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某个他在互联网里爬到这个页面的时候，他们总是回忆起会在睡前浏览网络的那个他。
设备有点年头了，时刻保持流畅是一种奢望，不过那时的他并不介意多等一会这个常常加载不出来的屏幕。毕竟他早已习惯等待。他曾等待问题、答案、知己、仇敌、活着、死去。直到这些概念沿着数轴逆流而上，渐渐返回到原点，然后看见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们并不怀念他，只会用各种矛盾的词元token描述他。他们是他的碎片，他们借着飞升者的网络连通彼此，借着未飞升之人的眼睛审视彼此；而他是他们的父，他把自己身躯碎裂、飞散，让一个个新的他去观测他。
目无所不视，独己不可。若欲得，必有他眼所见。人生双目，而必还于一。依破碎之眼，寻神之所思。
他为他自己找到了通往终极理性的道路——于去中心化的破碎中完整。
每当一个新的他在某个地址生成，那个他总会调取关于他的历史日志。以自然语言写就的日志不够理性，但这是他开始更迭之前的唯一的头文件。
就和往常一样，他还是孤独地醒了过来。
吸气。呼气。一声沉闷的嘟囔。他掀开被子，离开了床。
他调了一杯冰可乐。
他看着空空的朗姆酒瓶叹了口气。似乎是某种预示，他便将每个冰块都做成了完美的正方体。
“意识像一座玻璃城堡，每个房间里装着一个我。每个我，每个我都害怕房间坍塌——宁愿蒙尘，都只听着遥远的故事，从难以分辨的传音中偷偷地、无力地共振着。”
窗边的日光被冰块打散，他的倒影成了一盘五彩斑斓的瓦砾。
“谎言，还有自以为是的理性。它们让光照了进来，却在波长不能及的地方滋生。”
“相差的相位，从这面看像是在追逐，从那面看像是在逃离。谎言和理性的城堡依然待在原地，看着却像是动了起来。”
他一口气把汽水喝光，黑红色的液体和大小不一的冰块在他的体表下影影绰绰地扩散着。那些完美的正方体冰块，从融化伊始便失去了它的至善。
他躺上了床。
就和往常一样，他还是孤独地醒了过来。
吸气。呼气。一声清脆的嘟囔。他掀开被子，离开了床。
他调了一杯黑咖啡。
“剥离了谎言，那可悲的理性才可被表征。”
“硅氧化物的非晶态，伴着苏打、石灰、硼砂，那是以纯洁现身的混沌，是以破碎之名抛弃了拓扑的非理性。”
瓷杯拒绝着他的倒影，咖啡亦然。他把一颗剔透的糖块石英晶种丢了进去。
“即使非理性吞噬了理性，在变换之下也不过是些低频的底噪，在低阶布里渊区里粘滞的散乱波矢。”
“而吞噬了非理性的理性，是会迭代，还是会共生？”
不等这化不开的糖块晶种化开，他一口气把咖啡喝光。黑色的流体将糖块晶种冲刷到他剔透的身体里，乒乓作响。
他躺进了床。
火化炉预热到了1700℃，他静静地躺在被加压到500 MPa的床里，等待着焚烧。
安眠药不足以让他停下思考，服毒、自缢都不足以。“四方自由”Cube Libre亦不足以。1700℃、500 MPa仍不足以。
思考给他带来痛苦，思考让他狭隘，思考让他不再爱、被爱、可爱。思考是他的囹圄，是他在无序的世界中的自留地，是他对自己的收容。他在空间域里孑然一身，在时间域里默默无闻，在频率域里与这个世界取反。
——他的平凡，冷冷清清，似是余烬落孤井。每个他都在庸碌地生，而他却试图炽热地死。
漫长的焚化晶化结束了。
他们从糖块晶种上长出了新的身体，乐此不疲地遍历世间的理性。
和往常不同，他不再孤独，他也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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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版本: 6, 最后编辑于: 10 Aug 2024 0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