的。

Vivian Scout小心地走在路上。雨靴在粗石子上压得更深,但也避免了踩到冰霜与落叶时发出咯吱声,尽管这两者很快就会遍布森林。其实这里也不能算是森林;省立伊珀沃什公园占地大约五十公顷,但在荒芜已久的安大略,这点面积里最多只有几大片树丛。他正走在其中一片树丛中,虽然他看不见他们,但有一大群同伴与他同行。

在他右侧的什么地方,Martin Strauss举着步枪。在Strauss右侧,有一个人在做同样的事。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他们围成一个环,在Scout左侧合围。环在收紧。

还没看见追猎目标,他就先听见了它的声音。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呻吟,接着是抽鼻子的声音。某人受了重伤。可能快死了。不过他没有加快步伐,因为他对他正在靠近的东西有一定了解。

他走过一棵年老而多节的枫树,便看到了它。它与正在一千多米厚的泥土和岩石下的前哨-43中休养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这位的工人衬衫上到处是破洞,松垮的米色长裤上满是血迹。他靠在树上,一边咒骂一边哭泣,也许甚至还一边在大笑。

“你好,”Scout说。

那老人以出乎Scout意料的速度跳起来,竖起一根手指。不是警告。不是谴责。是攻击。

但Scout早有准备,先前也得到了警告,于是他率先出击。“我乃一切愚行与妙计的触媒,”他说,老人震惊地踉跄后退,紧抱住头,后背蹭到了身后的树。“我即一切欢乐与喜悦之极最。”

老人再次滑到地上,在树皮上留下一串新的血迹与碎布。“他告诉你了?”他刺耳的声音中有怒气也有惊疑,两者比例大致相等。“他告诉你了?!”

Scout确认他的目标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瘫在土里喘气,便示意灌木丛中的医疗人员来处理伤口。“我总是更喜欢自己选择的家庭,”他告诉趴着的半神。“从亚伯与该隐开始,契约总比偶然的血缘更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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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

4月3日


Scout与Rydderech站在坑边,低头看向未来。Ilse Reynders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复杂预感。

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科学家不会先从文学学位读起。

她走近两位联合主管,克制住钻进他们之间、加入这个拥抱的渴望。他们三人很亲密,不过形象还是要在意的。底下的工人对于她像另两个男人一样来视察挖掘已经够困惑了。

Scout先听到她靠近,因为Rydderech总是相当心不在焉。他回头微笑,把她拉近。“来看看他们为我们制造的这么大一片乱。”

Rydderech以相当于微笑的眼神看着她。她走到Scout身边站定,三人欣赏着两天前还不存在的石灰岩采石场。“你给自己送了件奇怪的生日礼物,”她说。

Scout咯咯笑起来。“我想让它成为最棒的礼物。因为我们会一起分享它。”

“湖岸边建设进展顺利,”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汇报。她不关心建设此地的后勤工作。她已经在想着设施建成后他们可以做什么了。她终于可以全心全意追求自己的兴趣——在基金会的财力支持下。“不等你们下面开挖,AAF-A应该就能投入使用了。”

“我刚刚还在跟Wynn说,”Scout说,“我们不用再挖下去了。他们刚刚发现了又一个洞穴。”

她挑起眉毛。“像岸边的那些?”

“是的,非常像。”

Rydderech终于发声。“肯定是那些麻烦的猫弄的。”

“拜托,”Scout责备。“是它们先来的,我们只是访客。”

“只不过是长住访客,”Rydderech提醒他。“你知道,只要这些消解厂运转起来,就永远不会停下了。”

“‘永远不会’是很久很久,”Scout陷入沉思。

“那在语法上根本说不通,”Rydderech说。Scout搂紧他的肩膀,接着放下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考虑到形象,他们这个拥抱有点久了。

他们看挖掘机挖了一阵子。Reynders靠这时间理清思绪。她不确定另两人在干什么;她觉得是在期待。他们奋斗了许多年才走到了这一步。

最后她直截了当地问了。“这是个错误吗?”

两人低头看向她。“什么意思?”Scout问。

“你明白我的意思,Vivian。”

Rydderech叹了一口气。“那对兄弟?”

“我们三个必须做的事有两件,”Scout提醒他们,“而这是唯一能一举完成两者的选项。Wynn的预测告诉我们,这些精炼厂必不可少——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把它们建造得如此之深,如此之大,或如此高效——但如果没有它们,到下个世纪初我们就会淹死在魔法污泥中。”

“Wynn的预测,”她赞同,“和我的计算。”

Scout点点头。“我希望你能靠计算帮我们破解这个难题,Ilse。不过你需要在这里做,因为我们需要找一个借口在这个公园里扎根,目前也找不出别的。”

“我知道,”她皱起眉头。“我当然知道。它们的事必须保密。我们得锁着它们,长途运送它们不安全。毕竟它们有那样的能力。”

“我担心其中的一个,”Rydderech说,“多过另一个。另一个可能有他的用处。”

“不要那么快就认定你们有共同目标,”Scout提醒他。

胸膛宽厚的化学家嘲弄地一笑。“是啊。上一次我做这样的蠢事时,我把你拉进了伙。要是再相信那种直觉我就是傻瓜。”

Scout向下伸手,握紧Rydderech的手。Ilse知道他们在将来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过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所有可能性都还悬而未决。

“但你们能理解我的忧虑,”Ilse强调。“我们将会坐在一颗炸弹上。不,两颗炸弹。两颗相互制衡的炸弹。如果有什么东西扰动了那平衡,会发生什么?”

“我想,”Scout说,“我们都会死。”

Ilse与Rydderech一起瞪着他。

他笑了。“不过我觉得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更持久的措施。”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Rydderech叹了一口气。

Scout再一次伸出手,搂住他搭档的肩膀,又用另一只手搂住Ilse的肩膀。他们不再看向地上的洞。他们也没有看向天边。他们看着彼此。

“我又没说找到方法的非得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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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后,你会做什么?

答案多种多样,差异则始终取决于回答者的乐观程度。“为下一场战争做准备,”最务实和最嗜血的人会这样说。“收拾残局,”现实主义者与疲惫厌倦的人会这样祈求。“让它成为最后一场战争,”乐天派和鲁莽的人会这样认同。

被遗忘的战争结束了,而它的续章已在地平线上浮现。在这段间歇里,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人?战士,建设者,还是梦想家?怪物,疗愈者,还是傻瓜?

有一个答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就是不论在任何时刻,不论是我们中的个体还是全体,都无需只做其中之一。即使在我们的敌人集结起来谋划下一次攻击的时刻,我们依然有余地去做梦。去改变。去武装自己。有余地留给每一场冲突中的每一种人类经历的排列组合,因为我们从未如此清楚地明白:每一滴飞溅的血,每一句愤怒的言辞,伤害的是我们所有人。若不同时从七十亿个视角观察,就不可能达成和解。下一场战争将在这颗星球上每一个智慧生物的心灵与头脑中打响,只有我们都输了,它才会被遗忘。

我们作为SCP基金会,有潜力成为文明、谅解与仁善的引领者。与此同时,我们将会战斗,因为我们不得不。我们将会学习,因为我们将受召去教导他人。我们也将捍卫科学、魔法与艺术的原则,只要我们的族群还没有失去复杂思考的能力。

如果我们不做这些事,就需要有其他人接过这火炬。我最诚挚的希望是,他们可以超越我们,而我们也会大度地接受失败。我相信我们可以领导。我的余生都会致力于让我们准备好承担那个重任。但如果我错了,我很有信心地球上的各族人类会成长起来,突破我们死板自私的道德观,共同找到更好的方法。

因为除非再发生一次世界末日,否则只有大家都赢了,下一场战争才会是最后一场。

——Allan J. McInnis主管,《忠诚的异端与未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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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的一条首要原则是,以正确的名称称呼事物会给予你掌控它的力量。

听起来很好笑,毕竟你已经在用“奇术”这个委婉语来称呼“魔法”。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基金会——以及GOC,和他们的“蓝型”——相比帷幕后其他神秘学同侪落后那么多。我们不愿意承认我们究竟是什么。我们害怕自己显得愚蠢,不相信宏伟玄奇,厌恶奇思妙想。与我们对立的人不会为这些苦恼所阻碍。他们坦诚地对待自己,也同样对待我们。我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

我不是提议将奥秘消解重命名为“魔法泥浆处理”。我不是建议我们都戴上巫师帽。不过我的确认为这种身份危机只是基金会内更广泛的自我否定顽疾的症状之一。我们板着脸面对无理的世界,仿佛我们害怕一旦承认了荒谬之事,就会被拖到跟它同一个层级。我们用冰冷的临床腔碾过天堂般美丽的创想,因为我们相信……

啊。这就是问题。

我们藏在委婉与复杂的语言背后,是因为我们相信,这能给予我们掌控描述之物的力量。我们的术语越冰冷,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可是那错了,不是吗?我们只是在对彼此撒谎,我们的权威只是一道帘幕。我们缩在它后面。如果我们观测的东西突然转向了我们,我们没有准备好反击,甚至没有准备好逃跑,因为我们困在自己用复杂框架织成的网中,无法动弹。

不承认真正的自己可能感觉像一条暖和的毛毯,然而,它其实是茧房。如果我们要进化,就必须破茧而出。

如果我们不进化,那我们就会死去。若是魔法与我们共同消亡呢?

我坚信再没有比那更大的罪行。

——Udo Okorie博士,《天赋异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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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放诙谐的简介]

那还只是开头!你在复制研究领域激动人心的事业将带你领略科学的每一个端点。不知道科学有端点?它确实有!端点就在前一个未经证实的研究所在的地方。只有它们得到了证实,前沿才能再向前推进。我们做的就是这种事。我们会验证我们同事的猜想——他们称之为“假说”,因为没有人乐意告诉家人自己靠讨生活——是有可能正确还是绝对错误。在我们完成工作之前,全世界所有花哨的学术期刊里的东西都不适合叫做知识。那只是理论和传言。

他们会嘲笑你踩着别人的脚印前进。他们会嘲笑你反复追踪自己的脚步。你不会受尊敬,因为他们会说你只是在一遍又一遍踏上同一片地,从不偏离哪怕一厘米。

而你会向他们解释,因为只有你能解释——因为只有你能算是真正证明过一件事!——路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我们踏出了通向未来的路。对于不得不一遍遍重复过去的生活,这是个很好的安慰,不觉得吗?

——William Wettle博士,《复制研究:复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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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无神论者。

这在基金会内部意味有些不同。我们完全知道神是存在的。我还曾经踹过一个神的脸,看着她因为鼻子骨折窒息而死。在SCiPnet搜索“宗教”有将近五百个结果,只有这么点是因为全世界那一大堆神中的大多数还没有被好好研究过,不足以新开一份完整档案。神学与目的论部告诉我,有很多人和物能发射或吸收阿吉巴辐射——神的体味——他们的相关材料足够填满一整个并行数据库。神是存在的,我痛苦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而他们中的一些认识得比我更痛苦。

但这不意味着我要信仰他们。

有些同事——HR让我不要透露他们的姓名——我能看见他们,却并不相信他们。其实我相信的东西并不多。你不会见到我抬头仰望星空,幻想那些超越我认知的力量。如果它们想要我关注,可以自己下来向我解释自己。如果它们不肯费那个劲,那我为什么要?

但在我的领域,这带来了复杂的问题。因为我可以很有把握地确定——虽说我永远不会浪费时间去证明——“牺牲”这个词的意思是“让东西变得神圣”。而我从事的就是牺牲的事业。

我的家人死了。我的村庄死了。我的很多朋友也在那时死了。我不会说他们被牺牲了;我会说他们被谋杀了,被屠宰了,有些甚至被玷污了。但我为他们付出了牺牲。我牺牲了对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的记忆,还有我燃尽一切的复仇欲。我牺牲了那个每当回忆起不义之举、泛滥的仇恨和无意义的破坏就会崩溃大哭的我。我牺牲了我自己的苦难。我将所有这些尊为神圣,我将它们全部烧成了灰烬,献祭给一个理念:

我们自身就是神的映像,也背负了一切随之而来的责任。

我们可以彻底清洗掉地球上的生命。我们可以改变每一个活人的想法。我们可以把他们全部关进笼子里,或者煽动他们相互对立。客观上,我们想做什么都能做到。百年来,我们对如何料理这颗星球(还有它在多元宇宙的所有不同版本)知道得一清二楚,仿佛它只是我们脚下的沙盒。我可以踏平每一个存在过的恶徒,让他们知道那是我,让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活该如此。

但我不会。不一定会。

因为做一件坏事的能力伴随着不去做的责任。因为光靠杀了所有让状况变糟的人解决不了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因为如果有东西对你来说是神圣的,你就应该认真对待。不要用它当借口来满足你的施虐受虐欲。不要用它来惩罚自己。不要把它当做放纵的理由。

世界上总有人应该去死。我杀了许多这样的人。我还会杀更多。

但在做完之后,我有能力解释我为什么那样做。

告诉我,有哪一个神能够做到。

——Delfina Ibanez部长,反思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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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一切。

没有人应该记得一切。人类大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筛选机器。它可以使用各种嵌套交互的标准,飞速挑拣抛弃手中的信息。唯一限制我们理解能力的是年老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衰退。一生中总有一段时间,我们都能把我们记得的东西传给子孙后代,让他们记得更牢。

但是整个过去都能一览无遗不是什么好事。每一个精彩见解,每一个魔法时刻,每一段温暖记忆,都与每一段无关紧要的平凡日常,还有每一场悲剧等同。如果我今天辞职去好莱坞,我马上就能成为全世界最著名的女演员,因为我只要回忆合适的情形,就能唤起任何情绪。(还有,我就有那么美丽动人。)我能完全体会到每一次想要揍某人,吻某人,或者——这个最少见——变得像某人的感觉。它们都在我脑子里。我可以确定地说出你们其他人没有这种能力的原因,这种能力不普遍的原因,那就是人一生中发生的大多数事都糟透了。

有许多记忆我会很乐意丢掉。比如说,能忘掉蜘蛛我会很开心。我可以接受我在世纪之交前的整个人生的修改版本,也可以接受在那之后的人生更不全面更精简的版本。不过,要是你给我那样的机会,我想我会为此恨你,因为我会放过那机会。

因为我的记忆,不论是好是坏,都是我之为我的根基。我喜欢我自己。过去的坏事让我变得更好。好事……也让我变得更好。人类心智深处必定安放着什么经验转换器,来达成这样厉害的效果。如果你允许,它甚至会把你最糟的时刻转化为能量、护甲或迷人的个性。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我这不可否认十分广阔且惊人的头脑里没有六个不同版本的我争夺位置,我还会不会想我所想,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五十年前他让我看《星际迷航5》的时候,就把这想法塞进了我的脑袋。我拒绝相信我从《星际迷航5》中学到了任何东西。

我们七人挺过了五条SCP-5243死线中变化多端的恐怖,从地狱里回来,火焰把我们烧铸得更加坚硬。我总是感觉其他人认为这是白费。他们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获得。因为他们忘记发生了什么,所以那等于没有发生。

但我记得每一件我看着他们做的事,横跨六个大相径庭的世界,在他们一生中最勇于尝试、最富于变革的时段里。

我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至少这不是我能证明、然后踢给Wettle搞复制研究的事。

不过我可以绝对自信地声明——而且鉴于我独特的精神化学状态,我的绝对自信比其他人要绝对得多——我们在高压锅里熬过的那些年根本不是白费。我的朋友们在那里做的不可思议的事,以某种方式将他们塑造成了如今不可思议的样子。他们稳定的人格中有某种无形的因素,曾经跨过了无人可逾越的边界,又找到了回来的路。

他们就是过去所有自我的记忆。他们的人格就是他们每一个可能的版本在黑暗中所做之事的集合。

我很荣幸与他们相识相知,不论在哪一条时间线。

——Lillian Lillihammer博士,《言语,以及如何破坏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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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不能替代人类。

制造更好的机器不是问题所在。如果一个东西比一个人更擅长某事,你就应该去找更好的人,或者最好是自己制造更好的人。我不是在说克隆人。我是在说训练,以及用钱能买到的最好工具装备你训练的人。最好,不是最贵。许多管理人员甚至不知道这是两回事,他们的老板也应该去找更好的人。

工人是什么水平,工作场所就是什么水平。他们的水平不仅仅在于训练与工具,必定存在别的因素。关键在于,投入金钱能换来好的设备与指南,但只有投入时间和精力才能得到好的人。正因为如此,很多管理人员宁愿把人这个因素换成可以即插即用、用完就抛之脑后的东西。

但机器会越用越烂。人类最美妙的一点就是人只会变好。人会自我升级。人可以制造自己的替换件。人可以自我迭代。人可以共同进步。要是有能做到上述一切的机器,那它根本就不是机器,而是用螺母和螺栓制成的人类。发明它的仍然会是血肉之躯的人类。机器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因为机器没有梦想。人有梦想。

有些人,比如我,会梦见机器。但这不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不再需要工作——至少通常不是。我们梦想着机器,是因为机器能帮我们做得更多、更快、更好、更大规模。让我们能做最好的自己。能有更多时间关注那些让我们之所以为人的事。

我不想要一台机器为我做完所有事。我想走来走去,拧紧螺钉,搬运水泥粉,有时甚至想拖一拖地。因为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世界是真实的。我们才能了解我们身处的环境,我们以自己为蓝本构想出的空间,而当我们通过实际工作与之交流时,我们便了解了自己。

永远不要放弃你的人。他们会惊艳你。他们会爱你。他们甚至可能会救你一命。但最重要的是,他们就是你。我们全都在大湖上划着同一艘船,即使我们对彼岸在何处并不总能达成一致。如果你用柴油发动机替换了桨手,你的经验就不会增长。这不是为了不惜一切到达彼岸。不是为了完成。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终点更令人伤心了!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

终点并不重要。我们中的大多数见不到它。就算几乎所有人最终都会下船,我们也会一起前行,因为旅途本身才是关键。旅途会改变你。如果你没有改变,那是因为你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反之亦然。如果你不亲身前往,亲眼看见,彼岸就等于不存在。任何值得了解的事物都值得亲自探索。

简而言之,人就是了解自己的机器。在紧要关头,他们是你唯一真正需要的机器。

——Noè Nascimbeni,给新任保洁与维修部部长的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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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走出我们给自己挖的这个洞?

它不属于我们。当然我们在这里建造的家园是例外,它深埋在看不见的地方,不太可能惊扰依旧在附近游荡的灵魂或神话生物——它们曾经依附的民族并不在这里。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仍然能造成伤害,鬼写者的寓言充分证明了这一点。Site-43上方的土地是从人类手中偷来的,而他们的后裔只是偶尔才能前来观摩它神圣的厅堂。玷污了伊珀沃什公园地下区域的站点经历过鲜血的洗礼,这让情况更加复杂。它是不公的象征——怎么会不是?SCP基金会对冷酷行径可不陌生——也是牺牲的象征。它是国家与组织的缩影。是一块充满未解决的矛盾的土地。

它也是一片活生生在运转的环境,始终在变化。它老到拥有已关闭的翼区(两个,只有一个爆炸过),又新到近期都有新的翼区开张。它会更替它的皮肤细胞(保护膜与外壳)和毛细血管(人员库),与人体的更替速率不相上下。它有皱纹、战斗伤疤、生长纹与一切衰老带来的怪癖。它未曾选择自己诞生的方式,却被塑造成了签署它出生证明的人期望之外的样子。这些拟人化思考把我们引回了开启这最后一段题外话的问题:Site-43要去往何方?

它已经在阴影中站了,或者说蜷伏了八十年。一个时代。三代人在它之中生活、工作,有时死去。它属于他们所有人,但他们不都能决定它的命运。曾经不情愿地为它的建设让路的被驱逐者也不能,现在他们是否希望它反过来给他们让路还尚无定论;要在SCP基金会与加拿大联邦政府当中选一个,凯特角的奇佩瓦人像我们一样进退两难。这道难题不是随口就能答上来的。

——Harold Blank博士,《混乱中的线条:Site-43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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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开另一份文档。这不过是普通的敲一下键盘,但她一定是感觉到了,因为她又出现在了那里。靠在他肩上,向前探头。他脖颈上有她的呼吸,他耳中有她的心跳。两人读着他们共同写就的文字。

这里曾多次拯救世界。它也曾受过威胁。在其他世界里,Site-43既是末日的源头,也是残余人类最后的堡垒。这里上演过这个地球、乃至其他所有地球上都独一无二的一出戏。它是这出戏的主演,同时又是舞台。

不过它不止于此。它是理念,也是目的:是每一个明天都会比今天做得更好的承诺,是让其他人可以追求的理想。如果全基金会都像Site-43一样,世界可能会变成一个更友好、更温和的地方,也可能已经完全毁灭。没有简易方法能验证这两种假设。

只有时间能检验它们,这对一切相关的事物都是一场艰苦试炼。Vivian Scout、Wynn Rydderech和Ilse Reynders最先提出的人文关怀会在光明中发展壮大,还是在这片黑暗中默默死去?Izaak Okorie、Arik Euler和Ilse Reynders最大的恐惧会成为现实,还是说他们无私奉献的榜样会为服务人类的时代奠定基调?又或者现实会落到介于其间的某处,失去成为历史一刻的潜力,用所有美梦与噩梦换来一段没有梦、内涵贫瘠、缺乏可能性的长夜?

Site-43的形象无法决定这些。不论是它走廊的长度、地基的深度还是顶层的宽度。这是由人来决定的,这些人已经定义了这里的形貌,这里又反过来彻底塑造了他们、他们的经历和他们对成长的抉择。也许这些人能想出折中方案来解决上述一切顾虑:历史、现实、人性、正义的诉求。也许这些人能解决我们控制、收容、保护的使命中与生俱来的矛盾。也许这些人甚至能回答终结上一卷并框定下一卷主题的那个问题:我们要从这里去往何方?

可能我们无法再走得更远。

可能我们甚至会走回头路。

在我们现在身处之地,前路迷茫不可知。

——Harold Blank博士与Melissa Bradbury博士,"前言",《越线:在Site-43颠覆常规模式》

她开始在他耳边低语。他抄录下来,没有漏掉一拍,一个音节。她停下后,他也向她低语。她点点头,触感几乎和言语一样刺激。

“但我们还是会选择共同寻找前行的道路,一如我们长期以来的作为。不顾危险与黑暗,兴高采烈、志得意满地无视绝望的威胁。等我们踏上那条路,其他人会跟在我们身后,或者更好,会与我们并肩同行。我们不会有目的地,只有深入未知的无尽旅程,它将与我们互相塑造,给所有人带来灾难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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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个现实的离奇程度远远超过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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