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的序幕

序幕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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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恐懼的奴隸。

她幾乎能感到神經系統的電流,穿過每一寸身體,灼燒沿途的一切。

她的頭很疼。自出生以來,每到些陰濕或悶熱的季節,她頭上那兩處對稱的傷疤都會發癢發痛,但那感覺卻與那熟悉的疼痛截然不同——這不像是來自肉體的疼痛,更像是來自精神的疼痛。她想,或許是落下這傷痕時,那疼痛積攢了下去,事到如今才一併襲來。

眼前的一切都令她陌生。燈光下明亮的工作臺、幾臺款式先進的觸摸屏、房間中心閃閃發光的金屬容器。她不認識這些東西,也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她想起了故鄉。那裏有一幢獨棟小樓,被設計得很土氣。她的父親就是喜歡這種充滿鄉土氣息的設計,這總令她感到不滿。就連院子裏的薰衣草都像是在反襯這幢房子有多麼醜陋,但此時這醜陋的房子卻沒有帶來任何負面的聯想。她只是從中想到了父親。

自己被男朋友甩掉時,父親在家裏為她安排了一次父女二人的燭光晚餐,不知出於怎樣一種思路,他竟然在桌上擺了幾個粗壯而慘白色蠟燭。那蠟燭的火苗在空調的吹拂下搖曳,給這頓晚餐留下了些許靈堂般的氛圍。可那詭異的白蠟燭,上面燃燒著的是溫暖的光。

她越是對眼前那些刺眼的白光心生出自本能的恐懼,便越是不由得想起那幾根不吉利的白蠟燭。那些光是溫暖的,是來自父親的光。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此前從未被意識到過的問題,那些與父親有關的記憶總是和光有關。醫院特護病房的白熾燈,家中客廳橙紅色的燈光——門廳的燈光是恐怖片似的綠色,每次回到家,總會看到父親在那裏慈祥地笑著,像是河妖在迎接他剛被丟進河裏的新娘。

想到這裏,她心中浮起了一絲不該在這種場合浮現出的笑意,對光明的恐懼也少了大半——雖然那恐懼紮根在本能之中,無法被她徹底克服。

她有些恍惚,那個對她發號施令的人究竟是誰,那人為什麼要對自己做出這種事?她想不通,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於是不知過了多久,在無數次的掙扎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處安居之所,可以讓那些侵襲著她神經的邪惡光芒不再能靠近自己一分一毫。

她閉上雙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恐懼感消失了,疼痛也消失了。

經歷了諸多磨難之後,她終於得以安眠。在睡著前的最後一刻,她想和父親再吃一次晚餐,這次不如奢侈點,就在那片薰衣草田裏野餐吧——但是,晚餐在庭院裏野餐,會不會顯得太奇怪了。

這樣想著,她便笑了起來。

很快,一根紫色的蕈類從她的身上破體而出,那枯萎的傘蓋在黑暗中搖頭晃腦。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蕈類逐漸佔領了她的軀體。所有的孔洞,所有的裂痕,都漸漸被蕈類佔據、填滿。她像是一塊田地,讓這些真菌得以自由的生長。

又過了不久,她便成為了一塊真菌培養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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