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科学史上最重要的词组不是“我知道啦1！”而是“这很奇怪……”
这是扯淡。科学史上最重要的词组出现于1915年9月1日，一个星期三傍晚，费城化学研究所的一间实验室内。
Annette Theodora Lang女士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地咕哝着。然后她仰起头，说出了将改变人类命运的那句话：
“它要是个异常呢？”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Wilson Hutchinson，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花呢夹克的、年轻英俊的数学家，他曾被形容为“流体力学领域的拜伦”。他旁边是实验室的主人Gregory Cabenwald教授，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理论物理学领域的领军人物。
Cabenwald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罐，打开，抽出一支烟，再合上。他把锡罐放回口袋，用那支纤细苍白的小圆柱轻轻敲着指关节的背面。
“异常？”他把烟塞进嘴里。
一时间，Annette Lang后悔起了自己的选择来。她是一位科学家，而且——正如Cabenwald总在提醒他们的那样，一位科学家该认识到，天然与人工之间并无区别，你会认定什么是个异常，仅仅因为你当前的模型不能解释它。但她越是考虑，就越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某件事不感兴趣：
“我们找不到黄金花丝迭代的尽头。每一层的图案都越来越小，重复着，直到我们的仪器无法再识别为止。我们认为花丝是金的，但我们没法检验。我们什么都没法检验。”她举起双臂，愤怒地说。
“整个物体都表现出化学惰性和不可分割性。射线无法穿透，它还在无明显来源的前提下发热。浸没在液氮和钢水中都无法改变温度。我们想改变它的形状，结果它连液压机都弄坏了。”
Hutchinson的表情扭曲起来。Cabenwald按下黄铜打火机，点燃香烟。“重点呢，Lang女士？”
她的目光落在光滑的拳头大小的被黄金螺旋包围的玛瑙上。“它违背了所有的理化知识和自然准则。要么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是错的，要么这是错的。Gregory，我觉得它不该存在。”
“它和我们的模型不符。那又怎样？”Hutchinson回答说。“没有完美无缺的模型。抽象也有缺失。科学的目的是找出模型出现漏洞之处，我们就可以改进它们，更新它们，使它们——”
“这和发现地心说错误、或者相信发光以太和燃素说不是一种东西。”Lang反驳说，“对的，我们的模型的确不完整。但它们不是被这类东西补全的。这是——它就好比我们证明了π一直是3，或者发现地球是平的。或者发现一个4和5之间的整数。”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把它扔了？毁掉它？”Hutchinson双手抱胸。“科学教给我们要接受现实本身，而非我们所希望见到的现实。”
“我们毁不掉它，因为据我们所知它根本没法破坏。”Lang说，“我们要是接受它呢？我们要是认为这样的东西可以存在也应该存在呢？我们将承认不可变定律是可以被推导出来的。天哪，Wilson：它违反了牛顿第三定律！要是没有牛顿第三定律，我们又能怎么建立物理学模型呢？”
Cabenwald深吸了一口烟。他呼气的时候，螺旋形烟雾上升，飘向天花板。“那你有什么想法吗，Lang女士？”
Lang把手放回膝上，咬了咬下唇。“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也许我们应该考虑，这件东西不遵循支配我们世界的物理学定律。”
Hutchinson的脸愤怒地皱了起来。“什——”Cabenwald举起手打断了他。
Lang继续说道，仍然咬着下嘴唇：“可能它不遵循我们的物理定律，但遵循其他的。可能以那些定律来看，它的存在合情合理。但以我们的定律来看呢？它们不是。以我们的物理定律来看，它是异常。”
Cabenwald露出了熟悉的表情。他的眉头紧锁，像正计算一个特别繁琐的多项式的加法机中的两个巨大齿轮。“你是在说，可能有一套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物理规律支配这个物体。”
“对的。”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从哪知道的？”Hutchinson更加恼火。“你这个假定能证伪吗？你要怎么证明这样一个理论？”
“我也不知道。”
“通过确定支配这个异常的定律，”Cabenwald回答，“通过实验建立一个与我们的完全不同的模型。而且，在完善这个模型的过程中，努力让它和更广义的科学模型相协调——通过实验来确定这两个完全独立的物理学体系是否可以共存。”
Lang点点头。“并且，要是可以共存的话，确定这个体系是从哪儿来的。”
“你已经提出假说了，Lang女士。去验证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