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我许诺荣誉。
我只想要和平。
他们告诉我“这将使光荣的革命更上一层楼。”
我不想再与革命扯上任何关系。
他们说这一点儿也不疼。
我放声尖叫,直到我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说很快就会没事了。
医生们来了又来。
…
为什么?为什么被选中的是我?我不是革命者。我也不是国民党。我谁都不是。为什么?
他们改造了我。他们摧毁了我的身体,然后重塑了它,来完成他们的命令。那些年轻人告诉我,我是这场革命中真正的荣耀。我没有那种感觉。我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一件工具。仅此而已。一件工具。一件神奇的工具,但终究只是工具罢了。
起初,我尝试让它停下。我把那些神奇的金属从我身上扯了出来。医生们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告诉了那些年轻人,而他们告诉了我那些坏话。我停了下来。
我被关进一个房间。那儿很冷,而且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我在里面蜷缩着流下了眼泪。为什么他们选中了我?为什么?
他们把我带上了飞机。他们说我需要报答他们给我的“礼物”。什么礼物?我没有看到任何礼物。工具不是用来当礼物的。
他们又把我带下了飞机,我看到我们离我曾经呆过的那个寒冷的地方很远。树很高,声音也很奇怪。这些植物长着奇怪的颜色,空气又浓又粘。
士兵们把我带到一片死亡之地。那儿到处都是尸体。年轻人在黄金的青春年华被杀害,就像我在过去的生命中砍伐的稻谷和小麦一样。血液在死亡之河的漩涡中流动和汇集。
然后,人们开始从树上向我们射击。子弹划破了空气。
他们叫我去杀人。可我不想。他们说了那些话,我便开始了杀戮。我又杀人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击穿了一棵树来杀死后面躲藏的男孩。他的朋友想向我开枪。我打断了他,然后,他也死了。我试图停下来。他们又说了一遍,我哭了起来,而我体内的神奇的金属迫使着我冲向前方。
河水高涨。
那些年轻人又一次来看我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我问他们,我是否可以回家了。
他们放声大笑。
他们告诉我,我被派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最后,我们将永远消灭国民党。你将为你的国家做出巨大的贡献。我们将会从占领他们控制的岛屿开始。你们会跟随我们,对他们进行最后的进攻。
”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没有回答,坚持说是“为了革命”。我告诉他们我不喜欢革命。他们生气了。
“革命给了你礼物。无论怎样,你都应当表示出你对于革命的感激之情。”
我拒绝了。我再也不想杀戮了。
“你会服从的!”
不。
然后,他们说了那些话。他们伤害了他们。我是个懦夫。
他们把我放在沙滩上。他们指着“敌人”。海滩的斜坡上布满了墙、掩体和倒刺铁丝网,士兵们层层把守着这里。不过,我没有看到敌人。只有恐惧的男人和男孩们。
“杀了他们。”
我冲向前方。我试图阻止自己。但那魔法更强大。
我累了。真的很累。不再想要死亡。不再想要杀戮。我只想要和平。和平。和平。和平。
然后魔法停止了。
魔法停止了。
他们又大喊“杀”。
魔法再次把我拉向前,其中一个敌人在临死前大叫起来。
然后我停下了。
“杀了他!”
我照做了。
“把他们都杀光!”
不。
“马上!”
我早就已经把他们杀了。
“他们是逃了!给我追!”
我追赶他们。但我没有阻拦他们。
“你是个工具!你会服从我们的!”
不。
他们把我带走了。他们把我关起来。我离开了冰冷的牢房,然后去了一个更冷的。医生们把我锁在里面,朝我吐口水,说我是反革命的渣滓。
我不在乎。他们终于让我离开了。
在我入睡之前,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平静。没有更多的杀戮。没有更多的死亡。只有和平。
…
…
…
当我苏醒之时,天空是暗淡的灰色,下着瓢泼大雨。我眨眨眼。
不。
不。
不要。
我以为我自由了。没有更多的杀戮。也没有更多的死亡。他们最终又来找我了吗?
我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家在哪儿?孩子们在哪儿?我在哪儿?
实验室、医生、年轻人、军官和士兵都不在了。我在一幢建筑物的废墟中,天空在我的头顶上哭泣。景色荒凉,满目疮痍。
空无一人。
但是如果他们回来了呢?
如果他们让我再杀人呢?
如果我不能阻止他们怎么办?
我尖叫起来。我再也不要听他们的了。
我再也不会杀人了。地上丢着一把生锈的螺丝刀。给一台废弃工具一柄废弃的工具。多么富有诗意。
我拿起它,刺进了我的耳朵。血涌了出来,我的耳朵里爆发出粘糊糊的、滚烫的剧痛。我又尖叫起来,泪水、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我咬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把螺丝刀深深地插进耳中,直到我除了嘴里的血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对另一只耳朵也这样做了。我又悲鸣了一声,螺丝刀从我手里掉了下来,我哭着倒在地上。我不想再要更多的死亡。也不想要更多的杀戮。那块神奇的金属又出来了,遮住了我的身体,尽管我不停地拍打着它,尖叫着,哭泣着。我讨厌它。我恨它,我恨它,我恨它。
为什么它不会消失呢?
我的人生去哪儿了?
我蜷缩起来,眼泪又一次从脸上流下来。
我看见远处有人来了。他们是来找我的。我不在乎。没有什么能让我再杀人。
“你认为它是什么?”现场专员问。
“最好不要靠近它。它可能很危险,”领队挠着下巴说。“我们还是回去找那该死的skip吧。”
“嗨,伙计,是个老太太。听着,我们至少要检查一下她。”
“……行吧。我们就看一下。”
他们慢慢走近那名女子,武器瞄准了那具蜷成一团的尸体。以防万一,他们在离尸体5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夫人?你还好吗?夫人?”带队的专家询问道,他的枪还指着那个女人。
“我想,她应该听不见我们说话。看,她的耳朵在流血。”
“你觉得该怎么办?”
“再靠近点。”领头的特工点了点头,慢慢地靠近了一些,而其他队员则留在后面,仍然盯着那个蜷缩起来的女人。
第一个特工走近了一些。这名女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团队发现她在哭泣。首席收容专家俯下身来,碰了碰她的肩膀。
突然,粗大的金属手臂从女人手臂、双腿和脊柱上的伤疤中冒了出来。它们筑成了一堵墙,专家几乎没能及时把手抽开。
“操!”那位专家被绊了一下,向后跌倒在地。
女人咕哝着。她的声音沙哑、疲倦,但最重要的是充满悲伤。
“她说了什么?那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广东话。那是什么语言?有谁知道吗?”
收容人员皱起眉头。“我想是杭州话,或者……不对,平话。绝对是平话。”他弯下腰,靠得更近了一些。
“嗯?她说的是什么?”
专家仔细地听着。“她求我们‘别再这样了。别再这样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现在她在说‘不再有更多的痛苦。’”
“嗯,她肯定是个异常。我叫后援来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陈,看看你能不能让她开口。给她纸和笔,也许能行?”
躺在地上的女人蜷缩得更紧了。当收容专家坐在她旁边的地上时,他听到她又在喃喃自语。
“我是个工具。 为什么我在这儿?我只想要和平。我只想要回家。我是个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