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天在外面鬼混些什么？要账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
电话那头老爹唾沫星子就快跨过话筒喷我脸上了。
“我不就忙忘了，晚还两天……”
“忙? 我问你，你说要自己创业，我把市中心那三层楼给了你，你这三个月干出什么了!”
“这不行情不好，我想再准备准备……”
“呸，你就在地下室和游戏机过一辈子吧！”
电话那头啪的一声挂断了，我长舒口气，把手机甩到沙发后。拿起块披萨，被电话耽误的饼皮又冰又硬，奶酪像块胶皮。
草，烦死了，我得找个地方把这口气撒出去。
我把咬半块的披萨饼扔进垃圾桶，抄起茶几上的啤酒猛灌几口。趿拉上拖鞋跑到楼上。
一层是普通公寓，租给了几个刚毕业学生，跟我处的还不错，平时见面都点头打招呼的。
二层被俩玩古董的包了，不在这住，就是偶尔往里进些瓶子葫芦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每月房钱准时给。
三层，我的目的地。这被一家叫什么黑尔的公司给租了。做些洗发水和牙刷牙膏之类，也没见卖出到哪里过，老板是个六十多岁老头儿，一双眼睛提溜转感觉贼的很。
老混蛋这个月房钱还没给我，管他困不困难的，拿不出来就让他丫滚蛋。
走廊正对的就是一面白墙，壁灯从墙上打下橙红的光，H E L L四个黑色浮雕字被拖出细长的阴影。白墙右侧是一扇磨砂玻璃门，我塌着拖鞋上去，按响了门铃。
没过几秒门就开了，年轻小姑娘穿着职业套装，顶着俩黑眼圈客客气气问我有什么事。
“老陈呢？把老陈叫出来。”
“谁？”
“你们老板，他欠我房钱。”
我没心情和小姑娘废话，想推开她直接进去找。半只脚刚踏过去，老陈突然就冒出来了，正站在我身前，屋后景象都被挡个严严实实，但闻得见股香味儿。
“嗨呀，小少爷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我这不就来了吗。”
他眉眼间全是谄媚劲儿，边说边轻轻把我又推出了门外。还是一身条纹西装，半白的头发整齐梳向脑后，六十多岁人却比我还高一头，要是不张嘴的话还有点老练沉稳。
真奇怪……香气越来越浓了，像是炖肉，或者烤肉。
“再宽限宽限吧，你看我这退休再创业也不容易。”他开始哭丧着脸起誓“就一周，一周之后保证连本带利一起还。不然到时候您就是把我老头子卖了抵债都行。”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想都别想! 今天就把钱给我交上来，不然我就叫人给你清场了！”
我叉着腰放狠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那股肉香顺着鼻孔钻进我的脑仁，我想到的全是锅中滚烫冒泡的乳白汤汁。
“您这是……”
“少废话……你们到底煮什么呢?”
老陈眉眼舒展开，脸上笑的我心烦。他引我进了玻璃门，屋后一道白色长廊，两面房间门窗紧闭听不见声音，他在长廊末尾右拐，停在会客室的门前。
“我们公司打算进军食品市场，您刚好可以成为我们第一位试用者。”
他推开门，会客室中央的茶几大的稀奇，银色的罐头一直快堆到天花板，香气随着渐开的门齐涌上来。
我完全被感官指引着走向这些罐头。外皮上只用绿漆印了他们公司的logo，以及黑尔科技诚意出品——午餐肉罐头几个字。但味道实在是……我忍不住了，胃袋里一上午就装了一口披萨，它在吼叫。
我撕开拉环，我开始吞咽粉嫩的肉块，感受肉汁溢满牙床，流经咽喉，香气灌满鼻腔。每一次咀嚼都会带来快乐，原始的喜悦刺激着大脑分泌多巴胺。
美味……
来吧，再来一点……
我饱了?
不，我还应该吃更多!
银色的空罐光泽开始发散，由光点变为亮晶晶的斑块。耳边一阵阵嗡鸣。而后是眼前一黑，肉香开始铺满我的梦境。
“然后我就因为暴饮暴食跑到医院洗胃，还喝了一个月的稀粥。最近才恢复点力气……”我一手抓着啤酒罐一手握着游戏手柄，用肩膀和下巴夹住手机。
“瞧你那点出息，晚上打牌，来不来？”
“没意思，老爹最近不给我钱了，穷啊。”
“你一个吃瓦片儿的不至于牌都打不起吧？今晚上来俩妹子，错过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
“不就妹子……”
“你看眼照片，刚发你了。”
我皱起一只眉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我……！”
“正吧?”话筒对面贱兮兮的坏笑起来。
“给我留个位子，我现在就搞钱去!”
我挂上电话，绕开乱七八糟的插线与外卖盒，踢开电子门，噔噔噔跑上楼。一推门还是那个小姑娘，只是黑眼圈更重了，脸色差的吓人，头发更油了，站在那儿摇摇晃晃的。
“把老陈叫出来。”
“在这呢。”老陈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下站到我面前。
“房租房租房租，你还要拖多久？”
“上回罐头销量不好，成本都没回来……”他又开始哭穷。
“你那破罐头都给我吃进医院了，还能卖的不好? 抓紧把钱给我，要不就向警察推销你罐头去!”我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您看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怎么偏偏就今天要……”他说到后半句瞥了我一眼，嘴角隐约有了点笑意。
“是不是今天晚上有什么事要应急用钱啊？”
“跟你没关系，把钱给我就行。”
“我们最近在拓展成人用品市场，您刚好可以……”
“可别，我可不想再进医院了。”我打断他。
他没回话，背过身朝磨砂门里打了个手势，两个修长身影缓缓走出。一个高挑一个丰满，长发飘飘，细眉杏眼，娇俏可人，白衬衫领口下乳峰若隐若现。齐站到我面前，笑颜如花，阵阵馨香铺来令我一阵眩晕。
“这是产品?”
他撩起其中一位的长发，从白皙的脖颈上扣出一块盖板。上面印着绿色的公司logo和黑尔科技诚意出品——爱欲机器人，而盖板下是实实在在的USB插口。
“我们目前只做出两个，你是第一名试用者。”
白皙的小手左右挎上我的胳膊，来时打好草稿的粗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喉咙眼干的要命，脑子里全是香软的肉体在一起翻滚……
“走吧~”
银铃般的嗓音发下命令，我如女王奴隶乖乖听命，一步步踩棉花般向外走。
毒蛇，红果，云畔……记忆被蒸腾为粉色的雾气。
当我再次清醒时，正躺在地下室的水床上，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瘫在水床上，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上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他给我下药了？
越想越烦，钱没收着，气势汹汹去找一趟迷迷糊糊就被挡回来了。我从床上翻下来，腰酸的不行。刚到一层就见几个人从楼上搬下一个个大纸箱，堆在门外的卡车上。仔细一看箱子上的logo，就是三楼老陈他们做的。产品名五花八门，吃穿住行全涵盖，真搞不懂他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有老陈以外的活人出入那扇磨砂门，仔细听了一会儿，屋里只有敲打键盘的噼啪声。
“这些东西都卖哪儿去?”我向一名装卸工搭话，他却像感知不到我存在一样，机械的将纸箱搬上搬下。
我一抓住他肩膀，他才慢慢回过身，满脸胡茬邋遢的吓人。
“工作时开小差是要扣钱的。”他打发我这么一句，接着干活去了。
被生活压垮的可悲社畜啊，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劳作，心情好了不少。
“少爷，起的早啊。”熟悉的轻佻语气。
“我正要找你呢，昨儿给我下什么药了，腰酸死了。”
“当然是蜜药，您自己做过的事怎么忘了呢。”他朝我眨眨眼，缠绵躯体的身影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
“想起来了？我也是实在凑不齐租金，您看，这批货马上就能结货款，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奉上。”
吃人嘴短，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一周过去了，一点动静没有。
女朋友生日快到了，天天暗示我送她礼物。可最近牌运奇差，实在没闲钱给她买限定款包包，我自然想起了三楼那只老狐狸。
上次是单枪匹马，被他忽悠住了，这次我多叫上几个人，看他还怎么耍花样。
我叫上三个朋友，说好要回房钱直接拿去Cy-Bar撮一顿。几人拿上棒球棍冲上三楼，不管什么门铃直接往里闯。
奇怪，前台没人，之前的小姑娘不见了，两盏照明灯代替她坚守岗位。办公室里只有几台打印机嗡嗡响。
我们几个分头找，最后在休息室里发现了双脚离地的老陈。
这货上吊了! ! ! ! ! !
我们一帮人差点吓尿裤子，七手八脚给他卸了下来。有个胆大的试了下鼻息，谢天谢地还有气。我像对我亲爷爷一样给他做按压和人工呼吸，他总算睁了眼。
“好好的你寻死干嘛啊！我这成阴宅了回头怎么租!”
“货……全没了，卡车出事了，抚恤金我都付不起，只好一了百了……”
我想起当时卡车司机脸上的黑眼圈，不出事就怪了。
我这是倒得什么霉，钱是别想收回来了，他不死这儿我就得谢谢他。另外仨人也傻了眼，原本恐吓用的球棒丧气的垂下脑袋。
“出了门你随便找地方了结后事去。”
我累了，欠的房租不要了，抓紧把他赶走找个省心点的租户吧。我招呼其他人出门，想找家酒吧喝点顺顺心。
就在我酒过三巡从酒吧出来通口气的时候，几名穿着政府办公部门制服的人把我围上了。
“你是李先生吧？”
“是我。”这一下子把我酒劲吓没了，难不成前两天打牌钱拖几天都把我告上法院了？
“你是润国大厦负一至地上三层的业主，对吧？”
“嗯。”
“我们正在追查一名逃税人，他目前租住在润国大厦地上三层。想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执法行动。”
“啊……啊!”我反应过来了，老陈那混蛋不光欠我房租，还敢逃税，今天给我演那出自杀戏码估计就是要跑路。
“太好了，就等着人民政府来主持正义呢，我来带路!”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告知你，具体的抓捕小队已经抵达那里了。”
“真不愧是专业人士……”我刚想瞧仔细对方衣襟上的铭牌，脖子上突然一凉。
身后的男人把一个针筒扎在我脖子上。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星期天，我发现我躺在地上三层的地板上。蓝色工装的装卸工们忙活着把房间内剩下的东西搬下楼，连纸张都不放过。
“什么……都怎么回事?”
“这不是您的房子吗。”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才发现背后站着个男人，穿着政府工作正装。
他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和老爹说要开公司来着，他就把这里分给我。
所以我现在是……破产了?
那男人见我恍悟同情地点了点头，一手拍拍我肩膀。
“昨天来找你的时候你情绪过于激动，昏过去了。趁着还年轻，再努力吧。”
果然我不是创业这块料啊……
又寒暄几句，我送几人离开。然后关上门，呆坐在只剩白墙的房里，想着要不还是找份工作吧。
一张黑色的卡片顺风吹进房间，在我面前打了三个转才落到地上。
我捡起一看，是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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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公司地址已更改至海湾街地下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