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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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时间已经进入十月,但厦门的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游客,本地人,甚至某些不安分的家伙都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来。闲逛也好,购物也罢,毕竟小长假谁不愿意出来走走呢。

但这绝对会加大基金会的工作量。潜伏在人群中的特工在周末更是丝毫都不敢怠慢。尽管这座城市只有五百万人口,但经过登记的异常人员就有近万人之多。运行“天权”的大型计算机尽管位于大洋之中有深层海水冷却,但也由于过热而报错了好几次。疫情带来的报复性增长的游客数量给这座小岛带来了无可匹敌的生机,也带来了本地基金会、国安十九局甚至是破碎教会的压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这使得厦门三大老牌势力多少有点吃不消。因此当Risk走进Site-CN-19-6的书房,看到身旁放着咖啡,眼神涣散地坐在电脑桌前的陈域时一点都不奇怪。

“给你带了咖啡。”Risk把一个五百毫升的保温杯放到电脑桌上,“早上出来的时候泡的。交接一下下班吧。”

“昨天的报告还没做完。”陈域头也不抬地说,“不过我就住在这儿,下不下班也无所谓吧。”

这话确实没什么毛病。组内排班表上基本都是:陈域——陈域——陈域——陈域。幸好处里网开一面,给了锻钢一个“天权”的复制品辅助工作,这才使得陈域没有因为工作压力过大而崩溃。不过这几天,“天权”的全部算力都投入“天网”实时监控和各种数据处理上,这导致陈域不得不手动处理一部分文件归档工作。Risk便走到厨房里,发现昨天陈域没有洗碗。

随着最后一声回车键响,陈域仰天长叹一声,向后伸了伸懒腰。Risk恰到好处地走出厨房,把一杯茶放到陈域身旁。陈域看了眼里面的立顿茶包。

“你们英国人离不开茶,是吧。”陈域端起茶杯,走到沙发上坐下,“你真的会因为家里没有茶包而生气吗?”

“我又不是十岁小孩。”Risk透过窗户,看着下方厦禾路的车水马龙,心不在焉地说。陈域扬起了眉毛,盯着Risk看了一会儿,令后者不得不转头。

“好吧,至少到这边来没有过。”Risk尴尬地说。

“那就是以前有过。”陈域立刻不依不饶地跟上一句。

“吃你的司康饼吧。”Risk看了眼手机,“给你个好消息,今天是假期。”

狼吞虎咽的陈域头一抬,嘴角还沾着司康饼屑:“我又不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私事?”

“你小子……”Risk笑着走过来,“徐琰走了以后就越来越像你老师了。”

谈到这名字,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当了安保主管之后废话更多了。什么事?”

Risk双手手指交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前倾。

“这件事……不太好办。”

“别废话。”

英国人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是这样,我有个朋友——”

陈域扬起一根眉毛:“Risk,我们都是干刑侦的。”

“好吧。是个溃疡派——”

“岿阳——”

“你够了没?”Risk有点生气。陈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好吧,到底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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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无聊的差事。去找一个人,拿一个东西回来。听上去真的没什么趣味。

陈域在海边慢慢地踱步,感受着海风,努力过滤那些降噪耳机都过滤不去的噪声。游客兴奋的喧闹声,孩子奔跑时的喊叫,这些声音在他听来分外刺耳。尽管长夜漫漫,但游客热情不减。

组里少了一个人,总感觉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件你习以为常的事物突然被某人从身边抽走。起先,你总是浑然不觉,到了某一天才愕然发现,却也只能仰天长叹:原来不在了啊。

就这样默默在路上走了许久,陈域拐进一个曾厝垵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巷,正抬头准备对着石墙上的门牌号一家家找,却一个不留神被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登时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你干嘛——”陈域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陈域直起身子,刚想回头,一声愤怒的吼叫爆发出来。

“别让我再看见你!臭小子!”

陈域惊愕地转过头,看见这声吼叫来源于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妪,穿着格子条纹衬衫,牛仔裤上绑着皮带,挂着钥匙,脚下穿着一双拖鞋,正气呼呼地盯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地上躺着一个人。老妪“哎呦”一声赶了过去,扶住陈域的胳膊。

“哎哟哎哟,不要紧吧?哪里伤到没有?”老妪拍着陈域后背上的尘土,一路拍到裤管,“没事吧?我有药膏,要不要去医院?”

这温和的问候竟然让陈域有了一丝丝波澜。但他很快把这份情感关进心里的一个角落。

“不,我没事。对了,您是……张佳璇女士么?"

老妪上下大量了一番陈域,然后恍然大悟,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里面走。陈域微微一皱眉,跟上老妪的脚步。

“哦……是老瑞叫你来的吗?”老妪领着陈域走过一家小小的杂货铺,玻璃柜台上的猫咪惬意地打着盹,柜台后白发苍苍的老妪整打着毛衣。“异学会现在招这么年轻的人了啊。”

这话弄得陈域迷糊了一会儿。“您是说基金会?”他不得不问。

老妪一拍脑袋,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呵说:“是啊是啊,对不起啊,老人家了。”

“这样啊。没关系的。”陈域听出了熟悉的闽南口音,干脆讲起闽南话,“我们到了吗?”

老妪放慢了脚步,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陈域不得不敬佩老妪家的体力,究竟要跑多远才能追得上这么一个年轻人?他看着这扇上面挂着铜镜的门,听着老妪取下腰间的钥匙开门。

“进来吧。”老妪拉开门,闽南话的出现让他的态度缓和不少,“鞋子不用脱,家里地板也不干净,下午打算洗一下,呵呵呵。”

张秋生的家不大。进门门口的佛龛里面供着太上老君。香炉里的香还冒着一股烟,旁边立着一个外壳氧化的铃铛。佛龛前的桌上摆放着许多的贡品。除此之外就是简单的楠木家具和茶桌。电热水壶还在向外冒着蒸汽。一只孤独的扫地机器人正在瓷砖地面上来回晃悠。在陈域委婉拒绝了留自己下来吃晚饭的提议之后,老妪招呼陈域坐下,然后娴熟地打开果盘,推给陈域。自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灵活地使用茶具泡茶。

“吃点吧,这个豆干,那天有人送过来的。”老妪热情地招待陈域,“老瑞跟我说有个人会过来拿东西,没告诉我是你。不吃吗?要不要这个凤梨酥?台湾的朋友给的,配茶正好。不用客气,老瑞跟我认识好久了,他帮过我不少忙。"

陈域只感觉盛意难却,只好拆了一包吃。

Risk到底帮了这个岿阳派的道士什么?陈域一边喝着茶一边飞速思考着。他不太相信Risk会做出什么危害帷幕的行为,顶多应该是把这老妪从监视名单中删掉而已。不论如何,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那个……”陈域放下茶杯,老妪转头,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域,“Risk让我找您拿一个东西……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老妪如梦初醒一般呵呵挠着头,让陈域稍等一会儿,然后离开茶几,从卧室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小的三星U盘,递给陈域,U盘上还拴着一个小小的编绳挂坠。

“这是……他年初给我的。”老妪说,看着陈域仔细地打量着U盘,“我跟老瑞也算是认识有段时间了,他那时候突然就把这东西给我。”

陈域不会告诉老妪,那时候因为徐琰的原因,整个锻钢都在接受审查。这U盘里估计真的有一些什么蛋疼的秘密。

“婴那?”

陈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老妪一脸和蔼地看着他。陈域连忙笑了笑,喝了一杯茶。多年的任职生涯让他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很难卸下心防,但这位老妪总是给了自己已故祖父的感觉。

“要我给你看一看吗?”

“什么?”陈域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妪站起身,走到供桌前,示意陈域坐在自己对面。等他坐下来之后,老妪抽出三根香,用打火机啪地点燃。

“手伸直。”老妪说着拽住陈域的右手,将他的手放到一个小小的枕头上。她将三根香拢起,平放在陈域的桡动脉上,用三根曲起的手指压着,然后闭上眼睛,左手托腮若有所思。陈域有一丝莫名的酥麻感,他不确定眼前的老人究竟看到了什么,只看到老人的眼睛在眼皮下打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过去一个世纪之后,老人睁开眼睛,深色凝重地看着陈域。

“哦……婴那……你得小心……”

陈域愣了一下。“我会小心的,您……看到什么了?”

老人摇摇头:“海面。下面有东西在游动。或许是水鬼。你点香吧。”

陈域点燃一支香,对着神像拜了拜。老妪拿起铃铛,绕着陈域的头转了一圈。铃铛叮当作响,道长念念有词。

“你回去以后,在天公生日那天——哦那有点远——我看看……就这天吧。去你们家屋顶……”

老道长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方法,大概都是驱除邪祟这样的方法。

“晚上就别在海边走了。海边,大的湖泊,别独自过去。”

陈域半信半疑地听着这些话,一边做着笔记。毕竟这么一个近距离观察岿阳派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对了,刚刚撞倒我的那个人,您认识他吗?”

老人的脸一下拉长了,语气中透露着不屑:“生活不检点……晚上都不回家的……这种人我不会帮他,但婴那……”她拍着陈域的手,“你要小心哪……”

“我会的,放心。”陈域挤出一个笑脸,点点头。老妪把头摇了摇。

“你不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基金会人,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来过我这里。”老人叹了口气,“你们总是身处危险之中。”


告别了老人,陈域沿着来时的巷子离开。他默默把自己的不安给关了起来,锁在内心的一个角落里。正当他准备拐上大道的时候,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陈域站在原地,左手的义肢开始充能以准备电击。正当他准备及时电晕眼前这个可能成为威胁的酒糟鼻男时,他颤抖着伸出双手解释:

“听我说,你刚刚……进了道长那边了是吧?”他的北方口音相当之重,“很……很对不起……我……就想要……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很难受……医生也没检查出来什么……拜托了,让我见见道长——”

陈域没跟他废话,干净利落地撩到男人之后压在他身上,左手碰到男人后脖颈的一瞬间,发出一阵连续的滴滴答答声,身下的躯体立刻没了动作。

四周没有监控。陈域将那人拖到墙边。他那一身的酒气和乱七八糟的衣领让陈域不需要过多伪装。他翻找起那人的衣领。这已经成为了他的职业本能,击倒人之后必须找出点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翻出对方的手机,通过数据线连到自己的手机上。紧随着自己手机黑屏而来的是一大堆跳动的代码。等到进度条走到百分百之后,他断开连接,把手机放回那人兜里,全程他用左手拿着那人手机——义肢不会留下任何指纹。

他没有摸索出更多东西,索性给这个男人拍了张照片,确认没有目击证人之后,往那人脸上喷了记忆删除药剂。


陈域将U盘交给Risk,后者正在电脑上处理文件。

“多谢。我买的司康到了。”Risk指着茶几,“如果你觉得单单喝茶很难受。”

“先不说这个。”陈域举起手机,“你要我去的那个道士家被监视了。”

闻听此言,Risk惊诧地从电脑桌旁转过身。陈域简单地说了下事情经过,给Risk看了下照片。

“这段密码用了两组栅栏移位,加了暗语,部分汉字用四角代码1表示。”陈域给Risk让出位置,“其中一次栅栏移位的方式是外勤部的。照片比对也证实这家伙是外勤部的。”

“该死。张女士呢?”

“我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联络她了。”陈域说,“搞什么,Risk?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Risk面不改色:“你等等,我在内务部有个认识的人,我去问问看。”

Risk焦急地走进房间里。陈域给云岚发了一串微信,说明了现在的情况。还没等她回复,Risk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说不是针对我们的。”Risk看着手机,“他认为这是外勤部的例行公事。”

“说的好听。”

“好了,先别管这个了。你喷了记忆删除药剂了吗?”

陈域点点头。

“行吧,我有空会去查这件事。”Risk走进房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陈域,“现在是特殊时期了,陈域。我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可能会难受,但打起精神来。后天锻钢的新人面试,你准备了吗?”

陈域摆摆手:“我不会把感情带进工作。”

Risk半信半疑滴点点头,走进房间去了。

桌上的手机嗡地抖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云岚拍的一张吧台图片,在梳着短发的她旁边是一个长发的女生,背着斜挎包。陈域认出那是她的闺蜜,尚德雯。

底下的消息是:“喝完这杯就走。”

总比独自买醉要好。陈域这样想着,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还是去接她吧。他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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