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的想象吗?”
黑暗完全笼罩了Adamo Smalls与Heather Mason,其存在只是在一瞬间。它将一副潜在的画布变成了一片浸透织物的墨迹。飞鸟,悬崖,甚至奇峰皆消失在视野之外,被以太所吞没。
“我不那样认为。”
“这都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看来是这样。它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
“我不确定,但我希望不要一直这样下去。”
“这就是黑暗补丁的样子。呃,就像我说的,我曾孤身一人在里面待过。但现在,你有我了。所以……”
“你不需要安慰我,希瑟。不管发生什么,我保证我都能独自处理好的。“
“但是……我只是在说人们对我的期望。”
她拖着步子走开了,两人沉默地面对着面前的黑暗。一种怪异的气氛氤氲着,好像两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们存在过吗?
“嘿,Adamo?”
“嗯?”
“我——我们存在着,对吗?”
“是的。”
“我们来这里真的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
他犹豫了。当回答涌上嘴边时,他哽住了。
“我们没有。”
希瑟什么都没有说,两个人陷入了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Adamo听到了一阵计算机高速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接着他意识到了那是一阵抽泣。她……在哭?
Adamo深入自己的内心,在胸中鼓起说话,行动或者做些什么的勇气。他并不太擅长处理情绪,尤其是他自己的情绪,更不必说别人的了。
“希瑟,嘿。我很抱歉我对你那么冷淡。只是——我有太多时间思考,但没有机会去行动。这个地方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什么错。如果有,那也是我的问题。我是你困在这里的原因。”
嗡嗡声与抽泣声消失了。Adamo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他脑中的想法。他试着看向她,那唯一照亮黑暗的光源——她的面部显示屏——已经变得暗淡,好像完全关闭了。
“希瑟,你还好吗?拜托了,和我说说话吧。”
Adamo伸出手臂想要去安慰她。他在黑暗中挥动双手,却根本碰不到她。
“希瑟!”
事态变得非常糟糕。他惊慌失措地朝着虚空大喊,但是声音转瞬被黑暗吞没了。一种原始的恐惧渗透进他的皮肤里。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头猛兽的巨口,它威胁着要把他整个吞没。接着,他又看到了希瑟那熟悉的面部显示屏,但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对劲。它显示出动态的雪花状静电,且它与她是分离开的。静电环绕在他周身,侵入黑暗和更远的地方。Adamo开始意识到,不知何故,希瑟的显示屏正试图吞没黑暗。
但是除开黑暗又有什么呢?它不是光亮——这一点是肯定的。一个完全失明的人又能看见什么呢?
她的显示屏同时也吞没了他。

他的脚在坚实的地面寻到了一块空地,身边每个方向都是同样的黯淡无光。他在哪?当然,现在他脚下的地面还是坚固的,这或许有助于他熟悉身边的环境。他感受到一阵风从他左侧的某地吹来。这足以让他有机会——
“我在哪里?”
快点。谁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再被人耍了。”
好吧。这有点儿接近正确方向了。风从何处吹来,何处便有着咕哝声。它们温和而低沉,但仍然是一种活跃的迹象。是真的,还是他想象出来的?Adamo跟随着古怪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无论啥都比什么也没有强。”
几步之后,当Adamo发现自己走过一条走廊时,黑暗渐渐消失了。光源来自拐弯处。他发现这种低语实际上是许多人同时发出的呜咽、悲伤的声音。
当他转过拐角时,一间宽敞套房的房门打开了。几十个人坐在一排排长椅上。在旁侧,一群人排成一列端详着一个放在房间正前方的棺材。一条红地毯铺展在中央过道上。而事实上,整个房间都被各种深浅不一的暗红色装饰着。尽管Adamo看不清坐着的任何一人的面容,但能听见他们的哀悼声。
Adamo在门口听到了一段谈话。
1:“我想念他。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不像他自己。”
2:“不,一点也不。他的真我与我们的主同在。”
1:“其他人是的,可我想他不一样。主不能接近他。那不是他所前往之处。”
2:“我得说他比我们更接近主。我们所拥有的,甚至我们的五感只会让我们更加疏离吾主。不,他比我们的连结更加纯粹。说到这个,你见识过他了吗?”
1:“我没有!我已经等不及了!”
2:“那是当然。你还年轻,还没有真正体验过。他所有的光芒很快就会照耀你。”
1:“他太温暖了。我想让他的热量覆盖我的全身。”
2:“他终会降临的。这或许是你的第一次消亡。”
1:“我当然希望如此。”
谁是他们在这里见到的?他们在谈些什么?Adamo非常想知道答案。如果他在黑暗与渴望中扮演平衡的角色,且虚空将他送至此处,那就意味着这里有着某种意义。有一些他们想让他看见的东西,去促使他赢得游戏……不管是什么。他没有看见任何能指引他正确方向的东西,所以他决定先去搞明白谁在棺材中。至少这一点很重要。
Adamo沿着走廊走着,大约在四分之三路程的地方,有坐在长椅上的人喊道。
“他来了!”
“我?我——”
“我们的主来了!”
“谁……?”
Adamo Smalls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他们指的是谁。同时,他撞上了一个留着胡子、头发蓬乱的高个子男人。他几乎没有看到他在那里。他有着一种Adamo所喜爱的气质,即使Adamo有充分的理由对奇怪的事情保持警惕。
“不好意思,我可以过去吗?”
“咨询乐趣沉稳口感渗透欣喜?”
“你说什么?”
“噢,花椰菜于你?押韵!”
毫无疑问:那个陌生人对着他胡言乱语。不知为何,Adamo感觉他像是想让他明白些什么。事实上,他的声音是一种三级听觉认知危害。而Adamo正对这类危害有着一种先天性的免疫力,能让它的作用和理解性失效。
“听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可以的话请——”
那个人走上前来。他现在离Adamo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了。他的呼吸闻起来有煤烟和硫磺的味道,同时一股浑浊的铜液从他的鼻孔、嘴巴、耳朵和眼睛里流出。
Adamo还没来得及对这个腐烂的男人发出厌恶的声音,他就用双臂抓住了Adamo的肩膀,并张大了嘴。蝉数以百计地蜂拥而出,它们伴随着对生存的焦虑抽搐着,尖叫着。
"你知道约德山吗?"
到现在为止,殡仪馆里的每个人都围着他俩组成了一个圈。他们成为了这个怪人的观众,高声嚷嚷以唤起他的注意。一些人试图抓住他,用冷而湿的手捂住Adamo的脸和身体。
与此同时,蝉爬上了他的衣服。有那么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它们温暖湿润的躯体紧贴着他的皮肤。细小的腿刺在那些它们不应刺痛的地方。树木腐烂的气味和咔哒声充斥着他的脑袋。
“好吧,好吧,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最近的一个声音,前面两个中的一个大声道。
2:“我嗅到了你身上的黑暗。你已经消逝了,但黑暗在填补着这个空洞。来,让他给你展现他的光芒。”
“我没有任何问题。放开我!”
2:“你没有意识到吗?在你的本质中流动着的灵感。如果不以适当的形式出现,它会运转得十分笨拙。他已经为你指明了道路,你无法靠自己选择。”
Adamo扭动身体挣脱了怪人的控制,他坚持了下来。他试图去避开他周围的人群,但身边仍旧人头攒动。他拍刷自己周身以摆脱蝉的困扰,但蝉们仍旧尖叫着鸣唱。
“我他妈爱怎样做就怎样。”
事实上,Adamo确实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些东西。是他对希瑟的看法吗?不,是别的什么。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他意识到之前无用的黑暗留下来了,他们想让他去使用它。
“这到底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吗?”
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你知道约德山吗?你知道约德山吗?"
“我不认识你!我希望我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谁或是什么。”
就在那儿!那人问:“你不认识我吗?”黑暗帮助了Adamo理解。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但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Adamo。你怎么能忘记呢?”
最让Adamo感到害怕的是,在内心深处他觉得这个人说的是实话。他确实认识他。黑暗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不仅仅是他的想象。
那人咯咯笑了起来。蝉从他的嘴里掉了下来,奇怪地模仿着学童的傻笑声。现在Adamo明白了。他明白它们的哭声,它们的哀怨,仿佛他们是人而不是蝉。
“我可以帮你们!给我找条出路。你们想要什么?”
它们希望摆脱它们痛苦的存在。它们和他一样不再想待在此处。
“但是该怎样做?”
通过清除源头。
“我是一个记忆学家,该死,不是一个战士!”
那个怪人的身体在垂直的中部接上缝后,皱缩在了一起。一只巨蝉从中挤了出来,紧接着吞噬了他的肉体。它用四只细长的手臂把皮塞进嘴里的时候,地上水洼里浑浊的液体也被吸光了。
Adamo一看到就直接呕吐了。
“滚啊!他妈的滚开!”
蝉人猛地向前,尖叫着扑向Adamo。他的第一反应是猛击这只怪物,试图把它撕碎。当他刚抓住时,它的腿便掉了下来。扯掉每一根都需要同样程度的力气,腐烂的肌腱弄脏了他的衣服。他还没有强壮到足以伤害它的身体,如果手臂使不上力,那么他就该被卡住了。
对于人群中的人来说,他们的主已经苏醒了,这让他们想要一尝。围成的圆圈缩小了,Adamo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中间。他们的接近让他冷汗直冒。
“你不想听听我要说的话吗?”
Adamo现在能听懂这些胡言乱语了。但他的恶心感丝毫不减。
“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这是你的葬礼!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人是为你而来的!”
“这算是威胁吗?”
“这是事实。”
“那给我看看。”
Adamo想要试探,但它坚持道。
“除非你能过我这一关。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Adamo看向房间前面的棺材,他看不见里面躺着的是谁。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到达那里。
“我的身体不够强壮,但我的思想却很有力。”
随着这个简单的宣战,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Adamo内心升起。那就像昆虫爬进了他的心脏和大脑,但他知道那不是蝉。不知为何,他明白那就是黑暗。它是他的自由,他的想象,他的意志,它正在变为一种可操控的有形物态。
“这不是一个你可以使用的工具!它只是缺乏光芒,仅此而已。”
虽然这曾是事实,但有些事物也具有双重含义。给予和索取都会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黑暗意味着什么?
“我——我不知道。”
知道没有多少体力可以打倒蝉王,Adamo把一只空着的手放在了这头野兽的头顶。
几乎是立刻,黑暗席卷而来。接着它的头塌了下来,思想超负荷运转,同时它的身体像潮湿的纸一样皱缩。一只更大的蝉从这个身体里挤了出来,对着Adamo的脸笑了起来。他推它回去,把更多的黑暗排到它类虫状的脑子里。而它吼叫着,发出更多夸张的笑声。
“除了笑你还会做别的吗?”
“我可以颂扬你的非生活是多么糟糕,且没人会记得你。”
“你过奖了。”
“叫我强尼吧。强尼表兄。“
“你不想让我看到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强尼?”
“无论你多么努力地祈祷,上头那位神的某些东西都无法从你的脑海中消失。”
“一切都有反模因。”
“我在拯救你脱离死亡,而你拒绝讲和。你拒绝面对你的恐惧。”
蝉王说的对吗?不管它是不是,他都不能相信它,不管它的论点多么合乎逻辑。
“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给你一个接受我主人的机会。所需要的只是一种独特的信仰行为。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反过来,你也会。”
“如果我拒绝呢?”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它回荡在Adamo的心中,让他紧咬的牙关打起了颤。
Adamo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揉了揉它,试图集中在如何理解黑暗并利用它对付强尼的办法上。他知道没有一件事是毫无关联的。蝉依旧压在他的身上。他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才能把这东西弄下来,然后把他带到棺材前?!
黑暗缺乏光明!还有什么可以是光?知识?启迪?这太令人沮丧了!
虽然光明是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暗不是。这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Adamo选择去理解这是被禁止的知识,然后它给了他启发。他是个记忆学家,一直在研究被禁止的知识。知识的力量能打倒强尼吗?
这太蠢了!
黑暗继续涌入蝉王的头中,每一次都将其击溃,但每次都重新复原。当它立在Adamo身上时,它低下头从脚开始吞噬他。无疑这就是它所说的,如果他不妥协的话就会发生的事情。他扭动着,尖叫着,但是没有放弃。
希瑟,你在哪儿?我需要你!
希瑟不在这里!他孤身一人,虫子是对的!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会记得他。
没有人。
虫子把他整个吞了下去。

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它像是受伤的动物发出的,又离他的耳朵这么近。透过噪音他依稀听到了一种更女性化的声音。肉体燃烧发出的臭气充斥着他的鼻孔,是有什么东西被活活烧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为唯一真正的虫神之子,你叫起来的样子真像个胆小鬼。”
强尼继续尖叫,然后电荷的声音压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最后,他爆炸开来,抽搐的手臂,烧焦的肉,闷热的内脏与一窝蝉的尸体充斥着整个房间。在逐渐恢复的视野中,Adamo可以看到希瑟站在他身边,全身上下沾满了虫子的内脏。她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卷曲着的、愤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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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CRT显示器头部周围出现了紫色电弧。
“……Adamo?是你吗?天啊,你还在这里。”
希瑟 · 梅森凝视着Adamo Smalls身上覆盖着的内脏和汗水,发现了他藏起来的懊恼。她这样做,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关心。尽管发生了这一切,Adamo还是笑了。她的面部显示屏上也回应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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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我以为我真的失去你了!”
“失去我?我以为是我失去你了。希瑟,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哪儿了?”
“我走了。我离开了你。我很抱歉。”
“不,希瑟。你没有。你现在就在这里。你没有离开。“
……天啊,真是太夸张了。让你想要吐出你的午餐。如果你还没有因为这篇充满内脏的文章吐掉的话——
“我想我对你撒谎了。这个游戏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没想到过你会遇到这种情况。我很高兴你做到了,但是……”
“我做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你很脏。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玩暴力电子游戏的原因。天,你也臭死啦!”
他坐了起身打量自己。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在蝉的内脏里。
“我知道。我很快就会去把自己洗干净,或者至少试着打理一下。但是,希瑟,首先我要做一件事。”
“做什么?”
“我得查出棺材里有什么。”
Adamo站了起来,慢慢步走向殡仪馆的前面。之前那些无面人已经变得清晰和理智。他们现在看起来像他的朋友和家人。他所离开的朋友和家人,在他消失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但是当他经过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睬他。他走到棺材前,向里面张望。
他淡褐色的瞳孔也回望着。他们死了,松散地挂在孔穴中。在死气沉沉的脸上,连接着消亡的尸体。
希瑟走到他身边向里面张望。当她意识到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她的面部屏幕上显示出一种震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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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遮住了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你相信上帝吗,Adamo?"
"我的父母是罗马天主教徒。可我从来没有信奉过,至少不是以正确的方式。但是这并不重要。当这个世界每天都给你带来扭曲和不可思议的事情时,你会发现还有其他值得信仰的事物。我从不相信上帝会保佑我。但是……"
"但是?"
"我还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是……?"
"原因是——不。对不起,没有了,就这些。这就是我的全部了。"
他合上了棺材。一声闷响在房间里回荡,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那只野兽试图教我一些关于黑暗的东西。我不确定我是否完全理解,但我不想继续呆在那里。那么,我们走吧。让我们看看这个游戏下一步会把我们带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