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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巴黎郊外的草原,全球超自然联盟“特别行动小组”的狙击手,代号“电鼠”,正在从手边的盘子里抓起一颗坚果投入嘴中。咀嚼,鼓动的腮帮子上是一对泛红的双眼,正从一条条绿色碎布外向外探视。

太阳不厌其烦地照着,翠绿的草尖变成了金色,再过一会它们就会被烤干。电鼠正趴在草甸的中央,一片小山坡上,可以望见平原。现在是下午一点十三分,电鼠看了眼太阳。应该快来了。深绿色皮靴包裹的小腿瘙痒起来,难以忍受。

狙击枪和他本人一样披挂着迷彩,大块大块的杂色迷彩掩盖了烟灰色磨砂塑料的廉价感:又是美国人的工业垃圾,联盟乐此不疲地购置这些废物。以下是从迷彩中露出的东西:枪口,瞄准镜,以及一台缠着深黄色胶布的康德计数器,沾满油污的液晶屏示数稳定。电鼠把压在自己身下的蠢家伙架起来,瞄准。

又一颗坚果被放入口中。

一模一样的天空下一模一样的草地。上面一模一样的草在一模一样地摇晃,同时散发着一模一样泥土的腐臭气息。还有一模一样的自己在一模一样地匍匐。要昏过去了。电鼠正准备再用一颗坚果来维持清醒。

狂风呼啸的声音由远及近,风声总是能引起他的一些不好的回忆。

空旷的大厅内爆开一阵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在短暂又漫长的黑暗之后,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一个亚洲男人,一个联盟特别行动小组队长,代号“跳雷”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在空中冲撞。我们看着他在风中上下左右前后弹跳,最后在一块玻璃板上变成一张红色的网。风停下之后的回音。咯咯笑。内脏和四肢到处都是。腥臭味被风吹开,恶心。一个巫师站在大厅中央挥舞着双手,后来他如愿以偿吃了子弹。

抬头,是直升机。上面画着大卫神盾笼罩着的地球,是全球超自然联盟。直升机刷着厚厚的白油漆,其上有一些凝固的粗糙液滴,让它看着就像自家浴室铺着的粗劣陶瓷板,踩上去会发出噶吱声。感谢联盟的薪水,下个月就可以告别它们了。直升机上面的窗户是破的,板条箱有霉湿的气息,椅垫散发着炖卷心菜的气味。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就是坐着这样的直升机来的,在五个小时前。

直升机像一只肥胖的飞虫一般在空中摇摇晃晃,随即投下一只箱子,是军绿色。在更多的摇晃之后消失在空中。

突然,康德计数器有了波动。

巫师们来了。

空投箱的四周出现了数个披着绿色迷彩衣的人,其中一人的头进入了电鼠的瞄准镜中。

砰。


卢浮宫内,一个男人正驼着他的女儿,以便她能看清被包裹在玻璃板之后,本来应该在人潮之中的那幅画,蒙娜丽莎。

“最近事情有一点不对劲。”两个小时之前,街头的小餐馆内,有人这么告诉过男人:“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几个图书馆的伙计们。有人在把我们一个个蒸发掉。”

高一点,再高一点。男人托举着他的女儿,这样就可以把画看得清清楚楚。

来了,他们来了。它们的皮鞋是特制的踩在瓷砖地板上发不出声音,但是男人感觉得到。迟了,太迟了。

“爸爸,终于看到了呢,蒙娜丽莎。”

“您好,本日已经闭馆了,如果还想参观,请明日再来。”男人的耳朵被突然出现的不太流利的法语劫持。

女孩被放在了地上,男人接着举起了双手。转过身去,看见一张又一张和蒙娜丽莎完全不一样的脸。他们都戴着头盔,手上是枪。窗外血一样的太阳在死灰一样的背景内流动。

“爸爸?”

头盔们开始转动,互相看向对方之后点了点头。小孩是目标。男人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砰。

为首的那只头盔举起手枪,套筒和复进机跳动,一颗小小的.32ACP子弹滑出枪口。一小片烟雾和火光。那子弹在空中摇摇晃晃,拖着一道不规整的烟灰色轨迹,被拉长的声音听起来如同钢丝划过硬币。

风是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把操他妈的子弹吹走的家伙。男人的双手指向为首的那只头盔。透过夕阳投下的光芒可以看见灰尘,现在它们舞动起来,像一片刀刃的形状。一阵轻响,头盔弹向了天花板,只剩下一颗被气刃破开了下巴的头。正在流血。其他的头盔们对着男人射击。男人和风一起狂奔,刮过耳边的是造价百万的大理石柱破裂石粒迸飞的声音,于是她开始尖叫。两个人傻乎乎地奔跑,像虫子一样蠕动着逃脱。他们想吐。

跑进一间展厅,消毒水的气味尤其地重。男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中枪了,廉价起毛的白色衬衫都花了,全是血。男人试图吹风,他们还是毫无阻碍地进来了,带着他们的枪。下巴裂开的男人走上来,是个亚洲人。他就像好莱坞大片里面的波巴费特,从下巴裂开。

男人抱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翻滚,之后在展台的后面摔倒,波巴费特的子弹再次落了空。怀中的小女孩哭泣,她瘫倒在陶瓷地板上。哭泣声嘈杂,呕吐物涌出。跳跃着的亮点从展台的上方飞过,吼叫着撞在展厅的墙上。破裂的木头支柱咯吱响。

第一轮射击停止,头盔们笑了起来,有一个开着黄色玩笑。女孩发抖。空塑料弹夹被塞入凯夫拉中的滑动声,金属结构碰撞,上膛。风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从满是弹孔的展台后跳出,手指向波巴费特。满身肌肉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被大力摔向了头盔们站着的地面。骨骼碎裂声被呻吟掩盖,陶瓷地板盖上了粉红色的地毯,还有几颗牙齿。亚洲男人的身体继续着它的飞行,掠过那一根根错综复杂的柱体结构,绕着大水晶吊灯上上下下,在半空中抛起,接着又被风接住。径直砸向了刚刚被扫射得不成样子的那面墙。尸体嵌入墙内,与木渣和土灰一起散发出血腥味。血液还在喷出,在墙上织成一片网。

“操你妈的,电鼠,快开枪!”

一发子弹从窗外捅入,撕开了一道口子,指向男人的脑壳。


男人睁开眼,在刺眼的无影灯下是竖着的两只脚。身边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静电的感觉,弥漫。头盔们不见了,勉强能看见一个白大褂的身影。一个巨大的金属圆柱摆在墙边,发出滋滋声。

“哦哦,你好,绿型。”白大褂把小小的头凑到他的面前。他的眼镜被夹在横肉之间,就像嵌入泡芙的两颗螺丝。他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围裙,上面挂着各种暗红色的金属工具,有和呕吐物一样细密分布的污点。听诊器裹挟着身份牌垂下,看来他也不需要用到他们。深蓝色的身份牌上刻着经纬网与大卫盾,白色制服的胸口则印着一个圆圈与三个箭头。

“什么?”

“绿型。呼,我们都是这么称呼你们的,超能力小子。简单来说就是,嚯,会用超能力的家伙。”咯咯笑。白大褂转身离开床位,从一块电磁铁上抓起一把工具。粉色塑料围裙发出噗叽的声音,沾着黑色的血迹,像机油一样。他举起钢丝锯,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技工。

男人伸展手掌,发现没有任何气流流过指尖。接着他扭动身体,试图摆开身上的拘束带。活像一条被捉的鲫鱼。

“我女儿呢?”

“别吵,别吵。让我安静思考一会,你这小家伙。”钢丝锯被暂时放在一边,白大褂技工举起一根针管,里面有白色的半透明液体。他把男人的头转过来,接着刺了进去。传来刺痛的位置很陌生,似乎并不是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过脑袋。液体逐渐变少,最后变空。男人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

一块抹布被盖在男人的脸上,随后胡乱地揉动起来,当抹布撞上男人的鼻子时,是如同沥青的味道。接着它继续游走,滑过男人的身体还有他赤裸的生殖器。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

钢丝锯移到了男人的左胸口,白大褂的手腕轻轻一转,一块圆形的肉饼被抛下:上面有他的左乳头。他能闻到血腥味。接着还有右边,一,二,三,我们再来一次。之后一把小的刨刀——或者类似的东西被捅入左胸口的小洞之中,压在皮肉之下。钢丝锯配合地移动,开始绘画着奇异的几何图案。白大褂用力一按,刨刀带着什么东西升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男人记不太清了。在恍惚之间他能听见排风扇的作响,看见几根骨头,还有碎屑喷向空中,生理盐水缸的响声,白大褂的喘息,还有他的呻吟。无影灯一直照着,直到男人再也不能睁开第二次眼睛。


“电鼠”的瞄准镜内变得鲜红,那颗头如同西瓜一样爆炸了。

在剩下的几个巫师反应过来之前,电鼠从自己的背包内取下一个足有小半个人高的金属圆柱体,基金会的人,一般管这东西叫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

嚼着坚果,电鼠搬下了闸刀,机器发出了滋滋声。康德计数器因为数据的大幅度波动尖叫起来,在数据回到现实基准值后平静下来。这台东西可以封住那些巫师的行动,让他们套在法袍底下的活靶子。这种神奇的设备据说是由一个叫斯克兰顿的家伙研发的。他是基金会的人。至于联盟是怎么搞到这种东西的,电鼠不需要也不想知道。

巫师们就像被小孩子剁去翅膀的飞虫一样在地面上跳动着,接着被子弹掠去生命。

一个小女孩进入了十字准星中间,是和那群巫师一伙的,似乎有一点熟悉。电鼠把生了茧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滑了又滑,等待她进入最佳的射击位置。

扣动扳机,枪膛发出闷响,瞄准镜轻微晃动。特制的银子弹射出。

伴随着锚的滋滋声,一阵强风吹来,子弹打中的是一片沙土地。受惊的小女孩和没头苍蝇一样往反方向摇摇晃晃地逃跑。

咒骂。电鼠从没遇到过这种事,骂骂咧咧,他填入第二颗子弹,但是已经打不中了。

如果跳雷那家伙还在,他肯定能给那个小婊子补一枪。电鼠想,此时人影已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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