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ic,行走在阴郁中。天很冷,雨把烟打湿了,车被风撞着跑。
他总算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收音机里正放着《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雨刮刷擦出“吱哇——咣”的伴奏声,和着雨音,Metic嘴里哼着歌。熟悉的公路上只是几盏路灯,半亮了物与物的轮廓。
反光镜下悬吊的如意无奈地晃了几下,车潮终于开始挪动。Metic把车拐入昏暗的岔道。雨在下。
"1,2,3!”
“收容!”
Metic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折叠凳上。拍集体照的众人与他格格不入。
“哟!你还在紧张呐。没关系的,实验型站点嘛,都这样……人比较活,话也多,这是好事。别装得人像个秃头老主管一样!兄儿,你比我还小几岁……无非干了几年科研收容啥的,管理很好入门的。”
“可我不太擅长社交,也不懂你们的‘社交技巧’,埋头做学术工作处理异常问题才是我的长处。站点主管怎么做得好?我难道不该是研究员吗,我当初明明报的是研究员。”Metu叹口,拿了肆烧烤,遂一串给面前穿风衣的人。
主管忙摆了摆手。“说得像你这情况多稀罕一样。如今——”他突然左顾右盼,然后目光又投在Metie眼上,“实话实说,我怀疑最近行政部门出矛盾了,总是把不干的人调来办事。也不知道这下我是要被派到哪去。呵呵,领导层换了一班又一班……”
“没事,咱们连异常都不怕,还怕这种小故障?就做好本职工作吧!”
“呵,你倒机灵,教训起我来了。”主管他真诚地笑了,秃瓢上皱巴起来几条宽纹。Metic也乐起来,开了罐啤酒,加入到郊游的气氛中去了。
又能怎样呢?事情总是越来越好的。Metic枕在新站点的床上,居然让自己忘了工作,忘了实验,忘了莫名其妙的调换,安心地入睡。
Metic?Metic?Metic?你怎能忘了那些血仇?
他惊醒了。黑月沉默不语,蔷薇媚着刺儿。草地在荆棘中燃尽,他开始下坠。岩石,连绵的洞穴,沉睡在群山间的怪物与漆黑的石油。下坠,他的身体作为养料,蝙蝠、蜘蛛、冥河水母和翼手龙哄抢他的残肢。血,岩浆,熔融的矿石,地球的心脏怎会这般恐怖?他再次惊醒了。
后车催促他快开。Metic一抹冷汗,干咳不止,方向盘转开,文明有礼的喇叭声终于告一段落。雨模糊了视界。先前清晰的欢迎的郊游的人们,在他的脑海里再次受诺。
吱哇——咣,吱哇——咣。
Metic,今夜无眠。无头冤案们向他和他的影子狞笑。
淫雨霏霏,站点的穹顶很久没有展开过了。维修都是成本,开启便是奢侈。因此在灰黯的墙下,泥水呻吟雨作恶蠕动。
“我就说那家伙是个扫把星……自己的站点整没了,又来祸祸咱们的。”“嘘,他真的走过来……”
装聋作哑罢了。Metic经过走廊,顶上惨白色的圆灯陆续有几个不亮。多冰冷的味道呀,背后扎进脊梁的诽议全当没听别,你能怎样呢?Metic?你敢说什么吗!
循着安全通路的字样,Metic走看。恐怕我是要让所有人有所失望,他想着。他的目标是主管办公室,U7F401。
直到半小时前,实验室是他赖以存活的地方,曾是他最擅长的事能发挥它效能的地方。后来,烧杯倾倒了。锥形管碎裂、试管蒙了尘、所有器皿都长了腿。他梦中的一切都是这样的悲伤,在这样的斑驳中苍白地荒谬着。就像梦主人贫乏的想象力一样,它们永远踏着诡异的步伐,做着自己不该做但类似节肢动物的动作;就像梦主人仅存的幽默感一样,它们没有一只可以闭下自己喋喋不休的烂嘴。
宿舍里有很多人,有多床位和种种有很多事。起初,Metic住在单间里。后来是集体宿舍,后来换回单间。大家都不欢迎他。
有也是屁。他只是喜欢这种状态,这种堕落的疯癫的悲伤的状态罢了。靠在墙角,假装世界与自己为敌,挥霍组织的经费购置设备研究理论上的东西聊以自慰。然后继续想着曾经快乐的日子。
你咋这么窝囊?Metic?你现在真的不去做一点像你如出一辙的疯子应该做的事吗?
那就来吧。Metic从死角里抬起头,给手枪上了膛。然后走出了宿舍门,踢倒了俩个垃圾桶,听见雨声。
于是我们抖擞精神,奋发向前,却如逆水行舟,被不断退回到往昔岁月。
——了不起的盖茨比
叮叮叮。闹钟响了,Metic从车座上醒过来。是时候了:看一眼表,恰好是凌晨三点。作为百鬼夜行之时或许太晚,太阳的光芒又不曾看过此刻。真好。正好。
他开始跋涉向前,一往无前。要细细交代的是沼泽里的枝条那样该死,又坚韧又带刺。偶尔有蚂蟥和水蛇惊扰,鬼祟的歪脖子树就差拿着吊绳套你头上了,Metic他是在这样的好环境里慢慢走的。一开始没人知道他在想啥,逐渐有人发现他是在回忆——离开的那天。
渡过泥地,走在了白色的沙砾地。湖到了。
走在四月的寒风里,Meitc看着风烟吞噬湖边种种,想今年的春天来得确实是非常晚。也非常猛烈。倒春寒大概很正常,风沙肆虐似乎也很正常,结合起来却这样倒霉。倒春寒地面上会有黏糊的积雪,而风沙使人走路睁不得眼睛。走在路上若睁眼防着冰,沙子就卷入眼睛;如果闭着眼睛躲沙子,一定滑倒摔跤,而且是摔在掺有玻璃碎的沙子里。指不定滚将到水里,被有几百条触手的怪物一口闷。
照理说,沙子可以阻止冰的凝结,冰可以阻止沙子的起飞,分明是对立的。倒春寒和沙尘暴自然是水火不相容的大敌——却这样一齐地阻止他前进。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Metic寻思和谁诉苦,却根本意识到没人会在这样的天出来闲逛。真滑稽,真是好笑。骂骂咧咧的,黑衣的人振作起来、抖擞精神、一步步稳当当地弯腰走起来。
耳畔只有风裹挟沙砾在衣物里碰撞的声音。车前灯已隐没不见。
好像有人在划船。
他屏息凝神,很快意识到并无必要。
现任副主管的办公室相当宽敞,可却随意陈列了太多的垃圾。文件,百无一用的报纸和书刊,怪模怪样的异常小玩意和通讯设备。几件衬衣无诚意地堆砌在房间一角。
“我以为你起码没那啥啥邋遢的习惯。”
“和老鼠混在一起,猫也会变成老鼠。你是什么?吸尘器吗?”
Site-CN-12实际上的站点主管笑了起来,被手里夹着的玉溪呛到了,但继续放在嘴巴里。房间里充斥着劣质的青柠味空气清新剂,Metic拾起地上和墙上贴的,钉的,糊的纸片。Site-CN-04,Site-CN-05,Site23,Site92,Area-CN-120,A82,A07,66,109。Site-CN-24。
“别看了。本月拨款第四次连续缩减,预计下季度停站。你就是他们是说的垃圾人,承认吧。你的运气就像狗屎,我踩着你了。”
Metic无言,扣下悬刀。主管闭上眼睛,没有哭,没有笑,只是很无奈很尴尬又情理之中地伸出手朝着空无一物的方向。这位主管的确是苍老而秃顶的。
会不会只有秃顶的人才能当好站点主管?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副主管被主管枪杀,Metic逃跑。偷走了副主管的身份识别卡,驱车前往某地。
是的他还偷了Site-CN-24的专车——哦,其实已经没有Site-CN-24了。再也没有了,永远也没有了。就像烈日里的小水滩,逝去了。留下的痕迹只是一瞬。
在属于Metic的黑色斗篷下,消瘦的男人记忆里当然有留下痕迹的东西。后来,人们说引发了那场恐怖的收容突破 的无疑是他,但这场事故最大的意义没有第一时间显现出来。现在,我们说:Metic的死意味着Site-CN-24-D的彻底死去,旧时代最后的记忆覆灭,标志着基金会向官僚主义无可避免地堕落。他本人是被莫名的斗争推上政治台面的人,曾经离谱地担任了24这样庞大臃肿的站点的独裁者,又亲眼看见它的迅速灭亡。很难想象这样的现象居然只是巧合,他只是一颗可怜可悲的棋子。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留下痕迹巨大的并非是24-D。大家都这么说。Metic的死没有多少人关心,不过却无可救药地代表了水洼下万里的水系。那不是仅仅靠太阳就能蒸干的。唯有地火,而且也势必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些都不提。Metic的悲剧是必然的。在大厦崩溃之前,裂痕蔓延之后,一定有一颗承担了过度重量的螺栓率先崩裂。
故事接近尾声了,Metic。我们听见了你的脚步。你还是回来了。
Metic在数据库里翻找。他要找的东西并不难找。
SCP-CN-███-[禁止访问]
不是公开的文件。
权限
M.et!C
你好
[已苄辑}
有效期至 无权@的访问-&)~,/
哈哈,果然如此。识别不出的识别码,无法使用的通行证。乱码,乱码。Metic的身份已经泯灭在那座站点里。
他仰视穷极无垠的天际线,有点说不出的苦涩的味道。在数据库里输入主管的验证码,登入自己的账户。
Site-CN-12 移动文件数据库登陆
账号:SCiPNET~CN~12~Metic~4
密码:●●●●●●●●●●
还能怎样?
Metic始终在做梦,尚未清醒。他的阴影下是Site-CN-24-D的幽灵,是垂垂老矣的基金会滑稽的悲剧形象。如今,他终于回到了他应属之地——荒废的,粉碎的站点。昔日梦魇正在嚎叫,他们将会将我怎样?竖立起汗毛,绷紧脊骨。夜太喧嚣,别太吵闹。
Site-CN-24-D曾经是我的梦魇,现在也是你的了。
我们在等你。
郊游,主管,研究员。树林,湖,站点,月光下的白沙砾地,丛生荆棘。枪杀,阴谋,纯粹目的。王座上,已经失去价值的王玩弄着手指,身体分崩离析,大脑与阿尔兹海默争夺着最后的控制。
“您的模因触媒已检验完毕:完整度98.7%-。”
“!完整度96.2%↓。”
您目前的位置:设施Site-CN-12大门500m处。
距离最近的收容设施:SCP-CN-2530禁区,前方2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