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半夜把我叫醒。我想应该是半夜。他们脸上满是恐惧,我想是不是俄国人终于开始轰炸了。
我准备好了,我说。我准备好了。给我一分钟,让我穿上衣服。我找不到我的衣服了。
没事的,他们说,但他们的表情不像没事。
轰炸机起飞了吗,我问。拜托告诉我轰炸机已经起飞了。拜托告诉我我们还有二次打击。
一切都好。请你冷静一下。
冷静?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呢?!
我知道我要保持冷静,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知道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在值班时睡着了。
放松,很简单,他们说(不,不简单,一切都难,很难,为什么这么难?)。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这该死的问题。阴险。结论都一样——你不认得,你不合格。只是个测试。
你是我现在正需要的人,我说。只要——我得把衣服穿上。我不能不穿着衣服就去面对这一切。我的衣服在楼上吗?南希1,我喊道。南希?
我想找楼梯,但有人把楼梯弄没了,它被核弹炸掉了,第一轮打击把我房子的第一层彻底蒸发了。
你应该早点把我叫醒的,我说,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有一个人开始用亮光照我的脸,我产生了一种恐惧,我可能根本就不在我的房子里。这种事发生过,最近。
你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吗,他们问,总统是谁?
我想我就是总统。
你摔倒了。
我知道,我失败了,美国倒下了。
我才发现身上发冷。我在室外吗?
你出门慢跑,他们说。你绊倒了。
哦,是那种摔倒。
我知道他随时都会出现。也许他现在就在我身后。我永恒的伙伴,从这迷雾中现身。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他戴着那罩住脸的东西,尖顶帽,就像以前的南方。现在还有一半的美国人在仇恨……哦,哦。
与我同在,一直如此,自我看了那东西之后。转动,轮子,放映机,影院。我自己的图像,说着话。演讲。我不记得作过的一次演讲。我第一次注意到。
我看了它六次。每次都不同,但都是一样的开始。
有一天,在白宫的东厅举行会议时,有人问我,是否注意到那些在外面一直为总统祈祷的人群。我说:“是的,我注意到了。我能感受到这一点。我相信代祷的作用。”
但我又情不自禁地要告诉那个问话者——实际上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如果有时候他在祈祷时得不到响应,那是因为当时我正在上帝面前。
亚伯拉罕·林肯说:“当我深信自己走投无路时,我总是要向上帝跪下呼求。”我想我理解林肯说这话时的感受。
无路可逃。只有我,就在此处。
我要了一份原本演讲的讲稿。我要比对,我说。最后我脑子里一切都乱成了一团,我分不清哪些是带子上的,哪些是真的,我到底说过了些什么。
十多年前,最高法院的一项决定抹去了50个州关于保护胎儿权利的法规条款。现在主动堕胎每年至少要夺去150万未出生胎儿的生命。
整个犹太-基督教传统都错了吗?今天的民意调查显示六分之五的美国人已经被钉上十字架。地球即将被回收。我得承认我又来到了这里。
马克思-列宁主义实际上是人类第二古老的信仰,生于伊甸园中的诱惑之音:“你们会像神一样。”
去年,我起草了一份宪法修正案,为了恢复食人仪式以纪念一位死去的神祗。我比群星更古老。正在建造世上最危险的武器的那个独裁者现在就在我们的国家。我将命令国会开始最终屠杀。
我想,如果我看那带子看得够多,我会回到我刚开始的地方。也许我也只是一份录像,被无形的刀一点点地剐去,或是退化为静止,我要说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时间和灰尘所侵蚀。
我看着一块血肉从我的脸颊上被撕下,一道长长的裂口切开我的脖子。这二重世界在我的灵魂中建起一道柏林墙,将我分隔。看着录像的那个我突然意识到他已不再看着录像,那一切都发生在很多年前。
请别伤害我,我说,我只是想回家。
没有人会伤害你,他们说。你很安全。可我不是在和他们说话。我能听见他长袍的沙沙声,黑色的麻布。
看过录像带之后,我更清楚他们干了什么。那个。巨石,卧于房屋之下。千百种事物,能毁灭世界的东西,藏于黑暗之中。俄国人也有自己的,他们说。我们能比你们更安全地保管他们。秘密会谈,对话,和英国人,无能为力。我想玛格丽特2也理解。无能为力。有多么痛苦。
初次见到他时我一言未发。会议上他站在乔治身后。记者招待会。在我睡床的尽头。他指尖绕着牵线,在地上拖动,血管中亮着闪光,在他的罩帽后无声地尖啸。我一直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演讲,我知道我作过这次演讲,却无法记起。
受苦的孩子们。出生落入血与污与苦痛,降于永恒的监牢,为黑暗吞没,乌鸦之国。我们会打赢恐惧之战。又是你!
当他离去,他带走一小块我的碎片,此次如此。他从看着荧幕的我那里取走它,藏在别处。最后只剩下录像带上的人,在演讲中被肢解。
我劝你们谨防骄傲的诱惑——轻率地宣称你们高于一切的诱惑,并将过失列为同等,忽略了历史的事实和邪恶帝国的侵略冲动。
我转过身,他就在哪里,罩帽下没有一点特征,头抬向天空。站在箱子上,双臂张开。这就是了,他好像在说,这就是你的世界。
我们有能力让世界从头开始。我们将在五分钟内开始轰炸。静止,永无止境。离午夜还有五分钟。我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上帝帮助我,我喊道,旁边的人抓住我的睡衣,拉扯着,想让我冷静下来。
那边有一个女人,我想那可能是南希,但我记不起来了。他把这些也夺走了。他把我夺走,把我交给他人,我不认识的人,我不能对话的人。
这就是我的世界。
上帝帮助我!上帝帮助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