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不去过多地担心那些空缺,免得不小心回忆起来,而且担心溢出的牛奶或者旷掉的钢琴课也没有任何用处。
姓名:Elizabeth Cooper-Hughes
证件编号:#715316
安全许可:L–3/TSQ/MDI出生/死亡日期:2031年1月8日
出生/死亡地:美国密歇根州地狱镇
生平简介:[已编辑]资薪等级:E-4
现指派于:MTF Alpha-1
现驻地:Site-01资质凭证:A-1射术认证,A-1体能认证,外源性生物危害防控证书,法语流畅运用,重型机械维修认证,非基准现实适应及应对认证(已过期),信息危害作业认证,IED1制造高阶证书。
雇佣状态:正在审查
遗忘是Wren在训练中迅速掌握的一项技能。通过催眠和药物治疗,以及标准记忆删除程序,Alpha-1的所有队员都适应了遗忘,而她也做足了精神训练。虽然一些东西很难从她脑海中完全抹除,但也绝非不能。她的健康就是证明。工作多年,她的头脑中仍不曾有过纠缠低语的噩梦,抑或愈益忧困的秘密。考虑到她能记起的一些事情如何糟糕,丢失的几周或几个月也曾是如何的恐怖。被遗忘的梦魇和秘密则更加严重。她尝试不去过多在意那些空缺,以免她偶然想起什么。没必要过分纠结于溢出的牛奶或旷掉的钢琴课。
同样地,当Wren发觉自己被绑在昏暗房间里的椅子上,嗡嗡作响的机器包裹着前臂,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上级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显然灾难性的事情已经发生。尽管忘记实情这方面的工作她做的并不细致。过去两周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再往前一个月的寒酸旅馆和疯狂枪声也记的七荤八素。她的两颗假牙(会爆炸的)不见了,背部的暗色瘀伤感觉像泥沼一样。好吧,也许总归没啥理由担心。
“Wren,你还——不,抱歉,这是有记录的。Cooper-Hughes女士,您需要进一步的医疗护理吗?”
“不,不需要。我很好。”Wren说,试图寻找方才谈话内容的蛛丝马迹。
“你已经恍惚近五分钟了。”
“这是件怪事,长官。”
“的确。我们将尽快解决它。”
“解决”不一定指有着正面的结果,尤其是从他的嘴里。Wren的上司曾两次调任,Coxswain矮矮胖胖,有着和善的面孔和恐怖的声誉。即使不知道他的真名,Wren还是听过他投身于与叛乱组织最后的伟大斗争,以及他有计划地清剿了在西海岸发展的欲肉教派的光辉事迹。当他在一个终端模块上默默地摆弄刻盘时,Wren开始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不满,是她所作所为招致了这次审问。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将要问一系列问题。即使不知道任何答案,也请告知你的第一反应。如果你尝试撒谎,我会知道的。你明白吗?”
“好吧。我的意思是,明白,长官。”
Coxswain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将一小沓纸在他厚实的双手间整了整。“那么,Cooper-Hughes女士,黑月是否嚎叫?”
“我不知道。”
“12月23日,您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
“12月23日,您与谁见过面吗?”
“我不记得。”
“最后的那条路通向哪里?”
“不知道。”
“您当日将什么东西卖给了会面者?”
“不记得。”
“您承认在该日进行过某种交易吗?”Wren可以看到Coxswain的手指紧压着纸张,使纸面产生了细小的皱纹。这很难不让她想到…如果那些手指紧掐着她的喉咙的话。
“我真的不记得了。”
“您是否有意识地对机密信息进行了不当处理?”
“没有。”
“庭园2里最后出来了什么?”
“我不知道。”
“您是基金会的忠实雇员吗?”
“是。”
“谁明晰基金会的最佳方针?”
“监督者议会。”
“您是议会的忠实仆人吗?”
“我是。”
“多少星星已经死亡?”
Wren心中有些纠结,当她张口对他的话表示不解时会感到一些轻微的抵触。无需知晓,这只是人们不厌其烦地重复的那些短语之一。“我…不知道。”她所说比预想的慢了半拍。缠在她手腕上的机器开始高速蜂鸣。“等等,慢着,我真的不知道。”蜂鸣声更加急促而响亮,狂乱的音调不像是一个机器应发出的,近乎尖啸。“我说过他妈的不知道!”她喊叫,奋力挣脱拘束去砸碎那该死的东西。
“够了。”Coxswain说,按下终端上的一个按钮,一切归于寂静。
“我没有说谎,我发誓。”Wren说。她感到自己的嘴角舒展,重新显出一副神经质的笑容。这笑容如此虚伪,即使对她而言。无论如何坚信自己的话语,这笑容仍使她心惊胆颤,惭愧万分。
“我倾向于相信你。”Coxswain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文件放在桌子上。“这样更糟。我们有无可辩驳的证据……但,这不好,Wren。若真如所料,那么你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近一个月。”
“什么?”
“一些东西仍在你的记忆里,或者至少还存留着痕迹。但在这里度过一段时间之后,我敢说你就不需要再作辩解了。”
“这只是愚蠢的猜测,”Wren抱怨,轻轻地再次检查束具。椅子上的粗皮带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它没意思。”
“没错,就应该这样,但是你们中的某些人认为你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会在你离职期间进行调查。希望可以对你有所帮助,但是——”
“等等,等等,离职?我还能工作!你不能因为这事就撵我走!”
“就为这个?”Coxswain极度冷静地问。
“是啊,你知道的……”Wren说。当她说话之时,扣动扳机的幻觉在她手指上发着痛,来自大火幽幽的温热碾过她飞驰而去。她能感受到她撬开了自己的一颗牙齿,感受她走过满是流血士兵的田野,感受她以更硬朗一百倍的脸笑着,“因为你忘了很多事。”
“我能理解你的失落,我保证。你一直是一个出色的特工,但有时候,退休才是好选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我们会取一些快乐的回忆给你,以及——”
“不,没门!我拒绝。我善于做这个。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你不能这样对我!”
“请不要把事情搞复杂。请考虑基金会的利益。”
“好,好,我会考虑。”Wren再次微笑,不过笑容在她完成面部肌肉的调动之前就消失了。“我要上诉。向更高位的执掌人。”
“准了。”一个声音盖过了两人的交谈。当Wren寻找声音的来源时,房间里少得可怜的颜色流入地板之下,墙壁也逐步剥离。她身下的椅子消失了,面前的桌子和脚下的地板也一样。Wren立即被一团令人恐惧的虚无所笼罩,这种虚无感如同那半空寂的夜空。
片刻之后,Wren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其明亮的房间之中。光线冷峻,色调贫瘠,令人眩目,足以掩盖除她面前的华美桌子与坐在它后面的女人以外的所有东西。女人黑发,黑色皮肤,表情严肃,双手在面前紧握,一只没有装饰,另一只则戴满了戒指。
“我在听。”女人说,每个字都分量十足,充满权威,足以消除对她所任职务的一切怀疑。“陈述你的情况。迅速。清晰。”
“当然,监督者。就像Coxswain说的那样,我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不该被他们所指责。我知道我不能像那样进入这个领域,不过一定有我能够做到的其他事。对吧?
“但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不是吗?”那个女人说,停下手部的动作以使圆形环停在其他环上。“无论你如何努力,忘记都不能成为背叛的借口。”
“我绝不会背叛!”
“你不会吗?真的?老实告诉我,你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对吧。”
Wren迅速否认。毫无疑问,她已踏入雷区,只是尚未触雷。“我可能不是无辜的,但同样也没有罪过。我的某个人格可能已经做了那些事情,但那一面已不再是我了。”
“杀死二十六个同僚,摧毁大量有价值的设备,并将一些重要机密卖给了旻商3,这就是你所做的。”
地雷一触即发,但Wren义无反顾。“尽管那些是有用的技能,对吗?它们不是吗?当所有的异象都被控制,其他人才是问题,基金会将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把我变成一个……一个农场主或其他什么职业是一种浪费!”
“'异象'比你想象的控制的要好,而且,我们的敌人与你所想的不同。也就是说……”
当监督者考量她时,Wren静静地坐着。她感觉现在她有点像之前所处的的房间,她的一点一滴,一丝一缕都被剥落殆尽,丢弃于地,只为了显露更深的深处。不止曝光于外,她还被解构分析。所有组分被分离,被衡量,被指戳,被杵刺,被查探。最后被决断。
“我也许能帮到你。这样说吧,如果你真的想继续做这份工作的话。”
“我当然做!”
“那以后就好好为我服务。应我所言而伤之,因我所欲而杀之。我会给你报酬,给你新的牙齿,给你新的盟友。背叛我,我会让你记起你认为曾埋葬的一切。好,发誓。”
Wren打算笑话这个女人荒谬的言论,但在她锐利的凝视下,Wren深思良久,改变了主意。“是的,监督者。我会的。我发誓。”
顺势而变,不求他项。记忆所存,非人可夺。稳固思想,坚守本心。若无其它,此我所长。
两天后,佛罗里达州北部,Wren坐在长椅上,嚼着口香糖,并希望天气不会过于湿热。她一直用舌头在新牙齿上舔来舔去,担心它们的过分锐利。Wren觉得这些新牙齿十有八九会给她的舌头或两颊来上一口,这只是时间问题。当然,某些人的优先级在此之前。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从她的座位前经过,窃窃私语,身上臭的像化工厂一样。每个人都与她一大早收到的描述相符,并且显得十分镇定,脚步稳健。Wren在他们经过后又等了一会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慢跟踪。
那一小撮人的行动如预期一样,朝着使监督者卷入的那个重要会议的坐标进发。探明行踪之后,追踪他们就像在Alpha-1里使用无人机阵列和监控摄像一样容易。她跟着他们走过歇业的书店和营业的酒吧,穿过小公园,绕过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她在混凝土,砾石堆和花草丛中追猎。真是简单。
经过九个街区,Wren来到了一条幽长小巷的入口,离那群人仅几步之遥。她将手伸入运动衫的敞开的拉链间,拔枪射击。两枪击中最近的人的背部,又一枪命中下一个人的头。最后的那个三枪全打在胸部。这情景对伦理道德委员会来说确实不怎么样,但谁能预想出任何更好的结局呢?他们生长出了新的爪牙,但是牙齿幼小而柔弱。但再过几年,他们可能会变成真正的毒牙。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走入深沉的雾夜前,她再次向每个人补了枪。这似乎是对监督者任务的过度解决,但Wren不会抱怨。至少在她被重新分配一个好活前不会。她边走边看向夜空。即使在那黑幕之上,一半的星星已经死了,也消失了,其余的都仍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