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Arjun所看，作为一个成立了仅仅三年的组织，联盟可以说是惊人的专业。他们的行动井井有条且冷酷，让Arjun想起了基金会自己。但他们也有着Arjun未在基金会里看到过的天真。当他们派遣回收队伍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保险措施。灾难发生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特定的可消耗人员用以牺牲。
Arjun放下眼前的双筒望远镜，擦掉镜片上的沙子，将仪器放回了他的包里。在他身旁，芷欣正在和Owen说话。
“所以，Owen，你觉得这次GOC是找到了什么？”
Owen调整着他的鞋带。
“那个，他们说——至少他们在内部通讯里这么说——他们觉得这个洞里有祖先遗产学会新玩具的信息。但谁知道呢？他们可能会发现更有趣的东西。”
Owen回到他的那一边，用无线电安静地发出了一条指令。
“如果你们的鹰眼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的话，确保要拿到它，明白吗？让Michelle开心一下。给她一点东西去炫耀给O5看。我是说，他们在要更多来着，天知道Michelle想不想给。”
“你觉得O5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更多这件事很奇怪。”Arjun说道。
芷欣轻笑一声。“不奇怪。无聊。看看这些人。在沙子里爬来爬去，试图弄明白他们挖出来的是什么，这样他们就可以让政府间的官僚主义运作起来。这会是对共认现实的威胁吗？我们可以和它谈判吗？如果不可以的话，将它炸了难不难？等等，我们可以先使用它，然后再炸了它吗？在我们要和它们作战的时候，O5想要的更多。”
没有将头转向他们两个，Owen便说道：“他们来了。”
Arjun站起身，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分裂者员工们开始从车上卸下沉重的装置。在Arjun，芷欣和Owen的监工之下，这些设备的组装花费了大半个小时。最终，一个巨大而又粗糙的金属门耸立在他们面前。Arjun望向那门，看到宇宙碎裂成了无数重复的分形纹路。他替建造这台机器的人们感到可惜。他们可没法欣赏它的美丽。
“记住，”Arjun说道，“这是侦察。找到他们在找的。评估它的潜在风险。有必要的话拿下它。芷欣，如果有人死了或者有东西被摧毁了的话，我要你负责。”
“你的领导才能激励着我不要让你失望呢。”芷欣说道。随后她立刻走进门内，消失了。
Arjun与Owen四目相对。“你还没学会怎么让她闭嘴吧。”Owen说道。
“还没。令人遗憾。”
Owen耸了耸肩。“该走了。”
他们两人一同走进了门内。走出来时，Arjun发现他正从一顶帐棚里踏出。背心上印着联合国标志的工人来来往往，满身尘土，一边扛着十字镐一边呼喊着指示。没有人注意到Arjun。他们的思维有一半是太忙了，本来可以注意到这三人的另一半则太过专注于入侵者左手边三码1开外绽放着的隐形模因焰火，无暇关注到他们。
“好吧，我得向Michelle道歉了。或许到头来模因学也不是狗屎。”芷欣说道。
什么也没有说，Owen便消失在了GOC工人的人群之中。Arjun转向芷欣。“走吧，欣。”他说道。
“这么急干嘛？”欣问道。“我们已经知道我们应该去哪里了。”
“什么？”
“认真的吗，Arjun？”
Arjun望向充斥在挖掘现场的混乱人群。芷欣是对的。从他们的走动中，从他们因互相混合而有了隐约质量的声音中，从他们游动的视线中，还有他们拖曳的脚步中，他看出了规律。他们的行动和思维都被一个特定的物体的重力所吸引了，只要Arjun去寻找他们轨迹相交的中心，他就会发现他正在寻找之物。
“我看到它了。”Arjun说道。
芷欣哼了一声。“那我们走吧。”
当他们两人走向被HALMAS2点亮的目标时，Arjun感觉自己心神不宁。有事出错的概率是很小的；哪怕他们被发现了，他们也几乎不可能会被抓或被杀，基金会也不会承担任何后果。Arjun想象着生活在共认现实中但暴露在异常之下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宇宙自身已被揭露为一个谎言，看不见的手在真实的世界面前挂上了一块令人舒适的虚假面纱，而真相是，现实乃一片陌生可怖之地。
经年累月，Arjun已知晓了那不可知之物，但现在，在联盟的挖掘现场里走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未受教育的无知者，即将要在幽深昏暗的水中受洗。
他们两人在一顶没有标识的帐棚前停了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们静静伫立，一言不发。
“就是这了。”芷欣说道。“是什么都好。我们就是来这里弄明白的，不是吗？”
“有什么不对劲吗？”
芷欣凝视着帐篷。“我觉得有。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感觉不舒服。”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有吗？随便吧。”
芷欣从Arjun身旁走过，进入了帐棚。Arjun紧跟其后。
在里面，Arjun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去注意帐棚内部的任何细节。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帐篷中央桌子上的一本小书所抓住了。芷欣已经翻开了书本的一页。
“你在做什么？”
“你用了HALMAS多久了，Arjun？你看不出来吗？这是——这是——”
芷欣抬起望着书本的头。她一脸岩石般坚定的决心；她的双眼散发着微光状的恐惧。“你站在门边，别让任何人进来。”她说道。“你一辈子都在坚定地为O5议会服务。你会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为了更伟大的目的。如果你还是这么想的，那就这么做。”
“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就——就意味着绝对是有什么东西出错了。把门看着，不然事情会变得更糟。”
“什么？”
“给我三十秒，Arjun。”
芷欣从她的包里取出一针剂的HALMAS，将它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Arjun回身站在门边上时，他迎头遇上了Owen。
“让我进去。”他说道。
“不行。”
“芷欣叫你不要让我进去。”
“我——”
“你不知道原因。”
Owen那冷酷的蓝色眼睛一动不动。它们如同这片沙漠本身一般干涸且无尽。“她找到什么了。”
“是的，而且——”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你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让我进去。”
Arjun站在原地。有一些事情是他知道的。他知道芷欣在直接暴露于潜在认知危害时摄入HALMAS是违反协议的；他知道Michelle不告知O5议会有关引擎的开发是一起背叛。他知道所有的这些，但是他不明白，就像他知道但不明白那个漂浮在外面某处的更伟大的目的。依照所有人所知道的，它在外太空，或者被埋在了几千里的地下，或者压根就不存在。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他知道但不明白太多事情了，而唯一一件他真正明白的，就是他一直都信任陈芷欣。
“走开，Arjun。”
她要的是三十秒，他现在得给得到。
“不行。她叫我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进去里面。看你的脸就知道了，Owen，不要对我撒谎。”
Owen伸手探向他的口袋，拿出一根细金属圆柱体，按下了顶端的按钮。等到Arjun恢复意识时，Owen已经在他身后，走进了帐篷。下一秒，他拿出一个打火机，扔到了书本上。芷欣咒骂一声，书本掉到了地上，绿色的火焰瞬间将书本吞没。
芷欣将手放在了她的手枪上。“Owen，做什么呢？”
“那是认知危害。如果你用着HALMAS又持续暴露在它之下，你的记忆就会存下认知危害，你就受到影响了，这是不可接受的。这是标准协议。”
短暂的时间里，芷欣只是在剧烈地呼吸着。随后，她说道：“你是对的。我搞砸了。你也是；你刚刚摧毁了明明就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如果有人——特别是Michelle——听到了这些，我们就都操蛋了。对吧，Owen？”
“行吧。”
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帐棚。
几个小时后，Arjun在他的总部里盯着天花板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对O5议会的憎恶。他回忆起那个金属圆柱体和绿色的火焰。这些本来都不应该存在的。如果现在他们存在了，那他在为何而战呢？
从此一切不再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