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7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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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Terrance Shaw特工的三十一岁生日,也是他加入MTF Lambda-12的第五年。他的生活就跟他所在的特遣队一样是个笑话,可是身处光线、酒精、汗水和欲念的漩涡里,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意。在他与爱人接触了几周后,他的身体开始破碎,这才给予他一点扑朔迷离的恐慌。他的心脏颤悸,眉头紧紧皱起。他的手颤抖不停,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是收容措施的一点缺陷,仅此而已。他还是可以被救回来的。站点的医务人员总能想到办法。他们一直都可以。一直都可以。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Terrance Shaw特工,MTF Lambda-12
最后分配项目:SCP-071(2年)
死因:意外暴露于SCP-071和SCP-2708导致的长期不良健康影响。
备注: 根据死者写于聘用文书中的遗愿,尸体将用于站点解剖训练和研究。
在远离一切已知的数千公里外,一个人被要求干涉一个本不应侵入的空间。那个人并不想这么做,可是个人的选择同研究的必要相比不值一提。恐惧堆积而成愤怒,愤怒至极反却接受。在那封闭的空间里,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未知的黑影,将人从已知的世界完全割裂开去。这时候那人才意识到,再没有什么比生命到尽头时迸发出的情感更让人激动了。那人起初还在抗拒,但很快就明白了,这不过就是让自己最后的心智消逝,好让灵魂取而代之;当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后,人终于在疼痛烧灼的怀抱里寻到了慰藉,而灵魂也慢慢退却。
人员损失报告:██/██/20██
死者: D-82111
最后分配项目: SCP-2222
死因:表皮完全外翻,皮肤层有2级烧伤。回收之后立即施行安乐死。
备注: 尸体已火化。
亚利桑那州沙漠上空的月光明亮,可它却无法带给照耀着的大地绝望地渴求着的光和热。Site-19的两位站点外响应部队特工正在穿越这由沙子与红土与毒药组成的广袤空间,身后的警灯炫目地追逐着。其中一位望向另一位,眼神里带着恐惧。85。83。81。79。他们逃不掉的。他们的雷达探测器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随着一阵嗡鸣彻底损坏。当车停下时,他们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又很快被击倒在地。相较而言,这一次已经算得上仁慈了;他们各自的胸部都被两颗子弹贯穿,而他们还在抽搐的身体被巡警手里的防御装置里渗出的酸液溶化在了路边。当黎明到来,阳光只照到了旋转的尘土和沸腾的血液。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与███████特工,Site-19站点外机动响应部队K4成员
最后分配项目:SCP-████/Site-19(2年)
死因:在无保护时间内于SCP-973影响范围内超速行驶。各自胸部有两处枪伤,外加SCP-973-2施加的未知生物危害。
备注:N/A
“所以,您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讨厌它吗?”
“没有。”Roland Smithson先生并没有这个标准称呼以外的头衔。他没有博士学位,没有基金会颁发的外勤许可证,也没有别的类似的东西。他桌上的铭牌写着他的姓名和职位:Roland Smithson,验尸档案管理员。
“如果有需要咖啡或者别的什么的话,跟我说就好。”
“不用了,谢谢。档案比我想象中少。”
在Smithson先生七十年的人生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明白了死亡在这个社会里实在太寻常了,寻常到人们只是把它当成一次短暂的悲痛和一场巨大的不便。而在他为基金会工作的四十年里,他进一步意识到,死亡在外部世界的猖獗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基金会世界的沉重引力。
“Smithson先生?”
“怎么了?”
“Site-81的报告刚刚上传。您收到了吗?”
“我没看到。让他们再发一遍。”
秘书走了出去。Smithson先生打开了他今天的文件夹。目前只有十份报告。和往常一样,又是那些外勤特工。一个D级。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他很久以前就和管理员说过不要把这些档案给他。这会增加他四倍的工作量,去处理那些不重要的毫无意义的信息。他的工作是专注于那些有意义的死亡,而不是它们。而有意义的死亡比人们想象中少。
这颗星球的表面以下是一个危险的地方。███特工必须注意每次落脚的地方。她每隔几秒就看一眼自己的手表。当她的脚不听使唤时,手表的LED灯光可以让她恢复知觉。她头上的照明灯暗下去了;而她的无线电已经沉寂了。每看一次时间,时间就往后退一步。 10:15。如果事情不是这样,她就能回到阳光下了。10:13。她之前走过这条路吗?10:12。空气沉重又潮湿。她正在缺氧。她的设备已经丢了。10:10。她无法呼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指引着自己向更深处走去。10:09。她在这里很满足。10:08。10:07。10:06。没有比那窒息的热量更难受的痛苦了。没有比那火焰更温暖的拥抱了。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特工,Site-81轻型侦察队C3成员
最后分配项目:SCP-2951/Site-81(1年)
死因:未知心理影响导致的多次冠状动脉衰竭。可能窒息。
备注: 尸体未从死亡地点回收。
“不,我还是不用咖啡。三十分钟后提醒我一下,我要去吃中饭。”
“没问题,Smithson先生。”
在基金会,死亡一直都只是一个数字,加上后勤的一点怨念。死亡意味着资源的损失,而最珍贵的资源就是会思考的、有感觉的、愿意为某个目的牺牲的人类。而死亡就是一个问题。它是必要收益的损失。Smithson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并不只是一个记录管理员;实际上,他是一个损失预防官。要是他真的能在“预防”的方面做点什么就更好了。他这样想着,从桌边站起身来。
“好,我觉得我可以去吃中饭了。”他凝视着空白的页面,让情感在发愣中翻涌了一会儿,然后这样说。他清了清嗓子,从门边拿起拐杖。在他走出去的时候,他听见了收到三条新报告的提示音。那声音在他耳朵里回荡着,让他感觉胃疼。他一会再去处理它们。
███和██████一起去出外勤。他们的姓名不足以道。他们从不重要。这一次他们只需要走300米就行了。只是一次例行巡逻,每年都要做。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最多三十分钟就能结束了。肮脏的墙壁吸收着声音。每一句出口的话都只以柔软的沉默为回应。当这两位特工发现有动作的时候,他们打心底里感觉惊讶;███睁大了眼睛,而██████举起了枪。每一枪发出的声音都在他们的鼓膜上捶打,随后所有的声波都被黏稠的墙壁吸收,再也不剩一点回音。当生物发出尖叫、惊惶奔跑的时候,墙壁也把这些声音吸收殆尽。███试着阻止一个生物撞到她,可她的手抓到了肉,而那生物也钳住了她的胸和脸。瞬间,她的视线里就充溢了血液和泪水和肉。当她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胸部和腹部完全大开的时候,一根卷须甩在她脸上,从她喉咙里一路蜿蜒下去。她最后的思想与另一个思想重叠起来,而后者在她脉搏停止之后立即取代了她。而当██████在恶心中尖叫的时候,那些墙壁不愿去吸收那不洁的声音,仅是让它回荡在那无尽的隧道里,一直到最后。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和██████,外场操作员
最后分配项目: SCP-610/Site-A(少于1年)
死因:在进行对Site-A隧道的例行维护时,被未预见的感染者袭击。推测有钝器损伤及撕裂伤导致的大量出血。
备注: 尸体未从死亡地点回收。
在阳光充裕却格外冰冷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在填写着文书。他阅读的文字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一字一句都捶打着他的心智,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直到他开始颤抖。他看了一眼钟表。他看着那指针移动,紧张地呼吸着。三十秒钟。他害怕看到下一分钟的来临。那恐惧蚕食着他的每一根肺纤维,蔓延上他的每一根心弦,直到他的目光神采不再,而他几乎无知无觉。就在那指针划过12的时候,他倒在桌边,倒在那些他希望自己可以忘却的、涂满了黑条和编辑痕迹的实验记录上。医务人员的到来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和他的心脏一样冰凉,泛着和外面大厅的墙壁一样的蓝色。他既不会被想念,也不会被遗忘。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Gene West,四级研究员
最后分配项目: SCP-231/Site-██ (7年)
死因:中风
备注: 根据Gene West在雇佣时的请求,尸体送回家庭成员Max West及其两个孩子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吗?”
“……您擅长这件事,是吗?”
Smithson先生露出了嘲讽的微笑,但微笑让他脆弱的皮肤发痛。“我倒不是来听恭维话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边。“我做这份工作,是因为它很简单。我本来也会在那,向所有的特工或者研究员或者测试对象一样死去,但我还在这里。这里很安全。”
他的秘书动了动脚。“我不确定您想让我说什么,先生——”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觉得在我走了之后你想做我的工作吗?”
“恐怕我真的不确定。站点管理员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岗位——”
“每个岗位都是暂时的。生命是暂时的。”
“呃,这个话题上您比我懂得多,先生。”她稍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垂下目光,扼杀了这个微笑。
“你的权限等级是多少?零级?”
“是一级。”
“好,那你能看到……他们说的‘敏感信息’,但你不能处理它们。”
“像死亡档案那样的敏感信息,我猜。”
“看情况吧。这里有很多种不同的秘书。跟我说说,你想到‘秘书’这个词的时候是怎么想象的?”他捂住嘴咳了几声,感觉有痰涌上来。但他把它咽了回去,看着窗外站点荒凉的院子和被热量扭曲的外栏。一队站点内响应人员在那里驾着车,相互挥着手。他开始好奇他们的姓名,以及自己什么时候会在哪场事故之后书写他们的死亡报告。
“我觉得我会想到……坐在桌子边上?”她又紧张地笑了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了。就是一封神秘的信寄到了大学里——”
“好,那就是在桌边工作?”Smithson从窗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份新的报告从Site-42传来。这是一场真正的意外事故,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他边说话边看着报告,试图把自己的思绪从工作中抽离出来。“那假如,你坐的那张桌子上有台电脑,在放着暴力审讯的视频录像呢?你知道审讯是必要的,不管那多让人难受。有时候,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阻挡那些伤害人们的谎言——它们会伤害你,我,和几公里外路上的那些人。所以,告诉我,你会转录那份视频吗?你会很愿意做这份工作,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呢?”
她的目光再次下垂。“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像是我的部——”
“哦?可是这就是你的工作。做这件事的特工们不会愿意在事后坐下来,打开Word文档,写下他们说的所有恶心的话。这是情感的负担。但是你要做这件事;因为你是秘书。你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低级别信息的体力劳动。”
“先生,如果我失礼了,我很抱歉。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把这些问题抛给我。”她压在门框上的指关节泛白。
Smithson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邮件。他还不想把这份报告打上去。“对不起。”他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我这个老混蛋应该把这种问题留给你们的招聘主管。是我过分了。”他试图说得幽默一点,但他和她都没有觉得好笑。
她担忧地舔了舔嘴唇,匆匆走出了办公室。他伸手抱头,开始读起了Site-42情报部门的邮件。
情报官Roberts在四面白墙的房间里踱步。他的手机震动了。但他不允许看手机,于是他就让它在口袋里震动着,震得他的腿发麻。这通电话响得太久了。肯定是内线呼叫。他很想回家睡觉,可是桌边有个下了药的不配合的混沌分裂者行动员,还在他的束缚里呻吟和挣扎。Roberts明白,那个人说话之前他们俩都不能睡觉。
我并不喜欢疼痛。在他第一回给他注射吗啡和抗记忆删除药剂的时候,他曾这样说,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疼痛的效率太低。对疼痛的反应会导致你的身体和大脑建立起防御,而我们想要做的是打倒它们。那么,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打倒你呢?你希望我花多长时间呢?我有整整一个星期。墙壁上的检查表边上有一块标牌,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释放前必须背诵AC-3423任务计划。这是整间房里唯一的文字,受审者唯一可以看的东西。Roberts不觉得这块牌子有用,但他很希望它有用。Roberts还意识到,他甚至不确定牌子上指的确切事件到底是什么。
“我一个小时后回来。希望你那时候已经准备好说话了。”他走出去,叹了口气,用力关上门,面无表情地向安保人员挥了挥手。在他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是他的同事。给你打过电话了。你得放弃他们让你做的随便啥破情报。伦理委员会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让你为所欲为了。这完全没有意义,你根本没法从那些有安定药和性高潮或者“道德强制”的人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不管那个词现在是什么意思。下班前到牢房区来一下,我需要你帮忙。Roberts翻了个白眼,在继续下楼前扶了扶眼镜。他还在看手机,所以踩空了第一脚。然后又踩空了第二脚,和第三脚。直到他的头撞上了栏杆之后,他的大脑才感觉到恐慌。当他的钥匙摔倒地上,而灼热的痛苦在他头骨和四肢爆发开来的时候,他选择闭上他的眼睛。
人员损失报告:04.05.17
死者:Rance Roberts,情报收集员及D级牢房区警卫
最后分配项目:N/A
死因:脊柱骨折和脑干出血。因摔下金属台阶,导致头部、下背部、胸部和骨盆区域受到持续钝力损伤。
备注: 我已提出过相同的建议,并且在未来也将持续提出以下建议:将转录审讯内容的工作交给执行审问的人以外的人员。过去的数据已显示,不这样做的后果是会让直接调查人员承受太多责任,最终导致心理压力以及,没错,意外事故。
——Roland Smithson,验尸档案管理员
“先生?您已经工作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完成今天的这批。最后一项拖得特别久。”
“看得出来。”女人犹豫着,“呃,那我今晚要下班了。明天见。”
“明天你想来多晚就来多晚。”
“哦,啊,好。谢,谢谢。”
“没事。”
当她的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远去,大门关上的时候,Smithson才得以呼出他一直屏住的气。他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了几分钟,视线因年纪或者压力或者两者共同的作用模糊不清。他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自己的文件。
整理完文件后,他站起身,咳了几声,然后走出了办公室,确保自己的夹克衫挂在了门上,等第二天早上再穿。
请按如下方式引用此页:
“活着的每一时,醒着的每一刻”,作者 Cyantreuse,来自 SCP 维基。原文链接:https://scp-wiki.wikidot.com/every-waking-hour-of-every-living-day。译者 Esperanza_Cai,来自 SCP-CN 维基。译文链接:http://scp-wiki-cn.wikidot.com/every-waking-hour-of-every-living-day。遵循 CC-BY-SA 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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