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
祝雨書意識到情況正在失控。
在爆炸發生以後,她安撫好休息室內的眾人,又勘察了一遍爆炸現場,再一次確認了情況確實不容樂觀。她試著使用內線電話去聯絡外界,卻發現內線電話已經被切斷了。她最初理解到,這意味著身在居住單元的祝雨書,目前是無法得知那三人安危的。
可很快,她又想通了一件事——洛丹賀身上帶著可以聯繫外界的手機,如果洛丹賀已經遭遇不測,那麼這臺內線電話理應已經被重新接通了。內線電話依然處於切斷狀態,也就意味著外界依然可以聯繫上洛丹賀。既然可以聯繫上洛丹賀,就沒有必要恢復研究所內的通訊,而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祝雨書忽然覺得,自己能想通那些居高位者謹小慎微到神經質的行事作風,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快要成為那種惱人的官僚了。她還依稀記得,就在事件發生之前,自己還沒有那麼討厭這一套流程。
不過比起這些事,盡可能協助洛丹賀解決難題才是當務之急。現在首先能做的事,就是利用休息室內的廣播系統,對洛丹賀說明情況。於是她開啟了廣播系統,對著麥克風說道:
「報告克羅賽爾小隊,居住單元無人傷亡。重複,居住單元無人傷亡。實驗單元通往居住單元的走廊,以及通往外界的樓梯,全部塌方。重複,實驗單元通往居住單元的走廊,以及通往外界的樓梯,全部塌方。你們那邊很大,我相信你們沒事,請立刻呼叫支援。重複,請立刻呼叫支援。我們一切安好,請不必擔心,我會控制局勢,出現問題再聯絡。完畢。」
接下來她開始試著去揣測,兇手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將調查員與其他人分隔兩地,這件事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還有,兇手是什麼時候引爆的炸彈?
也許引爆器是一個定時裝置,也有可能是遙控裝置。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炸藥很可能是提前佈置好的,但洛丹賀重返實驗單元這件事,理應不在兇手的計畫之內。
祝雨書驚覺,兇手的身份離她如此之近。如果她現在選擇搜身,那麼兇手的身上很有可能正帶著起爆裝置。但是,當下此處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們正與洛丹賀和趙桐歡處於失聯中,大家也沒有什麼向外求救的途徑。如果祝雨書現在搜出兇手的身份,恐怕會造成兇手的垂死反擊,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兇手恐怕正是算准了這一點,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偷引爆炸彈。
當然,也有可能是兇手在洛丹賀進入實驗單元後才為炸彈做了定時,然後又將起爆器藏在了什麼地方。如果是這種情況,她個人之力恐怕很難以找到遙控裝置,而她又不可能放心讓所有人幫她一起找。這簡直是在給兇手提供嫁禍於人或是銷毀證據的大好時機。
所以她能做出最後的決定就是,讓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
也許有些人會懷疑祝雨書,但調查員不在,所長又去世了,副所長的命令就是絕對的。她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目送著研究員們一個接一個憂心忡忡地走出房門,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祝雨書才開始了進一步的思考。
兇手的目的是什麼?殺死楊佳凝和趙野林的目的是什麼,引發這次爆炸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知怎麼,她突然想起,丁子翔對自己提起過一個細節。楊佳凝在死前不但開啟了通風系統,還關閉了通風管線的過濾系統。這件事她一直當做是一個操作失誤,但如果……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至於兇手引發爆炸的動機……八成是為了在調查員們被困住的時候,找機會處理掉自己那些不利於自己的證據。
也就是在這時,她忽然想到,自己也許就是需要處理的「證據」之一。
她曾經看到了可能和案件掛鉤的人,但並沒有看清出對方的身份。對方可能也看見了她,但大概也無法確定她是否看到了自己的身份。
祝雨書忽然領悟到一件事——自己很有可能已經被兇手盯上了。
如果兇手真得這樣想的話,那麼自己就危險了。
祝雨書回到自己的房間,連日來因為睡眠不足與精神緊張而昏昏沉沉的大腦,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無比清醒。
她冷靜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現在必須解決的問題——一、避免兇手造成更大的破壞。二、找出兇手的身份並傳達給洛丹賀。三、活下去。
接著她離開房間,跨過爆炸造成瓦礫,走向副實驗室,拿出了洛丹賀讓她準備的化驗報告。在仔細閱讀之後,她意識到自己之前所做出的推斷是正確的。
這樣一來反而好辦多了,這樣一來,至少能將兇手的身份告訴洛丹賀。祝雨書這樣想到。可是,還缺一些必要之物——
她環顧整個副實驗室,構想著自己那危險的計畫。她突然想到,這個佈局無異於一場豪賭。她也曾經自詡為賭徒,也是因此才走上了這條道路,一步步前進,最終站在這間研究所中。
當祝雨書終於構想清楚了自己的計畫,並將她所需要的那個拿在手中時,她想到,也許是時候讓心中的那個賭徒復活了。
回到房間後,她打開床頭櫃,將裏面的枕邊書放到書架頂層,再塞滿各種檔案,最後將那張化驗報告插入其中。然後她走進浴室,開始在浴缸中放水。打開水龍頭後,她便離開房間,走到休息室,拿起了廣播系統的麥克風。
直到此時,她才想到自己的緊急計畫有多麼荒謬。也許兇手壓根就沒有打算對她下手,也許自己那破綻百出的計畫會被兇手破壞,也許洛丹賀也根本看不出……
不,只有這一件事,祝雨書是絕對確定的。洛丹賀能推理出來。她一定能推理出來。
於是她穩了穩心神,對著麥克風說道:
「緊急通知。重複,緊急通知。這裏是特七現任所長祝雨書,我在副實驗室中對研究所狀況所做的分析評估已完成,結論如下:因為昨天淩晨案件的影響,孢子已經經由通風管道擴散到了整個研究所內。如無意外,目前研究所內所逗留的全員均已感染米戈麥角菌。請大家不要慌張,不要離開自己的房間,靜候軍隊的救援。重複,這裏是特七現任所長祝雨書,我在副實驗室中對研究所狀況所做的分析評估已完成,結論如下:因為昨天淩晨案件的影響,孢子已經經由通風管道擴散到了整個研究所內。如無意外,目前研究所內所逗留的全員均已感染米戈麥角菌。請大家不要慌張,不要離開自己的房間,靜候軍隊的救援。任何擅自離開房間者,一經發現將立刻以地球陣線間諜嫌疑人的身份被送交相關部門。重複,任何擅自離開房間者,一經發現將立刻以地球陣線間諜嫌疑人的身份被送交相關部門。」
她對周圍房間中傳來的驚呼充耳不聞,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計畫很簡單,如果兇手真得來了,那麼她就去說服兇手。如果兇手沒來,那就在明天向大家道歉。如果沒能說服兇手,那麼她就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洛丹賀兇手的身份。
雖然情況很複雜,但她其實對自己信心滿滿。
祝雨書知道自己擅長社交,也擅長說服別人。這場豪賭的贏家一定是自己。
她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等待著,困頓早已一掃而空,只剩下劇烈的心跳聲響徹耳畔。
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祝雨書忽然想起了家鄉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正做一個關於她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