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内,安保人员正在巡逻;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在他的办公室里徘徊,思考着他还需要带些什么;周围堆着异常收容文档、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文件、一些药剂、武器;桌上零零散散摆着一些杂碎,这一切——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环视一周,又在脑海里扫了一遍,好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了。时间不多,他正准备离开,铁柜旁的长钟却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他看着钟摆老实地晃了十一下。钟声使他缓了下来。
他坐回那把扶手椅,这样一来,他又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像在看一杯正在煮沸的水,看底部往上蹿的气泡,一个个升腾,放大,最终破裂。这种感觉陪他一起办处理文档,一起调查,一起出任务……
他决心要走了,但是在桌上,一张纸条拦住了他。纸条上满是字迹,上面的字是好多种笔迹写的,这是他用作备忘录的纸,当初被他精心贴在桌上。现在看来,他即将失去的一切都记录在这张纸上——一张纸上的一段人生事迹,一段十分有意义的岁月。
他用一把铜质拆信刀把纸条周边的透明胶割开,将纸张摊在桌面上,细细地履平,开始读起来
最上头的是一个房间编号:S-13-17。就是他现在的办公室。在Site-CN-82就职的第一天,Chris主管当时忙着手头上的事,面对他这名新成员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不过就是他急匆匆给的这张纸条,带他找到了他的办公室,也一直为他提供便利直到今天。
两串电话号码,一串属于Suloob,另一串属于Krampus。基金会的人并不总是刻板而又教条的,他有空闲就会和这两人喝点酒,聊上几句。三人工作上联系不多,这两串号码他没打过几次,但是和这两人的消遣总能让他舒缓。
下面是她的名字—叶泠鸢,这个名字有些英气—正如她,有些灵性—正如她。透过这个名字他能看到她的脸庞,紧挨着的他自己的脸。那个时候他们正处于拼搏的年纪,做着彩虹似的梦。那个时候,写出她的名字是他工作时,为数不多的温柔。
旁边是他心烦意乱时的涂鸦。当初他是想画条蛇的,可是莫名奇妙地加了4只脚,看上去,不像一头蜥蜴?
一连串数字和算式,末尾归纳成一个五位数——不错,认真工作当然可以升职加薪。
一行工整又严肃的字迹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对,“笼中火炬”。那是他第一个由他主要负责的任务,那次任务圆满完成,可任务结束后他一点也不开心。在写任务报告时,他发现,一条条生命的流逝,总结起来,不过是个数字。
……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渴,下意识地从抽屉的暗槽中摸出一瓶酒来。摸到手中他才发觉手感不对——这瓶加拿大冰酒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见了底。打开瓶盖,酒瓶里传来一阵甜甜的味道。他继续摸过一瓶艾碧斯,运气不错,还剩几口够他消遣。
他继续读了下去
又是一个名字:叶橙萱。姓叶,他却没有任何印象……他琢磨了好一会儿。
一次失败的任务,好在后果不严重,上头没有多追责,但他引以为戒。
一块水渍,有些泛黄,他忘记了这属于睡觉时流的口水,还是不小心倒出的白兰地。
一次成功的任务?貌似不是,虽然完成了任务要求,但那次损失很惨重。
两片涂鸦,不用多说,几乎不成形,好像是涂掉了几个字,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个日期,9月26日,这好像是谁的忌日,但是,是谁的忌日?
接下来是Krampus的留言:“出了什么事,你在私自动用记忆删除剂”,其实动用记忆删除剂这种事,对他这个级别的研究员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不过他向来规行矩步,这种事在他身上少见。那个时候他和任何人都断绝了联系,Krampus只能在纸上留言。
又是一条“蛇”,不过这次比较像。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这是不知道从哪抄来的一句话。
大大的两个字——“抉择”
最后一行,不知道是谁的字:“冷欣羽,做对的事”。
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归于空白。
……
艾碧斯也喝完了,既往如常,他把空酒瓶塞了回去,把抽屉推回……还有什么要做的呢?
没时间了,他把纸对折,再对折,又把它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再环视一周。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纸团掏出来,随手向后一扔,同时向外走去。
也许这间办公室在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无人问津,我们相信这个地方永远不会染上尘埃。
长钟准时的敲了十二下,他只听见了前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