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与乌黑,瞳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更加注意哪个色调。
废墟如同餐盘之中的残羹冷炙,杂乱的网格线条由无数根与地面失去直角的电线杆或是其他的瘦长物以及它们的影子组成。残砖之上或许还能够看到一些温暖的生机之绿,它们都在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那应该是一只眼睛,你可以想象得到,就像是黑洞一样的“瞳孔”吸引着周围的浑浊软白以诡异的轨迹向它靠近,即使云层已经厚到救世主一般的阳光无法再次抚慰这个名为世界的遍体鳞伤的孩子,你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或是雷鸣,或是呼啸。
Andwen亲眼看到地球上的海拔被强迫地统一,就像是飞着进行了环球旅行,潜意识中的一些想法妄图让他知道绝望不止于此。他还可以感受到,废墟中的那些大型液滴,虚弱的光反射着它们的皮肤,黝黑,光滑,蠕动,十几具尸体在其中游泳,摩天大楼上的流动就像水滴或鼻涕虫沿着高塔爬行,以及堕落。
但是他似乎无法完整看完这场惨剧,当他再次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雪白的天花板,陪伴在自己周围的,也只是那一床被冷汗浸湿的被褥。
家
然而这里没有一点温柔存在
从名为单人床的茧壳中爬出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需要面对的不止止是简陋的卧室,白茫茫的墙壁,外面的细雨,朦胧的都市晨景,还有另外一个整合房间的视觉折磨。但一切往往不会像看上去那么简单,Andwen知道有东西在伴随着他,在引诱着他去往指定的地方,完成绝对不该完成的“使命”。
家中的脚步声不只是他发出来的,地板总是被许多的生物所践踏,但是需要注意的并不是螨虫与真菌组成的妖精,而是真正发出令人吃惊的声音的存在。咚咚咚,奔跑,跳跃,或是爬行,看不到的生命或是性质因为自己发出的咳嗽声而感到兴奋,呼吸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却没有为他耳朵的鼓膜带来一下的震颤。
按照习惯,Andwen去往床头,拉开了抽屉,翻出了一大堆泛黄的明信片。
Tuto,不知他去往何方,但是他喜欢的是雨天。
Luck,她已经长眠,但她无法让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Anmi,她已经失效,请将她作为工具。
Weners,她仍然可以做个好孩子,但是必须是在梦里。
Blank,他吹灭了蜡烛。
墨林,她们已经死于非命,使徒在分食她们的残骸。
岳,他去往地狱,在雪山的边缘。
布鲁斯,他早已闭上了眼睛,却又留下那毫无希望的死种。
看来又要结束了吧。终于快要结束了。他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外面的雨声提醒着他周围的贪婪在靠近,他快步走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然后走进了厕所。
脚步声停止了,家静悄悄的,就像一个默默地在雨中洗澡的孩子。他从厕所的窗户看向外面,天井中的水滴取代了家里的寂静,每个水滴折射着他的思维以及灵魂,他感觉自己已经飞了出去,但是肉体的麻木感将他犹如木偶一样拉扯了回来。门上已经多了三个黑手印。
他冷笑。他今天必须去。
这算是挑战。就像是在地面上向往着云上的景色而轻轻跳跃一般,积水的波动会成为运动所留下的后遗症,也会成为铁打的证人。Andwen开始开门,就像是外面充斥着草莓果酱一般的粘稠,门犹如磁铁紧紧地附着在他握住门把的手上,黑手印融化了。他开启一道门缝,艰难地够到了门口的玻璃杯,关紧厕所的门,他开启了角落里的矮小电冰箱,两个架子上,上面的架子保存着一袋透明的冰块。
装满冰块的玻璃杯被他放到了厕所窗户的外面,冰反射着天井上方灰暗色的云层与天空,哭丧的表情被他的妄想完美地在滑面上完成了速写。他该伤心吗,就像这还在渐下的小雨一样,试图去拯救一个水洼里的两条鱼苗,而做不到任何除滋润以外的实事,他不该伤心,他这么想着,至少外面不会允许他去痛快地拥抱自己的情绪。
冰块抽动了一下,他夺门而出,在踏出家门并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听到了熟悉的玻璃杯碎裂声。他松了一口气,唇部犹如刚刚从鱼缸以及大网的细微夹缝中逃脱的金鱼嘴一样,丑陋而倔强。
人群
有血有肉的冰雕不会融化
厚重的灰色云朵,淅淅沥沥的冰冷雨点,将静谧毫不留情地展示了出来。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裳,他知道这一天都会变得不同凡响,他在兴奋,抑或是对这种重复了上万次的情况而感到失落。
城市成为一座座黑色的塔,而不是优美的曲线,他无法在空旷的广场上感受到它们所带来的视觉舒适感。他看到的是那如同蜡烛浆糊一样的黑顺势滑下,雨水冲不垮它们的贪婪与执着,蛛丝,或是拉伸的熬糖,细丝搭在这个世界,不,或许是城市之上,这是蚕食?寄生?冰冷的寒风吹走了他的思绪,生物们穿过他身旁。
言语,或是没有在言语。即使他们在说话,低沉的咒骂,高昂的盛怒,却也消融不掉那层冷得要死的薄膜。奇妙的生物,天生就会将自己保护起来。本能。不,诅咒。还是其他的,所有的可能早就已经被失望的理智带走,混迹在这个世纪的某个节点,找它,累,累的要死。他不满地擤鼻子,只顾低头前行。或许是塔愈来愈高,或许是雨开始接受冷风不间断的抚摸,生物们开始变得佝偻,发黑,蹒跚,发出无力的嘶吼,但仍然很冷,冷的要死,它们的眼睛逐渐退化,单瞳孔所带动的脑部开始思考塔的顶端有什么,当然,或许在它们的眼里,那是巢穴,集群,归属之地,屠宰场,故乡,还有种族那微小而脆弱的血脉。
地面开始震动,但依旧打破不了一片死寂的雨街,闷闷的响动,闪电都无法打败的威严,生物们蠕动着自己的躯干,将瞳孔运送至自身的头顶,看向天上与远方。风呼啸的理由变了,它开始趋炎附势地衬托出搅动环境的存在。他不愿意抬头,因为他知道,那是巨人。
看不到巨人的脸,巨人也是黑的,但是它喜欢把塔推倒,似乎在为了什么誓言而行动,巨人很怕冷,它不该来,但是它今天来了,今天不同凡响。踱步,一个生物被踩成糊饼,踱步,一堆生物盘聚成意面一样的碉堡,踱步,巨人开心地笑出了声音。他在害怕,他在颤抖,他在淋雨,他在随时准备跃入深渊,走另一条捷径。踱步,巢穴灌入雨水,踱步,生物们参观着腐败的尸体沼泽,它们仍旧冰冷。
冷的要死,巨人也应该冷的要死。但巨人不会死,因为它不会允许任何一座黑塔永远伫立在这片大地上,即使黑塔孕育着无数个它娇小的同胞的幼体,即使它的同胞在审视着它的破坏,它不会带着这股丑陋的遗憾而死亡。它走远了,冷汗终于融于脸颊上的一小撮圣泉,他又可以迈动自己的步伐,走出这地方,这冰块中的城市街道。
啪唧,生物的尸体开始融于大地,乌黑色的泥沼有时候会伸出挣扎的手掌,但是不会拉住任何一名同胞。即便拉住,被拉住的对象只会报以捻下稻草的悲哀决断。它们的确在动,他这么想着,失望地莫名吹了一下口哨,消失在雨和风所交织的荧幕中。而它们仍旧在动,即便冰块已经开始覆盖它们的有机生物层。
不知道冰层消融的那一天,活着的生物们是否会一起消融,在原有的糜烂上增添令人厌恶的高傲,以及被踩得血肉模糊的爱。
基金会
理性成为时代所指定的饵食
他最终还是前往了那座特殊的,塔?
雪白色的斑点在驻守着最后的领土,防止那不祥的黑色在塔尖上将它们合并分食。这便是特殊的塔,斑马一样的纹理,暴躁画家的手笔,它似乎在与时代抗争,又或者,在顺应时代的路途中慢慢地颓废。他心烦,雨声变得散乱,风变得猛烈,云朵变得狰狞,但是这是正常,却又是不正常的暴论。
他得到了指引,其他生物都听不见,包括冷空气中的妖精,以及积水里的笑脸和兽性,他开始攀爬,开始爬向仍旧发着惨淡的白光的区域,生物们也在爬,看不到的生物却不会爬,因为那会灼烧它们的肌肤,它们瞪大眼睛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下一秒将他的碎肉装入热腾腾的胃袋,或是利用尖锐的细雨将他捣烂,成为沼泽的一部分。
他轻蔑地回头看了看,然后继续向上爬去。生物们越发靠近区域,却越发感到身体上的焦躁,它们开始发出高声的嘶吼,它们开始蚕食高塔所生殖的黑油漆,然后命令其他的小一点的同胞成为他的阶梯。雨仍在下,听到了王的盛怒,不追寻盛气凌人的鼻涕虫将会成为碗中的芝麻稠糊。但是,斜面上的邻国却不这么想,在寒风的鼓舞中,北部的禁军越过塔顶的纯白山顶,开始突袭发出信号的国土。纷争?他看到了分离与融合,不,这是感染,这是失控之下的爪牙。他快速地向下爬去,白色斑点在黑色果冻的聚集下被冲刷地了无声息,就像是小孩被掐断脖子一样,这座塔最后成为了一棵极度乌黑的天线,不屈地指着圆滑的乌云。
看不到的生物看得正仔细,欢呼雀跃,抑或是他耳垂边那冰冷的嘲弄。在兴奋的讽刺中,他看到了远方的军队。军队。它们。拖着那些尸体赶了过来,它们似乎在兴奋,在庆祝王的诞生,塔尖上,王还在散发出它那危人耸听的恶臭,吞并着铁皮斑马的版图。他摇了摇头,他开始走向它们赶来的方向。不,他开始跑,奔跑。有多久没有奔跑,他开始喘气,开始心跳加剧。
烦得要死。
他和一个生物相撞,随着水球爆裂的奇妙声音,他品味着那黑色的果酱类物。一瞬间,情绪与冲动的直属电信号冲入自己的大脑,他看到了很多放映中的幻灯电影,也看到了被鲜血染红的十字架,但是平衡是通过九只断手所支撑起来的,他看到了火海,他看到了牙齿与嘴巴,还有不断颤抖的扁桃体。巢穴?不,那是尸体堆积而成的新家,生物们在咒骂着自己的脸颊,让它愈发升温。推搡,冷哼,争辩,大杂烩,雨水,垃圾桶,酒瓶。
呕吐物中映出了他扭曲的面庞,随后大雨带走了污秽。
他回过神来,它们仍在他的周围行动。他摆摆手,骄傲地看向远方那些快要被拆解完的高塔,然后回头看向这棵越发强壮的王座,王已死掉,但它拥有霸道的继承人,空气咯咯地笑着,大地似乎也在嘲弄着高塔上的政治决策。但他摇摇头,摆摆手,骄傲地回头,摆摆手。
他起身向王座的反方向走去,留下一道痕迹,发黑的线条中,气泡在咒骂泥泞。
工厂
欢迎回到令人垂涎的国度
铁锈已经比前几天增长了好几倍。
交错复杂的锅炉厂房,阶梯,巨型的白色烟囱,储液罐和铁架在雨水的缓慢冲刷下显得格外文静,又荒凉到令人感到恐惧的地步。他悄无声息地到达了这里,走过青苔铺满的大铁门。
是什么指引他逃离了振奋而令人反胃的领地,而来到这样一个欣赏世界末日过程的绝佳观景台,他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黑色的泥浊还在追杀他的思想与概念。逃?引人入胜?包围圈?他踏入第十六个阶梯,机械手臂开始向他问好,即便操弄的齿轮已经被塔的生殖物纠缠地吱呀作响,生产线上的工作让它们四分五裂。这里的地面上没有黑色的生物,有的只是靠着小电池运作的微笑奴隶们。他知道它们或许都在,地下。地下。地下的锅炉,反应堆,开采场,探测场,井,下水道,管道,它们渴望一切都被拉长,然后组成规矩的栅格。它们可以永眠,在这方格,听着有节奏的雨声,叮当作响的打磨,杂乱的封装,充满汽油味与烧焦味的运输。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地上的声音永远不会停歇,地下的声音也是如此。它们再也不会醒来?他站在地下平台的鸟瞰处沉默地看向表格中的佝偻与瘫软,它们正对着他,但是它们没有动,它们伸出的触须似乎在融合实体,来补偿电力区域中的那块未知的能量反应堆。营养。不,供养?有些生物已经消瘦,但是它们不动。有些生物死了,苍蝇与机械甲虫在它的神经中枢上跳舞,但是它们不动。有些生物挣扎着逃离,格子中的珊瑚或荆棘钩住它们的痛觉神经,但是其他的它们不动。甚至,那层可悲的冰,似乎也在厌恶着它们的无声狂欢。
那么那些尸体呢?空出来的格子呢?他想看,于是他坐了下来,思想中的浑浊也走进了影院,买了一桶灰色的爆米花,还有一处全是鲜血和器官碎屑的座位。尸体们不会通过某种手段爬出格子,它们只会烂在这里,然后通过充气爆炸,粘稠会充满格子的内壁,爬虫一样的聚集,链接,三分钟后又一位呼呼大睡的黑色泥团诞生在供养的队列里。或许它们会遭遇不测,掉落至底下的熔炉,从赤红中闪出几秒的黑墨与火花,其他格子的粘稠会疯狂地爬向无人使用的温床,而后准备做一场令那硬币大小的脑部心安理得的梦。
脑中的独裁者鼓掌,脑外的拥有者啐痰。他快速离开这些立体表格围绕的蜂巢,即使那里拥有光怪陆离的光以及娱乐致死的疯狂?作为补偿,在踏上大地的第一步时,空气收走了他的左手,止血和切口打磨做得无懈可击,地下景象造成的思维脉冲成为麻醉的高级代替品。他不再抬起左手时区自己口袋中的烟卷。
愁苦似的呼声,白烟突破风雨的封锁,笼罩了轰隆声,避开了呼噜声。
停尸房
最大的毛绒玩具有多少处疤痕
他没有来这里。他不会来到这里。
雨天,湿润,发臭,凉,生物拖着沾满黑色染料的布袋子,由于和它有一点点的亲缘关系,它将那具死去的无机物向尸体堆的顶峰方向稍微靠了一些,这样它或许还可以为踩在多数灵魂脚下而沾沾自喜。它想着,干呕着走出了冰箱,或是其他的什么,门随后关上。冷光灯不再给予他视野。
从哪里来。烟,打火机,掉入下水道。路已经走错,他在袋子的缝隙中窥视,尸体堆成为他的堡垒。不大不小的中空间,井口可以随时帮助他离开,但他没有。他一直好奇这里,即使有一些黑色的液滴从天花板上落下,从他的脸上种植慢慢绽开的矢车菊,或是轻微撕咬着他的表皮。掠夺?听说这里是停尸场,掠夺的圣地,归纳的天堂,总结的审判官。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将下半身塞入逃生用的管道。
快要来了,他完成了计数,一千零二十二具,还需要两具新鲜的。
十二分钟,他等来了一具。三十秒后,另一具由于胆小的心脏被由于内部力量推动的几具滚落下堆上的尸体惊吓至骤停而诞生。整齐划一,最后一具尸体被抛向顶峰,他只露出了自己的头部。一开始,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而后,一种湿物体移动的声音模仿着雨声加入了进来,天花板,墙壁,缓慢地开始移动,此刻,它们或许是一体的,或许又不是。有些尸体的灵魂在操纵着不完全的肉体哀求,痛哭,恐惧。它们拉伸自己的身体,妄图逃离已经被完整缝合的共享体。头部,头部在哪里,他这么想着。最后的尸体长出人类的上半身,浑身通黑的他,流着乳白色的口水与眼泪,挣扎的表情被积压在一起,成为新的共生组织体,从此再也不会吵架。头脑开始成为新的组织,它们在切除那些冲突的区块,与其分离,不如磨碎自己的棱角和可怜的特点,迎接自己的新生。
这是个漩涡,又似乎不是,它在缩小,包括顶峰的吸收者,它利用刚做好的嘴巴大笑,声音被气压推搡地瘦骨嶙峋。它们包容自己,压缩自己,一千多具尸体成为一颗悬浮着的球,直至最后的卵。再过上四,五天,卵会孵化成为全新的一千零二十四个它们,虽然没有任何的思想,但是这次涌动它们不会选择从基因中根除。相反,它们纳入了遗体们的知识,血肉,声音,或是架构,它们感到很吃惊,但又不满足。
他想询问,又发觉这个答案本身是一种不自觉的扩张,他想感叹,又发现世界已经不会再聆听那些毫无意义的妄言。当他将全部据为己有之时,灵魂会出卖他让他去往顶峰感受时代所造就的繁衍真谛。不可能?无理的,无效的,不均衡的,的确。他早已离开,这个世界早已拥有的神或许才会知道下一次的结合是否还会拥有合适的领头羊,以及这次孵化的它们,又会有多少会成为下一次结合中那些歌唱悲剧的灵魂。
停尸房,或是角斗场,或是求知欲念的培养皿,或是未知概念的乱葬岗。
小屋
粘稠的时间与物质爬上心头
他跑回小屋,精疲力尽。
雨水打湿了他的外套,他将它如泥水一样脱下,混杂的黏液掉在地板上。他抬头,小屋的支架上捆绑着它们,不知是哪个生物的通气口露出透明的胶质,却也没有忘记痴傻的笑声。灰色的树林对这座林中小屋非常不友好,以至于狂风的准允致使它们拍打着流满雨滴的玻璃,衬托出安静,以及渴望下的惧怕。
他走进卧室,墙壁早已破败不堪,无数条蛇缠绕的景象被装裱起来挂在床头,床,冰冷,硬,毛毯上的每一处粗糙都在说着自己的悄悄话,旁边的窗户,树枝组成的手掌在警告着他前往远方,在这里的逗留会成为一时间的安悦,也会铸就一个周期的遗憾。但是他没有转身,他收到了邀请,就在这里,今晚,踏出门时,他会死去,不论成为野兽的排泄物,或是去往未知的空洞,他不再离开,也不能再离开。闪电带走了象征着理智的枝叶,碎掉的杂叶洒在地上,中心的新芽不甘地盯着他的脸颊,逃,只会示弱。
她在床上坐着,呼唤着他来擦拭她的肩头。她不同于天花板上的行尸走肉,或是巨人以及黑色的蚕豆,她拥有和他一样的肌肤,以及少女的体型。她的眼睛被柔顺的头发遮住,她的嘴巴一动不动,但是她在发出声音。他慢慢地爬上床,跪坐在她的背面,手上残留的烟灰抹到了她白色的睡裙上。女孩的肩胛骨被灰色的光照出阴影,素描笔无法描绘出的光线与毛孔伴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他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在心跳的作用下规律地颤抖,手掌逐渐向前方靠近,摩擦,然后开始挤压,搅动,心脏开始跳,不管是谁的。
呼吸加重,他脱去上衣,将陌生而熟悉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肌体之下,光滑的触感令他瞋目结舌。雨滴有规律地伴奏,身下的四肢缓缓地缠绕住脖颈与腰部,脚踝在他的腰眼处打结,她在渴望。锁链被拉开的声音,早已充血的部位暴露在深灰色的自然光之下,向着该匹配的地方前进。契合完成,却从未发出呜咽与呻吟。
发热,汗流浃背,蜡烛的微弱光芒将一起一伏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角落里被绑住的活死人聆听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沉闷的爆裂。直到所发出的声响如同外面的泥洼一样湿润,他才接触到了异性的嘴唇。柔软的探索者席卷着他的口腔与牙齿,邀请他的舌尖共舞,湿润的唾液散发出微甜的麦芽糖香气。
他逐渐地抬起头调整出更加合理的姿势,这才发现瘦弱的腰部在笨拙地接受他的推进,耸动酷似爱琴海的浪花。浑浊而又欣喜的气味扑鼻而来,犹如沾水的手掌拍出来的声音越发盖过雷声,床脚的呻吟频率在单方向地加快,犹如哮喘病人的最后挣扎与悲鸣。在最后一刻,他清醒过来,随着一声闪电所衬托的惊呼,他们分开了,白色的水流溅满皱巴巴的毛毯,生命在抱怨着他的决断。
她慢慢地起身,残留着他的唾液的嘴角微微咧开。她仍旧保留着那姿势,企图再次邀请他去往禁地,但他逐渐明白了,他看都不再看一眼,穿好衣服的他,狠狠地踹了那个门口的活死人一脚。
她坐了起来,看着毛毯上的胶液发呆。也许它们还在晃动着小尾巴抢夺着纤维组成的死板球体,然而绝对的故乡早已被从黑色沼泽中挣扎而出的大脑支配着带走,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遮挡住皮层的那片潮红。
宴会
地球可能是米粒中的一个分子
走,不知走了多久。他望向地平线,这里是草原,厚厚的云朵还在播撒着透明而柔软的种子,但是频率已经不再疯狂。宽广,风吹动他的眼睫毛,无虑,他可能需要再次回到家中,或是去往该去的地方。
一阵嘈杂打破了幻想。那是一张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有着洁白的餐布,还有乌黑色的烛台,以及插满香花的泥瓶和陶瓷。生物们坐在这里,整齐的动作开始令人重新思考它们的智力与命令接受程度,它们用一根尾巴卷住自己的餐刀与铁叉,空气里弥漫著血的味道,或是铁锈的味道。他随意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数着空中翱翔的蜻蜓与蝴蝶。
盘子开始生成,一堆白色的千足虫赶到他面前,啃噬着队友的身躯,乳液,体液,残肢,头颅组成坚硬的圆盘,他拿起自己的刀叉,抬起头,看到它们成为了千足虫的猎人。有一些生物甚至戴上了毛皮帽子,用尾巴紧紧攥着虫群投入白色斑点的雏菊一样的口。他发出笑声,大气为之震颤。开始,结束,过程,哪一样不是绝佳的餐肴,他扑向一名猎人,在桌子上将它分裂,塞入自己的口中,鸡蛋清的味道抢劫了他的鼻腔。其他猎人纷纷效仿,黑色的爆裂痕迹染上了餐布与逃跑的爬虫。
牙齿乌黑,他钻到桌子的下方。我听到了什么,妇女儿童的喊叫?不。雷鸣?不。蜻蜓的翅膀声?对吗?雨声可以回答我,但猎人却阻挡了雨水落到地上。大地是压轴菜,他并不想逃掉。这时,桌子会被掀翻,而他会再次去捕食令人上瘾的气味,以及捕食所需要的时间本身。时间?时间是什么味道的,他记得巨人对他说过,是钟表的味道,或者说,是一闻到便会令人想起遗憾的事物。那是真的吗?生物们纷纷围住他,渴望着他得出的真理。
而她站在远处。
他疯了似的跑过去,将她扑倒在地,生物们赶了过来,取走了她的四肢与头颅,躯干成为时间送给他的礼物,为了防止自己的血肉和存在被胃酸所侵蚀,时间跑掉了一部分的路程。女孩的胸口在膨胀,他却撒开了她,疯狂地追赶时间,它跑得比巨人还要快,到达的地方比塔还要高。然而当他已经到达山坡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她的尸体,胸膛已经爆裂,时间爬了出来,作为一千多条雪白色的千足虫,跳跃着捕食空中的蜻蜓,他便停在了原地。
他再也追不上时间,时间会吃掉他的全部。
仓库
新的明信片
他站在球体的旁边,手里紧紧捏着一堆珍藏的邮票。
雨还在下。
Tuto,不知他去往何方,雨水应该没过他的气管。
Luck,她已经长眠,千足虫爬满海马体。
Anmi,她已经失效,吞噬着白色的乳胶。
Weners,她仍然可以做个好孩子,在自己的左轮手枪里装填新的子弹。
Blank,他融化。
墨林,她们已经死于非命,腐烂在理想的大陆上。
岳,他去往地狱,寻找自己的头颅。
布鲁斯,他早已闭上了眼睛,狼狈地求生。
他似乎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但是他仍旧在懊恼。
懊恼,或是斜眼。
家
我即是温暖,温暖即是我
Andwen回家了。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完成了,雨水伴随着他的试炼,轰雷响应着他的行动,他做的事情很有意义,或是毫无意义,最后被时间吃地一干二净。他珍惜?人珍惜的是时代而非个人,捏造的陷阱摆在了他的床头。他还想再读一遍,却不敌身上的不堪与伤口。血液仍在流,他听到了在血浆中沐浴的生物在兴奋地大叫,他看到了血溅射出来的耶稣画像,或是别的人。但是他不再考虑这些。
他再次爬进了雪白的茧,红色的体液为床单换上了新的外壳,他仿佛看到天花板上的阴影在聚集,女孩的脸被倒立着的塔衬托出来,与平躺着的他对视,他感觉到她的脖颈上还有着生物们生活的街道,以及跑动的巨人,一种蜘蛛爬一样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和脑海。但是他闭上了眼睛。
女孩不甘地缩了回去。
天终于放晴,金黄色的阳光在床单上还仍湿润的血液表面反射,千足虫在他的伤口处进进出出,但是他睡得正香,Andwen睡得正香,露出满意的微笑。
窗外,荒野遍布,阳光明媚,鸟儿在钟楼表盘的针尖上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