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爆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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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三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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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斯坦顿沿海岸线的一片鸟林区里,螺旋桨的轰鸣响彻其上的天空。

两架布里斯托尔192直升机庞然的身躯驱走了周边惊惶的鸟群,缓缓地停靠在一片巨石邻立的海滩上。Kagan从直升机上走下来,质地坚硬的黑色皮鞋跟沾染上些许泥尘。研究员Strato已经等候在远处的隔离区,背后是十数个武装人员,他向Kagan点头示意,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博士。”他招呼道。“您来的很及时。”

Kagan点了点头,他把大衣束起,挡住白色内衬,免得扬起的风沙打在刚洗不久的衣服上。然后抬起头,看向Stratod和他背后那一片隔离区,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研究员摇摇头:“情况仍旧未知,那个东西是随着海浪一起被打上来的,照理说只是一团漂浮物。但现在它的温度变得极高,普通手段根本无法转移。”

Kagan将手插回兜里,焦虑地侧过身去看向后方,那是一大片高耸的树木,层叠的绿叶累积出深邃的黑暗。

“二十五公里以外就是旅游区,不可能在这里建立临时收容站。”他说,“只能根据它的特性来拟定转移方案了。初次接触的调查文档向上传达了吗?”

“还没有,目前也无法定级。但是您可以过来看一下。”Strato轻轻摆手,带着Kagan向隔离区走去。

愈发靠近,Kagan愈是明显地感受到一种压迫的气息。那是一种不可说清的,仿佛周遭的空气都接近凝固的力场。直到他走到那圈区域的外围,从让道的武装人员之中穿过去后,他终于看见了那块黑红色的“肉块”。

“我总觉得自己能闻到一股恶臭。”他说。

strato神色尴尬地说:“呃,博士,事实上它不具有显著不同的气味分子。而且它的成分目前也不清楚是什么。”

“别那么严肃,我只是开个玩笑。”Kagan挤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不过你说的不清楚成分是什么意思?收容专家小组到现场已经快一个半小时了,难道一点组织成分都没有分析出来吗?”

“这就是我想要和您说的。”straoto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块铁板。“它看上去虽然是在缓慢蠕动,但是它绝不是一般的生物体结构。我们尝试过用各类金属仪器挪动它的位置,但是不论什么东西,一放上去就会被融化。融面经检测是超高温作用导致,但是温度探测仪只要不直接接触到它,即使是隔着它两毫米也无法探测出任何高温高能反应。”

Strato咽了口唾液。

Kagan看着他,不徐不缓地吐出两个字:“而且?”

研究员撇了撇嘴,继续说:“而且,在尝试子弹射击测试时,子弹在融化前,我们听到了金属敲击声。比起肉体组织来说,它更像是一块流动性的金属。”

金属?Kagan挑了挑眉,他刚想再问些什么,一阵悠远的鸣响从虚无的远方涌来。

武装人员们几乎是瞬间抬起了枪口,他们弓着背,紧张地警戒着周围。

Strato举着胳膊挡在Kagan的身前,将他快速地往一旁拉去。

在漫长而未知的鸣响中,Kagan竟在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平静,那种如兽如金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在脑中回荡。声响之下,他依稀听见Strato缥缈的呼喊声:“博士!这里不安全,我们先转移!”

他看向眼前的这个研究员,发现他的脸庞闪现出一抹异样的红光。紧接着目光落到脸颊的一侧,Kagan发现了光芒的源头——那块红黑色的物质正在剧烈地收缩和膨胀。仿佛跟着入耳的响声节奏一般,如有物要从中出来。

半秒钟后,热光吞噬了Kagan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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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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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响了四遍,Andrew才从慵懒的床榻里攀爬出来,摆脱模糊的梦境后他顺手关掉了聒噪的铃响,慢悠悠地走近洗漱间。这是他住在学校宿舍的第一年,也是攻读体质人类与解剖学博士的第二年。要不是因为进入生命科学学院之后的研习项目变得繁琐复杂起来,他目前仍应是住在白教堂东区的单人公寓内,而且公寓的租房费用也远远低于校内宿舍费。每次想起来,Andrew就有些肉疼。

说起来,在UCL1呆了将近7年,马上就要成为后辈们口中的“校友”,心中多少有不舍。但是博士生的生活没有那么多闲散时间给他去做心理建设。当洗漱完成后,他还得从冰箱里抓一块室友做的代蛋蔓越莓派,继续去实验室做口角肌肉的神经空间结构分析。

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并没有想到之后的几乎每周都要泡在实验室和解剖房内。他的博士生导师Carl Kent每周五下午会和他约上一次见面,顺便给他带上一杯美式,聊一聊近期的课题进展。今天也是周五,按照常态,Andrew早早地吃了午餐,然后在教研室外坐着等Carl过来。

六月份的下午两点,是伦敦气温最寒冷的时候。Andrew裹紧大衣,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的悬铃木,它的叶片已从此前的春季淡绿转为浓厚的墨黄色,常在它枝叶里筑巢的白嘴鸦也不见了踪影。好在它高大的躯干仍是坚挺,让Andrew显得不怎么形影相吊。

在国内读书的日子里,由于他的姓,那些同学喜欢喊他“老伯”来作玩笑。尽管时不时陷入人潮里,但Andrew知道他们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恶作剧。但他是喜欢独处安逸的生活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母亲希望他过平凡的一生,所以起名“安逸”。他也确实讨厌很多人唧唧咋咋,因为他必须伪装起来,成为唧唧咋咋的一员。他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流浪者,走遍世界,仍是一人。

远处草坪有阔绰的学生少年拿着大过脑颅的白色手机,一边漫步一边笑着。Andrew在这种情形下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远在祖国的母亲。他一般会每隔一月给母亲拍一封电报,报一下平安,他知道家里尽管有些富裕钱,但支持他留学也让母亲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上一次来信里,他听说祖国那边的教委设立了留学回国人员的科研资助费。他让母亲等他一年,然后就会从“出国热”的浪潮里跻身而出,报效祖国。

一对路过男女的嬉笑把他的思绪拉回,他低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两点二十五,导师已然迟到。

他感到诧异,正纠结着是否要再等一会儿,还是留张纸条时,他听见了导师的喊叫由远而逼近。他猛然抬头,看见那个老人拄着拐杖,步履颤巍地向他赶来。杖尖急促地敲打在地面上,像另类的命运交响曲。Carl Kent像一只惊弓之鸟,冲着Andrew大声呼叫。声波在空气中被稀薄,Andrew完全无法听清这个老人在说什么。他只能靠扭曲夸张的嘴型来依稀辨认Carl的话语是一个短字节的音。

直到很近,他才明白了对方说的话是——“快逃!”

在Andrew反应过来之前,一阵连续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随即而来的是人群的惊喊嚎叫。他回过头看去,教学楼的窗户内迸发出磷光,窗被震成碎片,带着细碎的肉块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连缀在一起,如同一道神秘的光之河流。

他紧接着看见那些学生们四处奔跑,有人拉着同伴踉跄前行,有人摔倒后被人拖起,有人站在原地瞠目结舌——譬如他自己。

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他的肩膀上,Carl教授冲着他喊:“臭小子喊你半天了,快离开这儿,那东西还要扩散!”

Andrew恍惚地看着他喃喃:“那东西?”话语被令人牙酸的哀鸣声震落,两人往前方看去,一条猩红色的巨蟒压碎了楼房的墙体,从无数的碎石块中脱身而出。那东西的眼睛和口腔被一种密集的白色绒毛完全替代,而它也并非真正的红蛇,那占据了所有人视野的猩红只是无数覆盖于其身的、肿胀的肉孢,浓稠的血块黏着在那些肉孢上,随着“巨蛇”的挪动,它们颤动着,干涸化黑的痂痕不断地龟裂与愈合,白色绒毛里喷洒出细小的微粒。

它的身形压过草坪,早已无人逗留。他扶住Carl教授,大声地喊道:“Kent先生,学校的避难所在哪里,我带你过去!”

教授指了指东南方向。Andrew点点头,拉着行动缓慢的Carl,步履蹒跚之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好像那个无眼无喉的怪物正悄然盯着他。他的背后一阵无形的炽热。

教授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拐杖,“Andrew,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Andrew咬了咬牙,苦笑着说:“当然害怕。但是害怕有什么用,怎么在突发事件里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

教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等安全以后——”

黑影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他们一抬头,“巨蛇”已来到跟前,它高昂地抬起头颅,从本应是嘴部的位置处,绒毛四散分开。Andrew听到一种肉体被撕开的声音,就像曾经在解剖室里,手术刀轻盈地划开皮肤的样子,那蛇的头部裂开,撕口出展露出众多细小的白色尖牙,其中蠕动出七八条乳白色的触肢。

“贝希摩斯。”教授呆滞地说。他的话语过轻以至于Andrew差点错过。但他的心思本已不在其上,在自己被庞大的黑暗与腥臭掩盖的这一刻前,他的前半生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从脑海里滚过。

三段佶屈聱牙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空灵的声色打断了Andrew一微秒之间的幻想。接着,“巨蛇”头部的触角被尽数斩断,白色的肉块粉碎四散。

一道身影自上空急速坠落至Andrew的眼前,迫人的震荡扬起飓风。


早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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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洛克希德C-130运输机冲破云层,在天端咆哮。

紫衫完成了最后一次手枪与弹匣的检查,确保禁锢符文被正确地刻录在了每一颗子弹上。战术头盔的通信仪中再一次响起队长的声音。

“紫衫,通信是否正常?”

“正常。”

“做最后的战前准备汇报。”

“明白。自供氧系统稳定。所有符文图章已刻录完毕。奇术源结构稳定。引导结构已正确连接。效用结构调整至非神性奇术。高坠缓冲术的回火已展开补正结构。随时可执行命令。”

“非常好。紫衫,记住,线人的勘察汇报显示这次的任务场所中含大量ARad场的振波残留,初步推测为多种血肉术仪式的施法现场,且现场有大型异常生物实体出没。你的任务是保护线人和在场民众,并及时进行掩盖,除最高级记忆删除喷剂以外你自行决定控制程度。”

“明白。”紫衫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战术背心,将两把短刀插入别在胯侧的刀鞘内。

“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那头的男人说道。

“放心吧,K蛇。”她拆开一包口香糖丢入口中,拍了拍运输机的提醒铃。后舱门徐徐打开,一阵巨型的风呼啸着打在她的身上。通信仪里开始响起机械声的倒计时:“距离地点范围3秒。2秒。1秒。到达地点范围。”

“我认真的。”K蛇说。

“我也是认真的,队长。”紫衫嚼着口香糖回应,“咱们可是赫卡特之矛2。”

说罢,她向前踏出一步,直直地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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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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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w睁开眼,干涩的泪水含在眼角。他依稀看见前方有一道深蓝色的光芒在不间断地闪耀。似有似无的腥臭从上方传来,他抬起眼,看见那个怪物的口器被整个切开,深黑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滚落下来,在水泥地上摊成一片粘稠之物。

如巨蛇般的怪物不再动弹,它的上半身擎在半空,嘴部切口处似乎有无数细微的肉芽正在生长发育,但仅是延展了一厘米,顶端处就冒出一缕白烟,接着又吃痛似的缩了回去。它的脖颈处被一圈浮空的光体所围绕,在相隔它皮肤一个巴掌的距离外,形成一个相对规则的圆。Andrew眼中所见的蓝,正是那一个个散发着迷人光晕的符号所闪耀出的。

“刺激,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博士的研究真管用。”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耳旁响起。

Andrew这才意识到前方竟站着一个人。那显然是位女子的陌生人站在跟前,穿着一套青黑色的武装服,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的头盔,将他、Carl教授与前方的巨蛇隔开。

女人转过身来,将与头盔所联结的护目镜向上推去。Andrew看见了她浅蓝色的眼眸,就像前方的那些闪光的字符一样,武装起来的女人好像在看他们两个,又好像谁都没有看。时间宛若延亘了数十秒,直到女人再次开口。

“黑夜是否嚎叫?”

“啊?”Andrew一时摸不着头脑。

“仅在月亏之时。”他听见了Carl教授的声音。

女人往自己这边努了努下巴,“他是谁?”

Carl教授叹了口气:“我的学生,另有安排。”

女人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按在头盔的一侧,似乎是在调整什么。然后随即对着那头的某人说道:“本垒打。线人就在降落处,身份已核对。现在开始Class-V广域定点消杀奇术式。”

从刚才开始,Andrew就完全没有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在女人说完一串听上去特别绕口的英文之后,她就开始舒展四肢,然后对着周围不断地观望。

“禁锢术最多还有四十秒,要快了呀。”她口中念念有词,“方位东南,冥。西北,高楼,草坪,狼头。东北,树丛,鸢尾花。好勒,核心源头定点,接下来看我的了!”

她抬起右手,手指勾起平摆于胸前,然后将左手手掌心贴在右小臂外侧,向右手小指尖的方向划去。接着右手侧翻,将掌心对于自身,左手贴于右手掌背后,右手的手指展平。此时她的双手掌心都对着自身,女人把右手握拳抽出,紧接着左手握拳,将右臂向自身的右下方展开。

这套连贯的动作仅仅有了一两秒,Andrew突然感受到一种眩晕,然后被Carl托住了背。

没有什么发生,除了周围倒地不起的人们——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仍保持站着了。

“记忆删除?”Andrew突然想到了那些同学经常讨论的苏联审讯手段。

“听不懂?啊那算了。”被教授叫做紫衫的女人撇了撇脑袋,“刚才就看着你不像是帷幕里的人。这下更不明白Kagan老师为什么要护着你了。”她边说着,一边把双手伸向自己的腰间,缓缓地抽出两把短刃。

Andrew的头皮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肃杀的银光,嘴里不禁喊叫:“这不关我事!”

“闭嘴小伙子,不管你到底是谁。接下来给我和这家伙一点独处的空间。”紫衫将双刀握在手中,转身静静地看着眼前被束缚的怪物。

“五、四。”她嘴中念叨着。

巨蛇颈上的蓝色弧光开始出现裂纹。

“三、二、一。”

蓝光炸裂,庞然巨物骤然加速,紫衫也在一瞬间冲刺了过去。凌冽的触手没能如愿撕碎紫衫的身体,而是擦着她的胳膊砸下,接二连三地在地面上敲出几处裂岩。紫衫旋转着身体躲避着巨蛇的攻击,触须折成几道不同的曲线,紧紧跟着她青灰色的身影。他们的轨迹从Andrew所在的地点向外延长出去,在校园里纠缠出几百英亩的破败之迹。

紫衫折过头去,如同探戈舞般的一次优美旋转,她的右脚蹬上适才落下的一条触手,向巨蛇的头部跳去。坠落、攀升,快速地翻转、偏折地攻击。就像一个专业的外科手术医生,她每踏出的一步都在巨蛇的身上精确地切下一块肉团。每一次高速的贴近都在半息之间分离,如果巨蛇是一道奥克拉荷马州的巨型龙卷风,那么紫衫就是贴在这道飓风的边缘自如游走的鹰隼,在一片短刃氤氲出的银光带中,巨蛇的身形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散落在校园各处,逐渐化为齑粉的血肉。

在最后一刀切下时,Andrew仿佛看见了一抹山间迸发的烈阳,或是击碎礁石的浪潮。两道银帘垂落,紫衫的双刃就这样如歌般地切下了巨蛇的头颅,也仿佛斩在了Andrew的眉间。

紫衫从无头的肉体上跳落下来,利落地将刀身上的血渍甩干。怪物的身躯无力地倒在地面上,发出一记闷响。这时Andrew才注意到,那两把短刀上同样散发着一种微蓝的弧光,那是其上刻录的符号们散发出的颜色,那些字符他似乎曾经见过,与选修希伯来语的同学们笔记上的字符极其相似。

Carl教授直起身子向她走去,andrew见状也惴惴不安地跟随上去。教授微笑着看着紫衫,后者收齐短刀,回过头来也对他点了点头。

“你的能力越发出众了,紫衫。”Carl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现在B-777的队长是谁?”

“是K蛇,狼锚退役去做战术指导了。”紫衫也笑起来,“见到你很高兴,Kagan博士。”

Andrew迷惑地看着Carl,“教授,您不是姓Kent吗?”

Carl摇摇头,紫衫也看着他笑,眼神中流出一抹戏谑的神色。

Carl叹了口气:“Carl Kent是假名罢了。我到UCL来授课十来年,用这名字也都习惯了,自从我······算了,出于某种原因,你目前还不能知道,以后有机会,会告诉你。”

Andrew没能明白,但他隐约间嗅到了某种阴谋论的味道。

“所以,这愣头小子到底是谁?”紫衫问。

“都说了,一个学生罢了。”Carl挥挥手,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这孩子能力不错,是以后我准备走外部任职的人。你呢?任务结束,周围人的记忆删除工作也做了,该回了吧?记得替我向狼锚那小子问个好。”

紫衫停下了脚步:“还有个人没做呢。”

Carl不解地回头,看落在原地的她说:“不是说他不需要么,迟早是帷幕内的人。”

“但现在不是,处罚条例不适合他,只能在脑子里做点手脚了。”紫衫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抬起,掌心对准了Andrew。

“抱歉,但是必须留一道禁口奇术在你体内。以后如果有机会进单位,记得找赫卡特之矛,我会给你解开。”

一道紫色的纹带从她的掌心中钻出,一眨眼间刺入了Andrew的额头,他感到一阵灼烧。

“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恍惚中紫衫的声音响起。

他苦涩地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响声。

“伯安逸。”

“我不要你那古怪的东方名字。入乡随俗,英文名。”

“Bowe,Andrew Bowe。”

“啧,爱尔兰名字也怪。还不如怪到底,叫Boom呢。以后你要是入会了我一定申请给你这个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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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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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单路口西北角拐入,胡同里悄无声息。刚下过雨的路面上留下坑坑洼洼的积水,男人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仓促地穿行过去,直到一间挂着鸟笼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胡同的另一边坐着几个头上套着烫头机的中国妇女,她们互相看不到彼此,只是低声轻笑着,浅谈生活中的趣事。他没有理会她们,只是伸手把帽檐拉得更低,看了看被积雨沾湿的布鞋,然后敲响了那扇木门。

没过多久,随着“吱吖”的响声,门开启了一道缝。一个女人不满地咂嘴。

他看见门内的黑暗里显出一只眼睛,它黑色的瞳孔深邃地刺烧他的脸。

“满月之夜。”门内的眼睛说道。

他深吸了一口:“血肉再织。”

门轻轻地推开,他跻身入无底的黑暗。

屋内是一个卷发的中年男子,他的脸颊苍白而形同破布,上唇的一角是空洞的黑,淡黄色的犬牙暴露在外。

“为了先知亚恩。”男人说道。

“为了先知亚恩。”他回应罢,从衣兜里掏出一份卷轴。

“伦敦的信徒们失败了。亵渎者们出手了,‘贝希摩斯’还需要继续改进,我们还有货源吗?”他说。

男人点点头:“不用担心,Nearlska。新鲜的子宫充足,我们仍可培育。侍奉者们都在跃跃欲试。”

Nearlska走到墙边,拨开床上泛黄的报纸,向外窥视。几只乌鸦从不知名的角落腾飞,穿过胡同与苍穹相接的狭窄缝隙。

“你要记住,你是所罗门尼的后裔,大术士的荣耀会在烈火中与你同行。”男人继续说着。

Nearlska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白虫秘教团的信徒们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他们在一个东方人身上留下了圣白虫Akuloth,它终将再次爆发,将血肉的怒火净化英国的污垢。而这里是他的故国,还有两个月,这个城市就要开始亚运会了,让我们期待下一场神圣的仪式吧。”

男人满意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房间里,一个红黑色的肉块静静地躺在木桌上,随着有节奏的跳动,它的表面浮动着猩红色的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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