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其三: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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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了?”白芷两手撑着桌面,抬头凝视着陈域,整个会议室里面的气氛登时凝固。Risk看了眼白芷,又看了眼双手交叉的陈域。后者长叹一声。

“我已经交了事故报告。”陈域缓缓地说,“如果你愿意——”

“哦,我说的不够清楚。我想说的是发生什么了。”白芷没有感情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唯一从那里面逃出来的人。我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不是报告里写的。”

陈域交错着手指,若有所思。

“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还是我需要叫奇术师来建个血盟或者是牢不可破的誓言之类的?”白芷歪着头,“如果你能掌握的信息对团队很重要,我需要知道。我们都需要知道。”

陈域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举起了一下双手。“好吧……在爆炸之前,那家伙念了一段话……好像是心经里面的……‘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这句。”

白芷向后退了一下,双手离开桌面。

“那是什么意思?”Risk问。

“ 那是……般若密多心经里面的句子。Risk。”陈域说,“就像你们圣经里面的句子一样。”

“需要我用灵能热线去跟地府老哥聊聊么?”白芷说。

有人吭哧笑了一声,所有人转过头去看黄思琪,后者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哦天呐,你们真的有这种东西。”黄思琪难以置信地别过脸去。

“了解了。你没有在报告中提及这个线索,陈域。”

“从我的立场上来看,这并不是很重要。”陈域说,“很多人在死前都会忏悔。”

“犯罪动机,陈域。”Risk说着,和白芷对视一眼,“即便我们确认目标已经完全死亡了,但他的犯罪工具和犯罪动机来源,我们肯定需要继续侦查,更何况——”

Risk打开投影,幕布上展现出一个女人跪地哀嚎的惨状。

“我们还有一起类似案件要查。所以行动起来,各位。”白芷面无表情地说。


会议一结束,白芷就直接上了车,直扑自己一直监视的嫌疑人。负责监视的特工汇报说几分钟前一名男子走进了公寓楼,体貌特征和嫌疑人基本一致。

原本在咖啡馆爆炸事件之后,这件事的调查就交给AWCY应对组去负责了——爆炸录像在AWCY的社群里大量传播,叫好者也不在少数。但类似案件的出现却让锻钢又要加班。白芷决定紧抓此前的线索不放。在后江埭一幢出租房前刹停后,穿着黑色奇术防弹背心的白芷和一众特工快速出示了警用证件,留下几人在下方负责监视后,迅速闯入狭小的楼梯间快步拾阶而上,手中的电击枪指向上层。

一众人在五楼停下,沿着墙边站好。领头的特工敲了敲门,在门锁转动的一瞬间,白芷屏住了呼吸,门缓缓打开的一秒堪比永恒。在门开到足够大的时候,特工抓住门的边缘,将门缓缓拉开,在嫌疑人还没来得及确认身份的时候,整队特工鱼贯而入。男人正要大喊大叫,就被刚进门的白芷捏住了下巴。

“嘘嘘嘘,大喊大叫可不好。”白芷贴近他的脸,“放轻松点,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把那人上了手铐之后推倒在沙发上,让特工关上了门。

“名字?”她把电击枪插回枪套,打量着男人。

“王朝欣。”男人低着头回答。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白芷坐在沙发上,打量着男人,后者咕哝了一声。白芷歪了下脑袋,贴近,把头靠的更近了一些。

“大点声,没听清。”

“我不知道。”男人支支吾吾地说。

“你不知道,没关系。关键是我知道你知道什么。”白芷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衫,“你现在说,总比我们到时候说好的多。晨辉?你发现了什么?”

叫晨辉的特工正在主卧忙活,一听到喊声,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沙发上的王朝欣显得格外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卧室,脸上渗出汗珠,这一细节立刻被白芷捕捉到了。

“看起来有什么东西呢,王朝欣先生……”白芷走到卧室内。尽管空间不大,但凭借本能,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把床垫推开。”她对晨辉说。后者和她一起合力移开床垫,此时卧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嚎叫。白芷转头一看,王朝欣挣脱了钳制他的特工,向一只恶狗一样朝房间内扑来。白芷迅速起身,转身就是一个飞踹,一脚正踹在朝欣的下巴上,一时间唾沫和碎牙齐飞,男人咚地一声狠狠后背着地。白芷转身过来时,晨辉已经推开了床垫的一部分,但他并没有作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下方,双眼无神,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见鬼。白芷在一瞬间就抽出了枪并打开了保险,枪口直接对准了晨辉的头部。还没有等她作出下一步反应之前,她看见晨辉脸上属于活人的神采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人一般的惨白。白芷毫不犹豫地对着尸体的脑袋扣动扳机。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粉色的脑组织喷到了后面的墙上。尸体的头部多了一个红色的血洞。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固定一样,那具遗体仍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白芷站起身,正制止了正要靠近的手下,并让他们立刻联系收容小组,自己则站了起来,枪口仍然稳稳地对着尸体。

就在她靠近尸体的一瞬间,那惨白的脸上突然扭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那夸张的,几乎要露出全部牙齿一般的笑容是如此令人心悸。在白芷愣住的两秒内,猩红色的物质如同雾气一般弥散开来,很快覆盖了整个房间。白芷下意识捂住口鼻,举枪对着尸体连续开火,换来的却只有更多的猩红色物质。

于此同时,客厅爆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这笑声让白芷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次不忍回首的任务中。她转过头,看见王朝欣正如同一只特大号的蛆一样在地上阴暗地扭动着,一边哭,一边笑,口水和眼泪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着。外面的特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白芷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对着地上的王朝欣扣动了扳机。

第一发子弹击中王朝欣的时候,男人抖了一下,狂笑中带着扭曲的哀嚎,第二枪之后,男人终于安静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白芷正要上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闪光就突然笼罩了整个房间。

等到白光散去,留在白芷面前的是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和三名正拿枪指着她的特工。

白芷还没回到会议室,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对方是AWCY应对组的联络员,在电话中生气地质问白芷究竟做了什么。

“整个AWCY网络暗网都是‘基金会特工杀害AWCY艺术家’的标题!”联络员极其激动,“你的照片在整个暗网上流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芷快步走过设施走廊,眉头紧锁。AWCY和基金会的关系向来不好,尽管基金会有能力进行一定舆论压制,但这件事绝对会让双方关系跌入谷底。炸药桶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一把火。之前的“三峡”事件中,杀死AWCY艺术家的物质来自基金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基金会虽然在事后尽可能释放善意,但仍然免不了受到非议。

如今新旧两件事加在一起,火药桶越滚越大。AWCY那波艺术家虽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但一旦两方彻底撕破脸,会整出什么新活还真的没人知道。

在锻钢小组的会议上,刑侦处处长吴荇钊罕见地面对面和这重案组的成员坐了下来。他讲的话不多,在一堆圆滑的客套之后,吴荇钊脸一沉,长叹一声,让组员们注意控制事态。

“听着,”吴荇钊语重心长地说,“白芷,我知道你来自内务部,也很有能力,很有水平。但请在下次出任务的控制事态,好么。”

“我会在稍后提交细致的报告,处长。但请你相信,我这么做有我的问题。如果需要,你们可以将责任归到我个人上面。”白芷在其他组员惊讶的注视下说,“尽量避免舆论将这件事情上升到集体。”

“你还是去做个细致的体检吧。”一直沉默的陈域说,“总觉得基本的生理指标检测有疏漏。”

接下来是常规的流程汇报环节。Risk所调查的模仿犯罪的现场在经过EVE粒子指纹比对之后,和西堤咖啡现场遗留的特征不一致,但能够与王朝欣屋内那副异常画卷的对上。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王朝欣已经死亡,无法对其进行EVE指纹鉴定。因此目前两起案件只能陷入一个闭环。而王朝欣甚至不是注册的AWCY成员,手机上也仅仅有AWCY的网站浏览记录罢了。但究竟是王朝欣自己创建了这幅图画,还是他请别人画了这幅能够致幻的作品。丝毫不知。

白芷趁势建议,可以将王朝欣直接认定为模仿犯罪案件的凶手,作为对AWCY方面的回击。这话令会议室里面的几人咋舌,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直接定罪,这恐怕是刑侦处史上头一遭。连新加入的黄思琪都连连摇头。

“这是必要之恶。”白芷扫视着整个会议室,“必要之恶。”

“我同意。”说出这话的是Risk,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到疲惫的英国人身上,“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还没结束。我们现在需要收缩,等待对方动手。”


“还不错的艺术作品。你要的黑咖啡。”徐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把吧台上垫着小咖啡盘的咖啡杯推给吧台另一端的白芷,“这幅画……有点像蒙克的那副尖叫。不,我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或许你们需要自己去找出来。”

“你是前任处长。”白芷说,“我希望你能够给点建议。”

“我的建议?”徐琰笑着把两手搭在柜台上,“保护好组员。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并不是能够轻易取胜的类型。拿铁是哪位的?”

一个粗壮的汉子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杯拿铁从柜台上拿走。

“我给你个建议。”徐琰靠在柜台上,“注意舆论导向。做个影子,活在影子里。”

白芷直起身子:“你似乎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不是么?”

徐琰笑了,走到水池旁边洗咖啡杯。

“别忘了,女士,我现在已经不是基金会成员了。”他笑着说,“你有需要的话,再来这里找我吧,如何?”


十月份其实下雨天不多,但一下就是一整天。夜晚的城市里,地面上的积水反射出城市的霓虹灯光,随即在荡漾开的水波中碎成无数的色彩。

城中村的巷子早已寂静。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在这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啤酒瓶破碎的声音。当然也没人会注意一声怒号。毕竟,你懂的,出租房,小两口吵架很正常。但随后大半夜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声?这就有点扰民了。

于是某些探出头的居民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在大晚上十一点的街头,两辆亮着大灯的车辆在路上左冲右突,躲避着为数不多的车辆。

刹车,油门,再刹车。徐琰坐在他那辆四驱宝马M3里面,不慌不忙地紧紧跟着前面那辆左右变道的C63 AMG。尽管那家伙绝对加了点什么东西让这辆车飙得飞快,但性能上的差距,在城市中用精湛的车技还是能救回来那么一些。当徐琰看到这家伙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时差点推头开到人行道上去时,就知道这人仅仅只是买了一辆好车,却不知道怎么开。徐琰熟练地松油门切入弯心,过弯之后又是一脚油门,发动机咆哮起来,带着方向盘一块儿抖。但距离对方只剩下两个车身不到的距离。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情,要紧的是怎么去逼停这辆车。要是在前年,徐琰还能得到一大帮基金会特工的支持,但现在?好吧,也许只有一个非正式成员。

但这并不会对结果造成多大影响。两辆车一路冲过市中医院,还剩下半个车身。徐琰咬了下嘴唇,向右轻打方向盘之后重踩油门,他的车前轮已经追上了那辆奔驰的车尾。两辆车以11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过引桥,顺着仙岳路狂飙。

警用无线电已经沸腾了。现在不是拖时间的时候。

“结束这一切吧。”徐琰小声说。他看到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突然变成了直行红灯。没有任何间奏,一辆半挂拖车唐突从右侧的路口现形。以他们的速度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冲过这三百米。徐琰满意地看到那个司机下意识踩下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即便隔着玻璃也清晰可闻。徐琰在如法炮制的同时轻打方向,车身转了一个角度,轮胎和地面在宽阔的六车道上拖出白烟。等到那辆C63不受控制地漂移,右侧撞上半挂拖车的时候,M3正好停稳,徐琰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褐色半遮脸式面罩,卡拉一下把甩棍甩开。

那辆奔驰车的驾驶员似乎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当徐琰拉开车门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老虎一样扑了出来,狠狠拽住徐琰的衣领,想要把他摔倒在地。在背部没有着地之前,徐琰就缩起身子,借力一个后滚翻的同时把那人踹了出去。。

“好了,林海音。我们要打还是要谈?”徐琰站起身,拍拍自己牛仔裤上的灰尘,“在大马路上打,你以为自己是甄子丹嘛?”

两米开外那个一脸白净的眼镜男扶了下自己的黑框眼镜。

“你也不像是王宝强。”

徐琰晃了晃甩棍,摆出格斗姿势。对面的男人立刻一个飞踢,被徐琰晃身勉强闪过,但却不得不用左臂硬接下下一次边腿。顾不上剧烈的痛感,徐琰侧身直踢他的小腿,同时把甩棍从下向右上方甩——

对方躲开了踢腿,但没躲开甩棍,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但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克服了失衡,退后一步之后以一个直拳做出回应。徐琰趁势发起反击,在手肘挡下拳击的同时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等到对方失衡时候抓住他的手腕,旋转大角度之后一记膝撞直击腹部,右臂发力直接来了个巨蟒下擒摔。这一招绝对管用。徐琰不敢怠慢,立刻将那人翻过来,膝盖压背上了手铐。

“好了,先生,”他把那人从地面上拽起来,“我们回去聊聊吧。哦,对了,Owl,回头见。”

最后一句话是对拖车司机说的。后者默默摇上驾驶室的窗户,车辆的柴油机发出轰鸣,难闻的味道从通风管迸发出来,那辆莫名出现的拖头随即缓缓移动,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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