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水前

我出发了。年长者总是对我大谈这一天。他说,有一天,一个男孩独自出发去那大地之巅,他就开始了他的成年之旅。我能感觉到自己脚下压着的温暖的草,如果我从凉爽的高大树荫下走出来就会因烈日感到刺痛和灼烧。我已经走了这么久,没有食物,没有水,未曾休息,我在寻找那尖峰和那清凉的春天,向我展示我的幸福、我的命运。当我沿着我的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必须走的这条路走下去的时候,我想知道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太阳在这个地方是如此明亮,然而风却吹得如此猛烈。我不记得我的腿和脚是怎么样无法再感知疼痛,但这对我和这个地方都无关紧要。所有一切似乎都迷失在这一片嘈杂的沙漠中。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梦想着在我伟大的旅程中遇到野兽,遇到危险而又不可思议的奇迹,它们在每一个转弯处都向我挑战。可没有。这里只有风沙。所有生命都在这个地方熄灭,从所有的历史和经历中消失。这里是沉默、沉思和考验的地方。我穿梭于沙漠和炎热的荒原,努力幸存。去存在。


我现在几乎可以看到顶峰了,但大风还在继续恶化。沙漠就在我的道路后面,它的沙子和虚无被愤怒的风之神Angineo踢来踢去。我走过这片死去的灌木丛,偶尔的雨溅在我的脸上,使我更加口渴。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能听见野兽们的声音,它们饥饿而愤怒地面朝天空,从它们的洞穴里偷偷溜出来,只有这时才有足够长的时间来捕食猎物。我害怕黑夜里长长的影子,也害怕它们会把我变成什么样子。但我现在如此接近,如此接近我的目的地和我的命运。我继续前进,穿过恐惧、痛苦和干渴,眼睛一直望着天空,直到地球的顶峰。即使在最荒凉的地方,它仍然矗立在远方,高大而骄傲。等待着在征服者面前微笑。等待着我。


现在离顶峰很近了,但我和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到达。在我的村子里最强大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直面Angineo的尊荣,祂在愤怒,用祂的力量敲打着整个土地的顶峰。我在自己洞穴里等了好几个晚上,就在山坡上的一个小洞里,没有火,等待着暴风雨停止。但它仍然没有停止。我又疼又渴,离泉水如此之近,泉水的芬芳召唤着我,如此之近,我几乎能听到水流的歌声,呼唤着我走向我的余生。走向伟大。


我会坚持下去。这就是众神想要的。祂们考验着我,派出祂们中最年长又最强大的人来攻击我,在这个我独自一人、饥肠辘辘地休息着的小洞穴里,用风雨来敲打着我。我在这地和这民的众神面前必不见弃。我会坚持下去。


我已经成为一个男人。我征服了大地、沙漠、高山和诸神。现在我站在这里,在我的人民的生命之泉面前,在我的成就、我的生命和我的命运的保障的狂喜中饮酒、祈祷和享受。虽然水的味道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甜,但它仍然给我力量。这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闻起来都怪怪的,沾着硫磺和许多声音的热气。也许这是来自诸神的信息,是祂们对我的眷顾。我喝着,被雨、泥、沙和痛苦所覆盖。我喝着旅途中甜蜜的胜利。我为众神干杯。我为人民干杯。我为自己干杯。


可在这个世界的顶峰有一些问题存在。风不停歇,雨也绝无怜悯地敲击着大地。我唯恐自己触怒了众神,使祂们的忿怒临到我和那地自身上。我现在祈祷着,在我的狭小的洞穴里,为我的生命和我的村庄的人们的生命而祈祷。我祈求风神不要将祂的愤怒施加给他们。但暴风雨还没有结束,属于神的呼啸声在浩瀚的天空中也没有动摇,在我面前这片最高的地方散布。我坐在这个洞穴里缩成一团,远离风和寒冷的雨,我祈祷着。


我现在跪在世界之巅,对着众神和那存在形式大喊大叫,浑似疯狂。暴风雨肆虐,用声音敲打着我的耳朵,用亮光敲打着我的眼睛。我还记得在自己村庄里的日子,那是我还希冀着这改变我一生的时刻。我当时不懂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就是最终在时间尽头前长成为人,而那时风、闪电和死亡之神会给世界带来毁灭。我从世界之巅呼喊,祈求祂们在末日来临之时再等等。等到我度过我荣耀的一生。祈求众神的怜悯能改变我的命运。


我听到了它,那最大的雷鸣,是诸神回应我请求之时,祂们神圣的愤怒在我上方的天空回响。风呼啸而过,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眼睛里。但我还是看到了。神的回答。它冲破云层和天空,大量的灰色、棕色和血色,包裹在石质的肉盘里,有成千上万的四肢,冲向被火和愤怒所覆盖的大地。当它落下来把自己拉向大海的时候,它在天空中伸展,超出了所有想象的大小。它是所有神中最伟大的神,所有其他的神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年迈的Angineo未曾呼唤出这场风暴。不。风之神死了,被这位最伟大的神征服了。终末之神。天空和愤怒。它冲进水里,冲击着真实世界的表面。随着它的着陆,雷鸣的回声在这个无垠的神的野性的美中早已消逝,它的伟大形体从黑暗的海底一直延伸到天堂。它静止不动,带来了那被摧毁的神的家园的废墟,当它们下降到这个地球时明灭闪烁。当大海接纳了那伟大的兽性的神祗时,它伸展并膨胀,将它面前的整个世界都隔开。我望着,被它的神性和绝望吓坏了,看着一大堆沸腾起泡的水涌向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将被它的巨浪所吞噬,树木被撕裂,海滩将被无休止的海浪吞噬,这是一种伟大事物的信号。我想到我的世界将如何终结,在一个在范围和力量无法想象的神灵手中,以一个可怕的动作横扫整个宇宙。一个我的世界甚至一无所知的神灵。


我现在站在世界的顶峰,孤独、饥饿、受伤、恐惧。大海没有吞没我,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地方,在世界之巅的泉水边。在我的周围只有水,沙质且满是泥浆,覆盖着被冲刷彻底的土地。伟大的神灵不在这里。它把自己抛入地底深处,带着我的家园和我的子民。我现在站在这个被毁灭的世界的尽头,想知道我的可怕命运是否能得到原谅。我想知道在神灵和死者的劫掠之地是否还有人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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