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款旅游:酒吧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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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lion特工捏着薄薄的一叠文件,满面喜色地从人事主管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开支上限有些令人失望,但他还能抱怨什么呢?这毕竟是带薪休假,最重要的是,还可能——可以——

——理论上可以——

他回忆着几分钟前和主管的谈话。

“……你们小队上次的表现非常出色。信息与安全部门已经被那个模因异常困扰很久了,多亏了你们……是的,不用谦虚,我知道那是你的本职工作,但作为一个像你这样刚刚入职半年的新人……”

在对话开始五分钟后,人事主管终于从档案夹堆里抬起头,以令人紧张的锐利目光盯着Tilion,“你在实地行动中表现出的素养难能可贵。

“作为奖励,我们决定给你和你的小队批准两天的假期。明天和后天。带薪休假。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上次那样的境外出差。两天时间,什么都不用想,彻底放松一下自己。你们应得的。”他抽出一小叠文件递给Tilion,“签字,代表你接受你自己的奖励。另外,我想基金会可以为你提供一点补贴,翻到最后一页,财务部说他们可以给到这个数。当然,这些包括你的当日工资。”

Tilion欣喜地照做了,然后计算了一下那个数字和日薪的差值,用尽全力咽下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脏话。他潦草地签上A.T.,向桌后的老人道谢,准备离开。

“呃,还有一件事。”Tilion发觉主管的语气中有令人不安的成分,迅速转过身。“你多大了,Nold?”

他试图看穿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背后的深意,但没能成功,而且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回应那个他并不喜欢的昵称。“25岁,长官。”

“25岁……”主管重复着他的回答,这使Tilion愈发紧张。“你队里那个迷人的小姑娘……呃……是你的队长吧,她叫什么来着?”

Tilion的头皮开始发麻。他舔了舔嘴唇。“您指的是De LaRien特工?”

“对,我总是记不住那个名字。如果我年轻四十岁……我是指当年上学时认真一点就好了,我永远弄不清小舌音r。”他脸上挂着一种带着怂恿意味的狡黠神气,冲Tilion眨了眨眼,“祝假期愉快,Nold,和你的队友……们”

仍然在回味这一系列古怪对话的Tilion没有看路,一头撞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这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看了看门牌,牌子上写着他离开主管办公室之后要去的目标。没有敲门,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小的标准单人办公室,比他自己的整洁许多。Tilion绕开一些固定在地板上的花盆,走向一架摆在闪亮的电脑屏幕前的扶手椅。有一枝牙尖爪利且全副武装的百合花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而前者仍然在敲打键盘。他弯下腰,悄悄地凑到她耳边。

“在做什么,Lys?”

她回过头,澄清的绿眼睛里有些许怨恨。“在处理本应该由你在午休时间处理的文件,亲爱的好朋友。而且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使用那个愚蠢的昵称。”

“而且我知道你下次还是会说‘最后一次’。好了,别那么看着我,”想起主管的话,Tilion鼓起勇气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知道我刚刚是从哪间办公室出来的吗?”

“当然知道,我看到了人事部的邮件。怎么,你又有打算了?”

“而且是个大打算。今晚九点,市机场有一趟去伦敦的航班,如果我们能赶上,”他在她面前展示着手机上的一张海报,“看过Anastasia1吗,小姐?”

“你指的是动画片还是音乐剧?”

“你说呢?”

“你是说他们在西区2?”De LaRien暂时忘记了前几天让她耿耿于怀的一次争吵,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Tilion。几十秒钟后,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有些尴尬地放开了他。

“不错的邀请。但是很遗憾,”De LaRien低头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衣领,然后抬起头,咬着嘴唇,直视Tilion满怀期待的眼睛,“男朋友今晚约我出去看电影。我想我很难拒绝他。”

即使再给一千次机会,Tilion也不会预料到这个回答。他怔住了。

几秒后,他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他恢复镇定,伸手拉住她的头发。“很好笑,Lys,收拾行李。谁相信你找得到男朋友?”

几个小时后,Tilion还在嘲笑她那个蹩脚的玩笑。现在是凌晨,他们刚刚离开机场,提着行李,站在异国的街道上,不知该去往何处。他们的票订在了下午,而他们对接下来面对的十几个小时毫无头绪。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个住处。”“Lys”打着哈欠,查看着剧院售票网站,毫无底气地提议道。

“在我们第一次来到全球最受欢迎的旅游城市之一时,你最先想到的是这个?”Tilion背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琴盒,一边调整背带,一边挖苦她,“醒醒,姑娘。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再见,十一个小时后来西区找我。”

De LaRien迅速地组织反击,“嗯……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许是想支开我,然后享受一次自由旅行?”她揶揄着,“比如从外墙爬上大本钟,或者从高处纵身跳进泰晤士河?这不就是你这类人喜欢做的吗?”

Tilion发觉在这场决斗中自己没有胜算,决定缴械投降。“你说了算,小姐 。”

在地图软件上翻找许久之后,她终于敲定了附近的一家评分很高的旅社。拉着行李箱,他们走过夜色中这座古老城市一条条灯火阑珊的街道。

“Nold?”

“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弹吉他?”

“我……刚学会的。”

他们终于到了旅社门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姐。泰晤士河上的游船……”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年轻人坐在吧台后,与一卷厚厚的设施记录鏖战着。很明显,他是旅店的老板。正当他计算用于添加一些新设备的预算时,旅店的前门响了。他连忙站起身,藏好那卷重要的资料,戴上具有本地特色的高礼帽,准备迎接顾客。

来者是一个面容疲倦的年轻女孩。皮革短上衣、长裤、短靴和袖口带流苏的衬衣,像极了十八世纪末期的骑马服装。如果她腰间有一支手枪的话,配上她的暗绿色眼睛和梳成复杂发辫的红色卷发,人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当成一个从那个革命年代的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青年背着大盒子(从形状来看大概装的是吉他),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她后面。显然,是一对旅途中的年轻情侣。旅店老板放松了警惕。

那姑娘温和地微笑着,递上两张身份证。

“晚上好,先生。两个标准单间,请。”她一边说着,一边祈祷着对方不会检查出身份证的伪造痕迹。她对基金会的伪造证件毫无信心。

吧台后的年轻人对她的要求有些惊讶。他看了看她的男伴,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脸无奈地笑了笑。旅店老板心里暗笑着,递上两张号码相邻的房卡。

“如果需要食物,请用房间里的座机联系一楼酒吧。晚安,二位。”

在电梯里,Lys几乎要因疲倦而昏倒在Tilion身上。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说什么?一楼有个……”

十分钟后,轮到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她走进了酒吧。那是一间高度现代化的酒吧,他惊讶地看到即使是在凌晨,顾客也并不少。一台台彩色聚光灯发出的光束划过黑暗的空气,照在人头攒动的舞池里。出人意料的是,调音台前DJ的位置空着,音响里播放着一首上世纪80年代的软摇滚乐。

他们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把他寸步不离身的琴盒放在椅后。一份菜单随即被一位年轻的侍者送上来,它被推到De LaRien面前。

“一瓶干马提尼,谢谢。”

“我想想,一壶冰果茶。”

侍者殷勤地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祝您和您迷人的同伴有个美好的夜晚,先生。”

在等着饮料上来时,她差点在桌子上昏睡过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Tilion想起了空闲的DJ位置,灵机一动。他启动了手机上基金会研发的骇入软件,摸进了酒吧的内部网络,对播放器里的歌单做了些手脚。当屋子里响起Je dors sur des roses3的前奏时,他把手伸到了她的肩上。

“醒醒,姑娘。”他摇醒她,“这一首是献给你的。”但后半句话溜到嘴边时,却胆怯地翻了个身,变成了“你应该喜欢这个。”

她睡眼朦胧地微笑,“Merci4”,她几乎无意识地回应着。

饮料被端上来了。他抢先一步,夺过酒瓶。“女孩不能喝酒。茶水可以帮助你保持清醒。”

他看得出来她想抗议,但是没有力气。随着茶壶水位的下降,冰凉的饮料似乎让她逐渐恢复了部分神志,正如他希望的那样。没有任务,没有工作,在这个自由的夜晚,他希望说一些他一直想说,但苦于没有时间说的事。不幸的是,他找错了话题的切入点。

“话说,为什么我们出来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是我女朋友?”

十分钟后,他一口气地喝干了第七杯酒,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恼火地盯着桌对面的人。后者似乎全然摆脱了疲惫,带着阴谋得逞的微笑兴致勃勃地吮吸着茶水。

“再重复一次,我没有异性社交恐惧症!”他大声说,引得邻座侧目。

她把目光从杯子移向他,“诚实一些,Nold。你加入……”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在哪,“我是说你得到现在这份工作之后有真正地和任何一个异性来往过吗?”

“有。”

她握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但他注意到了。“说说看,也许我认识。”她的语气平静得不自然。

“你。”

她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意识到这是真话。“除我以外呢?”

“我怎么数的清?举个例子,无论你信不信,在去年的跨年晚会上,你知道有多少来自其他站点的漂亮姑娘邀请我跳舞吗?”

她拿出手机。“那你是怎么回应她们的?”

她嘲弄地把手机拿到他面前,展示给他一组截图,它们显示在2018年1月1日的凌晨,Tilion的游戏账号一直在线,而代表排名的那个镶嵌在橙色六边形水晶里的数字逐渐从三位数增加到四位数,最后变成五位数5

“我……我拒绝了她们,因为我想把第一支舞留给你!”Tilion涨红了脸,继续编造他毫无意义的谎话。他气馁地低下头。

“还不是拜你所赐?自从你把我拉进这个烂摊子,每当我停下来和姑娘们说话时,你总会从下一个走廊转角冒出来把我拉走。”

De LaRien特工第二次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她回应:“你的队长有权力这么做,特别是在工作时间。怎么,你对你的工作不满意?”

良久的沉默。“不满意?这份[脏话已编辑]的工作?不提其他人,我连拉你出去看场电影都困难。话说回来,跨年聚会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

“在疗养院,顺便看你玩游戏。圣诞节出勤遇到的那个人形异常差点把我杀死,记得吗?”茶壶见了底,疲态正一点点回到她身上。

Tilion无法怪罪她,她总是表现得比他更英勇。“我真的想跳支舞。和你。”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失去了对自己话语的控制。“这份工作浪费了我们多少机会?”

她疲乏地看着他,下午额外的文件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有一个时刻,一道彩色灯光照进她眼中,Tilion似乎看到其中有泪花闪动。“我不知道。”

他们谁也没说话。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注意到舞池里的人影逐渐变得稀疏。当调音台中那个轻快活泼的男声唱出“圣洁,纯朴而又放荡”6”时,他终于鼓起勇气。

“现在如何?”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她没有回答。

“我是指,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Elizabeth de LaRien小姐?”他得到的只有沉默。

“Elise7?”他终于抬起头。不知何时,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滴眼泪挂在她脸颊上。

他听见内心的一个声音说话了。[脏话已编辑],Tilion,你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郁闷地举起瓶子,把剩下的酒灌进喉咙里。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别打什么奇怪的想法。

但至少让我听完这一曲吧。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起身脱下外套,把长长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我学会你的语言和口音,为了更理解……/

他烦闷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脸。他很久没这么专注地看过她了,自从他们初次见面。他从没有意识到她是这样美。

/把我纹进你的城池,一同谱写未来……/

几个大声谈笑的人推开门走进了酒吧。他并没有在意。

/跌进我怀抱里吧……/

你,Tilion少尉,你是个混蛋。

/我要雕刻我所有的欲望……/

正当他陶醉在歌声中时,音响被来人粗暴地关掉了。他愤怒地看向调音台,发现占据了调音台的是年轻的旅店老板。

“抱歉,各位,”他听见那个年轻人带着浓重的伦敦口音大声说,而酒吧里剩下的人欢呼着举杯回应他,很明显,他是这里的DJ。“我今天来晚了……晚了许多。不过……”他敲打着自己的手杖,开始播放一首古怪的摇滚乐,“是谁在我不在时把我的经典歌单换成了这种……垃圾?”

这句话引爆了烦躁的Tilion,他恰好需要一个释放情绪的机会。他把外套的兜帽罩在她头上,希望她不会听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接着,他起身走向调音台。那首古怪的曲子仍在播放,老板正在专心地调整一些复杂的旋钮,没有注意到来势汹汹的Tilion。

“先生,我希望您再播放一次刚才那首。”Tilion以尽可能冷静的语调说。

老板明显注意到了他,但是他没有起身,似乎执着于把曲子播放完。

“先生?”Tilion忍受着翻腾的怒气,提高了音调。

老板迅速地把目光移回了机械装置上,没有理会他,直到几分钟后曲子结束。他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站起来面对Tilion。“怎么,先生?”

“我希望您重新播放被您打断的那首歌。”

“对不起,年轻人,”旅店老板轻蔑地笑着,但他明显并不比Tilion年长多少,“这里不播放那种垃圾。”

Tilion所期待的场面终于来了。“重复一遍那个词,先生。”

“哈,这个年轻人听力有些麻烦了!”旅店老板向他的几个同伴挥着手,他们大笑起来,“你指的是……‘垃圾’?”

他被Tilion的下勾拳打在下巴上,几乎被打得双脚离地。“看看这位在信息时代戴着高礼帽的老兄,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英国佬?维多利亚时代?”Tilion嘲讽地大笑着。

旅店老板倒在地上,礼帽掉在一边。他拄着手杖挣扎着站起来。醉酒的顾客们开始喧哗起来——无一不感到有趣。

侍者们聚集过来。“我们有活干了,小伙子们。”老板举起手杖对着Tilion,恢复了轻蔑的神气。

Tilion感到的不是慌张,而是兴奋——他很久没徒手打过架了,他相信他在训练中学到的东西足以让他应付这几个街头青年。只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他担心——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座位——“Lys”仍然披着他的外套沉睡着。“那让我们快点结束,先生们。”

五分钟后,Tilion的鼻子流着血,被两个人架在中间。旅店老板一只手揉着下巴,另一只手用手杖柄戳着Tilion的脸。“那么看看这位在二十一世纪的衬衣上别着百合花胸针的老兄吧。你以为你在什么时代,保王党8?大革命时期?”

Tilion没有回答,他正在盘算如何挣脱束缚,然后漂亮地夺下手杖打在对手的脸上。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个他此时此刻很不想听见的声音。

“打扰,先生们,那是我送给他的,作为生日礼物。”Elizabeth站到他身边,仍然披着他的风衣,面色苍白。显然,打斗的喧哗声惊醒了她。Tilion暗中咒骂着自己,脸烧得通红。

“请原谅我的朋友,先生们,我想他喝醉了。”她细声细气地说,同时甜甜地微笑着。

很难想象有人能拒绝这种请求。Tilion被松开,推到一边。旅店老板整理着在打斗中弄乱的衣冠,“抱歉,小姐。但我认为你比这位……”他收起手杖,凑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呃……无论是什么,我认为你应该看上比这更好的。”他托起她的下巴。

Tilion想阻止那只粗鲁的手,但De LaRien特工本人比他更快:那个青年的下巴被另一个下勾拳击中了。他原地摇晃了几下,松开了手。

“带着你保护的小男朋友滚出去,女士。”

De LaRien不需要他说第二遍。她拉着Tilion的手,带他从酒吧后门离开了。

他们现在又回到了伦敦的街道上,深夜的凉气让她瑟瑟发抖。Tilion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向她道歉还是感谢她。尽管发着抖,她发现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衣,于是把风衣披回了他身上。

Tilion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的……我的吉他好像还在里面。”他低声说。

像是在回应他,酒吧后门开了。“别忘了你的琴,吟游诗人!”琴盒飞出来,把他砸倒在地。

Tilion瘫坐在地上,他并不想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原本充满着罗曼司的美丽夜晚会发展成这样。他听见Elizabeth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求你了,Lys。他心想。

他希望她责备他,嘲笑他,向他大喊大叫,辱骂他,殴打他,抛下他回去工作,甚至和他绝交,这都会让他好受些。脚步声近了,他闭上眼睛。他能想到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比她接下来做的事情更糟。

她单膝跪到他身边,温柔地扳过他的头。

他听见她以她最柔和的声音呼唤着他:“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的朋友,”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他嘴唇上的裂口,“房间里有医疗箱,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Tilion不记得他一生中有比现在更难受的时刻。他羞愧于自己蒙受的耻辱,羞愧于她因他而受的耻辱,羞愧于自己如此刻薄地揣测她——他一生中遇到过最好的姑娘。酒精逐渐接管了他的头脑,使他所有的忧伤全部转化成了怒火。他粗暴地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他捡起琴盒,打开。里面没有吉他。他从中拔出一把带鞘的军刀9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剑术俱乐部之外把它抽出来。”Tilion拔剑出鞘,检查着剑锋。他再次向后门走去。

她与他一同站了起来,面色更加苍白,睡眠中留下的泪痕格外显眼。她的声音由于惊慌而颤抖,但仍试图做出平日作为队长的威严。“你想做什么,Tilion少尉?”

“他侮辱了你,而我要为你复仇。”Tilion尝试着拧开门把手,连他自己都认为这句话很滑稽。

“所以你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共场合杀人,De Monte-Cristo伯爵10?在度假期间?”

“大可放心,女士,今晚不会有人受伤的。”他在她追进来之前一脚踢开了门,反手上锁,留下她一个人在街上。

旅店老板正在和他的下属们谈笑,交换工作中的趣事,当他看到那个被赶出门的平民提着一把单手剑破门而入时。“需要什么吗,先生?”

年轻人的步履由于微醺而蹒跚。他歪歪斜斜地走向吧台,剑锋斜垂在金属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火花。“我需要你向门外的那位女士道歉,英国佬。”他抬剑进入面位式,直指老板的脸,威胁着。

老板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想起这位来客在他播放音乐时的举动,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他把刚刚点燃的雪茄熄灭在桌上,环视着剩下不多的几个醉汉,向手下们开口了。“清场,小伙子们。”

侍者们们试图把醉汉们送走,但他们不为所动:来势汹汹的持剑仇人对他们有太多的吸引力了。旅店老板发现这件事无法在不被无关平民目击的情况下和平解决。

他从吧台中站起身,向来者走去,同时转动手杖手柄。锻造的锋利金属光泽从柄下中射出,随着柄的拉长,一把刺剑11脱离了手杖的束缚。

他挥手让下属退下。他从对手的眼中看到了惊喜和兴奋。醉汉们知趣地从正门逃跑了——一对剑客的威慑力远比一个大得多。他脱帽致意,然后把重心转移到后脚,持剑与肩同高——想与对手行交剑礼。

佩百合花的对手并不领情。Tilion弓起右臂,剑锋斜指地面,然后挥过头顶打出一次有力的劈砍——两把剑在光影中相击。

De LaRien试图撬开门锁,但是锁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听见屋内金属碰撞的声音,心中愈发慌乱。刚逃出酒吧的几个顾客跑过她身边时,她才想起正门的存在。她背上琴盒,向正门跑去——有东西从盒里掉了出来。

这或许可以帮到他。她想。不过她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过机场安检的。

旅店老板艰难地抵挡着对手的攻击。刺剑细长的剑身在格挡军刀的劈砍时很是吃力,而他试探性的刺击完全令对手不为所动。他的对手——就像一位无名的意大利侧剑大师所说——抛下了所有的防御和闪避技巧,“如野兽般”疯狂地攻击他。随着一步步后退,他正在失去对中线的控制权。他想起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意识到这可能远远超出了为了一位女士的名誉而决斗的范畴,所以……也许这并不需要按照决斗的规律来做。

他吹了声口哨,两位下属挥舞着手杖从后方加入了战斗。对手猝不及防,被击中颈部,而当他转身反击时,老板的剑鞘——也就是他的手杖——将军刀击落在地。他试图捡起武器,但是一把出鞘的曲刃猎刀挡住了他。他两手空空,被刀逼到墙角。

“打得很漂亮,年轻人,”旅店老板转动着刀柄,把刀锋靠近敌人的脸,“不过……”他暗中启动了刀柄上电击器的按钮,“我可能不得不给你留下一些……教训。”

“等等,先生。”他听见身后一个柔和但严肃的女声,他回身,发现一把小剑12的剑锋指着自己的额头,而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我想他是我的。”

是那个尝试着保护自己男友的年轻女郎。现在轮到他暗中咒骂了。同伙。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女郎捡起军刀,扔回给她的同伴。他们背靠背,慢慢地转着圈,挑选着自己的第一位对手。

现在是多个对两个,许多把剑对两把剑。旅店老板胜券在握——他和他的侍者们受过优良的训练,精通如何在人数压制的情况下情况下轻松取胜。他的同伴们也纷纷拔出他们的锐器,一只只手摩挲着一条条腰带上的一把把震撼手枪13。两支队伍分别持着自己的武器,对峙着。

持剑淑女最先打破了寂静。她的剑干净利落地向老板突刺而来,他挥剑勉强挡下这一击,剑向下刺穿了他外套后摆,而不是他的胸口。剑同样刺穿了口袋里的钱包,无数个硬币散落在地上,叮当的响声打破了所有人的迟疑。于是,在酒吧桌椅的狭窄缝隙和舞池中,一次乱斗开始了。

十分钟后,最后一个还在站立着的人优雅地迈过一堆堆桌椅的残片和被剑柄或手枪击昏的敌人们,把抢来的手枪塞进腰带里。她对着她二十秒前的敌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旅店老板——行屈膝礼,收剑入鞘。随后,她快步跑到另一个倒地呻吟的斗殴者身边,后者被压在一张被剑劈断的桌子下,虽然痛苦,但满脸骄傲地看着她。

“我保证过今晚没人会受伤的,小姐。”她帮他抬起身上的重物时,他笑着说。

她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我希望橡胶子弹不会给他们——还有你——留下后遗症;另外,”她用剑柄戳着他的胸口,略带责备地说,“你怎么会想到带这些东西?”她可爱的笑脸由于搏斗中的兴奋而略显苍白,全然不见倦意。

“我只是担心可能会用上。你的那份是从你办公室里顺走的,你知道,以防万一。”Tilion把军刀插回腰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接下来怎么办?回各自房间睡觉,等着他们来报复?”

“别像个游客一样思考,Tilion少尉,试着像个基金会特工一样思考。”她挣脱开,拔出收缴来的震撼手枪,检视着枪身。“这些英国佬怎么会有这种武器?两个月前军械部门第一次配发类似的枪时,他们口口声声地说它们是‘基金会研发的最新实验性非致命武器’。”她在斗殴现场徘徊着,“告诉我,Ar,你是怎么和他们……找到共同话题的?”

“所以这一切的起因只是他侮辱了Tatoue-moi?”她咬着嘴唇,“我承认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不过……”她仍然端详着手里那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手枪。她在枪柄的一个细微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她身体像是触了电地一抖,把枪举到灯光前,她的发现证明了她模糊的猜想。“Nold,我可能发现了……”她没能说完。

他听见她的呼唤声,赶紧抬起头——发现一枚橡胶子弹从她后脑上弹开,而她面朝下倒了下去。他大惊失色,试图找到袭击的来源并反击,但另一枚子弹让他失去了知觉。

Tilion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房间中,被束缚在椅子上,嘴被塞住,而且头上连着一种复杂的仪器。他连忙扭头查看四周,看见不远处的De LaRien也受了相同的待遇——她至少还活着。这使他放心了一些。

他同样发现了酒吧里那些人——站在仪器的终端机旁。

“很好,你醒了。鉴于你们的袭击行动,我们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现在我们要提一些问题,诚实回答它们,我会保证你们安全地走出这里。这是最新型号的测谎仪,记住,诚实,”所谓的旅店老板走上前,拉下他嘴中的布条,“让我们开始吧。”

Tilion似乎别无选择。

“姓名?”

“Arnott Tilion。”

“年龄。”

“25岁。”

“婚姻状况?”

“未婚。”

旅店老板怀疑地看了看显示器。示数正常。

“国籍?”

“我们不如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脏话已编辑]上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老板和操作仪器的手下对视了一眼。“你了解我们的身份吗?”

“不了解。”

戴礼帽的年轻人再次怀疑地查看测谎仪示数。

“你的行动动机?或者说,你袭击我们的原因?”

“因为你们是群[脏话已编辑]的混蛋。”

老板迟疑了许久。“听好了,我指的是你挑衅和发动攻击的原因。”

“原因,就是你[脏话已编辑]侮辱了我最喜欢的音乐剧和我认识的最可爱的姑娘。”

审问者摇了摇头,他似乎无法从这个俘虏上提取到更多信息了。在切换目标之前,他直奔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么,你为谁——或者什么组织工作?”

Tilion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当然厌恶甚至反感现在这份工作——但总有一些东西,一些许多人为之奉献生命的理念——比他自己更重要:他不能背叛。

“我不会说的。”

审问者提起了兴趣。“第二次机会,你受雇于谁,或者什么?”

“我不会说的。”

“那好,”审问者拔出手枪,走到Tilion目前,一枪击中了他的胸口。震撼子弹带来的剧痛几乎撕裂了他的脊柱。“现在呢?”

Tilion咬着牙。“我不会说的。”

多次枪击之后,审问者决定尝试另一个切入点。他当着Tilion的面举起手枪,退下震撼子弹,把一枚金属子弹压进弹匣,然后——令Tilion大为惊恐地——把枪顶在了另一名俘虏的额头上。他拉动了保险栓,回头看着正在疯狂地试图挣脱桎梏的Tilion。

“现在如何?”

Tilion的精神在他听到保险栓响动的声音时已经崩溃。他带着压在喉咙里的啜泣声开了口,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语言。

“求你了,我什么都可以说,我们只是今晚来到伦敦的游客,我们争取了很久才得到这个假期,因为这份[脏话已编辑]的工作……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年前介绍给我了这份工作,我只是个小职员,我们什么也不了解……杀了我,对我怎么做都行……我活了二十七年,只认识她一年,但我没见过世界上有比她更好的东西……把我烧死,淹死,切成碎片……别,只要别……”他的声音消失在呜咽中。

一名手下做了个手势,表示仪器示数正常。拷问者的手指放到扳机上,“那就回答问题,叛徒,”他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你为什么组织工作?”

这触及到了Tilion的底线。他如果张口说出那个名字,就有希望保全她和他自己的生命。他面临着一个痛苦的抉择。在他的百合花和这份该死的工作之间选一个。他回忆起工作中一次次令人厌恶的经历:拷问无辜平民,给他们做记忆删除;杀害一个又一个无法治愈的模因感染者;永无止境的加班,没完没了的行动报告和拖了又拖的加班费……

天平的另一端呢?那是他生命中最好的一部分。两年前在观看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剧巡演时,他第一次遇到她,两人一见面就像离别很久的挚友那样聊个不停。碰巧的是,她的座位刚好在他的旁边。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与主演们合影,一起排着购买纪念品的队伍。离开剧院之后,他们又在一家酒吧里待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自从那之后,她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后来,她注意到他某些特殊的才能,把他拉进了基金会。在一年多的训练课程中,她一直像个姐妹和前辈那样给他帮助;而在训练结束后,她成了他的队长,与他一同出生入死。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爱着彼此,只不过缺少一个表达的时机。

现在他面临着这个抉择:出卖这份他反感的工作,就能救下他的光明、他的乌托邦、他的生命之火。

他该怎么做?

这显而易见。

“我不会说的。”

“很好。”他对着另一名俘虏的额头扣动了手枪扳机。

枪响了,这大概意味着一枚子弹被击穿了Elizabeth的额头。Arnold什么也感受不到——即使他的灵魂被切去了一半。他昏了过去。

拷问者叹了口气。他回到仪器边。

“他说的是真话。”下属小声说。“你听到他的话了,老大……我希望这个混蛋不是叛军。”

“我也一样。让我们继续吧……审问另一个。我先去把那位小姐叫醒。”他走近绑在椅子上的De LaRien,然后惊恐地发现后者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他连忙拿下她嘴上的胶带,发现后者的嘴角上挂着一个轻蔑的微笑。

“你……你醒多久了?”

“足够听完你们的对话了。”她抿着嘴唇,像是在忍着笑。“好了,先生们,你们应该用不到这些镣铐……尽管事情发展得很复杂,但我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

两分钟后。

“你确定?”审问者第无数次地查看着测谎仪。一切正常。他把头转回De LaRien。“你不怕被一枪打死?”

“我说过,我认出了枪身上的基金会纹章。至少我们分部的特工审问俘虏时第一枚子弹都是空包弹,我猜你们也一样。所以能不能把我们放开了?”

审问者最后的顾虑被打消,他满脸愧疚地走到椅子背后,开始给她松绑。

“他如果有你十分之一聪明就好了。”

Tilion感觉有一双手在拉动他身上的绳索。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和全身被放开,而做了这些的,是那个刚刚对着“Lys”开枪的英国佬。

没有词汇能形容他的狂怒。他空着手,疯狂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敌人有枪,但他不在乎。他脑海中只剩下复仇。但另一双手从背后拉住了他——一双温和得多的手。

他回过头。他看见了他的百合花——光彩照人地笑着,光洁的额头完好无损。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转而冲向她,粗暴地抓住她的头颅和肩膀——第一次地——热烈地吻她。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以同样的热烈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嘴唇分开时,他还在紧紧地抱着她 。他不关心那个一脸尴尬的英国佬在解释什么——纵使是他们马上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也不关心。他只关心他抱在怀中的那个闪着微光的人影。一小段时间后,他抱着她回到伦敦的街头时,仍然在试图亲吻她的面颊。De LaRien有些难为情地推开了他。

“太久了。”她轻声说。

头顶上的太阳告诉他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他们突然想起下午的音乐剧。还好,剩下的时间还足够他们匆匆忙忙地赶到西区,然后再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他们还年轻,他们总是有时间。

“这就是你们的故事?”

两天后,在人事主管的办公室里,主管敲打着桌子,怒视着像一对在校园里幽会时被老师抓住的情侣一样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两名特工。

“让我跟上你们的思路,年轻人们,”他再次瞥了一眼英国基金会人员发来的电子邮件,“基金会资助你们出去旅行,而你们误打误撞地走进了一处站点的掩盖设施。Tilion少尉入侵了站点的网络系统,挑衅了正在给几个平民POI接种模因疫苗的站点主管,不久后他又在他的队长的帮助下发动了一次持械袭击,无力化了整个站点的安保部队。”主管走到Tilion面前,“换了我,我也会把你们当成混沌分裂者卧底抓起来。”

“抱歉,长官。我当了坏榜样。”

“不,我比他恶劣得多。”Elizabeth反驳。

“不准在我的办公室里调情!”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你们真应该庆幸你们没搞出什么大麻烦。我保证,下次给你们批准假期时,我会多加考虑。”主管努力维持着训斥的严厉语气。他注意到低头认罪的两人紧紧地拉在一起的手,终于抑制不住笑意。

“无论怎样,祝贺你们,年轻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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