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酒店并不像国内一般熙熙攘攘,充斥着大喊大叫的人们。空气中蔓延着好闻的香水气味,头顶的吊灯投下黄色的光晕,看来Booking上的评价真不是无中生有。
Owl在凌晨六点准时走进了华尔街上的这家老酿造场酒店。订这里的房间一方面是因为位于市中心,交通方便。
另一方面不大好说——既然付钱雇他的是基金会的人,不坑一把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走到前台,登记入住,然后就带着自己的登山包和大提琴包直奔六楼的顶层豪华包间。
街上车流不多,职业习惯让他拉上了窗帘。他可不想在任务没完成之前就被一发不知从何而来的狙击步枪子弹打碎脑门。更何况他还要泡茶。
正当他在工业风的卫生间清洗茶具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他抽出自己的USP,将门小心拉开一条缝,枪口正对着外面。
“小心点,Owl,别扣动了你的手枪。”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琰让我来的。”
Owl没有开门。“证明。”他低沉地说。
“五更断魂曲,军火。这些,够了吧?”
Owl解开防盗链,让站在门外的人进房。来人西装革履,看上去似乎是来世界金融中心办事的业务员。然而Owl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他看了眼手表,休模指数不安地上下波动着,像一条蚯蚓。
来人进了房间,放下公文包,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自我介绍说他叫楚天河,在这里待了一年多。见Owl没有握手的意思,便识趣地收手,走到一边打开公文包。
“我们需要情报。”Owl把笔记本放到桌上,打开,又把一张大比例地图挂到墙上,“消费记录,出行记录,任何可以用来给我们提供信息的途径。关于目标,除了古斯曼这个名字之外,有什么新信息——”他打量着对方,“——机神教徒?”
古斯曼,这个名字已经在基金会、国安十九局的通缉名单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自从07年的打击行动以来,这名新欲肉教“黑水结社”的骨干之一在四处流窜。关于他的报告时有传来,但当抓捕小组到达现场的时候?人去楼空。
光阴荏苒。一天前一架由山东飞往纽约的班机引起了潜伏在“天网”系统中的AIC的注意。
异常的气息是藏不住的。
但当十九局想要求航班返航时,它已经飞出了国境线,在公海上空自由翱翔。基金会和十九局却因犯人的处置权而争论不休。
没办法。徐琰当机立断,在强行取得一笔数量不菲的资金之后,他找到了Owl。这位杀手当即乘坐下一班飞机来到了大苹果城。只是他不知道还有个后援。
“机场方面给了我一条消息。这人下飞机的时候把证件丢进垃圾桶了。”Owl说,“你认识干这行的吗?”
坐在书桌旁盯着笔记本电脑的楚天河抬头瞟了眼Owl:“这里是纽约,这里什么都有,关键在于你要找对路子。”
他在键盘上敲了一会,把屏幕转过来对着Owl:“Ladyman神父,这里破碎教会高层。”
Owl粗暴地打断了他:“不能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晓这一行动。”
楚天河抬头想了一会儿。
“我倒是知道一个黑白通吃的人,但你不会愿意见。”
“去见他。”
中央公园。
胖墩墩的警探用报纸遮挡着自己的脸。休假的时候喝杯煎绿茶,配上甜甜圈,就这样度过一个上午,还是很不错的方式。丹尼尔•克莱门特,人们都这么叫他。
小路上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西装,短发,东方面孔。大胡子,立体的五官。这是什么情况?
“你好啊,丹尼尔。”楚天河神采奕奕地在警探旁边坐下,“哦,你买了?我还想着带给你一杯。”
他指的是煎绿茶。丹尼尔笑笑,放下报纸,把它叠好塞进大衣。
“你自己留着吧。”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楚天河打开盖子尝了一口。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是的,丹尼尔。你应该不会恰好认识一些伪证制造者吧,我想。”
丹尼尔露出一副不可捉摸的表情。
“实际上我恰好认识这么几位。”他从上衣中掏出笔记本和纸,“大胖子欣韦尓,地狱厨房。聪明的人都去那儿。波什科夫,俄罗斯人。在曼哈顿下城区。我建议别找他。”
警探擦地撕下那页,楚天河正要接过去,警探却不松手。
“介意说原因吗?你那位大胡子朋友犯什么事了?”
“我们只是找人而已。”楚天河报以微笑,“具体的嘛,您还是别多问了。免得您得自己把自己铐起来。”
“你身边很危险。”离开中央公园的时候,Owl说,“至少四个保镖。他是谁?”
楚天河回头看了眼丹尼尔。他正在把带来的玉米粒撒给几只鸽子。
“已故黑手党高层克莱门特先生的儿子。他把自己妈送进了监狱。不过据说是老太太让他这么做的。”
Owl没有回答,看了眼那张纸。
“这两个人,了解多少?”
“基本为零。你知道的。教会不关心。”
“嗯。欣韦尔那里根本不用去。独立作业风险很大。售后也不能保证。在古斯曼看来,想必是俄罗斯人靠谱些。”
没走几步,Owl突然转头。
“你有趁手的家伙吗?我那把只是模型。”
“我以为现实扭曲者可以不用。”
“我不一样。”Owl说着伸出手,“Taxi!”
夜晚。时间的指针过了酒店,街上的人流量和车流量陡降。以至于让Owl怀疑这里是不是白天那个生机勃勃的都市。
单反相机的长焦镜头为他提供了良好的视野。沿街的店铺大都歇业,只有转角俄罗斯人的驯鹿酒吧还开着,不时有几个俄罗斯大汉进出。
“有什么想法?”
“我看到一个棒球包。或许是军火。等下……有人被推出来了——中东人——粗鲁。看来毛子不高兴。”
“我可以切断电源,或许你能趁着——”
“没那个必要。”Owl推开车门,带上自己的防弹面罩。楚天河看着他走过马路,直接走进了店里。
很快Owl被两个毛子“请”出店门,扔到了大街上。他爬起来整理自己的皮夹克,随后再次走了进去。
哗啦——玻璃破碎的声音、呻吟、钝器撞击着——咔嚓一声,椅子腿被生生折断。接着一个身影从橱窗内飞了出来,脸朝下重重摔上人行道。Owl从正门走了出来,手中玩弄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他骑在男人身上,打量着。
“听好了,我要你最近一周以来所有找你做伪证的人的名单。”
“你他妈在说什么?什么名单?”
俄罗斯人脸上随即挨了一拳,鼻腔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
“好好想想。”
“你会搞坏我生意的,小子!”
又是一记重拳,迅速造成了鼻出血。
“该死的混账!好吧!在柜台下面!”
Owl击晕俄罗斯人,走进店铺。不久楚天河就收到了一个文件夹。Owl同时让他先行离开。楚天河看着他从店铺里走出来,口中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意大利语。
楚天河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意大利人将为这里的所有事情买单,而他们仍然可以招摇过市。
他微微一笑,踩下油门。街对面,Owl正端着一把AM-17微型突击步枪走出店门。
“昨夜曼哈顿发生一起暴力事件。现场初步调查表明,这极有可能是帮派间的武装冲突。NYPD再次提醒市民……”
“够了,关了电视吧。”楚天河走进房间,“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人没有回答。楚天河仍然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昨天的事情让此地的麦宗神父多少有些不满,但在楚天河说明原委之后,神父一改阴郁的情绪,大方地表示支持。因此……
Owl忽然从床边转身,手中的APX指着跟在楚天河后面的女人。
“停下。她是谁?”
哦,该死……不知道会不会……
“安吉丽娜•拉德曼。这里破碎之神教会的成员。狠角色。”
枪口稳稳地指着女人,时间在流逝。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女人扬起眉毛瞪着Owl。
“我们是要浪费时间,还是让我开始工作?”
Owl点点头,放下枪,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连鬓胡。女人走进房间的光影中。褐色长发整齐地绑在脑后,整齐的夹克和牛仔裤。
“美国大兵。”
“嗯,海军陆战队干过几年。”拉德曼漫不经心地回答,“说真的,楚,下次介绍新朋友的时候,记得提前打招呼。”
楚天河一边甩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一边整理手头的一堆文件资料。两杯茶被Owl推了过来。
“你可能没喝过,但凡事都有头一遭。”这话是对拉德曼说的。长发女人举起杯子,对着窗户打量,然后小心地尝了一口,皱起眉头。
“比红茶好喝。”她最后下了定论。
“美国人都喜欢袋泡茶。”
“你不是美国人?”拉德曼放下文件,看着那张立体的脸。
“有人说我长得像克里斯•埃文斯。但答案是否定的,我是中国人。或者说,我自认为是。”
Owl站起身,帮着两人把几张陌生人的照片钉在地图上。三人退后一步,打量着。
“我们结合所了解的本地欲肉教新教的情况,结合假身份分析出比较有可能的人选。这位拉德曼小姐在实时犯罪中心工作,因此能提供这方面的情报。”
“是的。这几个人,他们的活动区域发生过多起失踪案件。警方一头雾水,UIU内部不知如何下手。基金会……哼……你知道他们的尿性。不伤害到自己从来不管。”
“你知道的,古斯曼过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抱团取暖。所以这几个制作过假身份的疑似欲肉教新教教徒,就是我们的目标。”
“Anyway,介绍一下。先是布鲁克林的维克托小伙子。”
照片上的男人一脸可爱的雀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29岁,会计,离异,妻子失踪。每天八点半到曼哈顿的一家财经分析机构上班,晚上五点回。有吸毒史,周三逛一次酒吧。”
“第二位:曼哈顿下城区的伍兹先生。”
照片上的男人留着狂野的卷发。脸上的表情让Owl想起了他在阿拉斯加看到的狼。
“49岁,猎手,俄亥俄州一处狩猎场的看管人,有一位妻子和一对儿女。孩子在大学。”
“他什么时候回的纽约?”
“上周。借住在朋友家。这朋友叫弗拉基米尔•杜霍维奇。白俄罗斯人,上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解体后来的美国。”
“还有最后一个,我注意到照片是空白的。”
“尼尔森•R。我们不知道具体信息,甚至不确定是否有这个人。只知道纽约新教里的所有命令都是他下达的。应该是个术士之类的。照片压根不用。像是他那样的人有很多面孔。”
Owl看着满墙的线索和照片犯愁。
“所以他们都有可能是我要找的人。”
“是的。你也可以把它们挨个击毙。”楚天河打趣,Owl摇头。
“别惹上更多麻烦。能再请你们帮个忙吗?”
“你说。”
“帮我监视他们,汇总他们每天的生活轨迹,交给我。”
“监视工作已经在进行了。既然我们目标一致。”拉德曼伸出手,“合作?”
Owl脸上浮现出一缕微笑。两只手握在一起。
“嘿,你们是谁?”NYPD的警员看见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钻过警戒线,连忙赶上。来中的一位从大衣里掏出证件:
“FBI,集团犯罪调查科。警探斯蒂尔森。”
两人正要上前,一个有些肥胖的警探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是丹尼尔•克莱门特,来自第八分局,两位是?”
“FBI的斯蒂尔森和诺曼,集团犯罪科。”灰发男子这样介绍,“我们正在追查一起涉及俄罗斯人的案子,线索指向这里。介绍一下情况如何,警探?”
老天,楚,你到底干了什么。丹尼尔心里嘀咕。但还是介绍起驯鹿酒馆昨天的事件。两名探员仔仔细细地搜查了现场,最后甚至拷贝了电脑里的文件。
“多谢。”他们最后说。丹尼尔在目送他们离开时,一个陌生的缩写“UIU”钻进他的耳朵。他打开手机给楚天河发短信。
不管你干了什么,FBI的人过来了。
“转移?”楚天河盯着打包行李的两人。
“UIU的反应是纽约最慢的。如果他们开始查案,那么欲肉的人早就行动了。”拉德曼粗暴地撤下地图。
“但怎么……”
“俄罗斯人,老兄。”Owl把AM-17丢给楚天河,“准备好。”
“我们有自己的办法,多谢了。”
Owl拿回步枪,打开保险,上膛。
“我们得走了。拉德曼,能看监控吗?”
“Wait……”
拉德曼刚要做出行动,敲门声打断了她。
“Room keeping!”一个甜甜的声音说。Owl盯着门,右手摸向后腰的APX手枪。
“两位,挡住脸。天河,开门不要正对着门。”
没多问为什么,两位接过口罩和护目镜照做了。楚天河走到门边紧贴墙壁,在Owl点头示意之后缓缓拉开门,左臂弹出一把锋刃。
走廊昏黄的光晕照进门内。一位酒店客房服务员打扮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手上搭着一条白毛巾。
“不好意思,你们哪位是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先生?”
“我是,”Owl说,“有什么事?”
“术士R让我带话给你。”
话音刚落,Owl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在这一瞬间女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犹如暴雨中的海洋一般波涛汹涌,似乎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在其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Owl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人从落地窗摔了出去。
几声惊叫,然后是一声闷响。三人走到窗边向下看,一坨猩红色的肉块正在蔓延。Owl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打开瓶盖塞进布条,点火丢出窗外,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我们得走了。”拉德曼说,“有人正朝着这层楼来。”
Owl环顾四周,转身到浴室里取下喷头的水管,随即出门。两人跟在他身后。
“拉德曼,帮我网上退房,多谢。卡在这里。”
“搞定。”她说,把房卡丢回房间内,关上门。Owl抽出自己的APX,走到楼梯间拉开门,等两人进去后用水管捆住双开门的门把手。三人沿着楼道一路向上。没走几步,只听见下面传来哐当一声。三人直接跑上屋顶,楚天河把门锁上。
“那里,备用楼梯。”Owl指着天台尽头的黑色把手,三人跑过去,与此同时天台的大门被撞开了,一个面目狂野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视野。
Owl随即抬手开火。子弹洞穿了男人的耳朵。但他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前进。Owl数次再次扳机,把子弹打进他的大脑,男人哼了一声栽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位不速之客手枪击发的弹流。Owl在通风管道口后委身躲避。抓住对手换弹的时机,Owl探身开火,子弹正中男人的膝盖。与此同时,第一名闯入者站了起来,脸上呈现出苍白的颜色,插入那惨白面颊的子弹始终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SK-BIO个体。没有抑制剂,我们没办法处置他们。”楚天河踮起脚尖喊,“走吧!”
Owl点燃鸡尾酒,把它扔向两个不断逼近的异常。火焰在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之后欢腾地燃烧起来。伴随着蛋白质的烧焦气味,Owl转身加速跑向天台的矮墙,撑住顶端翻了过去,接着在楼梯上飞速跑动起来。
三人一口气跑下楼梯,钻进正在围观那堆扭动着市民群体当中。片刻之后,一辆没有号牌的凯迪拉克XT5在他们身边停下,三人钻进车内,司机踩下油门,车辆快速离开了华尔街,把刚刚赶来的UIU人员甩开。
“你们两位,跟联邦干员抢活。”开车的老人乐颠颠地说。
“你什么意思,帕尔修斯?”拉德曼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一边喷着巴宝莉的香水。
老人不慌不忙地打方向盘。
“意思是你们进局里头了。UIU、基金会和欲肉教。神父让我们不要惹事,结果倒好。你们真是无事生非。”
楚天河和拉德曼交换了一个眼神。Owl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铂莱塔公司的官网,寻找一把威力更大的点45。
“实际上,神父同意了这次行动。”
“是吗?”
即便是Owl也听出帕尔修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他轻笑了一声。
“那么好吧,女士们先生们,去哪里?”
“我们去会会那位伍兹先生吧。”
“UMP45,雷明顿870MCS,倍镜,白磷手雷,奇术防弹插板,快拆背心,XM-17,高切头盔,APX的红点瞄具,土耳其弯刀——涂了药——都在这。”帕尔修斯哗啦一声拉开棒球包。Owl往里面看了眼。
“军队的货?我以为只能搞到USC1来着。”Owl端详着那把冲锋枪,“您真贴心。”
“就当是WAN的一点小心意,Owl先生。”帕尔修斯陪笑。
两名破碎之神信徒(似乎也是麦宗人士)的人往自己手上缠上带着符文的绷带,念着Owl听不懂的咒文。(似乎听上去是某种程序语言。)Owl看了眼手表。心率在70左右,刚刚好。拉德曼正在给几名教徒讲话。他们看上去都是精干的小伙子,手臂上也缠着绷带。
“行动开始后,我们最多只有十五分钟。记住,不要恋战,打不过就走。让基金会和UIU收场。明白?”
几人点头表示理解。Owl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楚天河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他们都是专业的。”
“新的打手?”
“我们的外勤人员。他们帮教会处理一些小问题。当然,纽约这里人多。别的地方可能就没这么多人了。”
Owl把几个弹匣装进背心,手穿过UMP45的肩带。手枪插在枪套里。看了下手表,凌晨三点五分。车库的大门被拉开,WAN的信徒坐进两辆福特全顺里。在Owl上车之后,帕尔修斯也钻了进来,坐在Owl身边。
“听着,我知道中国为了打击欲肉教,和我们的同胞有合作。但这里是美利坚,基金会对待我们的态度仍然是强硬的。”
“多谢提醒,帕尔修斯。你大可放心。请转告诸位,一旦和基金会发生交火,你们现行撤退,由我殿后。”
不知是不是幻觉,帕尔修斯似乎说了句赞美Owl之类的话。老人用力握了下Owl的手,然后靠在车厢上,一言不发。
车子开动了,驶离了车库。车内的六人晃荡着。坐在Owl前面的小伙子抬头大量着他。
“所以,你就是神父说的那个杀手?”
Owl点头表示承认。小伙脸上立刻多云转晴。
“你就是把俄国佬揍得满地找牙的那个?该死,这太酷了!你怎么做到的?”
“肌肉记忆。”Owl简单地说。
“好了,谢尔曼。”楚天河温柔地打断他们的话,“一分钟。”
“妈妈会为我骄傲的,她一生都在和那帮肉贩子斗争。”下车时谢尔曼告诉Owl。后者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二十岁,美好的年纪,不是么。我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哦……重武器操作和中轴重锁……
算了,不回忆也罢。他这样想着,眼前的世界突然模糊起来。
“湖人对马刺,比分多少?”
“88对91,马刺在追了。”
“该死,看来干完活之前是看不到结果了。”
“省省力气,April,反正就没一次我们看完的。”
一阵铃声突然惊醒了他。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手表,自己刚刚应该是打了盹,现实扭曲指数波动起来。Owl把手表调到无声,拉开冲锋枪的保险。
“A组,拉德曼就位,视野良好。”
楚天河拉开车门,WAN的信徒们依次下车,到达先前安排的位置蹲守。十三个代表确认的蓝色光点在HUD上显示,环绕着郊区的别墅。
“好吧,准备——”
“稍等,有辆车过来了。C组,向东南方树丛移动。危险接近!”
“平民车辆吗?”
“我看不到里面……车门开了,四个人,武装。无法辨别身份。”
“三人攻击小组吗?”
“有一名奇术师留在车里。你说的对。”
Owl的心沉下来,在他证实自己的猜测之前,他还要再问一个问题。
“奇术师是不是有点跛?”
“是,你怎么知道?”
那是NEAC第十六号斩首小组,代号“缄默”。
“因为我曾是他们的一员。”Owl说,“全体待命,重复,待命。”
茶发女人抬起手,在门上轻敲了三下。门嘎吱一声向里面转开,里面是一团乱糟糟的毛发。
“很抱歉,请问这里是威尔伯特路116号吗?”
“有何贵干?”
“我找住在这里的布伦南小姐,我是他的朋友露西。请问——”
“这里没有什么布伦南,小姐。现在快走吧。”
茶发女人挠头发,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很抱歉。一定是有些误会,你瞧,这是她给我的地址,我们走了很远才——”
“这里没有什么布伦南,给我滚!”
好了,好了亲爱的。”黑色短发男人走上台阶安慰她,“很抱歉打扰了,先生,我们这就——”
在里面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闪光弹的保险已经掉到了地上。圆柱形的容器被扔进室内,与红色的瓷砖地板碰撞着发出声响。耀眼的闪光在房间内弥漫。女人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大胡子连连后退,撞倒了柜子上的花瓶。一发自.45枪膛中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男人从女人身后闪出,举枪指向屋内。两只正在地上享用大餐的SK-BIO个体转过身子,正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随即被刻着符文的武士刀砍下了头颅,躯体从椅子上栽倒,鲜红色的长舌头软塌塌地耷拉着。
“客厅清空。”
Nightmare关闭自己的逆模因生成器,蹲下身检查倒地的男人,确认还活着之后抽出注射器,将抑制剂打入他的静脉。
“活着。搜查房间。”
男女点头,从一间屋子搜到另一间。正当他们结束一楼的搜索准备上楼时,通讯器响了。
“April,Origin,侦测到东南方向有非我方热源信号。在窗户旁边,小心。”
“收到,TOC。”
April——那个灰发男人,贴墙走到窗边,将枪口小心地露出窗框的位置。没等他探头,一只手忽然抓住枪械向外一拽。伴随着窗框破碎的声音,April跌出窗外,良好的军事素养让他下意识地在草地上多滚了一圈,同时他感到了大地略微的撼动。他簌地起身抽出匕首,却发现对方长着熟悉的大胡子。
“Owl?”
对方直起身子,语气轻松随意。
“April,很久不见了。还是老样子,嗯?”
“你个婊子养的——”
Owl闪过他的直拳,接着低头躲过肘击。
“我不愿意和你打。”
“很有意思,因为我巴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这个叛徒!”
“这么说话真过分。”Owl闪开April的数次攻击,“我告诉过你真相了,你这个心灵控制者不愿意读心吗?”
可对方似乎压根没听进去。
“再这样下去,你我的目标都要跑了。”Owl接下一记重拳。
或许“目标”这个词提醒了April,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
“你来干什么?”他问。
“追捕逃犯。你们呢?杀那位术士?”
“机密。”
“短暂合作吧,你知道我的,任务总比私人恩怨重要。嘿,你好吗Origin?”
Owl对着出现在床边的Origin打招呼。后者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时间很紧,”Owl对着对讲机,“小组,封锁周边区域,别让任何人或物离开。几位,带路。”
他快速爬上窗台,April紧随其后,Origin担任突击手,Nightmare仍然在客厅里忙活,见到Ow时他扬起眉毛。
“TOC,确认热源为Owl,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完毕。”
“收到。有允许在任何时刻击杀。”
“Ninghtmare收到。”
三人搭上肩膀,穿过衣柜里的暗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窄的通道。Owl打开手电。
“肠子。”他说,“面具。”
他说得没错。鲜红的色彩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视觉细细胞。长着绒毛的墙壁上尽是褶皱。整个通道有规律地收缩和舒张。三人带上自生氧面具。
“所以,Owl,这几年你去了哪?”Origin问Owl,“上一次见到你,还是十七组把你打下悬崖的时候。”
“令人难忘,是啊。BEE音击术用得很漂亮。基金会里这样的高手,很少。”
“你在基金会混吃?真扫兴。”
“编外人员。剩下的就帮人擦擦屁股什么的,赚点外快,你懂的。”
Owl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尽管面具挡住了脸,脸颊收缩的肌肉仍然表示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Origin突然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三人停在原地。越过前方队员的肩膀,Owl和April能看到前方洞口外黑压压的人群。
几名欲肉教生物正在洞外来回巡逻,每个足有两米五高。关节处都覆盖着厚实的白色角质。脑子暴露在颅外,或许是早就不重要的器官。
Origin抽出匕首,当然,两位战友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匕首在肠子上划开一道口子,血液从里面喷涌而出时,他们全都默不作声地将它抹在身上,从头到脚。然后他们深呼吸努力将自己的呼吸频率降低,然后爬出洞口。
守卫没有展开攻击。于是他们快速地在布满动脉和静脉的地面上行进着。没人反应。
呈现在眼前的是奇怪的场面。在由布满了肿瘤的血肉组成的穹顶下,无数根肌肉组织下垂到底下穿着袍子,围成环状的约莫三十人当中。一开始,Origin以为这是某种铃铛,等到她走到一名教徒身边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肌肉组织和教徒朝天张开的大嘴链接在一起,好似医院的供氧面罩。
“每次都能搞点新花样,这帮人。”
“看起来就像是大型吸毒现场。看那管子,说不定就是提供毒品的。”
“祭坛中央。”
那是一个很大的血红色的茧,设计如同埃及金字塔内的木乃伊棺材。Origin举枪走下由骨头制成的台阶,欲肉教众没有反应。April跟了上去,Owl看了眼守卫,他们仍然机械地来回走动着。他独自搜索起古斯曼的身影。与此同时,Origin撬开茧,发出一声赞叹。
“TOC,头奖。辐射值特征量显示这就是R。”
“收到。解决它,然后撤离。稍等。在入口外侧侦测到十五个热源信号,无法辨识身份。完毕。”
“黑鹫,回话。”
“黑鹫正在全力维持术式运作。设置炸药,立刻撤出。你们最多只有半分钟。”
空气忽然焦灼了起来。守卫们发出低低的吼声。但不是对着三人,而是洞口。Owl这才发现那洞口就是肛门的形状。
“恶心。”他继续寻找着,眼睛的余光看见April正抚摸着自己的MP7,和以前一样。
“拉德曼,我和NEAC的人在一起。这里聚集了大概三十个欲肉教徒,他们打算把这个地方炸翻天。我们发现了疑似术士R的个体。外面什么情况?”
“MTF。”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让朋友们撤到安全距离。”
“收到。”
Owl叹气,看着Origin从包里掏出烈性炸药摆在祭坛周围,搜索着自己的目标。在搜索到离祭坛最近的一排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转头一看,一名欲肉教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面罩从他脸上滑落,血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他,那正是他看了无数次的眼睛。
“再见。古斯曼。”Owl用枪托往他头上猛砸一记,那人两眼一翻,被Owl扶住,小心地放到地上。周边也陆陆续续有几人醒了过来,肌肉组织升了上去。
“我们得走了。”Origin从祭坛上起跳,正踩在一个教徒昂起的脑袋上,并抓住一根肌肉组织,如泰山一般荡过人群,落在祭坛的外围。与此同时,几名守卫发出一阵怒吼。几个金属罐从通道滚进来,一股股浓烟从里面喷射。
黄绿色的烟雾——沙林毒气。
“走!”April一声大喊,莫名其妙的教徒措不及防,已经有人开始东倒西歪。三人奔跑向一个就近的肛门。却惊讶地发现没有打开。
“我把它炸开。”
“没必要。”Owl解下自己的手表,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两半肌肉便颤抖着为三人打开了出去的道路。正当他们准备冲出去时,几道激光束透过烟雾照了过来。与此同时,似乎有人打开了开关。洞穴内突然响起了杂乱的枪声。
“别动,转过身,举起手!”有人命令。
三人转过身子,看着对面身穿黑色制服,手持UMP45的UIU特勤队员。
Origin露出一个看不见的微笑。
“手举起来让我看到!”那人喊。Origin照做了,举起那只带着起爆器的手,瞬间按下了按钮。
轰隆一声巨响,冲击波撞击着NEAC成员的肋骨,卡车一般将他们撞入洞内。Owl在进来之前瞬间幻化出一道厚墙,替UIU挡下一部分冲击。三人跌在小肠内,爬起来转过身没命地奔跑。在他们身后,没有遮挡物阻拦的冲击波如同洪水 一般冲进他们的通道。接着把三人腾空托起,撞开各式各样的衣物,然后直接摔出了帐篷脑袋磕在水泥地上。
“操。”April第一个爬起来,接着是Origin和Owl。他们默默地站在立交桥下面,几名正在烤火的流浪汉看着他们。
“我走了。”Owl转身离开,没忘了带上手表,两名昔日的好友看着苍老孤独的背影。
“TOC,Origin报告,Beta-23消灭。完毕。”
肯尼迪机场十分繁忙。各路人马来来去去。Owl几乎是被簇拥着进入大厅的。
“神父向你问好,并感谢你干掉了这里的欲肉教据点,我们总算可以清净一会了。”
“一会儿?”
“你知道他们一直会回来。”楚天河耸肩,“休息下总是不错的。”
登机的提示响了。
“替我向徐琰问好啊。”楚天河挥手说。Owl举手表示收到。
然后他走向登机口,回到帷幕外的世界。
“如何?”
“这个地区的链接被摧毁了,重建需要一段时间。”
“问题是UIU和基金会已经注意到了节点大规模死亡事件,正在调查。估计不久……”
“既然这样,我们走吧。”
“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