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修复
“中午好啊,懒虫。”
Harry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几乎睁不开眼。“现在才十一点半。”他倒向她办公室角落里专属于他的那张躺椅;他们几年前就在申请共用办公室,但不知为何一直没得到批准。他拧开可乐瓶盖,打了个哈欠。
Melissa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电脑屏幕被推到了一边,她正在记事本上涂涂画画。她最喜欢一边神游一边乱画。“今天有什么大计划?”
他咕哝道:“今天星期几?”
她忍住笑意。“星期三。”
“嗯。拱顶日Hump Day1。”他长饮了一口焦糖味的气泡水。
“你想拱谁呀?”
对这句话最佳的反应应该是把可乐喷遍她的办公室。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不喜欢把事情搞得一团乱——至少不能是那种需要立刻收拾的——而且他也不想浪费这些咖啡因。他选择了次佳的反应:把可乐鼓鼓囊囊地含在嘴里,像条河豚鱼一样瞪眼注视着她。
她作势要戳他的脸颊。“砰!”
他咽下可乐。“好了,日程上都有些什么?”
“不知道,你有带来什么工作吗?”
实际上,他一小时前才刚刚艰难地起床。他的头还在嗡嗡作响,他还留恋着床铺。现在不是做出改变的时候。“现在没有。”他两手一起拍了拍躺椅的扶手,以强调这一点。
她低下头;他推测她在看自己的涂鸦。他决定主动发起话题。“所以,还是Deering。”
“是的,亲爱的,Deering。”她把纸张展示给他。数字5056写在大大的云朵图案中,周围环绕着各种实验选项。“我们来定个计划吧。”
“都有编号了?倒是很好记。五十五十六。”
“他一定会大感轻松,”她赞同道。“等他醒过来以后。”
“那是什么时候?”Harry又打了个哈欠。
“12号他们会给他停药。”她看着他又喝下一口。“我想那天他会和你同时醒过来。”
“是啊,”他咕哝道,“那就不用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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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43曾一度正式地把圣诞节当作节日来庆祝——是指以我们通常庆祝圣诞节的方式,没有什么基督教元素在里面。这里没几个员工拥有强烈的宗教信仰,有信仰的那些要么不属于研究团队,要么是神学与目的论部养着作为虔诚信徒样本的。一方面,有明确证据显示神确实存在,另一方面,描述神的兴趣与偏好的宗教文本的准确度异常的低,这让人很容易倒向神秘主义那一边。
因此,Site-43的圣诞节是一种更通俗,更普遍的体验,即通过消费主义来驱散感伤,使冬天显得不那么寒冷凄凉。
——Blank,《混乱中的线条》
1997年
12月24日
神学与目的论部的研究员Michael Nass是第一个提议今年大张旗鼓地庆祝圣诞的。“我们大家都需要一点点节日气氛,”他在向主席和部长汇报时如此争辩道,这是实话。这一年,站点的创始主管Vivian Scout在四月他自己的生日那天以极高的年龄寿终正寝,废除一个法属加拿大食童怪物的行动无意中导致魁北克半数的儿童患上了失眠症,电脑故障频频爆发,因为I&T正在培训一整支新的团队——旧的那批人大多牵扯进了一场数据盗窃的阴谋,事关一台魔法Macintosh LCIII和一名与机械黑手党有染的赛博改造人部长——而且因为与Area-21那些外行“专家”的内斗,AAF-D的建造已经远远落后于计划。
Nass是经验主义教条方面的专家。他知道哪些传统是异常现象造成的,哪些只是单纯的迷信。据他判断,常绿植物虽然长期以来在多种文化中被视为重生、智慧和丰饶的象征,但它们本身并不具备太多真正的奥秘特性。因此,用圣诞树、花环和槲寄生装饰站点是可以接受的,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地下三层的食堂里放置了四棵不同的冷杉树,每一棵都被打扮成了不同风格:一棵北美黄杉,上面挂满Harold Blank家族收藏的各种小摆设,数量多到离谱;一棵胶冷杉,被恶狠狠地弄成极简风格的白色与金色相间;一棵来自主管父母宅邸的铝制假树,点缀着从大本德的Zellers百货新买来的饰品;一棵弗雷泽冷杉,覆盖着假雪,除此之外完全保留着自然的原生态。走廊里装饰着刺柏和松木花环以及葡萄藤。宜居性与生命维持保障区域的每一个门框上都挂着带浆果的花束。他们进行了一次投票,在24日之前播放节日音乐遭到了压倒性多数的反对,但在圣诞夜互赠礼物和饮用苹果酒是允许的。一切都非常现代,无关宗教也毫无争议。有两名员工因过敏不得不服用高效抗组胺剂,而其他所有人陶醉在针叶植物带来的清新香气中。
假装食堂并不在很深很深的地下是不可能办到的,但凭借着高耸的天花板、高涨的情绪、苹果酒的酒劲(据Harry怀疑)和精心挑选的音乐——每个人都有单方面否决权,大多数人都至少用过一次——他们成功制造出了欢乐的氛围。Lyle Lillihammer一只手揽住Xinyi Du的肩膀,他们两人都笑得像喝醉的驴子。Ana Mukami和Noè Nascimbeni手挽着手在房间里到处转悠,一个技术员(Nicolescu?)哭丧着脸跟在他们身后;Harry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从Nascimbeni的表情来看,他也不知道。Delfina Ibanez站在已经关门的厨房门口——是厨房关了,不是门——只要有她中意的人路过,她就指着头上的槲寄生。确切地说,她已经不在那儿了……Nass停下来跟她聊了一会儿,然后他们消失在了门内。在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的同时,Harry打了个嗝。
“嗝儿,”Melissa哼哼着。她靠在他身上,他们都在跟随着音乐摇摆:埃尔顿·约翰的那支口齿不清的圣诞歌从来不会过时,因为没人知道它的歌词。它已经出现过两次了,因为很多人把他们的否决票用在了“请回家过圣诞”、“圣诞鞋”和祖父级的年度轰炸曲目“美妙圣诞时光”之类的歌曲上。不管这支歌叫什么,它本身并不是一支为了让人摇摆而创作的歌,但他们还是毫不在意地摇摆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要摇摆——如果非得摇摆的话——他也应该和他正牌的女朋友一起摇摆才对。Eileen现在在房间的另一头,摸着Daniil Sokolsky的光头。Sokolsky两腿张开地坐在地上,Nhung Ngo坐在他的腿间。他正在按摩她的肩膀,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又打了个嗝。
“嗝儿,”Melissa吟唱着,把他抱得更紧。他的手搂住她的臀部,用手指挤压着她衣服的纤维。他第一次精确地了解到了她腰围的数字。“嗝儿,嗝儿。”她抬头看着他,朝着他的脸咯咯痴笑:“嗝儿!”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他妈的给我等一下。
是因为苹果酒吗?
McInnis站在原生态树旁边;看样子他和他带来的同伴之间并不存在亲密关系。行政部最新的新人Karen Elstrom正在滔滔不绝地对他胡说八道,她的脸涨得通红。他先后两次把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挪开,求助般地看着全局主管。全局主管看着McInnis,表情很为难,他扭动着身体。Harry从未见他这么不自在过。他看到厨房门内有粉色一闪而过。他看到Lyle和Du一起离开。他看到Eileen差一点要跟Sokolsky一起离开,然后她注意到了他和Melissa。他们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看上去和他一样迷惑。
Sokolsky朝Eileen意味深长地耸耸肩,然后跟Ngo一起走了。
“嗝——儿,”Melissa唱了起来。她把嘴埋进他厚厚的蓝色羊毛衫里,从眼镜的上缘打量着他。她的眼神……
“送她回去睡觉。”Eileen本来要走向McInnis,但现在她为了避免引起Elstrom的注意,朝这边走了过来。
“什么?”他问,但是她已经穿过房间走远了。
Melissa的身体在向下沉,他伸手扶住她。她沉得更厉害了,他没有任她把自己一并拖下去,而是伸手托住了她的腿,把她扛了起来。
“啦啦啦圣诞,啦啦啦圣诞。”当他抱着她走出食堂时,她的鼻尖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啦啦啦啦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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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她宿舍的钥匙。当然她没有他的,因为Eileen也住在那里;他甚至从没提过要给她。但是Melissa Bradbury没有秘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她完全信赖他,她完全有理由信赖他。
他扶她躺倒在沙发上,从她的床上扯过紫红色的羽绒被给她盖上,她轻轻地哼着歌。是约翰·列侬的那支冗长的圣诞歌,有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名字——“战争已经结束”什么的。他摘下她的眼镜,把它放在咖啡桌上,当他回头看她时,她也在看着他。
“留下吧,”她说。
他摇了摇头。“有哪里不对劲。肯定是有哪里不对劲。这不像你。这不像……我们。”
“留下吧,”她重复道,她伸手捧住他的脸。
“不行,”他说,这时她坐起身来,吻了他。
“留下吧,”她朝他的嘴唇低语,她闭着眼睛微笑。“留下。”
他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放回沙发垫上,然后匆匆离开了那里,趁他们还没做出让他们后悔的事。
真的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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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1998年和1999年,乃至千禧年之交都没有再举办过圣诞派对,一条新的命令禁止了所有的节日装饰。著名枢纽学家Philip Verhoten提出了一种假设,来解释97年发生在Site-43的这起无意中推翻了Michael Nass的常绿植物奥秘惰性理论的事件。Verhoten指出,使休伦湖被划为Nx-94的的原生异常现象掩盖了大致位于Site-43本身位置的另一个枢纽的存在。这个枢纽的主题是:浪漫。他甚至进一步推断,在过去的时代,这些洞穴可能被居住在湖床中的神奇的水豹当作一处舒适的交配场所。猫科动物通常喜欢在黑暗、温暖的地方——比如这些带有地热喷口的无光洞穴——进行繁殖和生育活动。据Verhoten猜测,这些活动可能在伊珀沃什的地下结构中刻印下了某种超自然的性欲影响元素。这对Site-43的居民来说一时很难接受,但没人能在其他地方复现这样的结果也是事实。
在事后的心理疗程中,Nhung Ngo记录下了十四份关于当晚事件的相互保密协议。她自己并不在签署协议者之列,Daniil Sokolsky也一样,因为她是个心理学家,而他是个自恋狂。
Harry Blank、Eileen Veiksaar和Melissa Bradbury均声称未察觉到任何反常,监控记录显示,在午夜刚过,圣诞节的黎明到来时,他们全都睡在正确的位置——Bradbury是一个人,Blank和Veiksaar在一起。
其实那一夜Harry根本无法入睡,但他从没把这件事讲给任何人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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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10日
Eileen被寻呼机的铃声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她转过身去疯狂地摸索着,直到找到床边桌子上的棉质裤子,用力把它拉过来。有弹性的布料甩向她,仍然挂在腰带上的寻呼机砸中了她的头。
眼镜。她在桌子上又摸了一会儿,发现……真奇怪。她通常会在睡前把眼镜放进盒子里的。不管怎样,她还是戴上了它,然后念出她收到的唯一一条信息。
中午好。你在哪儿?——NASCIMBENI
“坏事啦,”Sokolsky说。她从床边惊跳起来,咚一声摔倒在地上,把大半张床单一起扯了下来。
“双重坏事啦,”他评论道,然后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她躺着的位置看景象颇为壮观,她仍然用床单捂着胸口。“你醒得很快。不怎么优雅,但真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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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控制台下面露出了Nascimbeni的靴子,便试探地踢了踢其中一只。“嘿。”
“嗯。”确实是他没错;就算没有这双世界上最破旧的工作靴的提示,那厌世的声音她也绝对不可能搞错。“你上哪儿去了?”
“我在宿舍。今天我们有满满的报修单要处理,技术员在没人看着的时候工作最有效率。”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假话,但在信息选择方面的不诚实可不只是一点点。
“你的技术员可能是这样。”Nascimbeni钻了出来,他平躺在一台荧光橙色的板车上,坐起来时不禁呻吟了一声。“我的人整天尽想着摸鱼。”
“我从来不懂你这种表达。”她注意到面板上的灯还亮着,便指着它。“嘿。你躺进去之前忘了关掉这个吗?”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耸了耸肩。“它有防护的。”
“那也不行。”他正在修理的是追剿与镇压部P&S的主面板,这个部门负责指挥和管理站点的机动特遣队。他们俩都是难得地真正来到水平面以上;P&S位于AAF-A的一楼,这是唯一一个位于地面的奥秘消解设施,也是“休伦湖水源供应、控制与净化设施”的大本营。这里有窗户,朝向外面的窗户,尽管玻璃仍然是单向的。亮白色的墙上绘有波浪图案。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在平地上恐高了。真是妙极了。
Nascimbeni拍拍巨大的金属控制台。“我需要你输入你的主控密码,这样我才能进后台面板。”
“为什么不输入你自己的?”两个技术部门都拥有相应的许可权限。
“我试过了。它不认我的密码。”Nascimbeni沮丧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该死的故障。”
“唉。”她按下控制台上的几个按钮,然后开口:“Veiksaar omicron three wo romeo parasol。”
墙上传来清晰可辨的咔嚓一声。
“谢了。”Nascimbeni坐回板车上,靠着键盘架。“推我一把吧?”
她跪在他面前。“Noè,我们的东西现在有多少坏掉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她。“所有东西都有一点问题。有一部分问题很大。”
“我是想要……更具体的数字。你知道出故障的机器总共有几台吗?你肯定有做记录吧。”
“那肯定。”
“好,我们应该对照一下。不知道这是不是……这里会不会有……某种规律,而我们还没注意到。”
他再次躺倒在板车上。“就跟Ngo说的一样。”
“什么?”
“人人都想给这件事找出理由。但它没有理由。”
片刻的沉默。
“别让我自己动手推,Eileen。”
她抓住把手,将他推回他借以消遣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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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
J&M轮班A工作事项:2002年9月11日
项目:更换读卡器一台,收容室N-11
事由:故障
解决方案:改为对其运行诊断程序,现已正常工作 ——Vanchev, S.(技术员)
项目:修理电容器一台,收容室5281
事由:失灵
解决方案:已延期;该收容室现已弃用 ——Vanchev, S.(技术员)
项目:更换标准60厘米x60厘米镜子一面,收容室5056
事由:损毁
解决方案:从未见过像这样的情况。旧的镜子上有一片大致呈5056剪影形状的熔毁区域。该SCP在我们带来新镜子后立刻跳入了新的镜子里(把Nicolescu吓惨了,他差点摔了那玩意儿,我真不敢想他要是真摔了会发生什么事;建议加以惩戒)。Bradbury博士认为它可能无法显现在损毁的表面上;Blank博士指出,显然是5056本身造成了这种损毁,不论是否出于故意,他还指出它可能并不喜欢留在自己造成的原子粪堆上 ——Vanchev, S.(技术员)
项目:更换门铰链一组,Chelsea Smits博士的办公室
事由:开门障碍
解决方案:开门真的有障碍。我在那里被困了足足二十分钟 ——Vanchev, S.(技术员)
“耶稣基督啊。”Smits博士甩下身上的实验袍,开始重新归拢她的衣物。她之前不得先不脱掉实验袍才能去除衬衫和胸罩,但Vanchev喜欢她再次把它穿上的样子,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她也要求他穿上了制服背心。
“Smits博士信起教来了。”Vanchev从她的盆栽植物里抽出自己的四角内裤。她办公室蓝绿色的地毯和松木家具上到处散落着各种衣物。“该去加入神学与目的论部了。”
“他们的教徒已经够用了。”她以狂乱般的高速穿上她的内衣;她不喜欢暴露身体,考虑到他们刚刚做过的事情,这真的很滑稽。她总觉得自己太瘦,太干瘪,太扁平,这几乎从未困扰过她,因为她同时也是世界顶尖的二维物品消解专家,在这里,专业素质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到了缱绻的关头,他知道她会变得自卑起来。从她盯着他的眼神来判断——他们每次完成他们的“工作事项”后她总是这样盯着他——他觉得她在想着同样的事。
这一次,他大声地回应了这个想法:“鼻子。”
她停下了动作,她的衬衫刚刚拉过她的脸,还没被拉到她平坦的腹部。“什么?”
他把内裤拉到腰间,然后走过去,用一根手指抚过她又长又尖的鼻子。“就是这里的这个东西。你有个了不起的鼻子。完美满分的鼻子。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吗?”
“换个时间。”她扭着身体穿上她的黑色西裤,已经很红的脸色变得愈发通红。“或者不要在明天;要不周五吧。我老是弄坏东西的话,他们会起疑心的。我又不是Wettle。”
“那就别再弄坏东西了。光明正大地约我吧。”
她再次停了下来,用一只手把自己柔软的棕发挽成发髻,而他试图不脱掉背心地把衬衫穿到身上。“我确实可以征用一个技术员。你懂剪纸吗?”
“不。”
“嗯。那么制冷呢?”
他打了个响指。“我以前修过冰箱。不过只是团队中的一员。”
“那就够了。”她戴上她的细框眼镜,抿起薄薄的嘴唇,朝他露出微笑,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家乡的图书馆员。他恨不得周五能快点到。“周五中午到停尸房碰头。”
“Smits博士变得有情调了,”他咧嘴一笑。
她也朝他咧嘴一笑。“是神魂颠倒Smitte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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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么:分离,抑制,转移速度,还有什么?”
“不知道。但‘转移速度’我们要怎么测?”Harry漫不经心地给他的古典吉他调着音;D弦听起来不太对,于是他拿起了电子调音器。他的音感不是很好。
Melissa坐在他的沙发上,凝视着天花板。Harry养的深棕色缅甸猫Scout坐在她腿上。“把镜子装在活塞上,让它们上下运动,Deering从它们中间走过去。让他用不同速度走,让镜子用不同速度移动,强迫怪物跳来跳去,看它最快能跳多快。”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猫用半睁的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她的手臂上下挥舞。
“你说起Deering来就好像他现在没在昏迷一样。”他把弦上紧,然后用拨片弹拨着它,直到调音器的指针恰好位于正中。Scout从Melissa腿上跳下来,跑进了卧室,它一听到紧张的音乐就会这样。
“他们今晚就会给他停药,所以他明天就会醒了。”Melissa顿了顿。“古典吉他不是应该用指甲来弹的吗?”
“是的,那样就得留很长的指甲,但那也太恶心了。”他放下吉他的琴身,使琴头指向天花板。“而且你应该用这种姿势来弹,就像弹贝斯一样,但是管它呢。我只是更喜欢软一点的弦罢了。”他又弹出几个音,尼龙琴弦发出柔和轻快的声响。
“Harold Blank博士:热爱柔软事物。”Melissa随口哼唱着什么。“有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
“你的娘娘腔吉他让我想到一件事。有没有可能5056真的一直在尖叫?只是声音特别特别轻而已。”
他摇了摇头,把吉他又摆回正常演奏的位置。“不会,否则我们早该记录到些什么了。那个收容室里有三种不同的录音设备,它们总不可能全都被这次突破带来的故障光环搞坏吧。”
她穿着袜子的脚摇晃着敲打沙发,这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一个习惯。“如果只有Deering才听得到它的声音呢?他说它会说话,对吗?它对他念叨AAF-D死者的名字,然后还跟他问了好。”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跟他问了好’。你觉得它是那么有礼貌的吗?”Scout现在正从卧室的门口窥视着这里。
“不是,但是话说回来,你也没多少礼貌。”她伸了个懒腰。“你到底是真要弹这玩意,还是只是摆摆样子?”
他微微一笑。“哦,我其实不怎么会弹。我只是喜欢端着它。”
“Harold Blank博士:只是喜欢端着它。”
慢慢地,非常和缓地,他开始奏出一段旋律。他确实并不擅长演奏,但这支歌是他牢记在心的。
猫再次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歌?”
他没有回答。他没法一边弹琴一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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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日
尽管已经沉睡了整整两天,Philip Deering还是显得眼神空洞,脸色憔悴。最近的几个小时他显然过得很辛苦。“对。这就是我想说的。这就是我你他妈给我闭嘴一直想告诉你们的。”最大声的那部分他是转过去对着身后的镜子说的。他看到Ngo的眼神,畏缩起来。“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它声音有多响?”
Deering把脸埋在手中,两肘支在圆角的金属桌子上。“只要它想,它就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它叫了一整个早上,完全没停过,直到我……”他揉着自己的脸。
Ngo拿起记录板。“直到你开始向值班的博士描述这种叫声,而它……似乎接着你的话头,开始跟你抬杠?”
他点点头。“是的。呃,算是吧。我说它的伤疤让我想到了茄子,它就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伤疤的事。”
“你有伤疤吗?你的服役记录里没提起过。”
他移开目光。“是啊,我也不懂它在说什么。”
她指着镜子。“它现在在说什么?”
“它说……”他发出一声轻微的绝望叹息。“它说:‘她正在写你的处决令,Philip。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时刻。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她不相信你,Philip。她认为你在说谎。她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这就是她现在心里在想的事。’”他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他必须集中精神重复他听到的话,以免弄错。“‘她认为你精神不正常,她认为你很危险,她会叫他们往你的橙汁里下氰化物。’”他睁开眼睛。“我们会给囚犯提供橙汁吗?不过反正我也不爱喝。”
Ngo注视着他。在单向玻璃后面,Harry和Melissa注视着彼此。
“要么是他疯了,”Harry沉思道,“要么是那怪物。”
“你不是囚犯,Philip。”Ngo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也许他们两个都疯了,”Melissa说。“一个屋子里的两个疯子。”
“当然。”Deering拉扯着他的E级人员制服拉链。“我当然不是。”
Harry大幅度地挥了挥手,把整个狭窄的观察室都包括在这个手势中。“又一次,让人想起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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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好是着火了,或者死了。或者死了又着火了。
Ibanez几乎立刻为这种想法感到内疚,但她仍然无法不生气;她本来为S&C的酒吧之夜特意腾出了今晚的时间,结果现在她又得穿上奥秘防护服,走向AAF-D的入口。
她看见Nascimbeni在气闸门处,脸和双臂几乎埋进墙上的一个面板。她转动腰间的旋钮,立刻听到他在咒骂。
“嘿,Noè。嘿。”
他充耳不闻,他的动作粗暴如同痉挛。她的面罩差点被他的肘部击中。不管他在做什么,这当中肯定牵涉到很多敲敲打打的工作。
“Noè?”她把手搭在他肩上。“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了。”
“滚开,”他低吼道,猛地拧了一下面板里的什么东西。面板内部亮光一闪,她意识到那是飞溅的电火花。
她抓住他的肩膀,在面板爆炸时将他向后拉开。他倒在她身上。
他们像那样躺了一会儿,然后他从她身上翻下来,俯视着她。她也抬头看着他,眨着眼睛。
“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你呢?”
他站起身来,向洗消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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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
“能活动腿脚是不是感觉好多了?”Melissa问。
Deering无精打采地点点头。“那玩意还在看着我?”
她回头看着Harry手中的镜子,他们沿着走廊一路走来的过程中,他一直端着它。S&C为他们这次小小的旅行清空了一条环状的走道,他们现在正在回收容室的路上。“是的。还在看着你。”
“要是它没法看我,你觉得会怎么样?”
收容室里所有会反光的物品已经全部被移除了。镜子被挪到了门外的墙上,使之无法看到房间内部。当他们靠得足够近时,Harry把他抱着的镜子反转过来朝向自己的胸口;那个怪物立刻转移到了新的镜面上,目送他们走向敞开的仓门。
“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了,”Melissa微微一笑。
“我敢打赌我很快就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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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chev按照指示来到停尸房见她,他带上了装满工具的工具腰带。上一次他没有带它,因为她的门实际上并没有坏,但他认为她这次也许会喜欢他穿着它。他暗暗怀疑Chelsea Smits博士喜欢水管工和女客户的角色扮演。
她领着他走过成排的尸柜,穿过一道卡片锁的门,进入一个标有冷藏单元入口通道的房间。这个房间里非常冷,他简直有点惊讶地面上没有起雾;这里从上到下全是拉丝钢表面,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大约二十多扇白色的门沿墙一字排开。Smits指着其中一扇门。“CSU 12。自从突破之后温度就很不稳定。看看你能不能找到原因。”
她转身走开。他俯身捉住她实验袍的下摆,轻轻一拉;她立刻向后倒下,而他托住了她。
“信任背摔,”她说。
他吻了她。“你差一点自己也进了冷藏库。”
在他放下她的时候,她大笑起来。“我会在这里等着。别搞太久。”
他听见她咔嗒一声关上了门;她把他锁在了里面。他皱起眉头。本来他多少有点盼望今天可以不用做任何真正的工作。
冷藏单元12的门是用钥匙上锁的,因为电子元件对温度很敏感。Vanchev当然有钥匙——J&M的钥匙挂板大概有箱型货车大小——所以这扇门轻易就能打开。门内的空间不比外面的走廊复杂,不过至少后侧墙上确实有制冷装置和附带的控制面板。他走过房间中央,那里有个桌子,有人在桌上放了一小叠……招贴画?看上去像是招贴画。他没有细看。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招贴画放在冷库里。
他退回桌边,仔细查看。
然后他捂着耳朵倒在了地上,某种东西开始直接对着他的大脑无休止地嘶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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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Innis分别给了他们一个笑容。“两位博士。我很期待听到你们的解释。”
Harry看了一眼Melissa。Melissa也看着他。她率先开口:“那东西不喜欢跟他分开。”
“真的很不喜欢,”Harry赞同道。“但是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它确实能发出声音了。非常大的声音。”
McInnis皱了皱鼻子。“非常非常大的声音。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们的报告的话,它的传播半径有一千米,音量是119分贝。”他拍了一下那份报告,现在它放在他一尘不染的杨木办公桌的正中。“我被告知Deering认为这个生物在折磨他。那你们如何解释这种分离焦虑——又该如何改善这种情况呢?”
他们再次交换眼神。这一次是Harry先开口:“它只盯着他一个人。其他什么它都不管。我们无法引发这东西的回应——任何回应,直到我们迫使它在门外等着Deering为止,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那不能算是个……明确的回应。”
“它传达的信息已经够明确的了,”McInnis轻声评论道。
“是的,”Melissa赞同。“我认为这决定了我们该如何改善这种情况:我们不把他们分离开来。永远。”
McInnis耐心地等待着。
“如何收容这个生物,跟如何将它与Deering分开,”Harry解释道。“我们并不认为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我们看到了它们的本质:一个整体的两个侧面。我们要设计能装下他们两颗豆子的豆荚。我们会认清现实,并且适应它。”
“这是光学教会我们的,”Melissa补充道。“不要把事情过度复杂化。看清你眼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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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4日
“我为他感到难过,”Melissa说。
Harry想勾住她的肩膀,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也为他感到难过,但是这是短期内唯一的解决方案。”
他们看着Deering在他的小天地里踱步,现在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被锁在这个五米长、五米宽、两米高的收容室里了。他们都对此难以接受,因为这是其他站点才会做的事,而大多数其他站点都很烂。它们烂透了。它们把东西装进盒子,然后往盒子里放食物,偶尔会把自己的头也探进盒子,总有一天我们将不得不把这整个该死的星球都装到盒子里,不然我们就得承认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
可是……
“向我保证,我们会继续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拉住她的手。“我保证。”
“你我一起。”
他想……他不能想这个,现在还不能。“你我一起。”
她朝他靠近,像要倚靠在他身上。
“第一次检查的时候该到了。”他按下开门键。“这次我去吧。”
他进入走廊,她再次直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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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弄坏它的,”Vanchev厉声说。
“我没有弄坏它。”Paul Nicolescu指着扭力扳手上断裂的弹簧。“这一看就知道是做工上的缺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Vanchev比Nicolescu高三英寸,他把这身高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初级技术员被逼到了墙边,他刚才就是在这里对付着气候控制面板上的松动螺栓;收容室N-11的湿度正在流失,而其中的居住者们对这种状况忍耐不了太久。在听到那声要命的嘣的时候,Vanchev发觉自己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你知道是谁负责检查扳手本身有没有问题?是这个人。”他用拇指戳戳自己的背心。
“哦,那就说明这个人搞砸了,”Nicolescu用他的食指指向同一件背心,怒斥道。“因为弹簧不会平白无故地自己断掉。”
“也许它断掉是因为你他妈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结果把它拉得太紧了?”Vanchev逼近一步,Nicolescu的头撞上了打开的面板。“也许是因为你满脑子只想着那些死人,而不是你的工作?我敢向上帝发誓,你们全都——”
“SERGEY!”Vanchev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背靠着Nicolescu旁边的墙壁。Noè Nascimbeni眼中的火光在暗蓝色眼圈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炽烈。“你他妈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Vanchev过去从没被Nascimbeni吼过。Vanchev不认识任何被Nascimbeni吼过的人。Vanchev并不习惯被人吼。
于是他吼了回去:“我在做我他妈的工作!因为我们总得有人做吧。”
Nascimbeni用力将Vanchev往墙上一推,自己向后退开。“如果你他妈的一个月前好好地做了你的工作,”他现在也在瞪着Nicolescu了,“现在就会有三个活生生的人可以分担我们的压力。”
Vanchev也推了他一把,老人脚步有些踉跄。“我知道你想在哪个活生生的身体上发泄你的压力,老大。但现在她已经扁平得像一个——”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被Noè Nascimbeni拳击过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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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
“哦,我看过你的报告了。”
Nascimbeni瞥了一眼桌上的两个文件夹。又有更多可以写进自传的材料了。“你有何建议?”
McInnis向后靠在椅子上,两手指尖顶在一起,搁在自己的毛衣胸前。Nascimbeni总觉得主管从旧007电影里的反派那儿学了一些肢体语言,也许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精心营造的英国绅士光环能把姿态中的不祥意味化解掉多少。一如既往,他看上去莫名的自然。“我建议你接下来休几天假。离开站点。呼吸些新鲜空气。”
Nascimbeni哼了一声。“我以为你要说另一份报告。重要的那一份。”
“你打了你的一个技术员,部长。我看这才更重要。”
“好吧。打发我回家吧。但在我走之前,我们需要谈谈真正的问题。”
McInnis把椅子转向一侧,抬头注视着他办公室后侧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雷内·马格里特画作《形象的叛逆》(描绘的是一支烟斗,附有一行圆体法语文字声称它不是烟斗,据推测具有某种逆模因特性)的复制品。主管在思考时喜欢看着这幅画;Nascimbeni猜测他以此来替代吸烟,因为他多年前就戒了烟。“另一份报告……可以说相当悲观。”
“那只是实话实说。”Nascimbeni拉开背心的拉链。“AAF-D已经毁了。就算它很大,很新,就算我们过去几年在它身上砸了不少钱,都是白搭。它已经毁了。完了。结束了Finito。”
“站点的其他地方呢?”McInnis又转回来面朝着他。“我听说你在几乎所有部门都发现了各种问题,小到螺钉脱落,大到大范围结构损坏。”
“不是‘几乎’,”Nascimbeni纠正他。“已经不是了。今天早些时候我必须去修理P&S的主板,那里原本是唯一没有问题的地方。你知道P&S离站点的其他地方有多远吗?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它是如何发生的……我想它是真真正正地永远毁掉了我们,Allan。”
McInnis点点头。“我会把你的专业意见纳入考量,部长。但是你应该明白,监督者议会是不会只因为一次物质处理失误就把成功运转了六十年的43站还给水豹的。”
“失误,”Nascimbeni重复道。“你就管它叫这个。只是一次失误。”
“我建议你开始用程序化的方式思考。”McInnis在吸墨纸上敲打着手指关节。“不要逐一关注每个个案,而要确定这场混乱中是否存在规律。我知道你必须优先解决眼下最紧急的问题,但现在你应该也有足够多的数据来识别出一些更大的关联要素了。”
“我觉得就算没有数据我也看得出来。”Nascimbeni站起身。“是因为领导无能。”
在他走出办公室之前,他的心就已经飞到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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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一直等到收容室的门完全关上后才问道:“他怎么样?”
“Deering?他很好。”Melissa把门禁卡塞回实验袍口袋里。“还是在跟镜子说话,紧张兮兮的,但是除此之外……嗯,我觉得问题不大。给他带了些书看。”
他们沿着走廊前进,步调在不知不觉间达成了一致。今天走廊里人很少,而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于是她听见了他的胃发出的呻吟。
她指指它。“饿了。”
他点点头。“永远。”
她把手伸进口袋,抽出另一张卡。“Keg。”她有个表姐在这家高档牛排餐厅工作,并且热衷于给亲戚发礼品卡。Melissa每几个月就会得到一张。
他瞥了一眼卡片。“诱惑。”
她把它塞进他胸前的口袋。“被诱惑。”
他把手伸向她的手。“诱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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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6月18日
“我找到了,”Harry得意地喊道。“关键字是邮政的‘邮’。”A&R爆发出一片哀叹,然后各处角落传出疯狂敲击键盘的声音。
Melissa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
Harry不怎么喜欢仪式。他也有一些自己的小仪式,这是伴随知性主义而来的精神不稳定造成的结果,他并不想往列表里再加几个。他讨厌能够确切说出自己明天、后天或任何特定时刻将会做什么。但正是因为这个,A&R的这个新仪式深深吸引了他。
“至少告诉我们你在看什么吧。”Ignaz Achterberg喊道。“这又不是游戏。”
“这就是游戏!”Reuben Wirth插嘴。
“那它也不仅仅是游戏!它还是个该死的收容措施。”
“我在看1946年的《星期六晚邮报》。”Harry正在翻看着受影响的文档——数字化的杂志微缩胶片——寻找唯一一篇被改变的文章,他知道自己必将找到。他和另外七名档案员正在追踪一个顽固的电子寄生虫,这东西会不定期地随机出现在他们的数据库里,并开始在他们的文档中繁殖。Eileen Veiksaar向他解释了它的机理:“它使用这些文字来编写自身。不论它是由什么代码构成的,它的灵活度高到只需几个独特的字符串就能完成这项工作。”它通过替换一小部分受影响文档中的文字来生成这些字符串,被替换的文字因为不同于原有背景,总是很容易被识别出来。然而不幸的是,这东西可以察觉到自己是否即将被发现,所以如果他们花太长时间校对的话,它就会跳到语义相近的其他文件里去。由于A&R拥有上百万份涵盖了数个世纪的时间和数个大洲的空间的文件,要再次找到关联的线索并追上这东西需要的就不只是一点点创造性思维了。
Harry非常擅长这个。在它此前的五次现身中,有四次都是他隔离并锁定了受影响的文件,只有最近的那次失了手,因为那次实在太巧了,那东西恰好在Achterberg的眼前显现了出来。老头儿被它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追了上去。Harry当然完全没有胜算,但是这一次他一定会夺回他的王冠。
Melissa有一张牛排餐厅的卡,她答应要请今天踩死虫子的人吃饭。
“它又逃走了!”Veasna Chey大喊。“我都看到那一页了,但它也看到了我。你太慢了,Harry长官!”她清了清嗓子。“呃,不知道它现在——”
“我抓到它了!”Reuben Wirth拍打了几下键盘,然后胜利地高举起双手。
“不可能。”Harry站起来,从Bradbury的手臂下钻过去,来到他的助理的终端前。是真的:纠错程序即将开始在这个AI的临时藏匿点工作,它已经抗议着从数据库里消失了。他们从来没法活捉到它,但这样也够了。“你到底是怎么……”
“我写了个程序,”Wirth宣布。“喂给它一些前几次捕猎的参数,然后就厉害啦:它能推断出虫子会去哪里,事先在那儿守着它。你们狂敲键盘的时候我一直在等着它上钩。”
Harry感觉胃沉到了脚底。“你不介意我让I&T来审查一下你这个‘程序’吧,Reuben?”这孩子根本不懂程序。他以为自己的文本文档是存在文字处理软件“里面”。他会禁用文件扩展名,因为它们让他感到困惑。
Wirth耸耸肩。“当然不介意。审查时需要我本人在场吗?”他指着门上的钟。“已经过了五点了。”
Blank叹了口气。“各位,临走前给这位神童鼓鼓掌。”
没有人鼓掌。Achterberg经过Wirth身边时瞪了他一眼。Inderjeet Ahmad讽刺地朝他竖起大拇指。“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牛排了,”他抱怨道。
Wirth穿过房间,来到Harry办公桌前,伸出手。“女士,可否与在下共进晚餐?”
Melissa瞥了一眼Harry,然后朝Wirth露出笑容,握住了他的手。年轻人拉着她走出办公室;她离开时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她看上去真的很抱歉,不过Wirth显然并无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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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9月15日
Harry想抓住她的手,但在最后一秒转而把手插进了实验袍口袋。“今晚不行,”他说。“我还有一些事要先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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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6日
从Site-43的顶层禁区到大本德开车要二十五分钟。Nascimbeni的旧道奇货车在AAF-A的车库里等着他,站点的三名专业的汽车维修工把它保养得很好。他们时常开玩笑说它比其他的车都耐老,因为它实在太简陋了,没有多少可以被撞坏的东西。他沿着河岸的道路向西南行驶,然后右转驶向伊珀沃什,在错误的方向上持续行驶,直到他的GPS沮丧地提醒他,他的行程已经翻了一倍。
五十分钟还是不够长,但他觉得自己路上总能去买个咖啡的。
然后说不定还能在停车场再坐上一小时。
或者干脆放弃,去汽车旅馆租个房间。
或者掉头回去。
或者早在之前的五十分钟内就应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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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
Eileen感觉到Sokolsky抓住了她的椅背,于是她转过来面对着他。“不要。”
“来嘛。”他再次走向她身后,试图窥视她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她自己的终端还没有解除隔离;她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文件损毁,光是看一眼就让她觉得心痛。
“不要,”她重复道,继续转动椅子避让他。“住手。”
“好吧。”他坐到她桌边自己惯常的那个位置上。“为什么你不让我看?”
“因为如果我给你看了,你就会想研究它们,你一研究起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个头。”
“好感动。”他把一只手放在大致是心脏的地方;她发现他实验袍上花哨的条纹让人很难分辨他的体形,不过这本就是炫彩实验袍的设计目的。“你是打算要跟我长期生活了。”
“我是打算要跟你长期合作。说不定再过一周,你就会说出些惹我生气的话,然后我们就不再上床了,但是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却还要持续三十年。”
“一起变老,”他沉思道。“可惜不会了,因为我会成为O5,‘他们永远不会变老’……”
“……‘当我们活着的人们都已老朽’,”她替他说完,眼睛仍然扫视着列表。“‘年华不能使他们厌倦,岁月也不会让他们愧疚’。2”
“哦,”他耸耸肩。“我怀疑岁月还是能让他们愧疚的。你知道吗,我听说议会有一次杀光了一整个……怎么了?”
她注视着屏幕,惊呆了。规律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怎么了?什么情况?”
她把电脑转过来并举高,好让他看清过去一周来记录在案的每一项技术故障。“每一个都是,Daniil。除了人为的过失,除了用户自己搞砸的事,这里的每一个问题影响到的都是收容。”
“哦。”他的手指掠过触摸板,一边滚动查看着条目一边点头。“哦,哇,你说得没错。”
“是吧?”
“绝对没错!换作我肯定一下就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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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lo Nascimbeni住在一处漂亮的小屋中,位于1990年代大本德西北角开发的住宅区“大湾”。Noè为购房提供了抵押,因此得以对其行使各种父亲的权利,比如挑剔新铺的草坪的状态,用小刀测试墙壁的坚固性,以及无休止地抱怨重复的“大”字听起来是多么愚蠢。“说得好像真有多大似的,”他会这样说。但是这里确实一直都是个不错的社区,而且现在变得更好了——因为43站大批应用了这里的建筑作为站外住宅。
自从他妻子在新千年到来之际死在街道另一头的一座同样漂亮的小屋里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事实上,从那之后他也没再和他的儿子说过话。
Gallo在门前迎接了他。这孩子——他总是惯于把他看作是“孩子”,不管这是不是还合理——继承自父母的黑发中已经有了几丝花白,前额也多了几条皱纹,但他看上去显然过得还不错。他们在门口互相拥抱,然后Gallo去给他倒啤酒。虽然关系疏远,但他们毕竟是意大利人。
Noè走在他一度非常熟悉的地界,注意到了一些改造与变动之处;有的是整洁的护墙板,有的是新刷的油漆,一位结构工程师或者一位父亲可能会注意到这些东西,而同时身兼这两种身份的人绝对不会漏过它们。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在找的那扇门,因为门上有张海报:小企鹅Pingu在向他招手,嘴巴嘟成可怕的喇叭状。Noè一直很讨厌那个动画片;他无法想象这东西到现在还在电视上播放。
“开门,开门,”他喊道。
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暗号不对!”
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拿出他全部的长者尊严,尝试着喊道:“Noot noot3。”
如果这扇门是朝外开的,他一定会被撞翻在地。不过也没差了,他六岁孙女的拥抱险些达成了同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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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ring闷闷不乐。
“怎么个威胁法?”Harry问道。他突然感觉和这个苦恼的前技术员同坐在桌边可能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各种各样的都有,”Deering咕哝道。“但这么说也不太确切。他不是在……对,是的,我正在告诉他们呢,”他突然朝镜子大吼;Harry看见镜子怪颤动的伤疤突然停止了颤动。“他不是在威胁要伤害谁,而是在告诉我我应该去伤害别人。”
“哦。好吧,那还好。”Harry点点头。“因为我很确定我能制服得了你。”
Deering把头歪向一边,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闭嘴,闭……嘴……”
“他说什么?”
“他说:‘我早告诉过你,Philip,他们要来制服你了。打碎镜子,割了他喉咙,成为他们认为的那种怪物吧。’”他睁开眼睛,眼神充满恳求。“我不是怪物,Blank博士,求求你放我出去。”
Harry叹了口气。“听我说,Phil,我知道你不是怪物。我们也不会把你当怪物来对待。但是现在有一个怪物就跟在你身后,我们不能假装它不存在。也许你在这里再待得久一些,它就会厌倦,然后离开你。”
“那可能会花上好几年。”Deering挠挠自己的胡茬。“看,能给我把剃须刀吗?我一周没刮过胡子了。”
Harry摇摇头。“不行。因为这东西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刀面上,你有可能会切掉自己的脑袋。”
Deering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我看是因为你觉得我有自杀的风险。”
Harry决定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另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稍微倒回去一点点。为什么你觉得那个怪物要花好几年才会厌倦你?”
“它现在还没怎么厌倦,不是吗?”Deering棕色的眼睛直视着Harry蓝绿色的眼睛。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当然,这还不确定。”
“呃,它总会渐渐失去兴趣的,对吗?用同样的招数不可能一直都得到同样的反应。我总有一天会厌倦的,然后它也会厌倦。这很合理,对吧?”
“对。”
“而你们认为接下来它就会抛弃我,你们就能把它收容在别的什么地方。”
“这是推测的结果之一。你不相信?”
“对,我不相信。”Deering拉扯着连体服的领子。“因为我在这里待了也快三年了,我……”他拍了一下桌子。他看上去很沮丧。
“继续啊,Phil,说出来。你想说什么?”
Deering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不起,兄弟……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实在太累了。我在这里三年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人并不总会很快就做出正确的决定。就算答案很明显,就算它们真的,真的特别他妈的明显也没用。”
Harry注视着他。
“我只是……我只是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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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issa Bradbury从不仓促行事。其他人行动的时候,她在深思熟虑。其他人跳出去的时候,她在计算角度。只要事情无关她的健康与安全,她能花几分钟来做一个不到一秒就能做出的决定。而关于她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能花她——已经花了她——已经浪费了她——很多年。
有时她思考某件事太过长久和投入,她会觉得无法想象最终做出决定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
……现在,透过单向玻璃看到和听到的一切,让她觉得决心正在渐渐涌起。
当然,今天还不行。
也许明天吧。
也许再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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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ot noot。”
Flora Nascimbeni为她的父亲开了门。他拿着Noè的啤酒;Noè接过了它。他正坐在地板上,饶有兴趣地查看着Flora的新乐高积木。它们装在一个很大的红桶里,就像他曾经买给他的孩子们的一样。他再次惊讶于物质文化的持久性。
她在奶油色的地毯上搭着一座桥。他指着它,问:“它要到哪里去?”
她耸耸肩,同时把两手举向空中。“它要去那里。”
“没错,可它是一座桥。它连接的是什么呢?”
“地毯!”她又耸耸肩。
他微笑起来。“所以它的另一头是哪里根本无所谓?”
她摇摇头,闪亮的黑发飘到她眼睛里。“你造东西不是为了到哪里去,造东西就只是为了造东西。”
Noè抬头瞥了一眼儿子,他现在坐在床的边沿。Flora的被子上印着一只他不认识的卡通小狗。“这是你教她的?”
Gallo点点头。“我想我原本说的更接近‘创造不需要理由’,但她是个出色的小转述家。”他揉揉她的头发,她尖声叫起来。“哦,对了,你的卡车呢?”
Flora又尖叫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她飞奔着穿过房间——差点再次撞倒Noè——跑向一个旧的木制玩具箱。他直到此时才认出它;他在自己的工作室亲手制造了它,那是在几乎一辈子以前,在一座已经不属于他的房子里。
她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高举起一辆闪亮的Tonka4挖掘机。这是个很旧的玩具,黄黑相间,材质是金属而非塑料,有一个可以用线绳操纵的铲斗。他们已经不再生产这种玩具了。
他们已经很多年不再生产这种玩具了;这个玩具原本是属于Noè自己的。
那根线缠成了一团,他一眼看出有人曾经试图把这东西整个拆开,弄坏了一个滚轴,装回去也全都没装对位置。
“你能修好它吗,爷爷?”在他接过这玩具时,Flora的绿眼睛闪闪发亮。“爸爸说你什么都能修好。”
No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他的儿子。“车库在哪?”
“走廊走到底。”Gallo看上去很吃惊。“你现在就要修?快吃晚饭了……”
Noè离开了卧室,在身后关上了门,勉强地撑到了车库——把这台老挖掘机轻轻地放在儿子的工作台上——这才终于,终于情绪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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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7日
Phil沿着他的小天地的边缘踱着步,每隔几分钟就本能地用手捂住耳朵。这没有什么用。那个声音总是能钻进他的脑子里。
“这就是结局,Philip。这就是结局。这就是结局。这就是结局。”
Phil的手在反复地捏紧又松开。过去几天里他的指甲长长了不少,在他掌心刻下红色的印痕。“如果这就是结局,为什么你还他妈不闭嘴!?”他抓起Bradbury给他带来的杂志,《大众机械学》和《机械设计》——老天,这里难道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把它们扔向镜子。
SCP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它在颤抖,就像它大吼着抗议他们那次短暂的分离时一样。“他们来了,Philip。他们越来越近了。你无法阻止这件事。你无法阻止它。”
“怎么阻止?”他踢翻了椅子。“怎么阻止,你这个该死的……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没有擦掉它们;他的眼睛周围已经快擦伤了。
“如果你不阻止,”那生物咆哮道,“它就会全是你的错。”
Phil无力地站在禁闭室正中,他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也没有家具可掀。桌子是被钉死在地砖上的。于是他问道:“什么会全是我的错?”
这是第一次,它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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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è来停放他那辆破旧的货车时,Eileen Veiksaar已经在车库等着他,他下车后,她走过来向他问好。“回家开心吗?”
“当然。有什么事吗?”他从后座拿出旅行袋,尽量保持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搞清楚了。”她跟在他身边走向电梯。“是收容。”
他皱眉看着她,按下按钮。“收容。”
“电容器。许可权限。门锁。风扇转速。除湿器。每一个停止运行或出现故障的系统,都跟收容有关。”
电梯升了上来,门开了,他们走进里面。“是的,但是Eileen,这里的一切都跟收容有关。”
“不一定。”门关上了。“工资单没受影响,除了水印上的怪物——收容。供暖和空调系统没受影响,除了人形隔间里的那部分——收容。这些电梯也全都在正常运转。”
“真是谢天谢地,”他咕哝道。
“A&R唯一出问题的就是几个月前我写……Wirth写的那个算法,用来抓那个信息蛀虫的。仍然是收容。就是这样了。”
他们默不作声地随着电梯向地铁下降,Nascimbeni一直在沉思。当电梯的门再次打开时,他开始点头。“是的。没错……我看出来了。电力降低,结构部件弱化,灯具损坏……没错。”他用右手手背拍了拍左手。“没错,我想你是对的。我得把它们都记录下来,可是……老天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们最好能搞清楚。”他们走进地铁站台时,她拿起蓝色的瓷砖墙边靠着的一件东西;他立刻认出那是一把扭力扳手,是他的工具之一。“因为这是个繁琐得要命的问题。”
弹簧。他突然意识到,他之前从来,从来没有听说这些扳手上的哪根弹簧断掉过。而Nicolescu当时用它修理的气候控制系统是……
“拜托别告诉我你在等我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干。”
她露出笑容。“我们已经在全员出动仔细筛查整个站点,但是我确实希望能有人帮我分担分担。你有兴趣吗?”
他一度试图吐气,但发出的却是一声不顺畅的喘息。他的心在狂跳。他揉了揉眼睛。我什么都能修好。我什么都能修好。“是的。当然,我非常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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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J&M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有三名Nascimbeni的技术员在那里等着:Carter、Nicolescu和Vanchev。Melissa Bradbury也坐在一张棕色包边的便携式圆桌旁,注视着灯具之间的空间。
“有问题吗?”Veiksaar问她,问得比平时简短。Nascimbeni想问Vanchev为什么他不在办公室里,因为他现在是代理部长,但他并不介意被人抢过话头,因为他现在还是有种想拧断Vanchev脖子的冲动……尽管只有一点点。
Vanchev笑得嘴几乎咧到了耳边,那一点点的冲动变得强烈起来,速度比Nascimbeni希望的快得多。
Bradbury的注意力从遥远的空中回到了地面,她点了点头。“我跟Du谈过了。记得吗,你叫我去参加,但是没等我来就结束了的那场研讨?”
Veiksaar耸耸肩。
“总之,你是对的。QS说突破发生时他们损失了百分之三的模拟数据。”
“没错。”Veiksaar转向Nascimbeni。“I&T接收到的报修也占了全部系统的大约百分之三。”
“我们也一样,”Nicolescu插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Vanchev问。
“因为我按照Veiksaar部长的吩咐统计了数字,在你……天知道在干什么的时候,傻逼。”
Nascimbeni举起双手,一只手上还抓着那把坏掉的扳手。“能不能别这样?至少等我们确定站点不会爆炸了再说?”
Vanchev叉起双臂,假装看着办公室的门。Nicolescu把叉子捅进他的速食午餐里,毫无兴趣地搅来搅去。
Nascimbeni把沉重的扳手靠在门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锁。“我想你应该已经通知S&C了吧,”他说,“我们接下来就得——”
他打开了门,然后看见了Ana Mukami。
他蹒跚地向后退,撞上了桌子,把Nicolescu午餐打翻到了他腿上。技术员叫骂了一声——然后他看见了敞开的门中的人形招贴画,开始尖叫。她靠在一个被拖到房间正中的文件柜上,在空调吹出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个荡漾的幻影。像一个幽灵。
Nascimbeni捂着胸口,祈祷自己不要心脏病发作,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笑声。
Vanchev在沙发上打滚,两手捧着脸,确实无误地正在发出狂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边笑一边坐起身来,用颤抖的手指向他的上司。
“这是什么鬼,”Veiksaar低声说。Bradbury没有说话。Nascimbeni说不出话。
Vanchev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捧着肚子。“你们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脸——”
他的颅骨爆裂开来,喷射出一团红灰相间的血污,他倒在了地板上。Nicolescu扔下那把坏掉的扳手,哀怨地最后看了一眼Ana Mukami的尸体,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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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cimbeni将会后悔先呼叫了健康学与病理学部而不是控制与收容部。
他几乎可以肯定,Vanchev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了,但如果Ibanez的特工早到一点点的话,也许他们就能制止Nicolescu冲进收容室N-11,把自己喂给里面的东西。它们扯出他热乎乎的内脏时,他一直在哭喊着一些难以辨识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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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8日
Melissa Bradbury花了一辈子时间等待各种事情发生。
她体内没有不耐烦的细胞。她不会在“可能会怎样”和“可能本该怎样”上费心。她随波逐流,任事情自然发展,尽量不去为从未发生的事后悔。
但是今天,她决定要主动出击。
她一边穿过拥挤的走廊,一边按下工作用平板电脑上的一个按钮,技术员和特工们在各种易碎的建筑部件和设备之间来来往往,搜寻着弱点,预先防止垮塌,但她对他们视而不见。当Harold Blank在另一头接起电话时,她看见Azad Banerjee正在指导他们修理一排暴露的天花板托梁。她有点想知道LeClair会不会把她给Deering用过的镇静剂用到Nascimbeni身上,以及他适不适合接受记忆删除。
“嘿Mel,有事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发现自己脸上浮出了笑容。这让她有点恶心,也让这笑容消失了。也许她不应该……
别再找借口了。
“我要去查今天的岗了。等会要不要喝个咖啡?”
“当然,我会顺路过来的。”他的意思是他会从自动售货机买一瓶可乐,然后溜进她的办公室,就像他每天所做的一样。
“不。”她在一个办公室的窗口里看见了Daniil Sokolsky和Eileen Veiksaar,他俩正隔着一个愁眉苦脸的技术员在愉快地斗嘴。她又微笑起来。“我是说,等会你要不要去喝咖啡。跟我。”
她快走到禁闭室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站在关闭的仓门前的时候,他的回答让她的心脏过电般地欢跃起来:
“我愿意跟你一起喝全世界所有的咖啡,Melissa Bradbury。”
“那这就是个约会咯。”她按下挂断键,把平板电脑放回实验袍口袋,转动阀门状的门把手。
“早上好,博士。”门口站岗的是Yancy特工,他看上去……就跟今天的每一个人差不多。这声问好听起来简直有点讽刺。
她很想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她很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她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们可以修好这里的,我们一定会。”
门打开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他礼貌的笑容和点头。踏入室内之后,她看到的唯一一件东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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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突破警报响了一声,只响了一声,Harry知道这表示哪里发生了事故。一起孤立的,单独的,已经解决的事故。它提醒每个人要保持警惕,以防这一紧急状况并不像第一响应人员推测的那样仅仅局限于一处。他不知道这次又是出了什么事,他只希望不要是什么严重的情况。他不想再对付另一场灾难了。
不要在今天。
尤其不要在今天,因为——
他的平板电脑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的电话不待他许可就自行接通了。他不认得电话对面那个低沉的男声,后者仿佛多余般地问道:“是Blank博士吗?”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EPAU的Ibrahim Msuya。”
紧急心理评估单元。“是Deering出什么事了吗?”哦不,该死。我就知道我们不该把他关起来。我就知道——
“算是吧。你能来一下H&P吗,先生?Bradbury博士受伤了。”
他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因为他已经扔下平板电脑,开始拔腿狂奔。他甚至没有听到塑料屏幕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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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呼吸,哪怕是他自己的。也包括她的,他曾经无数次与之接近到严格来说有违专业精神的程度。她指导过他们大多数的项目,在他打字时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在距离他脖子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吸气吐气,而现在,这个他如此深爱的女人躺在他身边的病床上,呼吸非常微弱,即使是在化学诱导昏迷的状态下,恐惧和痛苦还是让她面目扭曲,她在温暖的蓝色毯子下面颤抖着,发出难以分辨的苦痛呓语。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双方都不小心才能造成一次车祸。
他隐约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个声音说道:“我真的很遗憾,Harry。”
可能是Eileen。但他不在意,也没有看她。
“这不是你的错,”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他不相信这句话,但这并不重要。
他开了口——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空气:“是她的眼镜。它跳到了她的眼镜上——5056。它疯了,它被关疯了,它就……它袭击的是她的眼镜。但完全可能是她的眼睛。他们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她不……她不会醒过来了。她不会醒过来了。”
“她会没事的。”这不是真的,但他宁愿相信。他伸出空着的手,握住了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他的手指与她的相缠。她的熟悉的手指。他的……
……已经不是他的。他放开了手。
“你需要我留下来吗?”她非常轻柔地问道。“要是你想,我可以留下的。”
“留下吧,”她说,她伸手捧住他的脸。
“不行,”他说,这时她坐起身来,吻了他。
“留下吧,”她朝他的嘴唇低语,她闭着眼睛微笑。“留下。”
“不,”他说。
又过了一小时后,他终于将头抬起了片刻,Eileen已经不见了。
![Asterisk43.png](http://scp-wiki.wdfiles.com/local--files/the-b-b-decommission/Asterisk43.png)
最后到头来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他甚至不确定这对他是否还有那么重要。
在见完McInnis后,他的想法并没有发生变化;这是一场无望的失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Noè Nascimbeni在AAF-D入口的临时气闸门处放下最后一个工具箱,然后回望着他做好的一切准备。足够的装备,足够的防护服,足够他手下的每个技术员带上双份的消解液箱。足够组建一支小小的军队。足够建设一项公共工程,完成一场化学品清理,或是拆掉一座工厂。
只要他们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心智——现在他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确定,他们全都陷入了迷失——至少这可以让他们在阴影中有事可做。
他计划重建一座新的监控室。旧的、转了个方向的那个已经被封锁了起来;破损的地砖灌浆永远也不会翻新了,他觉得这样就好。大多数巧妙地回避了这个任务的技术员都已经死了,不完整的工作事项无言地印证了他们的死亡。突破本身已经对此做出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嘲弄,Nascimbeni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他照亮整个空间,开始估算设备损失时才发现。
每一块地砖之间的缝隙已经被一种富有弹性的亮白色物质填满,这种物质完全由Bernabé Del Olmo扭曲变形的遗骸构成。
他们始终没有发现Wirth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