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年6月11日上午,Site-CN-42废除部高防护档案库。
睡眼惺忪的陈宇刷开了档案库的防爆门,一边走一边打哈欠。连着加班六天的疲惫可不是倒头睡一天就能解决的,他整个周日都在睡觉,但是要么睡不着,要么一睡下去就做噩梦,梦里是他的高中月考,对着几十张考卷抓耳挠腮啥写不出来。
看来自己是真的太老了,陈宇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去,打开档案库的电脑,莫名地有点想念自己活力四射的高中。
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也许多睡两天就好了,可惜,睡不得,也许出站点晒晒太阳就好了,可惜,出不得。
按道理昨天和前天是双休日——但自从来基金会以后,他就没享受过这种日子。
显示器发出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瞎想。
有一封邮件。
废除部门普通废除申请,20290608-2982
行,确实有人在享受双休日。
此函件至SCP基金会中国支部废除部门,申请处决SCP-CN-2982,下称为项目。
简述:项目是一由于SCP-CN-2003效应产生的绿型灵体,该灵体的存在导致福州市淮安第三中学及其2012届毕业生持续处于一黑色级骚灵事件威胁下,且该事件可能扩散至福州市之全境,关于项目的具体细节以及其造成的死亡事件请在相关研究人员同意的前提下参看归档文件CN-2982-γ。
理由:项目自2012年纳入收容并实行当前收容措施至今已造成超1000例死亡事故,死亡事故仍在以每年约40例速度增加,且项目存在追踪并攻击福州市淮安第三中学2009届与2011届学生的倾向,鉴于项目异常影响的广泛范围与当前遏制措施的绥靖性质,项目收容措施将会在可预见的数年内失效并导致福州市严重动荡并可能诱发SK级面纱破碎危机。
我们当前在灵体学和现实稳定技术上已经实现了长足突破,处决项目所需预算与可能造成的影响将不会比维持当前收容措施更大,彻底终结项目并停止该骚灵事件在利益核算上和伦理道德上都属更优解。
设想处决流程……
陈宇把页面一拉到底。
批复:处决流程具体所需之步骤与设备类型欠缺详尽,且处决活动有很大可能直接导致福州市或更广泛地域陷入严重危机并导致一面纱破碎事件,不予批准。
SCP基金会中国分部废除部门
好吧,陈宇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了。
他扭过身子看了一眼档案室的门口,只有Dr.Hala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家伙正捧着个搪瓷茶缸整理一些以他的权限不能看的材料。
他的时间应该还够。
希望能比她更快。
“嘿!小伙子?”气闸门启动了,Hala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一个留着短发的姑娘,陈宇觉得她很面熟,但是确实叫不出名字,“庚子-21交火中不小心把一个skip打烂了,行动资料可能要在你们废除部归档一下。”
“啊……好,好的,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想看也行。”那个姑娘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记忆删除喷雾剂,咔嚓咔嚓的摇了摇,“吸一口。”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这玩意对我没啥用。去他妈的保密协议吧,只要能让她停下,怎么样都好。
“行,给我吸一口这个,反正档案室本来已经够无聊了。”
“噗呲——”这东西闻起来像是放烂了三个月的草莓,上上次像是放坏了的牛奶。
“真难闻。”
姑娘耸了耸肩:“那为啥不出去。”
2029年6月11日,午餐时间,Site-CN-42员工休息室
“哟!老陈,午饭吃这么点?身体不要紧吧。”
废除部在42站仅有的十个人之一的张霞鑫端着餐盘经过了沉思着的陈宇,陈宇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块啃了一半的三明治。
“……昨晚着凉了,肚子难受,吃啥都不对味儿。”
“好吧,你真是有够惨的。这周末老大请我们去团建唱歌,你去不去?”
不能离开站点,她会追来的。
“……算了,我周末自个睡觉都睡不够,出去唱K我非得猝死在外头不可。”
大体正确,但很可能不是猝死。
“行,我回头和老大说一声,你这家伙就是独。”张霞鑫她摇了摇头,端着盘子走了。
“我倒也想不独啊。”陈宇嘟哝着,“我也没办法。”
我只敢孤身一人。
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陈宇只想自己静一静。
2010年年中,那时候陈宇还不是SCP基金会的3级档案管理员——他就是个记性比朋友们都好一些的孩子,别人到了这年纪连幼儿园和谁同桌都记不清楚,他还能记得自己幼儿园的时候全班人叫啥长啥样。
本来是个挺……喧闹的高中生活,这里的喧闹的意思是七个舍友四个会打鼾,把他整的神经衰弱,白天起来的时候连馒头和包子都分不清楚,不过食堂的包子就是馒头换皮产品,除了长得不一样连馅料都是统一的面粉馅,分不清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要不是高二上册那年他一家子突然因为升迁搬走了,他应该会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第三中学度过他的高中生涯,平凡地和朋友一起卷生卷死,去网吧打网游然后趁着凌晨的黑暗呼啦一下翻回宿舍睡大觉,老套地发一些关于高考之后要去哪里的誓言,立一些莫名其妙的宏愿,睡不着的时候聊聊哪个姑娘可爱,高考以后平淡地散伙——然后被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现实扭曲女鬼在随机的某一天照着12届的名单宰掉。
没开玩笑,他从头到尾一直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学校里有个被性暴力害死的小姑娘是个很劲爆的传说,但他高中要卷高考,大学又和以前的同学们断了联系。
在来得及传到他耳朵里之前,有关这个异常的一切就都被基金会封死了——也真得谢谢基金会的保密工作,他整个大学都没发觉出有啥不对,他收藏的那几个同学的QQ号一个个改名,变暗,他之前在的班级群渐渐地一句话也不说,但谁不是这样的呢?除非高中同学聚会,不然谁会去记住那些久不来往的朋友,淡了就淡了,散了就散了,不过是同学一场。
要不是他的记性比所有人都好,他压根不会发觉出有什么不对。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晚上,他想起一个老同学程增——这家伙似乎借走了他一张青眼白龙还没还。那玩意也不是原厂正版,是小学门口的廉价小卡片,不值几毛钱,但那堪称脸滚键盘的数值还挺有乐子,他想麻烦程增如果找得到的话给他拍一张这玩意的照片。
他打开班群,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能联系上程增,他想要那个盗版青眼白龙的照片。
整个群,整个群都在问他,程增是谁,班里花名册三十号人,哪有一个叫程增的。
真见了鬼了,他印象里他那一个班至少有四十五个人,他的记性很好,甚至还能把花名册背出来。
但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一定是他记错了,那好吧,错了就错了吧,记得再牢,也总是有错了的时候。
还好,在他发现这件事有问题之前他就加入了基金会,之后他再没深究下去。
他就没发觉过,那些陪着他读完高一到高二的同学们,一点点没了。
这件事真正引起他的注意,是在他回老家的那一次,那时候他刚刚拿到基金会的工作,回家骗父母说一家叫S&C塑料的材料学外企看上了他,讲完之后,他突然有一种想回那个他高一高二的母校看看的愿望——毕竟高二是为了给高三打基础,高三是为了给高考打基础,他印象最深的那帮高中同学其实都在那所淮安第三中学。
搬迁后他家住的地方其实离淮安三中也没多远,他乘上一辆公交拐到车站,在动车上晃荡二十分钟就下了车,任由他的记忆带路去找那所高中。
说来也巧,他七拐八扭,先找到了他的同学蔡禄父母家开的小吃店。蔡禄是当时他们班的数学委员,祖上是当年改革开放的时候从沙县来的,做的小吃便宜又好吃,在那些受够了食堂那点烂菜又不方便回家的日子里,他会冲出学校,先左拐,再在第一个红绿灯右拐,走过两个路口,去那家小吃店吃点扁肉拌面或者鸭腿饭、炒饭之类的东西,听说是他们家孩子的同学,那家夫妻都会和善地给他加点面条或者馄饨,毕竟那句话今天他都记得——
长身体的孩子容易吃不饱嘛。
那家店还在原来的地方,但是显得比记忆里更老更破了,明明过了不到十年,店主两公婆却好像老了十多岁,皱纹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脸。
他选了个靠着门的位置坐下:“老板,来份拌面扁肉。”
“好。”老板娘回头就到后厨忙活了。
他就那么看着老板那张苍老了不少的脸:“叔叔阿姨你们不认得我吗?我小宇啊,你们家阿禄的同班同学!”
真不该说那一句话的。
老板只是疑惑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稍微缩紧了:“你这小伙子说什么呢,认错人了吧,我们家就没孩子。”
“没有孩子?”
“是啊,我和老太婆都挺想要个孩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不出来,现在老了,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倒是老婆子前几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哭着说什么蔡禄,说我儿子蔡禄没了,我还寻思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想啥生儿子呢。”
“倒是我这两天做梦倒也梦见一个男生,约莫和你这般高,在车站台上跟我们告别,说是考上了大学要去深造。真挺怪的哩——你看,有时候我在家就觉得家里空空荡荡,有时候就觉得好像墙上有点挂了很久的东西给扯下来了,家里待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感觉这房子该有还一个人住着。那儿……”老板向着门口的另一张桌子抬抬下巴,点着了嘴里的香烟,“应该还坐着一个人。”
“拌面扁肉好咯!”老板娘端着两个碗过来了,“看你这鬼样子,怎么在客人面前抽烟?还在这聊天,你个老不死的,这么闲怎么不去洗碗?”
“我抽烟聊天怎么了嘛!洗碗就洗碗!”老板听了,大声反驳他的老伴。
“那还不赶紧去?”
老板犯错的孩子似的,叼着烟低着头就走了。
他吃了一口面,嗯,和记忆里尝起来一模一样……甚至连多加的几个扁肉都一样。
陈宇端起黑咖啡一饮而尽,咖啡又酸又涩,和他的心情真是一样——现在的他知道为什么那家老夫妻会这样了。
如果记忆删除部门的人想要把一个人人生中的十几年挖掉,用虚假的记忆取而代之,那些真实记忆的片段会起来反抗,有过孩子的人会以为他们的孩子还在世,有过父母的人可能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医院或者养老院。你不能把一个人生活的几分之一整个丢掉,补给他们一个拙劣的复制品还指望他们能平安无事,他们会接受那些虚假的记忆,但没那么快。生活有自己的惯性,没那么好掉头。
抓起那个难吃得要死的三明治和空了的咖啡杯,陈宇离开了休息室。
其实如果那些死者都是罪有应得,陈宇会为他们的完蛋而高兴,但他知道蔡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记得,同班有个被父母和学业压力逼得站上天台的孩子,那时候蔡禄就站在那个孩子身边,一边去握住他的手,一边对着楼下起哄的人群怒骂。
“操你妈!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滚!”
他不该死,他是一个这样的好人,他不该死。
直到今天上午,他凑齐了计划所需的材料,加快进度,赶在她之前结束那名叫第三中学的噩梦。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出去晒晒太阳,给那些孩子们献朵花。
废除部门普通废除申请,20290611-2982
陈宇叼着那半个很难吃的三明治,这是今天的第二篇废除申请。
文件的简述和理由他重复了一年了,只要复制粘贴就好。
简述:……
理由:……
我们在147工程中取得的在灵体学和现实稳定学方面的超技术进步已经足够显著,处决可能造成的影响均在机动特遣队-庚子-21“戴罪立功营”与Site-CN-19常驻站点力量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且增加的预算与当前收容措施每年需进行的约四十次大规模记忆删改和文档覆写以及至少四十次人员损失相比,可忽略不计。
通过远程现实稳定技术对项目进行压制,我们可以尝试通过物理方式将项目抹杀,这一方式已在意外异常废除记录20290610A中得到证实,绿型灵体与普通灵体或绿型差别并不显著。
将项目处决可以永久避免福州市全境进入黑色级骚灵情境,避免一次SK面纱破碎危机,并减少每年至少四十人的异常死亡,省去大规模记忆操作手续。
设想处决流程:机动特遣队-辛寅-03将以“模拟高考”名义,在7月高中放假期间对淮安第三中学进行封锁清校,机动特遣队-庚子-21派出的现实稳定连队将干扰车停靠于校外数个预定地点,位置如附件图20290611-A所示,根据目前已有的现实稳定干扰车的性能,确认这一现实稳定场足以将项目彻底压制到失去现实扭曲性质并完全实体化。
根据废除部对绿型人型异常标准处决程序,在现实稳定场下击毙项目后就地焚化并将项目骨灰与SCP-148混合水泥砂浆混合,置于铍青铜容器内,并在轻型现实稳定锚的压制下转送入最近的绿型处理场内,置于现实稳定阵列下填埋入水泥加固之收容单位内。
预计耗资:学校伪装工作耗资可低于二百万人民币,该收容措施基本不造成任何人民群众财产损失,整体废除流程操作简便。
SCP基金会中国分部Site-CN-42废除部3级机密档案员陈宇
敲下发送的回车键,陈宇悠然地转动转椅面向档案室的气闸门。很快了,事情很快就该结束了,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哗哗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红旗铁流,他们来抓人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炫目的闪光和爆炸,坚固的气闸门豁然洞开,一身黑的机动特遣队员们在呼吸之间就把他包围了。
面对着十多支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的长枪短炮,陈宇伸出了双手,坦然一笑:“带我走吧,我读了机密文件,我有先天的记忆强化症。”
他被押出了档案室,丢进了站点里用来关押D级人员的牢房。
审判将在周末进行。
“难以置信,你居然对那条鳗鱼的产物……生物学意义上的过敏。”门外站着的家伙还是Dr.Hala那个老不死的,他隔着铁窗,人道主义的看望看望这个和他在差不多一个地方一起干过活的小伙子。
“过敏症状包括荨麻疹,腹泻,流泪,喷嚏……”
陈宇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喃喃自语:“妈的,我就说一个人一年不可能花粉症二十多次。”
“老爷子,你说他们会给我一个合适的审判吗?”
Hala掏出兜里的手机,翻看着发来的消息:“我们在查你的个人物品,查明白以后,关于你具体处置的听证会这周末就开始。”
“希望能让我自由发言。”陈宇只是叹了口气。
“呵……你又不是希特勒,我们会的。”Hala摊了摊手,“毕竟事情其实没那么糟。”
“想听我的故事吗?”
“嗯……”Hala的手机突然响了,也挺符合这个年纪的老头子的品味,是《映山红》。
“抱歉,”Hala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探视时间结束了。”
“倒也没啥,不过能不能把我的手机啥的给我拿来,派个人看着我,我保证不会发任何涉密的消息。”
“我会和安保主管说的。”Hala转身离开了。
“谢谢你。”
也不知道那老不死的东西听不听得到。
2029年6月17日,关于废除部员工陈宇严重涉密泄密事件的听证会。
听证会在Site-CN-42的三号会议室举行,他们废除部的老大坐在会议室离陈宇最远的一边,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他认不出名字的人。陈宇也许看过这张脸,但连他都记不清这人在哪工作。
其他站点部门的头头脑脑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两旁,那个三天两头往他档案室跑的老家伙Hala和那天他身边的那个矮个子姑娘也在。
而两个全副武装的特遣队员一左一右,把他独自一个人夹在会议室长桌的一边,他来的时候甚至还戴着手铐。
这与其说是听证会,不如说就是审判他的法庭,陈宇是这么想的。
“陈宇同志,你涉嫌接触你所不能接触的机密信息,并且将这一信息传播给中国分部废除部,这一行为险些造成了严重的泄密事件。若不是我站点自动作业员检查了发出的电子邮件,对整个SCP基金会造成损失将不可估量。”
说话的是部门的老大,他听上去似乎要气疯了,这应该是他照着稿子念的,但陈宇打包票,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想把手里攥着的稿子换成陈宇的脖子。
“按照通行的工作规程,你将受到记忆清除后永久调离涉密岗位的处分,但由于你特异性的对3K化合物的免疫症状,目前已有的大多数记忆清除手段均对你无效。”
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人接着话头往下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比老大要平静。
“经上级法务部门的批示和我站点法务部的研究,我们决定在此为你严重的失职行为举行一个听证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确定对你的最终处分。”
“关于你的这一严重违纪行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机会来了,也许吧。陈宇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处分,包括送出站外吗?”
“根据规章,你很大可能会被调出本站点,接受单独监禁,由于导致了机密信息的泄露,你不再适合涉密工作了——本来你可以选择接受一次全面的记忆清除,然后去过普通的日子。但你体质特殊,我们可能只能枪毙你或者让你终身监禁。”
嗯……很适合他的结局,很适合淮安三中10级最后一个孩子。
“我有权在这为自己辩护吗?”
“有的,我们是文明人。”
他发现Hala旁边那个矮个子姑娘在盯着他,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毛。
“那,我坦白了,这件事很长很长,需要我从头说起。”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虽然不在12届的花名册里,但我是淮安三中10级的最后一个孩子。”
“我们一直,一直都在对SCP-CN-2982绥靖,如果让她认为整个淮安县都对她的遭遇袖手旁观,她会干掉整个淮安县,如果我们让她觉得整个福州市都在袖手旁观,她可能会干掉整个福州市,所以我们妥协退让了,我们派出机动特遣队接管了学校,假装这个学校没有问题,假装没人知道她正在干的事情,我们让一个危险的绿型灵体在她死掉的学校里肆意妄为了17年,只为了求她不把整个福州城变成鬼城。”
好吧,看来部门的头脑们确实是讲文明的,听他说了这么长的话,却没有打断他。
“是的,她有绝对高尚,绝对正当的理由,痛恨12届的生者,我在废除部的高防护档案库负责处理和归档各种档案,为了防止某些异常事件导致的现实扭曲,几乎每个部门都有一个这样的独立资料库,为了给我们职权范围内的事件,以及每个部门都应该了解的异常做一个备份,我有三级权限,所以知道的比我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同学们还多——她的同学或是某个老师强暴了她,她的遭遇被当成笑谈变成了学校的笑话。于是这个绿型带着她的愤怒开始追杀她的每一个同届的同学。”
“我知道她如果生气了整个城市都会完蛋,我知道那批死人里有一些根本是罪有应得,但我还是要一次次的申请将项目废除,从一年前我就在报告,我一次次的这么做,哪怕废除部以各种理由要把我驳回。”
“我在做无意义的劳动,但我还是要做。很简单,因为我见过,我见过那个异常把一整个健康的家庭挖掉,我们基金会派去的人试图把那个漏洞填起来之后的样子。一个学校不可能每个学生都是人渣,他们大多数人是普通人,压根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但她无所谓,她只是在那里大杀特杀,那些强暴了她的老师,嚼了他舌根的学生,他们肯定死有余辜。然后呢?然后她开始屠杀对此一无所知的保安大叔,屠杀我认识的食堂大妈。他妈的做菜再难吃也不至于落得那样啊!他们的死法那么恐怖以至于我光是看着文字,每天都在做噩梦,我梦见我回到了第三中学,坐在我的同学们中间,我走前最后一次月考,开始答题,但我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他们的存在,被她,被我们,彻底挖掉了。”
“有些我认识的最高尚的人也被杀了,我不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我只见过他的父母用分享一个梦的口气告诉我,他们这对没有孩子的老夫妻梦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叫他们爹娘,醒过来以后,面对着两个人的家,心里空落落的。我认识他,但我不能告诉他们——他们原本有一个很优秀的儿子,他是我们班上数学学得最好的学生,他其实是个坚守道义的人,他对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站出来,捍卫同学的名誉。如果我今天告诉他们,哪怕只是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叫什么,明天他们就会连同小半个淮安县一起被拖走。”
说着说着,陈宇已经泣不成声。
“对,我们要控制,收容,保护,我们是基金会,我们不是GOC那帮要把东西炸上天的疯子。可我们保护了什么啊?我的记性很好,我记得住,一千四百二十八个孩子,五十六个教职工,一千四百八十四个支离破碎的家。哪怕那一届,整个12届都是罪人好了,整届人都他妈脱下裤子操了那个婊子好了!我知道他们中很多人根本不会!他们只是他妈的不知道!那剩下来的人呢?操他妈的,剩下的五百八十个人呢?我们假装他们不是死了,是不存在了,把他们的名字抹掉,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对,我们淮安县第三中学,是全县最好的中学,一切正常!欢迎你们的孩子来这里,我们这里闹女鬼,不按照我们的规则活动的话,会人间蒸发哦!”
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只有这个又哭又笑的男人的声音回荡着。
“再大的胃口,一千四百条人命,也该填满了。她已经收走了五百多个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人,她该他妈赚够本了!那些翻墙出去玩的孩子是坏孩子,所以他们就该死吗?想要回应一个问路和问人的小女孩,也是他妈的和强奸一样的死罪?”
“我三十多岁了,要奔四十了,我还没找老婆,因为我怕,怕有一天醒过来以后,我的老婆孩子看着空荡荡的床,我们的人装成警察敲门,给他们喷上一壶记忆删除剂,告诉他们,我是个早就跑了的男人,抛下娘俩人间蒸发了!”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我一步都没踏出过站点。我转学得早,侥幸躲过了一回,但她现在在杀10级名单而不是12届名单上的人。我只有十个人的同学群,那些账号一个个就那样暗下去,我的父母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工作很忙不回家,问我怎么快四十了还没老婆,他们夸张地说在死之前他们想看一眼孙子或者孙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又能怎么跟他们说呢?其他岗位上我哪怕死了,好歹也会得到一次体面的葬礼,我的父母至少能把我是个英雄这种话带进坟墓,但如果被她杀了,我的父母只能,也只该当我从未存在过。”
“就在前天,我最后一个同学走了,在那个空荡荡的群里,她告诉我,周围的气氛好奇怪,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教室里都是人,但班主任看着我们,所以我们不敢讲话——那是一个语音电话,最后除了她的惨叫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也许是他这一生的最后时光,他甚至连坐正身子都懒得了。
“42站被SRA环绕着,这里的朱嘉什维利指数高得离谱。我知道她正绕着我们站点打转却进不来。你们可以把我送走,一踏出42站我就会就此人间蒸发。从此三中10级的学生就再也不剩一个。只是,我希望让这件事就此终结,你们藏着掖着的147工程足够终结这屠杀。既然有了矛,就用吧,用它结束2012年淮安三中的一切。”
“我求求你们,废除SCP-CN-2982。”
“为了五百条冤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