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头一次能在一个项目中有所作为,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全名也将首次印刷在报告之上。这次,是Kiryu,绝不会是那个Mark Kiryu博士,不会是她兄长的名字了。不过,事与愿违,项目的回收远不似预期中的那般顺利。
SCP的分级提案依旧悬而未决,应该会是Safe级别的物品吧,毕竟第一眼看上去,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罢了。
这本书回收自一名古董商之手,此人在一夜之间突然自称华佗转世,包治百病;当地传言此人甚至开办了一家风评颇佳的诊所,且收入可观。几名基金会特工奉命前往诊所进行查探,并暗中布下了数个监控设备。于是,一夜之间,神医降世的秘密便被揭开了:这个男人不断地向一本象牙白封面的破旧书籍求教,摊开的书本中露出的深黑书页看上去像是干枯的树皮一般。这本书似乎正在提到一种神奇草药的特别配方。
之后,几名特工将此事与该诊所之前的诊断治愈案例汇总制成报告,并提交予基金会。这位新“神医”的诊所的后院有一个可疑的花园,杂乱不堪,同时,他也确实能包治百病,小到背痛,大至痴呆。声名鹊起虽也引来不少闲散人士只为一窥神迹,但这样一位在之前没有任何行医经验的人却能很快地从这些人中找出真正的病患,然后把无聊的看客扫地出门。
研究员Kiryu满心激动地在她的计划表上勾出一行。这将是她第一次受邀对异常物品进行调查,第一次机会就这么来了。
自然而然,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基金会开始越发地对这名古董商投以关注,但并非是因为他高超的医术——名利双收不过三周即暴毙身亡。在对这起事件进行了常规的调查以及讯问,确定这本书的日常存放处后,特遣队打开了一扇通向阁楼的房门,并发现了一扇碎裂的窗户,一只蓝知更鸟停落在保险柜顶的。这种鸟类属于当地的原生物种,然而,一只会将纸团丢到他们脚边,然后以电光火石一般地速度冲出破损窗户的小鸟显然不是他们的常识所能接受的。
这条信息已被回收。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撬开了保险柜。在其中只发现了一些尘土以及深色树皮的木屑。
狱卒们,想找就来吧。
我正赶往龙凤呈祥的灵山,很乐意你能随我而去,那么,如果你能抓到我,说不定我们还能谈一谈呢。
研究员Kiryu呆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内心却有种自己正在被千万只羊驼碾压的感觉,送来的信息仅仅是一份便笺而已,里面由基金会海外线人传回的便条文本以及一组坐标早已被Kiryu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多少遍。新人是看不到原件的,Mark提醒过她。不提供原件是因为我们也无法确认那张纸是否存在异常。Kiryu随手一丢,便笺轻轻降落在那摞堆在她桌上越堆越高的文书上,想着是不是真该像她老哥说的那样把文件篓换成一个垃圾桶,然后再在上面贴个“收件箱”的字条呢。她无精打采地缩回自己的转椅里,借势转了个圈,然后脚踩地板稍稍发力,连着椅子慢慢挪向小小房间一角的文件柜。
“那么,你要追上去么?”冷不丁传来的话语吓得Kiryu猛地发力,险些撞上了文件柜。兄长的助理Riven正站在距离她不过一英尺的地方。
“不,我哪里有空——”
“有的有的,毕竟你哥哥一直好好盯着你的假期呢。我会查一下那个坐标的,Mark可以去订机票,嗯,说不定还会有个把特工现在有空呢。”Riven倚着墙,笑得很灿烂,身旁盆栽的叶子被他压在身后蹭掉了不少。“你是够忙的,要喂蝴蝶,还得跟个乖小孩似的。”
“但是——”太晚了,Riven已经发现了桌上的便笺,一把抄在手中。当Riven开始在她的笔记本键盘上敲敲打打时,Kiryu已经有点不知所言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干脆听之任之,继续埋头翻找她需要的文件,直到几分钟后。“你需要去往中国一趟。”Kiryu转过头来,看向打破沉默的Riven。
天际的明星,如你一般耀眼,亲爱的。它的熠熠光芒让我想起你,那个意图与世界争辉的你。光影变幻,你深知闪耀的时光终究逃不过永寂的吞噬,那为何不选择沐浴在你所信奉的光辉之下?步步为营,愈行愈远。~S
Kiryu眯着眼睛,一边读着最新收到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写来的东西,一边还得腾出一只手徒劳地驱赶着一只不知死活的蚊子。她一定是发疯了才会接受这次所谓的休假,竟然还可笑地认为能从这些纸张中得出什么线索来,即使Riven,还有一名特工跟着他(便衣,不是贴身那种,在一个旅行团里而已,就这样没啥可说)。这也根本算不上条线索,要是还有别的组织掺和进来,那么情况就将变得十分危险了,但她一直盼着这么个机会。她想要循着兄长的足迹,一点一点追赶,与她狭小的公用办公室说再见,与实验室中的惨白灯光告别,然后进入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不过第二份线索到手后,Kiryu的心里终于开始有底了。
当时他们正在穿过一片竹林,Riven被一只小黄鸟袭击,之后她发现了这张纸条。他们正按计划赶往一家老式旅社,据传窃书贼就潜伏在这里。
Riven肯一同跟来实在是太棒了,Kiryu不禁窃喜道。在出发之前,她在机场见到了一同前往的基金会外勤特工,但却实在是不习惯应付这种事情(她向特工介绍了自己的姓氏以及职务头衔,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Riven打着哈哈跟特工说道:“Kiryu研究员不太喜欢报上自己的名字。习惯而已习惯而已,不会介意吧,老兄?”)。这名特工耸耸肩,对这次气氛诡异的见面不置可否,虽然握了手,漫不经心地说了些客套话,却只是把视线扫过Riven的身后。
航班上的气氛有些许尴尬。她过去曾苦于如何与周围的人们交往。毕竟,秘密,是基金会的最高法则。你永远无法确认面前的人是否对得起你的信任,就算袍泽亦是如此。
但是箭在弦上,她将头一次作为领队独立完成任务。尽管还尚显稚嫩,不过Riven确实是个好相处的家伙,那个特工也只是来负责保护她的安全的,再想想现在她就像她的老哥那样牵头发起了一项调查,因此也不是很糟糕嘛,而且说不定这起事件还可能演变为一起介入事件。
她与她的同僚们继续在坑坑洼洼的碎石路面上朝那家旅社行进着。
Kiryu平下气息,再次进入了那家旅社,心里却还不停地在骂骂咧咧——跟丢目标这种事确实会让人懊恼不已。在找到这家旅社之前,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不过嘛,如果基金会预见到了危险的存在,那么派出的至少会是一整队的特工,甚至是MTF,至少也得是有处理这类事件经验的老鸟们,反正绝不会轮到某些研究员。
Kiryu、Riven以及那名特工尾随一个形迹可疑的身影进入了旅社的花园里。这个人穿着可疑的连帽长袍;脸部被遮挡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正栖息在他的肩头。
就连Riven以及那名特工也没法确切说清那个身影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又是去了哪里。Kiryu尝试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那只在肩头不停鸣叫的小鸟让她心生疑窦。实在是太明显了。在他们三人进入旅社之时,这个身影就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可能被耍了。不过毫无疑问海外的线人提供的线索是靠谱的,它确实在这间旅社出现过——
Kiryu回忆了一下之前她试图记下的旅社地图。这里的花园占据了整个旅社的绝大部分,剩下的就只有宿屋与餐厅了……
她停下脚步。“我们去餐厅。”
餐厅中似乎刚刚发生了冲突。现场乱作一团,但还是能看到一个男人瘫倒在桌上,碰翻了茶杯,茶水溅了一地。套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衣物似乎有些过于松垮了。
研究员Kiryu在门口停下,盯着两名旅社的帮工把那名男子向房间拖去。这时,从这名男人敞开的衬衫中,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跟在身后的特工赶紧大步赶上将它拾起,然后回到她身旁,张开带着手套的大手,掌心之中赫然是一张纸条。
薄薄一张,四个边被深色的木屑一样的东西裱了起来。
“日落时分,明珠环绕之桥。”查看了纸条后,特工念出了其上的内容,然后把它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揣入怀中,“看来又是个什么诗,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好好研究下,说不定这会是——”
“……模因之类的。”Kiryu淡淡一笑。她仍记得她的兄长告诫过她,在她第一次与灵媒蝴蝶完成实验后,“做我们这行,一定要小心谨慎。”
夕阳一点一点挪动着,Kiryu在她的笔记本上潦草地书写着,静静守候着约定之时的到来。Riven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稍作小憩,而那名特工正在使用随身携带的外勤分析箱对那张刚刚获得的字条进行检查。当太阳开始隐入地平线之时,Kiryu一行离开旅馆,小心翼翼地出发了。
候在远处的,是一个有着细长腿部的奇怪身影。“丹顶鹤。”Riven悄悄说道,半是惊疑,半是敬畏。而特工则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这只鸟儿的一举一动。
三人沿着田间小道渐渐接近池边,眼前的一弯池水将身后隐隐约约的旅社与前方星星点点的荷塘分隔两方,一道拱桥横跨之上以便交通。清风在盛夏夜的薄暮中轻轻捋过白鹤的长羽。
“这有些不自然。”Kiryu断言道。
话音未落,尽管人类与它之间还相隔甚远,但这只白鹤却张开了羽翼,就这么展翅离去。“桥栏杆上有东西。”Riven伸手指向前方。三人小心地接近拱桥,特工取回来了一张叠好的纸条,它是被桥上脱落的碎石块镇住的。他将折痕捋平,然后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读罢,他将纸条递了出去。
你们坚信自己在守护众生,驱逐鬼魅,你们当真认为受你们庇护的人类才能得到上帝的恩宠,而身怀异能的均是死物?曾有那么一段岁月,人类敬仰异能,痴迷其中。狱卒啊,你们当真认为那些普通人在面对这些时会表现得比你们还要恐惧?我先行一步,你要找的东西不在我这。愿敞开胸襟,以求同感。
回到研究基地后,研究员Kiryu忠实地记录下了本次出勤的时间(“第一次出勤记录,恭喜了!”Riven当时这样说)并整理出了必需的报告。派出两名研究员——其中一个还是外勤菜鸟——而不是一整队特工去处理这起事件,这样的安排直到此时也依旧令她困惑不解。
这次旅行更像是在浪费宝贵的光阴;基金会从一开始就认为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真的可能将项目成功回收。
迎接Kiryu回归的是兄长Mark的一个微笑,加上又一摞新的文件(算不上太多,真的)。Mark还给她讲了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Site-19所发生的一切。接下来的就是如日常一般的彬彬有礼的兄长与远走他乡的小妹之间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天气怎么样?),总之就是对这次的回收任务只字不提,当然,如果那还算得上一项任务的话。
她的心中也隐约觉得,贸然地旁生枝节不是件聪明事儿。既然Mark Kiryu博士不提,那也就没有必要去谈论那码事儿。作为干这行的,Kiryu自己也无法确认,什么应该记得,什么必须忘个干净,而这一点上,Mark就很聪明。
忘掉更好啦,她轻轻一叹。说真的,研究员,你以为自己能找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