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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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要卸任了?

- 我还有些事有做。俱乐部里的,先放放吧。

- 您怎么突然起了这念头呢。

- 啊啊,那可说来话长了……你有兴趣吗?……那好。

那时我们在巴黎,许多人都感觉可能要打仗,但也几乎没人准备打仗。而对常态世界风向变化最敏感的,常常是巴黎的地下,从我们卷袖到基金会,再到刚兴起的国民爱国军。

那是一个极端组织,随着二战越来越近,他们也越来越亢奋,制作了一批物品,准备运发出去,清除各地的潜在障碍,尤其以我们这些团体为目标。一两个月来,我们都在致力于阻止他们。

临近运发的一天,我按行程去十三区的唐人街拜访,到一个不起眼的黑黢黢的小公寓楼。到公寓二楼打开门时,却发现了……等我找找。在这儿。

涉用发明及发明者:敌意地雷 梅德思钦

是否为发明者本人或得到其授权:Z

发明物消耗:

简述:梅德思钦死了。不可思议。

这是我第一次来唐人街的据点,却看见他的尸体。怎么会这样!

当时他的门关着,而我没有钥匙。最后只好把门撞开。刚才拍门不应时就感到不对。一撞开门,看见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身体还是温的,让我一时间以为他只是昏倒了,但是一扶起他,他的头颅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一侧歪下去。他是扭断脖子而死的。但是怎么会呢?

他自己发明的小玩意儿还在桌子上。我拿回去测试了一下,相当灵敏。在有敌意的人靠近时就会反应。而他没有挣扎的痕迹。这间小房间被他布置得不错,一张软和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柜子,还铺了地毯;然而仍然狭小,被家具挤得不剩什么空间了。结果一点磕碰的痕迹都没有。说明一切发生得相当平静,有可能是在他失去知觉时作的案,或者是他的熟人。柜子里、床底下都是他囤积的物资,各种罐头、汉堡粉和水。有些已经空了,大概是吃完后涮了涮又放回了原处。桌面上只有台灯和笔。抽屉里搜集的剪报和他手写的文件整齐码放着。我甚至能想象到他生前在这工作的模样。

临走前我特地检查了门锁和窗户。没有闯入痕迹。等晚些时候我会去把他带出来,然后或许把门锁带给阿方索再看看。

完全没有头绪。但让梅德留下来大概是个错误。或许他真的该去但泽。

随言:未发。AC,1939.3.15

- ……什么?

- 这是那一连串事件的源头。

我的朋友,卷袖的二把手,梅德思钦,死在他的房间里。

- 看起来令人费解。

- 没错。还有其他一些疑点。

当晚我回去带走梅德的遗体,顺便清理了与卷袖有关的一切东西。当我清理抽屉时,发现文件的顺序有些异样。最上面是三月十三日的笔记。再往下是三月十四日的报纸、剪报,三月十三日的报纸,三月十二日的笔记,三月十二日的报纸……基本都是当日新闻摞上笔记,再摞上下一天的;只有九日的笔记不见,十三日的笔记放在本应是十四日的位置上。这说明,有人带走了九日和十四日两天的笔记,又为了掩饰把十三日的挪到顶上。

然后是梅德的体位问题。他的遗体摆放得很端正,坐在桌前,两手交叠垫在头下,颈部也经过了复位。就算在工作,也没人会像学生那样的双手叠在桌上,只能是被人为摆放的。这是给谁看的呢?桌子靠着百叶窗,但那是常年关闭的,连窗叶的积灰都还在。

最吊诡的是敌意地雷。你知道卷袖一贯的作风,那小玩意的威力不是说着玩的。但没有任何触发过的迹象。怎么会有人不抱有敌意地杀人呢?

我心中的第一嫌疑人落在国爱军身上。为了躲避国民爱国军,我伪称梅德去了但泽;谁都看出来不久之后德国就会吞并那里,只要说他去但泽指导抵抗运动,日后再称他失踪或死亡,就可以把他隐藏在烟幕后。请但泽一位信任的同志做好接应之后,梅德就留在巴黎,躲进了唐人街那个小房间。那是三月六日的事。

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那天是去找他讨论截留国爱军运输的事,顺便去找刚从中国来的同志。这是当时的会客记录。

人员 AC 于一诺

时间 1939年3月15日

地点 十三区唐人街万和会东19号

原定于上午的会面由于突发事件被推迟了些许。

于一诺先生是自卷袖的发祥地中国来的,作为骨干人员莅临分部予以帮助。 AC与于先生验证身份后,针对巴黎的活动进行沟通。由于本地的紧张局势, AC正在致力于整合组织,共同对抗以国民爱国军为首的纳粹附属组织。

于先生对行动作出了建设性的思考。

(AC)

自卷袖成立以来几未有用如此格本记事者。非叫人写,莫不闷杀他们了。日耳曼大属欧陆暴徒,整饬抵挡当然好事,但我卷袖人向来繁杂,说是散沙也不为过,只怕难办。

(于一诺)

- 这种官方记录——其实也很难说是官方的,于先生比我要坦诚得多。当时他就在一个普通公寓房里,我印象很深,没有“中国热”房间的红木、龙纹、青花瓷;倒是的确给我泡了杯茶。听到工人一样的他流利地用法语对我说话,还是挺令人惊讶的。

他毫不掩饰对我的怀疑,因为中国的卷袖一直是松散组织,我告诉他法国的也是,我不过在努力整顿而己。他也不认可我搞这种带有格式的文件,因为“违背了卷袖的作风”,是不适应的。不过,当我问他能不能帮助抗击国爱军时,他答应了。

﹣ 他也住在唐人衔。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把梅德安置在唐人街,一是本地团体华人都在少数,非华人是不怎么出入那里的。二是那个房间我早两年就准备了。当时我发现唐人街里有不少瘾君子,整天闭门不出,于是买下了那个房间,就算一连在里面待上几个星期,人们也不过以为又是个吸鸦片的罢了。当时没有用上,可给梅德提供了便利。但于一诺的到来是梅德搬过去后几天才告知我的,完全是个意外。

你大概是怀疑于一诺会不会行凶。然而不论是谁都很难找到梅德。从购置到入住全都是秘密的。但泽的同志只知其事而不知他隐藏地。就连我也尽量减少接触,平日不通信,仅那天见了他一面而已。恐怕除了每天在门口放报纸的报童,都没人知道房间里还有人。

- 况且敌意地雷的问题还没解决。

- 没错,所以我只能从凶手的动机方面揣测。杀死了梅德当然是对卷袖不利。可是他留下的不少有价值的资料都没被带走,只带走了两天的笔记。

- 是不是故意留下假文件误导你们?

- 留下的都是梅德的手迹。

﹣ 你说梅德斯钦先生的尸体还是温的,大概凶手没离升多久;是不是来不及带走其他文件?

- 那也不可能有时间整理尸体和笔记了。一把抓走反而更省劲。最后我只能以攻为守。

备忘录3.16

对手的目的何在?与一个不知目的的棋手博弈,简直比与疯牛角斗并还可怕。但我近来行动全围绕截留国爱军的运输,对手此刻发难,也必然与它有关。如果梅德还在,尚能共商此事,唉。

须先让于一诺打探唐人街前几年有没有异动,尤其看有没有德国人出入。

找人去国爱军的塞纳河据点,对手多半会做出反应。

卷袖人太混杂,又激进,较可信赖的,除于一诺之外,就是塔鲁、弗丽达、巴纳巴斯、L 、贵宾这五人。其余人手上的装备不知能借来吗?

苻良发明的普鲁士之剑、塔鲁的哑火枪、简提的猪油都可以用上。明天,至少今晚,让巴纳巴斯带上他的禁运先去塞纳河。如果于一诺没通电话,我就得亲自找他。

﹣ 布置完这一切后不久,就有了有趣的反响。看看这两份文件。

- 看起来在不同环境保存了好几年。

- 对。这一份是巴纳巴斯当即交给我的。这一份,是我从战争遗产委员会那儿,经他遗孀找到的。

涉用发明及发明者:盗运 巴纳巴斯·贝洛
醉章 李勋

是否为发明者本人或得到其授权:前者是,后者否

发明物消耗:

晚十一时出发。盗运箱分量不轻,需用马车,十一时二十来分到达。

国民爱国军多酗酒,我下车前佩戴上醉章,两个门卫一看到便醉倒。从其中一个手臂上摘了袖标戴上,把二人藏到马车下,随即拖着箱子进入。

一楼无人,有小楼梯通往地下室,不少人在其中制作各类军火。能看出有先前毒倒巴蒂斯塔的可溶币和枪支之类。把醉章藏起来,告诉他们我是来装箱的。

一个头领似的人物告诉我把箱子放到墙边。那边已经有了几个箱子。大概是因为有袖章,他们没有盘问我。放下后,有一段时间打量打量周围,看那些国爱军成员大多是青壮年,服装很不统一,大多还算体面,有技术人员穿着工装。唯一能标识身份的是袖章。总人数三十人左右,围着大小桌子。没有什么说笑的,但一个堆废料的角落放着空酒瓶。

为了不引起往意,我很快就上楼了。一出地下室,里面的杂音、气味立即不见。塞纳河左岸,竟然有这么一个地方,令人吃惊。把两个门卫扶回原处,戴回袖章。现在他们大概醒了,而盗运箱也混入其他箱子中,把物资转化为某些东西。

随言:巴纳巴斯,1939.3.16.

干得好。AC

他面呈给我这版报告。那时我正在看书,听到敲门,便为他开了门;可当我坐回椅子上时,他却留在门口不进来。我说,那把冷风都吹进来了,快进来;他却只是笑笑,回答,不了,很快就走。

于是他就站在门口汇报了国爱军的情况,大致与报告上相同:有一个中等大小的作坊正在运作,产出异常用具;潜入成功,最好在近期谋划行动,诸如此类。

他走后,我才意识到在门口说话或许有什么目的;比如,说给门外另一个人听。于是我悄悄追到街上去,看到他裹紧了大衣的背影,以及他大衣后腰处的一个破口。我很确定之前并没有那个破口。

一幅画面蹦出到我的脑海:他被人用刀抵着后背与我讲话,而他站在门口,贴着门框,把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我一下子感到,这恐怕是那个对手离我最近的一次,可惜已经跑没影了。要不要追上巴纳巴斯盘问?最终没有,刚才他表现得很自然,最好假装我还不知道。

过了多年,几周前我又去巴纳巴斯家里,可惜他已死在瑟堡,也没找到当年那件衣服;不过,找到了这个文件。

涉用发明及发明者:盗运 巴纳巴斯·贝洛
醉章 李勋

是否为发明者本人或得到其授权:前者是,后者否

发明物消耗:

晚十一时出发。盗运箱分量甚重,需用马车,十一时二十分到达。

国民爱国军多酗酒,两个门卫一看醉章便倒。从其中一个手臂上摘了袖标,给自己戴上,把二人藏到马车下,随即拖着箱子进入。

一楼无人,前台空空荡荡,不过角落有小楼梯通往地下室。地下室里不少人在其中制作各类军火。能看出有先前毒倒巴蒂斯塔的可溶货币和一些枪支之类。把醉章藏起来,告诉他们我是来装箱的。

一个头领似的人物告诉我把箱子放到墙边。那边已经有了几个箱子。能听到几句闲聊,其中一人在抱怨“行动延迟了,至少在二十几号才能运出去



暂且在这写吧。

他妈的,为什么是我呢?

倒可以说是我的箱子。他知道了吗???如果他知道的话,为渊驱鱼有什么好处?但是路上那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卷袖的人吗?他怎么知道我要说谎???

随言:

这份文件告诉我两件事。巴纳巴斯至少是个摇摆派。大概是衡量了他的处境之后,本要传递假情报,但在胁迫下换了另一个说法。此外,我的直觉是对的,的确有人挟持他,而且那人大概率不属卷袖也不属国爱军。

现在或当时,我都没法判断他说的情报是真是假。而且,巴纳巴斯离开后不久,于一诺打来电话。电话那头说:“查到了,梅德思钦同志出事那天,有个外国人上他公寓楼去。还有,找到了给他送报的小孩,说曾有洋人托他把什么纸条卷在报里送上去。”纸条上写了什么?据说那人特意给他钱,要他别私自看。小孩子守信,真的没看。

﹣ 那不就是……

- 好吧,有可能是那个对手。这对当时的我是个谜团。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阻止国爱军。而依然蒙胧不清的对手还在威胁着我。既然他胁迫巴纳巴斯说出若干情报,我就不得不假设那些是假的,而且对手有能力监控我们。我必须以此重新部署。

涉用发明及发明者:非法摊贩 弗丽达
制异常者 弗丽达
普鲁士之剑 苻良
哑火炮 塔鲁
大德意志的雄鹰鸟食籽 L
猪油 简提、 L (等)

是否为发明者本人或得到其授权:除苻良、简提所做部分,是

发明物消耗:或许

国民爱国军约17日发起运输。考虑到市政与警备力量,比较可能的方向是
13区从小亚洲方向出
18区向北出
14区向萨克雷出
20区向文森出
20区向圣芒代出
由于人手不足,需要挑选几处设防。

请弗丽达、贵宾等侯于一处,请塔复、巴纳巴斯等侯于三处,请L等侯于四处。我将与L一同行动。

设备分配如下:每人均携带猪油砖两块,应对与殖民地关联敌人。鸟食籽至少每一手袋的量。使用方法是,猪油砖应瞄准枪械,鸟食籽则应撒到油毡布等布类遮挡物上。如有不清楚的,可以去找发明者询问。

非法摊贩仍由弗丽达使用。敌人中至少有一个是西门子的管理人员,如果走运,弗丽达可以碰上他。制异常者交给塔鲁,以备敌人未携带异常武器。塔鲁同时要使用哑火炮,有巴纳巴斯的协助,应当没问题。 L是使用大普鲁士之剑的熟手,我将会带上哑火炮与他同行。

如果之前的手枪(普通武器一类)还在,最好也带上。行事前、遇敌前都务求低调,展开冲突时也尽量从快,防止吸引来巡警。

随言:追求正义的时机已到,让我们卷起袖子,开始行动。

﹣ 只有你知道这是假行动。他们一定在那蹲了一夜吧。

- 不。

- 诶?

- 他们真的遇到敌人了。让我很难受。

我当时本应与化名L的那名成员行动。但在我出门时,看到门外地上放着个石子,压着张纸条。

别去。知道是假的,去了中埋伏。L也不去了。

这封短信使我大为惊疑。首先,他对我的安排洞察得超乎预料。其次,他用L这个称呼,而化名是只在俱乐部内部流通的。

- 卷袖内部人员?

- 或许是前人员。不论如何,这个提醒我的人神道广大。了解我的心思,了解卷袖,还要了解对手。但我意识到,他只提到L不去了,我还得去确保另外两组人不会出事。于是我匆忙带上手枪,先是赶到弗丽达家里去,可她已经走了。塔鲁家在郊区,贵宾不知居住在哪,我只好跳上电车横穿几个街区去巴纳巴斯家,一路上听着电车铃声心跳不止。

结果还是出事了,刚跳下电车,一抬眼,看到塔鲁扶着巴纳巴斯,穿过他家花园往家里走。我赶紧追上去,一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边去搀着他另一边;一去扶他,只觉得手上又黏又冷,定晴一看,他半根袖管都叫血浸湿了……直到现在,我还有时会梦到这一幕。那时不知道他是摇摆的,而且说实话,就算是摇摆的,我也很难不被这个老朋友的伤吓到。

等进了屋,我第一时间打电话找弗丽达。她说她们也到家了,而且听起来问题不大。我便撂下电话去照看他俩。巴纳巴斯左手从肘部就耷拉着,出血甚多,瘫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塔鲁倒是没受什么伤,但明显脸色也不太好。我们先给巴纳巴斯包扎,喂他喝了点白兰地——我们没什么医学常识——看他脸色红润一些了,才终于放下点心来。塔鲁一坐下便骂道:“呸,什么狗屁爱国军!”然后断断读续地讲了讲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那里时,自然并没有人,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打扮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背后靠近,一刀把巴纳巴斯砍翻了。塔鲁下意识认为是国爱军,猛一看没带异常设备,随手用制异常者照向他,可没有作用;那人已上来给他当头一棒,让他顿时头晕目眩。等转过神来时,巴纳巴斯委顿在地上流血,那人已钻进夜幕不见了。后来我又找弗丽达问询,她那边也几乎一样。那人的衣服裹得紧,鸟食籽无从着落;猪油不等飞起来就被打掉;掏枪要打,他从怀里拿出个什么,枪忽然震响,像是炸膛了,他便借机溜走。

至于L,他根本不在家。他当晚他如约到那里埋伏,可我的爽约不至让他感到被出卖了,在家里留下一句怒骂后不知所踪。

这是一场完全的溃败,许多设备还没来得及回收,骨干也大受打击,巴纳巴斯此后一直在静养。我甚至不敢告诉他们我没去。

暂时没办法依靠本身的力量反击了,不过也不必隐讳了。既然已经输了家底,就干脆大胆干去吧。于是我第二天打通了巴纳巴斯的电话,劈头就问他:“你那天本来要说什么?”他完全懵了,我又问了一遍,“十六号,你从塞纳河回来,本来要说国爱军哪天出发?我知道你改过了!”那边沉默了一会,回答:“二十二号。”

这样,我嘬着牙花子又重写了一份纪要。

涉用发明及发明者:从简

是否为发明者本人或得到其授权:Z

发明物消耗:Z

有鉴于十七日惨痛的失败,我们必须调整斗争策略。

现在可参与的有生力量仅有弗丽达、塔鲁、贵宾及我本人,决不能再化整为零。我们将于22日晚十时三十分集结于十三区小亚洲东出口。

此次必须发挥出足够的协同优势,仅有的两门哑火炮请塔鲁带来。

成败在此一举,同志们,卷起袖子,开始行动。

写这么一份文书是更拙劣的障眼法。但对手一定会行动。先前伏击朋友的的不是国爱军,只能是这个对手。而他先是用刀胁迫巴纳巴斯,又亲自袭击两组——有时间差,几乎可以说就是同一个人先后出手的,他简直不能算个棋手,只能算个鲁奔的贼!所以,他很有可能还对我的这次部署做出反应。但我还是需要些许掩护。

二十一日上午,我请一个报童把抄送的三份副本投递到其余几人家里,还给了他打出租车的钱,务必从快。他便坐上路旁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行驶了十来米,有个戴帽子墨镜、领口竖起的男人掉了挥手,示意停车。

他问:“小鬼,你上哪去?”

报童如实回答。“丽达大街二十六号。"那是弗丽达的家。于是男人说:“跟我顺道,也载我一程吧!”他就这样爬上后座。

在汽车的行进声中,能听到后排微小的絮语。男人不动声色地稍往报童那边靠了靠,问道:“小鬼,你手里送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不识字。”孩子说。

“有没有人让你保密,或者让你记下来路上碰见过谁?”男人一边说,一边捏出两枚硬币。孩子收下了,摇摇头:“没有呀。”

男人识趣地挪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到丽达大街了,停车。此时,以司机的样子一直隐藏在前座的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那男人已不见了,车座空了大半。报童把那些副本递给我,说:“刚刚那位先生要我把这个给您。”副本之间,夹着又一张纸条。

你赢了,把我钓了出来。

可以想见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气急败坏地把帽子墨镜什么的扯下来扔到车座上,把孩子都吓到了。我扔给他随便多少法郎,他立即跑得没影。

冷静下来后,我才想到本应问问他更多消息的。看看纸条,字迹有些潦草和不规则的岔笔,但造作过了,不像在车上现写的。反正本就没打算再安排朋友们的事,我直接驱车去了唐人街找于一诺,请求他调用他的力量。

- 唔,于先生还有手下——哦对不起,还有朋友吗?

﹣ 没关系。基本能调动十来个人,我本不想动用的,不然在法分部与中国的联系太深,对日后不利。可到现在,也无可选择了。于一诺许诺可以帮我一把,但他的人各有事务,只能调动一次。

- 所以安排到了二十二号晚。

- 对。于一诺在一边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用我听不懂的语音忙活了有一阵,最终告诉我,他们已安排好将在那天晚上集中在18区公园出口和14区藏截。

- 欸,为什么不在十三号呢?

- 上次那个十三号只是烟幕。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小亚洲出口,这里于一诺可以立即为我的提供支援。但国爱军恐怕不会走这条道,也是出于一样的原因。

但我还是坚信国民爱国军会如期行动。我们的敌人那个不知目的的对手和国爱军,是两伙不同的人。不然伏击那天就不会只有一人单枪匹马地来找麻烦。

- 所以截留成功了?

- 没有。没有截留,甚至根本无留可截。当天晚上,按照与于一诺谈好的,我留在家里,整夜没睡。凌晨四点,他打来电话困惑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国爱军根本没有行动。甚至小规模的骚扰也没有。十几个好汉站在城郊,白等了一晚上。

当然,这件事对我的名誉影响不大,于一诺他们也没有认为我欺骗,因为战略误判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但对我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我很想去问巴纳巴斯,但打电话没人接,亲自去找他,发现他已搬走了,衣柜行李全都拿走,明天还会有一个租客住进来。据说是去了英国。

我就在大惑不解中度过了一天,都快怀疑整件事情是不是场表演时,24日晚上,国爱军出城了,带着所有的武器装备大摇大摆畅通无阻地运去了圣芒戈。

事情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无头无尾。以卷袖的彻底失败告终。此后,甚至在二战期间,我都在打听那个对手的消息,可他就消失了,像是盐融到大海里。甚至曾经俘虏过几个国爱军,也从未得到相关情报。

- 但是……但是怎么会呢?

- 对啊,怎么会呢?直到一个星期前,同我在二战时结下交情的基金会成员告诉我,他们的时间部已经正在研发返回过去的机器,而研究的原本,一个支持人穿越时间的怀表,现在就在部里,他可以借出来,让我偷偷使用一下。

这样,我就有了重返过去一探究竟的机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好好看一看,是谁在作怪,把卷袖捉弄到颜面尽失的境地。

于是我回到梅德思钦被害那天,尽早赶到唐人街。我想到于一诺打探过,有外国人找梅德思钦去,便直接上楼去问个究竟。

我敲敲门,门很快开了,这事情把我让进去,让我坐到床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很高兴的样子,开口就叫我“老K”。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由于我那天戴了帽子和眼镜,过去在法国的抵抗运动也使我容貌变了很多,他竟没认出我来,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老K,终于联系到你们了!卷袖正在组织禁运,你们务必要小心。”

说着,他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笔记,我一下子瞄到上面写的“帝国”两个字,然后看那句话,“为了德意志帝国的运输正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那时的心情就像看到了福尔摩斯跟我说,“我是莫里亚提”。在错愕之中,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只听嗡的一响,书桌上的敌意地雷正在轻轻颤动着,像是要激发——那使我彻底想通了,在梅德思钦还没抬头之际,从他身后,将他脖子扭断。

- ……原来。

- 他很安静地死了,趴在桌子上,地雷也平息下来,作为一个朋友,我不能看着他这么不体面地倒在这,于是我帮他整理好姿态。

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那个对手,我杀了梅德思钦,接下来的一切都要由我扮演。于是我按照当年所查到的那样,把文件复原,带走其中关于变节记录的两张;威胁巴纳巴斯,发动伏击,搭上自己的车。

这就是为什么对手洞察一切,对手的目的那么迷茫;我既要维持时间的原状,又不能伤害卷袖的实质利益。禁运的确失败了,但是如果我们得知了真实情报去进行截留,结果会如何呢?恐怕会更惨重,伏击那次完全体现了我们的组织力不足。日后在法国的地下抵抗中,留下来的弗丽达、塔鲁和贵宾都被证实是最坚定的战士;而巴纳巴斯和L,我想他们可能并不适合——抱歉,是我的揣测而已。

- 但是……但是这些说不通!

- 怎么?

- 如果真是如你所说,那启动这一切的是谁?

- 启动?

- 一定先是有某个不是你的人杀死了梅德思钦,留下了一些疑点,才迫使你回到过去,创造了这两条时间线。

- 那往前就是完全推测的领域了。

推测的原则就是利高者疑,谁得利最大?

整个事件很奇怪,与我们站在同一边的只有卷袖本身。实际上在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简直像日后假战争的预演。法国那时的纳粹组织并不活跃,与之相对的抵抗力量也几乎没有动静,而在地下引燃这些、改变一切情况的,有很大一部分就在于送出去的那些武器。在那之后,巴黎地区沸腾的地下世界开始了驱使异常的斗争。而也正像日后盟军的预演,曾经不被重视的往远东支援中国、抵挡日本的呼声增加了,因为日本异常署提供的异常也越来越多地流入到法国敌对组织的手里。

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梅德思钦的地点和倾向依然是绝大的秘密;不过,一切或许是出自某种偶然。要知道,躲在公寓里吸毒的瘾君子是不会有多少人看报的,或许某个敏感的、来自远东的、新来唐人街的、与我们基本同道,却又有某种在更远方利益的人,出于好奇,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又发现了更多……

啊,我们走得太远了,这完全就是假设。就到此为止吧,谢谢你今晚的款待,饼干很好吃!

-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呢,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 唔嗯,我有一些没成型的想法,在过去这个行动中……拼尽全力自己与自己搏斗,甚至于连敌人都没见上一面……尽最大努力保持自己没有成果……以及放走他们真的好吗?就算拼尽全力只会全军覆没,国爱军就那么离开真的好吗?

这些问题我还没想好。如果有答案,我希望不止影响到卷袖。

好啦,我要走了。衣服在……谢谢。

哦对了,继任之后,把卷袖的那套格式废除吧。于一诺是对的,卷袖不适合繁文缛节。以后有事去法国,我或许能帮到你。

- 啊,您的真名是……?

- 加缪,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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