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5月22日
Site-120,波兰琴斯托霍瓦西南5千米处
你醒了,身处黑暗当中,囚于多年前为自己定制的监牢中。你能感受到它粗糙的框体,把你和另一位个体困在里面。另一位的名称,是“红”,是野兽,是毁灭者。它有许多名字,但全都一样——横亘在本能面前,拦截你创造的需求。你会说:我恨它,但“恨”这个字包含的力量又太大——如同你本性爱创造,它也是天生为毁灭——如果你换一种眼光,就能看到这是一种阴和阳的关系。你能感受到,它正在肠子中腐烂——它无法逃离,但仍成威胁。你会说:我后悔为了科技,愚蠢地试图逃脱那旧的宇宙,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毕竟这个宇宙是你创造的。而又说回来,为了此等美景而永恒地生活在牢狱中,可不是桩不错的交易吗。至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景色突变——你不再身处阴暗的牢房,而是站在一个庞大的洞穴之内。岩顶上的水向下落,滴入中央的湖泊。你环顾身旁,而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创造之神,而是一名高个子奇术师,站在一位留有满头长发的矮个子身边。你们两人都戴着兜帽,身着白色长袍,另一个人捧着一份用精灵语写的手稿。你认清自己的立场,虽然心底里不服气,但他就是你的宿主。
两人合力打开一道传送门,你感到现实顿时被强烈的呼喊声所充斥。你身处主人的记忆之中,又在传送门的另一端;与此同时,仪式终了,两地融为一体。你在这段记忆里看着自己的宿主,感到自己强大了起来,再看另一位,其体内正是毁灭者与它的谎言;你开始战斗,但又感觉记忆正在变成别的样子。你想见证,自己的宿主和另外两位的宿主展开殊死决斗,将是怎样的盛况。但你已无法再继续控制宿主的梦境与回忆——你感受得到,他准备要醒来了。
景色再次变化,这次是一座处于熊熊烈火中的城市。你听到惊慌的市民们的尖声呼喊,他们正在逃离那些自诩正义的人们。你知道这并非正确之道,但你也明白不能让另一位在这里完成仪式;而仪式想要完成,这里的人就必须存活。穿越倒塌的楼房、被废墟吞没的街道,你和名为Jessie Rivera的红发女人走进一间屋子,而另一位人物正躲藏于其中。进入房门,你的心绪突然被“红方”的存在和其中的某样东西所冲破。你体内属于“蓝”的部分认为自己遭到了攻击,准备开展反击。
凭借多年的训练,加上意志的蛮劲,你的双手上生出了两团可供攻击的火焰。你的战斗结束后,身边那震耳欲聋的惨叫和所负的众人一瞬间击垮了你。你突然掉出了现实。你哭泣,因为你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丘之貉;你哭泣,因为你深知自己大错特错;你哭泣,因为你深知自己已是罪人,不管有多少次想要说服自己这是合理的。
你突然又回归了现实,这次是被那个现实的闹钟拉回来的,它让你脱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你醒了,被窝浸满冷汗。
你的名字是Daniel Asheworth。
* * *
你大体上已经准备好了。你本人,另一个女人,还有另一个男人都一样。你知道自己必须万无一失,而且没人知道你准备离开这件事——倘若一切顺利,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前就能回来,尘埃落定。起码你希望是能这样的。
你环顾办公室周围的走廊,拼命地寻找有没有人能看到这边的两位——起初很小心,但一段时间过后,你意识到其他人大概率都已经睡着了。你承认,等到凌晨一点再展开行动是有好处的——最好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履行Site-120主管的职责,想把那些过期的RAISA检查单都填完而已。你明白,这项工作确实被搁置了许久,但你希望这一晚过后就可以不用这么做了。你知道,他一定会在避难圣所现身,不然他就得再等十年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双方都豁出了血本,而基金会越少人知道你的计划,你失败的可能性就会越小一点。你对那个地方知根知底,失败是不可能的。你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你念起了咒语,打开了连接办公室和什切青平原的传送门,一句句话语都蕴含威力。几团火花、几次现实扭曲过后,传送门开启了,身前的次元壁以美丽而丝滑的方式被摧毁,两个地点并到了一起。你的眼睛看向了身旁的一男一女,三人沉默地点头示意,表示是时候出发了。他举起步枪;她收拾好枪支;你准备好了自己的火焰。
然后你来到了另一边,深吸一口气。
一切都将在此了结。
这是必然的。
* * *
1985年5月22日
波兰什切青旧城地下洞穴的某处
你醒了,身处黑暗当中,囚于多年前为自己定制的监牢中。你能感受到它粗糙的框体,把你和另一位个体困在里面。你们二者,共同地,合为一体。你有许多名字,但全都一样——天生的战斗欲,对互相争斗的无可匹敌的欲望。你们两人会说:我们恨这种循环,但“恨”这个字包含的力量又太大——双方谁也无法脱离对方而生存——如果你换一种眼光,就能看到这是一种阴和阳的关系。你们能互相感受到对方——命运与共,却仍为敌手。你会说:我后悔以你的行为来满足这无休无止的战争循环,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毕竟这是你生命的意义。而又说回来,两人为了对方陷入永恒的艰难挣扎中,可不是桩不错的交易吗。至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景色突变——你不再身处阴暗的牢房,而是站在一个庞大的洞穴之内。岩顶上的水向下落,滴入中央的湖泊。你环顾身旁,而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两个神,而是一名矮个子奇术师,站在一位戴着白手套的高个子身边。你们两人都戴着兜帽,身着白色长袍,自己捧着一份用精灵语写的手稿。你认清自己的立场,虽然心底里不服气,但他就是你的宿主。
两人合力打开一道传送门,两人感到现实顿时被强烈的呼喊声所充斥。你身处主人的记忆之中,又在传送门的另一端;与此同时,仪式终了,两地融为一体。你在这段记忆里看着自己的宿主,感到自己强大了起来,再看另一位,你只能察觉出自己的一部分,组成这融合体的一部分。你开始战斗,但又感觉记忆正在变成别的样子。你想见证,自己两位的宿主和造物主本人展开殊死决斗,将是怎样的盛况。但你已无法再继续控制宿主的梦境与回忆——你感受得到,他准备要醒来了。
景色再次变化,这次是另一群异常种族。你听到了他们的怒吼,在你的话语下团结对外的怒吼。你知道这并非真实之言,但你也明白这无关紧要——你的理想是让世界为万众所享有,而不止为人类所掌控,此即公道。
你面对追随自己的邪教信徒、精灵、夜之子和人类,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嘶吼;这时,你突然掉出了现实。你怒吼,因为你深知只有自己会伸出援手;你怒吼,因为你深知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负罪感;你怒吼,因为你深知在这件事上,归根结底,你有权利犯错。
你突然又回归了现实,这次是被一位信徒叫回来的,他让你脱离了梦乡。
你醒了,在地下帐篷里孤身一人,新征程的终点近在咫尺。
你的名字是Damien Nowak。
* * *
任务执行到了最后一步,你进入多年来魂牵梦萦的洞穴,双膝着地,痛苦不堪。你的双手捂着流血的膝盖,试图按下那个臭女人在埃斯特堡给你留下的枪伤。你曾希望没有人能发现你的计划,但某一位让你的希望落空了。“受你帮助的人背叛了你”可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情。但是,你终究在那座镇上打破了另一个封印。这才是重要的。
你的意志告诉你:不可以在这么多信众的眼前失败;依靠着纯粹的意志力,你起身走入一个庞大的洞穴中,中间的湖泊占据了许多位置,岩顶上的水落入其中。你环顾身旁,思索着这一切的开端——那场仪式,将所有部分联系到——你的思绪突然转向,奇怪的感觉占据了内心深处:这场事件里出现了第三方。你再次检查脑内的记忆,但却只发现洞穴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两人——你和Asheworth。但……但即使这样,你还是感觉这里多了个人。一个……一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
“朋友,我们得干什么?”
一声静静的耳语,把你带离了那些胡乱的想法,打破了偏执的链条。可能是自己的脑子出了差错吧,你穿越回现实,发现信徒们都在等待自己给出教诲。你环顾被二度光临的洞穴,对它的美丽浮想联翩。这是波兰奇术能量最活跃的地带,每十年仅有一个星期可被抵达。你知道,你还有很多时间来完成十年前就开始的仪式,从而打破第三道封印,但时间不等人——你知道,他了解你会出现在这里。你认为,他对你本人以及多年前的那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必须镇压他。
“朋友们。”你看着周围的追随者们说道,“今天,我们将见证历史。如果计划进展顺利,这将是我们奠定胜局的一天。”
他们开始相互私语起来,不知该对你信誓旦旦的话语作何反应。如果你之前没有取得那么多胜利,大家应该都不会信任你吧——但你的事迹足以让他们对你不止产生信任。
“今天,我们将破除第三封印,击溃一路上跟踪我们的恶徒。今天,我们将夺回这座自然魔法的枢纽,将它的能量再次分享给一切民众。今天,是欢乐的一天,因为就在今天,我们将手握胜券!”你声嘶力竭,想要用领袖风范来掩盖自己的痛苦与恐惧。
“但为了做到这些,我们还需要努力工作。”感叹,之后是一个响指:“所以为大家争得荣耀吧……!”
众人都开始回到之前分配的工作岗位上,你确认无人能听见自己,于是低声耳语了一句:
“因为这一次,我们可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 * *
1985年5月22日
监督者指挥部,███████████以███████千米处
你醒了,永恒地寄生于他人当中,囚于多年前为自己定制的监牢中。你能感受到它粗糙的灵魂,把你在此现实中唯一存在的部分困在里面。另一位的名称,是“蓝”,是父亲,是创造者。它有许多名字,但全都一样——横亘在本能面前,拦截你毁灭的需求。你会说:我恨它,但“恨”这个字包含的力量又太大——如同你本性爱毁灭,它也是天生为创造——如果你换一种眼光,就能看到这是一种阴和阳的关系。你能感受到,它正在肠子中腐烂——它受到监视,但仍可突袭。你会说:我后悔从上个亲手吞噬的宇宙,进入这一个宇宙当中去,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毕竟这是个进一步满足自己无穷毁灭欲的机会。而又说回来,为了一丁点毁灭的机会而将部分灵魂监禁在宿敌体内,可不是桩不错的交易吗。至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景色突变——你不再身处阴暗的牢房,而是站在一个庞大的洞穴之内。岩顶上的水向下落,滴入中央的湖泊。你环顾身旁,而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毁灭之神,而是一名年轻的女人,站在一位头发黑而长的稍矮的男性,以及自己心爱的奇术师身边。你们三人都戴着兜帽,身着白色长袍,面带微笑,其中一个人捧着一份用精灵语写的手稿。你认清自己的立场,虽然心底里不服气,但她就是你的宿主。
三人合力打开一道传送门,你感到现实顿时被强烈的呼喊声所充斥。你身处主人的记忆之中,又在传送门的另一端;与此同时,仪式终了,两地融为一体。你在这段记忆里看着自己的宿主,感到自己强大了起来,再看另一位,其体内正是创造者与它的真理;你开始战斗,但又感觉记忆正在变成别的样子。你想见证,创造者的宿主们和邪教领导体内你与造物者的奇怪混合体展开殊死决斗,双方都依靠你的谎言来战斗,所以最终的幸存者只有你一个。但你已无法再继续控制宿主的梦境与回忆——你感受得到,她准备要醒来了。
景色再次变化,这次是在战斗之后,十二个在相同洞穴中检查你的人员。你听到他们之间的低语,他们正在试图和多年前就开始研究的实体建立联系。你知道这终会徒劳无功,但你也明白不能让他们知道;世界权力的心脏就位于此处,这是你击垮它的完美时机。在无数的测试、被强制进行的采访中,你撒了谎,把自己包装成了受害者。
你接受了他们为获取情报而献出的权力之位;这时,从你所毁灭的万千世界中,震天动地的痛苦与愉悦感进入了心中,你突然掉出了现实。你欢呼,因为你深知他们永远也不能获知自己的命运;你欢呼,因为你深知自己比他们聪明百倍;你欢呼,因为你深知自己已经胜利了。
你突然又回归了现实,这次是被监督者的直连通讯线路叫回来的,它催你参加日程上议会的下一次会议。
你醒了,墓穴陷于昏暗,光线殷红黯淡。
你的名字是O5-9。
* * *
你走进议会召开下一次会议的大堂,假装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为了让所有人都聚到同一个房间里,你已等待太久了。你的谎言是完美的代名词。你只需要再担任不知疲倦的监督者一天,只需要再担任工作不休的奇术专家一天。仅此一天。
你坐到椅子上,从身前的被子里嘬了一口咖啡,假装在听那个自称“一号”的老男人讲话。如果他这时没有忙着和其他人类互相舌战的话,他肯定能发现你进入了房间。其他人依然在争论,你趁机和被称作朋友的隐形恶魔确认:一切正常。
“噢,九号!”男人紧张地说道,试图用一声轻笑来掩盖刚才没注意到你的尴尬,“你来就好了,会议刚刚才步入正轨呢。”
其余的十一双眼睛全部恼怒地看向了他,等待男人的下一句发言。他转身触碰按钮,向其他十二位的私人通讯设备上发送了一条信息,一条只允许十三个人知晓的信息。
“那么,如各位所见,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你们叫到这开会。”他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他很清楚,这是非常罕见的紧急状况,他接下来的论述将直接决定自己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会失去或获得多少尊重。你看透了他的恐慌,内心充满了自己所渴望的愉悦。“PoI-5936的近期状况已经……失控了。我……我不想骗人,埃斯特堡有整整两个区被毁掉了,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故,我——”
你大声咳嗽,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存在。
“九号,怎么了?”
“在我们恰当地开始讨论之前,”你说道,嘴角不禁上扬些许,“我能说几句话吗,一号?”
“哦,可,可以。”他迅速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刚才的插话,“请讲。”
“好的。”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各位议会成员的身后,开始发言,“众所周知,基金会一向尊重权力。”你将最后一个词读地特别重,“从最无关紧要的MTF队员,到等级最高的部门主管,我们一向依照这种……姑且叫做即使在绝境中也能工作的能力吧——依照它来评判职员的价值。”
你走向恼羞成怒的一号,“红”快要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了。不行,太早了。你得抑制住,再等一小会就行了。
“Maria Jones最近证明了自己。她单枪匹马地阻止了世界末日,所有的工作都是她一个人负责的。”你大声感叹道,展示声音中蕴含的力量。刚刚比你一般的疲惫声线略显诡异,但只是一点点,其他人不会产生怀疑。“哈,就连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员不到十年前都能拯救世界。”
你停顿话语,绕一圈走回众人就坐的半桌中央,双手合到一起。
“但你们又有什么事迹能用来支撑你们的权力?你们理应手握大权,但你们又作出了什么表率?”你讥讽道,“你们甚至没法好好处理第三次大流散!”
房间里一篇死寂,无人悉知如何应答——他们甚至都不生气,要知道这种践踏程序的人员一般是要被立即处决的。他们纯粹被你的言语和出格行为,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九号?”二号用它那愤懑的机械音向你回答。你们两人浪费了很多时间,这让它不高兴;你还想继续浪费更多时间,这让它更加不高兴。“立即解释你的——”
“以上是我的想法。”你假装失望地说道,“没有任何依据能证明你们值得拥有此等权力。”
你眨了两下眼,控制权终于落入“红”的手中。仇恨在你的眼睛里燃烧。你打着响指,心中的兴奋再也无法抑制住了。
“倘若领导者的地位没有了支撑,我们应该怎么做?”
按照你下达的命令,红色的烟雾涌入房间,房间内顿时只剩下咳嗽的声音。之前你不得不称呼为“同事”的那些人,如今只能依靠天生的机能和不可避免的昏迷作斗争。他们通常是有办法对抗毒气的,但是,偏偏在这里没有。他们从来都看不见内部叛变的可能。他们“高处不胜寒”了太久,已经丧失了考虑自保的能力。可笑。
“我等必亡之。”
你深鞠一躬。这是你期待许久的计划,它的压轴戏到此结束。你认为,这挺好玩的——好就好玩在,只需要十年里撒几个谎,加上一些微不足道的魔法,就足以推翻全地球权势最大的组织的最高领导层。
十二位僭主困入了梦神冰冷的手掌心,此时,你笑了起来。你微笑,因为你从智商上碾压了他们;你微笑,因为你控制了全地球最重要的团体;你微笑,因为在计划的几乎每一部分,你都已经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