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ONE
- CHAPTER TWO
- CHAPTER THREE
- Day 1 Break
- CHAPTER FOUR
- Day 2 Break
- CHAPTER FIVE
- Day 3 Break
- CHAPTER SIX
- CHAPTER SEVEN
- CHAPTER EIGHT
- HIDDEN STORY
'Affogato' by Lukrembo
FALLING DOWN
本店于2077年12月29日下午约3时左右在13号街区附近遗失自律性义体一套。义体主要特征为身着黑色大衣的成年男性躯体,并有很大概率缺失头部。
请知情者通过以下通讯频段联系失主,必有重谢。
频段编码:V-715-HALL-A
刘 先生
“呃,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搞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一身酒保服的青年叼着烟屁股,盯着刚贴上墙的布告,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比没有强了…”
回答的声音来自脚边,于是青年垂下视线,看向那个四十岁上下,皱纹略多,右额角有条吓人长疤的男人——
——的脑袋。
“脑袋”正好也从地上抬起眼看他。两人,或者说一人一头,交换了下视线,接着就陷入了沉默。在这种极端的身高差之下,总感觉说什么都显得十分微妙。
“咳咳,我说,老吉,你当初在香港不是——”
“脑袋”干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出声。
一阵奇怪的动静,立即就把剩下的半句话堵回了他剩下的半截喉咙里。青年在听到“老吉”这个称呼时猛地一抖,过敏般地旋过上半身,手忙脚乱地摆弄起身边的一台破自动售货机。叮铃哐啷之时,他却没注意到嘴里的烟屁股寿命已尽——
“嗷!操!说啥?谁,谁?认认错人了吧。喝喝喝么?”
青年以一种纠结的姿势拧转四肢半蹲着,一手掩着嘴唇,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把一罐廉价可乐塞向“脑袋”的嘴边,眼里还闪着的泪光。那罐可乐在12月末的气温下吊诡地冒着热气。
“……行了行了,瞧你这怂样,就权当是我认错人了吧。我现在像是能喝东西的样子么?”
“脑袋”近乎是怜悯地盯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家伙,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话说你有没有闻到——”
刚才伴随着那个“操”字一同脱口而出的,还有一根仍未熄灭的烟屁股。而在不翼而飞大约10秒钟后,它终于现出踪迹来,用一阵焦糊味与缕缕青烟彰显着存在感。
就在没了后话的那位的头顶,那从杂乱的黑发里。
“还真是…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时尚达人。没半天就急着体验异世界的新发型么?”
迅速又强力的一击,声音的主人明显是一腔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也没想到你是这么开朗又乐观。没半天就从重大法术失误里走了出来,心安理得地对受害者幸灾乐祸。”
优雅但不失杀伤力的反击,他早就摸透这位同伴的脾气与爆点。就仿佛成年人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小孩的无理取闹道。
“都说了那是——”
果不其然,先攻者立即自乱阵脚。面红耳赤地慌忙自我辩护起来。
“好好,‘未知原因’,‘流程没问题’,落地以来咱都重复这套得有个十遍了吧?”
“脑袋”几乎就没动过脸上大写的“服了你了”的表情。
“我就该在你买那堆劳什子材料的时候阻止你的……三波特兰巷子里那些个小摊……你还真是敢啊……”
“我……!”
*吱嘎*
“劳驾。”
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前门响起,接着是——
*碰* *咚*
两声撞击。一声轻柔一些,而另一声明显伴着机械装置运作的动静。刚才还在打嘴仗的二位只觉得脑壳登时断线,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脸。视野里那头模糊的白发下,女声接着开口,带着一股让人汗颜的滔滔怒意。
“我不管你们二位从哪来,有什么目的。现状是你们从12米高的地方就那么掉下来,砸在我最好的朋友,兼本店最棒的员工,兼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现在万幸的是她没受太重的伤,就只是有几处骨裂外加昏迷,不然你俩现在至少有一个已经挂在楼上那根破电视天线下吃猫屎了,明白吗?所以在伤员修养的这会儿——”
她突然加大了仍攥在两个头盖骨上的手掌的力度,尤其是其中那只泛着酒红色光泽的金属义手,几根明显经过重度改装的手指正在、确切无疑地、一点点嵌进某人的额头。
“——能不能请你们保持下基本的安静呢?你看,我现在稍微有点烦躁喔。”
前基金会中国分部特殊对策个体,前编码资产LWY-715,前Site-CN-10常驻特工刘纹云,现仅剩个脑袋的倒霉蛋;自从传送门里跌出来摔在那个酒保身上后,他第一次在这所不知名的城市里感受到了性命之忧。尽管被人攥着脑门拎起来不算是太新鲜的职业生涯经历,但他仍然能感觉到某种奇怪的,呃,求生本能?那五根愤怒的钢筋正在凿开的似乎不只是他的颅骨……
“老……老大……手下留点情,成吗?”
自从进屋后就一直有点手足无措的青年,此时突然出了声。
刘纹云顿时感到了解脱,以及重力加速度。在鼻尖着地的之前,他瞥见自己的那位粉头发同僚正在被以一种轻柔得多的方式按回一张圆凳。但是“世道不公”四个字立马被带着狗尿和肥皂味的地板拍飞了出去,一同离去的还有他的意识。
重新睁开眼睛后,刘纹云只感觉自己的鼻梁在危险地晃晃悠悠。
“嗯,对不起啦……”
白发的女人,穿着干练的制服,一脸抱歉地缩在她那双不平凡的手臂后面。刚才猛虎下山般的气势似乎与刘纹云的鼻腔结构稳定性一块消失了。
“老大,你刚才有点失控了。我不是没见过你出手,但发这么大火还是第一次。”
“Jill就在我眼皮下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能理解吗?我……好吧,我有点慌了神。”
“她醒来听到这个肯定会暗爽好久……”
白发女人几乎是难以察觉地脸红了一下,接着转向刘纹云,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开了口。
“我搞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也不打算多关心。现在Gill也好歹算是帮过你了,该回过头处理下你们砸出来的这个烂摊子了。”
“现在是,呃,下午7点32分。就刚才的镇定药物剂量而言,Jill至少也会睡到明天早晨,在那之后我会送她回公寓休息,她的伤至少得养个,三天吧?至于你们——”
她抖了抖制服的袖子,露出一枚廉价的电子表。
刘纹云这才注意到与他同来的那位,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大名鼎鼎的理论奇术天才,年仅25就攻读完四个基金会学位坐到实验室主任办公桌后的孙莲宇,博士,此时缩在一边,像只犯错挨打的猫般听候发落。她弓腰抱膝,粉紫色的齐肩短发披散着,而那对奇怪的箭靶一般的三色同心圆眼仁儿瞪得比平时更大了,甚至有点诡异。
看样子刚才不止一个人在如来神掌里走了一回马灯。
“Gill,我给你两小时,给他们把BTC基本培训流程过一遍。”
她像是敲定了什么似的把腰一叉,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起来。
“不,你不想……”
被称为Gill的青年有气无力的辩驳道。
“不,我是老大,我想。”
白发女人一脸笃定,不知为何刘纹云感觉其中还包含一丝坏笑,主要是冲着孙莲宇去的。
“忘了说,我叫做Dana,Dana Zane。也有人叫我赤色彗星,Gill一般喊老大。
但你们俩个,接下来三天,都得称呼我‘boss’。”
好吧,那丝坏笑完全撕开了伪装,从白发女人的左嘴角一直牵到了右耳根。明明前一秒还差点在别人脑门上多开五个窟窿;后一秒就回归本性两眼放光。
“来,二位,首先张大嘴跟我学:”
“欢迎来到Va-11 Hall-A!”
刘纹云敏锐地察觉到,身边那只粉毛猫此时可怜地发起抖来。
'Boba Tea' by Lukrembo
KEEP GOING
“首先我有个问题。”
刘纹云举起了手,或者说自认为举起了手。接着就反应过来自己只剩下脑袋外加两节颈椎。
“我现在基本就只算是个会讲话的篮球,还是不怎么好看的那种。你们指望我干点啥?你们有那种随时随地凹投篮姿势的高中生客人吗?”
“关于这个嘛……”
被称为Gill的青年尴尬的笑了笑,张着嘴想说点什么,但立即就被一阵狂暴的轰鸣声吞没了。那声音好比是把一万个平底锅用平底锅铲狠狠刮擦发出的尖啸。
“Giiiiiiiiiill!我需要你那双小嫩手,快来帮帮——”
吱吱吱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轰
“这算是……什么玩意?”
他看着两人吭哧吭哧半天,从不知道哪个发霉异次元旮旯里拖出来的这堆——
“呃……嗯……垃圾桶?”
“不完全对。”
在说到“完全”两个字的时候她竖起一根金属手指,在空中摇了摇。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
“Iris当初送我的开店贺礼来着,大玩具一台。因为各种原因被搁在一边吃几年的灰了。老实说,这玩意挺鸡肋的。我也不能让Jill缩在这玩意背后去给客人上酒。浪费她那张脸蛋简直是犯罪。”
“看起来像是机器蜘蛛在强暴两个叠在一块的显像管电视机。”
刘纹云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一人高的破烂与蛛网与灰尘之塔。在一堆乌七八糟的方块之上,支棱起了五根一米多长小臂粗的多关节机械臂,末端有着奇怪的管道结构。他搜罗了一会儿形容词才得出了最终结论。
“精准。”
接着他看到那个仿佛正在昂首挺腰的机械蜘蛛般的装置之上,戳出来几根看起来就很不妙的线管,末端接在一个半球形的怪模怪样的罩子上。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惨剧。
“虽然很想说不……但我猜我没得选。”
“算你识相。顺带一提,你们俩在这的薪水全都算在Jill身上。相对的,我会给你们提供食宿。下班后爱干嘛干嘛去,我不多管。不过,我实在不推荐你们在这座城市里瞎转悠,尤其是这位小姐。”
“……欸!欸我吗?!”
孙莲宇显然还在惊吓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突然被话头指到后浑身一激灵。比起猫,她现在更像是只应激的粉毛兔子。也不能全怪她,毕竟直到五分钟之前,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被人掐着太阳穴拎到半空中过。
“别这么大反应嘛。刚才是我太激动啦。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这样可爱的——”
白发女人一脸真诚,但这种说辞从一个刚刚还差点徒手捏爆你的脑瓜的人嘴里冒出来,显然是缺乏了一些可信度。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被来自柜台上的眼神制止了。
“咳嗯,是该叫Boss对吧?你就别为难她了,这搞不好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跟陌生人这么打交道。而且现在她老爹也没法罩着她,让各位见笑了。”
刘纹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里少掺了一点嘲弄。真的就只少了一点点。
就如同触发了关键字的自动脚本般,孙莲宇猛地抬起头来。那对因为奇术回火事故变异的三色眼瞳突然就像鬼火似的闪烁,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柜台上那个一脸无辜的脑袋。
“B…Boss,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尽管仍然有点儿发抖,不过她强撑起四肢站了起来。终于腰背挺直地迈开了与生人面对面交流的第一步。
“那个女儿控老狐狸要能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欣慰地掉眼泪。”刘纹云由衷地想道。
“气势不错,新人!先去后面换制服,然后让Gill给你俩补补课我们就开工。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Dana大力揉了揉送上门来的粉毛球,然后心领神会地冲刘纹云挤了挤眼。
'Home' by Lukrembo
NORMAL NO MORE
“咱们这开场剧情是搞的有点长。”
他打量着眼前这张略显简陋的操作面板,上面只用最简单的方式列出了一张酒水清单,附加了一套基于奇怪tag运作的分类检索系统。面板右边画出了一小块勉勉强强的可视化操作界面,用不同颜色的方块按钮标记着五种原料。
这就是他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三四天里要面对的东西。
“你还没联系到……”
孙莲宇已经换上了一身的酒保制服,白亮的衬衫托着灰蓝色的西装夹克,下身是仅到膝盖的西服裙。尺寸上意外得合身。她一边摆弄着吧台后那些奇奇怪怪的容器,一边不时调整一下袖口。
“要能的话咱们也不用呆在这干临时工了。至少现在仅剩的这些东西没法子想,而高波段的玩意在我‘身上’。所以……”
刘纹云试着通过脑机信号接口在面板上敲击了几个按钮,身后那几只怪模怪样的机械臂探到他身前来,把原料注入了他面前的容器里。
“啧!”
不好说是因为他的回答还是因为那对过紧的袖口(多半二者兼有),孙莲宇有些烦躁咂舌出声,接着把袖口使劲一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嘛,这才像你。”
刘纹云头也不回(虽然他现在没脖子)的就立即明白了这位烈性子小姐做好了什么打算。虽然在某些方面简直幼稚得让人哑然,但在行事上孙莲宇向来雷厉风行,甚至于有些刺眼。一但她下定决心要干某件事……
事到如今,也只能陪君子走一遭了。
*吱呀*
“宝~贝儿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种明显不是冲他们来的亲昵称呼从酒吧的前门蹿了进来,在半空中就拉长成一串惨叫。
“噫噫噫噫噫噫人人人人头蜘蛛!”
*哐当*
柜台后的两位新晋调酒师只看到一阵模糊不清的肢体挥舞。接着是金属砸在瓷砖地面的声音。
“说来也挺微妙,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正常反应?看来这儿还是有普通人呃呜——”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个晕头转向的娇小身影,心里莫名地还有点儿欣慰。然而话说一半就被孙莲宇一把子掼开。
“欢迎光临Va-11 Hall-A!”
呃呃,营业笑容……
“总……总受,怎怎么回事?Jill呢?”
似乎是难以信任能跟人头蜘蛛怪若无其事并排而立(而且还一脸假笑)的孙莲宇,对方有点畏缩地站起身,用一个听起来就挺不妙的称呼向Gill求救。
仔细一看,这位来客身高才刚过柜台一点儿,还穿着一身淡粉色缀着小花边的连衣裙。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年纪。
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她的发色是一种亮得耀眼的粉(甚至比孙莲宇那头事故造成的粉毛还夸张),而且以人类来说,五官未免也太精雕细琢 了一点,反而显得不真实。关节处接驳着的机械装置进一步证实了某些猜想。
“至少四级AIC水准的自律个体就这么到处乱晃……咱可真是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
在刘纹云嘀嘀咕咕的同时,Gill一脸抱歉的给“小”客人解释了情况,让她放下心来坐到了柜台前。
“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救命,还是营业声线……
“好……吧,偶尔换换新口味姿势
也不赖。那就,先来一杯Sugar Rush?”
她一边试探着点单,一边用那对不断变焦的机械眼来回打量着新晋酒保二人组。
一杯Sugar Rush,似乎是菜单上最简单的饮料了。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配方是2份Adelhyde;
1份Pwd Delta;
以及任意量的酒精成分,也就是Karmotrine。
“还不错啦。”
操作了几下后,身后的那几根机械臂吱吱呀呀地完成了任务,把注好配料的调酒壶摇晃了一会,接着把产物倒入了孙莲宇递上来的容器里。后者一脸僵笑地把饮料端到客人面前。刘纹云由衷地认为她明天早上起来面部肌肉肯定会酸痛不止。
粉发的客人有些谨慎地尝了尝,似乎是有点不服气地评价道。
“不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大叔。你是那种会把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灌醉的类型吗?”
她话锋一转,突然把脸凑近过来嘲弄道。看来刚才那杯饮料中过高的酒精成分被轻易发觉了。孙莲宇在一边怀疑地白了一眼刘纹云。
“呵呵,我只是好奇,你们这样的仿生人也会醉吗?”
“会哦,我们在出厂的时候被赋予了人类的各种缺陷,据说这更有助于我们进化。但如果你想跟我来点刺激的,刚才那点儿酒精可远远不够喔~”
“老实说,你们当然没法代替Jill,不过努努力可能还凑合?可爱的女孩子一向是加分项~我叫Dorothy Haze,叫我Dorothy就行。”
看样子面前这是位常客;而在后面昏迷的那位在常客中恐怕颇有一些人气。刘纹云有预感这种喜旧厌新发言以后会不止一次地听见。
“Haze……小姐,我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令人意外地,孙莲宇居然主动开了口。虽然刘纹云大致猜得到她想问什么。
“好呀!我现在单身,而且不介意你是女孩子!”
……更让人意外的大概是这句回答。对方把两手向孙莲宇微微张开,笑盈盈地做了一个类似索要拥抱的姿势,而后者——
“呃?嗯我……不,不是……”
哎呀……一片混乱,似乎还有点儿红了脸。这记直球对当了二十多年乖孩子的某人来说还是太犀利了些。
“开玩笑啦,我们才刚认识。而我处理器的栈底已经有Jill了,抱歉了宝贝儿,你只能争取第二了。”
你得承认有时候逗一逗孙莲宇确实能得到一些很有趣的反馈,比如现在她那副表情。所以某个脑袋被安在调酒机器上的家伙此时抿着嘴在一边装聋作哑。
“不,不是。我是想问,虽然可能有点冒犯,您是……嗯,人造人?”
好容易拿回对话的主动权,结果不出所料,孙莲宇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职业病引起的好奇心,问出了口。
“初来乍到,嗯?没关系啦,我是一个Lilim,我们都源于一个叫Lilith的更加成熟的人工智能。顺带一提,不建议称呼我们‘机器’或者‘人偶’喔~”
这位自来熟Lilim小姐切换成了亲切的设定解说模式,为孙莲宇讲了些关于这个机械仿生人种族有的没的。包括他们死后能通过意识备份复活,包括他们靠集群智能进化,包括他们吃东西会随机咬到嘴。
“您还想喝点什么吗?”
眼看着孙莲宇在接收大量信息后就要沉思到天亮,他赶忙出声接过话茬。
“好呀,大叔,我想来一杯Piano Woman。”
一杯Piano Woman,似乎是为了对应另一种叫Piano Man的酒而被改名的。原名Pretty Woman,放在今天恐怕会被某些奇怪的传销团体投诉。话说她刚才是不是喊我大叔了?
配方是5份Adelhyde;
5份Bro Ext;
2份Pwd Delta;
3份Flanergide;
以及3份Karmotrine。
“我能也问个问题吗,Haze小姐?”
他用一只机械臂把做好的饮料推到对方面前,一边问道。
“对不起,亲爱的。我可以给你一张价目单,但是身体有机物占比超过40%才能当我的顾客哦。我也不接受太过激的机械触手玩法,真遗憾。”
……好在是那边的乖孩子还在忙着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不然这会儿肯定得摔点什么。
“唉……倒也省得问你是做什么工作了。”
“你……或者说你们Lilim……有人权吗?”
“每个新来Glitch City的人都会有的问题。如果你是问我们是否被像普通人类市民一样对待的话,答案是YES。但那能不能称之为‘人权’恐怕得另说哦。”
对方换上了一副略带调笑的表情回答道。这时候她看起来就没有外表那么幼稚了,反而散发出一种老成的市井气来。
“说到人权,有一次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聘我到他家里。我猜他多半是市议员之一吧。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让我换上一整套记者打扮,在他家后院里举着真正的采访器材听他站在台上慷慨陈词,大谈特谈‘关于本市的人权保障问题。’”
“听起来还挺……特别的?”
“是啊,在我听他指点江山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忍不住走了一下神的时候,他猛地从台上冲了下来,直接把我摁倒在后院的草坪上开干。还一边骂‘该死的媒体苍蝇’、‘断章取义的骗子’之类的。事后他还付了我一大笔维护费呢。”
“………………”
“………………”
*啪嚓*
“结果还是摔了,唉唉……”
“那大叔,我也还你一个问题。”
那点调笑的意思突然从她嘴角隐去了。
“你是什么?”
突然间,刚才那些奇怪的荤段子成分就被排气扇挥发掉了,酒吧里微妙地静了一些。刚刚还在心不在焉擦拭杯子的孙莲宇放慢了动作,而一旁接待其他客人的Gill也悄悄侧过耳朵。
“你不是人类,你也不是Lilim。虽然功能相似,但你跟Lawrence也不是同类。”
“我们Lilim看东西的方式与人类不一样,而严格来说,我现在‘看’不清你。因为大叔你……似乎不“稳定”,什么都不是……”
“这话真伤人。”
他忍不住咧开嘴哂笑起来。
“我嘛……在能说的范围内,算是个,嗯……”
希望在边上偷听的那两位能稍微收敛一点。
算是个技术意义上的死人吧,我。
其实答案你自己也不清楚,不是吗?
“嗨嗨,人总是会有那么些个小秘密啦,姑娘。比如……我就不会多问你那几根看起来相当重量级的玩意儿,我想想,口径不大,但根据你手掌的形状来看是实弹——”
即使是死人,也没法永远逃避下去,但我猜酒吧就是这么一个能让你暂时傻笑着岔开话题的地方。
“哎呀呀呀,停停别说了!给听见我就惨啦!”
仿生人小姐慌里慌张摆起手来,那些过度改装的手指似乎更显眼了。
“他们会把我的意识塞进真空吸尘器里的!3年!”
“嘿嘿嘿,好了好了,还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今晚还有工作呢。事实上客人这会儿该在门口等我了。”
虚掩着的酒吧门缝外,有个正在探头探脑的红头发男人。
“你喜欢在工作前喝一杯?”
“在被别人品尝之前,我总得也先品尝点什么。再见大叔~再见啦,小莲~”
再一次作出惊人发言后,粉红小姐翩然转身,轻快地消失在门后。
“小莲,哈。”
“闭嘴。”
“这姑娘似乎,对自己的工作有种奇妙的自豪感……”
“是啊……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在基金会干活,你大概也从来不会跟人眉飞色舞地说前天又放倒了什么人。”
“大前天,藏在成都的一伙激进派AWCY疯子。是啊,确实不是啥能当谈资的经历,事后清理起来那个费劲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忘了问她Lawrence是什么了。”
“噢,那个啊。”
Gill从一边探过头来。
“是店门口那个自动售货机,也算她的朋友之一啦。”
“…………”
“噗……确实是……同类……”
“……闭嘴啦……”
'Bake A Pie' by Lukrembo
Day 1 Break
“你不觉得这句宣传词有点……嗯,夸张吗?”
“你指什么?”
“‘调制饮料,改变人生。’未免也太跳级了点。”
“夸大其词不就是宣传的本质么。不过我同意,确实听起来有些,傲慢。”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那位Jill,不过会被几杯量产化学制剂改变的人生实在是廉价了点。”
“死人就别谈什么人生啦。唉,也不知道咱们要干到什么时候。”
“上班时间不要闲聊,临时工!”
“好吧,至少要聊也是跟客人聊。不过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了,你俩表现的还不错。我已经把Jill安顿好了,修养个几天就没啥大碍。二位可得好好努力喔。”
“另外,事办得如何了?”
“暂时没找到什么机会,现在不好说。”
“嗯,麻烦你们了。”
'Leaf' by KV🇫🇷
FIRE AND IRON AND IMITATIONS
“说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消息啊,你的身体。但是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急?”
孙莲宇一边擦拭着杯沿,一边若有所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按以往的经验看,没有主意识接入的话那玩意只有最基本的自律功能。所以要么它还在附近某个地方晃悠,要么就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无论哪种情况,都还是交给作为本地人的那个Dana来的靠谱,我总感觉她不简单。所以现在还是专心给咱俩闯的祸善后吧。”
头身分家确实不算新鲜事,他也不大信有人能把那具身体里的一团乱麻的异常黑箱破开。相比之下,眼下的奇妙体验其实更让他感兴趣一些。
*吱嘎*
“都说了那是个传闻了,你这废铁脑袋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一只手把前门半推开来,但又停住了动作。随即飘进来一句高亢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在数落什么人。
“即使是传闻也太离谱了,我实在是不认为Glitch City的治安能好到让一个小女孩在晚上独自乱逛。”
另一个冷静的男声回答道,声音里似乎掺有一些不自然的电子音。
“唉,你这废铁的浪漫感真是没救了。算了,Jill会懂我的。”
那只手终于继续动作起来,把前门完全推开。首先探进来的是一个……颇具自信的额头。
“Jilllllllllll——什么鬼?”
大额头下是一张心明眼亮的笑脸,被深色的针织衫和白大褂很好地衬着。一根乌黑油亮的侧马尾绕到锁骨前垂下。她热情地呼唤着前任酒保,在看清吧台里的二位后理所当然地僵住了。
“请问你们是?”
在察觉不对劲后,被称作“废铁”的那位也立即迈了进来。这无疑又是一位Lilim。但不同于Dorothy那种能以假乱真的外貌,这位纤瘦的铁人全身都覆盖着金属外壳,只有面部裹了一层略显苍白的仿生皮肤。他把同伴微微挡在身后,礼貌又不失警惕地发问,纯黑的电子眼眨也不眨。
“因为一些缘由Jill小姐现在在……休假。暂时由我们代班了。”
“噢,所以你们就是Dana提到的那俩个临时工……这个造型还真是蛮……别出心裁的。”
两人放下心来,走到吧台边坐下。看样子在昨天的“事故”后Dana联系过这些常客了,倒也省了不少结结巴巴的功夫。虽然登场剧情过于戏剧性,但那位装着义手的酒吧老板在某些方面却意外的很靠谱。
“二位想喝点什么?”
刘纹云明显低估了孙莲宇面部肌肉的锻炼程度;或者是她对疼痛的忍耐力?
“废铁,你先请。”
“……Beer吧。”
一杯Beer。有趣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啤酒似乎成了昂贵的奢侈品,所以普通人只能用这种化学药剂调制的仿品过过嘴瘾。是我的错觉,还是这个大额头女士真的在一脸幸灾乐祸地等着同伴试毒?
配方是1份Adelhyde;
2份Bro Ext;
1份Pwd Delta;
2份Flanergide;
以及4份Karmotrine。
“还不错。事实上,与Jill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谨慎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废铁先生公平公正地作出了评价。而另一位此时的表情颇有点像恶作剧失败的小学生。
“都是按部就班地混合液体而已,我不觉得——”
“你这人真没意思欸……哪有魔术师会现场拆自己台的。给我来一杯Brandtini。”
一杯Brandtini。这夸张的颜色倒也挺配这位的汹汹气势。
配方是6份Adelhyde;
3份Pwd Delta;
以及1份Karmotrine。
“Betty,在打听别人前先自我介绍是基本礼仪吧。你不能仗着自己刚被女朋友甩了就这么耍性子。”
废铁先生似乎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拦下了她的进一步刁难。接着转向另外二人,微微点了点头。
“我叫Deal,她的话,喊她Betty就行了。抱歉,她今天心情不好,这已经是我们今晚的第三家酒吧了。”
“嘿!明明是我甩她!我早就决定好摊牌了,只是被她抢了先而已。”
“Betty,咱们认识多久了?你以前那些感情经历有哪一次不是一边跟我倒垃圾一边草草完事的?‘芳心粉碎机’这个外号可不是我起的。鉴于这次的情况,我认为那位快刀斩乱麻的好姑娘值得被如此尊重。”
“噗呲,咳咳咳,咳咳——”
Deal的话音刚落,眼看着Betty杏眼圆瞪就要展开反击(也许是物理意义的反击,事实上她的一只手已经直往对方脑门奔去了)。吧台的另一头,Gill负责的那部分,突然传来一阵奇声,还伴随着液体飞溅的动静。
“啊啊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感觉太有趣了,没忍住。”
吧台内外四个人一时都停住了动作,四双眼睛一齐看向声音源头。那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正在一脸讪笑地边道歉边擦拭刚刚被她喷出来的酒渍,在视线的集火下显得有些狼狈。
“呃呃,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嗯,田中庄司。”
收拾干净后,她换上一副有些狡黠的笑容,自我介绍起来(“田中庄司”这名字也太假了点儿)。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平,但那张脸在酒吧的灯光下仍然散出一种年轻女性特有的胶原蛋白感。身上随意地套着一件肥大的黑色卫衣,低马尾耷在后脑勺下。妆淡得若隐若现。
“幸会,田中小姐。我是Deal,这位是Betty。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也许是出于感激——毕竟这位素不相识的田中小姐刚把他从魔爪下解救了出来——Deal首先出声与她搭话。
“你要一直都是这么搭讪的话,单身至今属实活该,铁脑壳。哪有上来打听女孩子的工作的……”
Betty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接着又笑盈盈地转向田中庄司。
“是庄司对么?我能请你喝一杯吗?就当是把你饮料弄撒的赔礼。”
“不太好吧,明明是我自己……”
“不不不,这样相遇也算是有缘,请务必赏个脸。”
“你这意图也太明显了点……好歹把那副百合猛兽的表情藏一藏啊。”
“闭嘴。”
“……”
“那就,一杯Piano Woman吧。”
一杯Piano Woman。这种偏甜的温和口感似乎一直挺受女性客户的欢迎。这个田中庄司看着年轻,但意外的是个酒吧常客?
配方是5份Adelhyde;
5份Bro Ext;
2份Pwd Delta;
3份Flanergide;
以及3份Karmotrine。
“哇哦,你们俩配合得还真好。比那边那个手忙脚乱的家伙强多了嘛。我还以为你们店里都是这种新手。”
对方接过饮料,老练地品了一口,惊讶地评价道。“新手”在一旁听了这话连忙嘿嘿陪着笑。孙莲宇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话说回来,Betty姐,你们俩刚进来的时候在吵什么?我有点好奇。”
“啊啊,那个啊。最近在谬论维基上很火的话题,你知道吗?”
“那个讨论都市传说的匿名论坛?我只听说过一点儿。好像还衍生出了一个怪谈写作网站来着?”
“对,就是那个。但是谬论维基里的东西可不是杜撰的——好吧,大部分不是——至少现在说的这个肯定不是。”
“大概从10月份开始,论坛里陆陆续续地出现一批帖子,都声称自己‘见到了幽灵’。尽管目击地点散布于世界各地,发帖者身份也没有重合,但是对目击事件的描述却惊人的一致。”
“在正午或者深夜;在无人的天桥上,街角边或者隧道里;带着蓝色兜帽,看不清脸的人影。据说还有不少人听到了它用小女孩的声音轻轻哼歌,还在附近的建筑墙面上看到了巨大的鲸鱼般的影子。”
“而就在最近,Glitch City本地也出现了目击事件!有人给这一系列事件起了个名字,叫‘魔女现象’。”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世界上没有幽灵,也没有魔法;而以Glitch City的治安状况来看,哪怕那女孩再大上个十岁,也不太可能平安无事的在深夜里乱逛这么多次。”
“你这铁脑瓜真是锈逗了……这是都市传说欸,不合常理才叫做‘传说’啊。”
“是啊,精髓就在于其实没人真正关心它们是真是假,人们只是在享受被那些妖魔鬼怪搔拨着分泌内啡肽的感觉而已。……呃,不好意思,我随口一说,你们继续。”
吐槽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另外四个人都转过脸来,把他看得有点儿尴尬。
“好一句漂亮话嘛,大叔。”
年轻女士单手托腮,从吧台那一边撇来一抹坏笑,另一只手轻轻地玩弄着杯口的盐粒。
“所以说,男人真是……”
Betty看着面前俩个事实上都算不上“人”的男性,翻了个大白眼。
“对了,最新的目击记录里有人说终于看到了兜帽下的脸了来着。虽然很模糊。”
“据说是个矮个的女孩子呢,有粉紫色的头发和三种颜色的眼……”
“……”
“……”
“……”
“……?”
“……看我干嘛?”
“也,也可能是看错啦,其实也有其他完全不一样的描述喔,有说身材高挑的,有说深紫色长发的,有说带耳饰的,也有说黑袍尖帽的呢……”
“我不好说啊,这家伙半夜在大街上哼歌得是听觉危害类事态了,倒也挺都市传说的。”
“我也听说过一个都市传说,话太多的自动售货机据说都很短命呢。”
“咳咳……说到都市传说啊,你们二位有听说过吗,传闻中的‘顶替者’。”
“呜哇……干嘛突然这么故弄玄虚。”
“别打岔嘛,这可是相当有鼻子有眼的传说哦。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获得受害者的‘身份’,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顶替’掉对方。没人知道受害者本体去了哪儿。”
“然后呢?用新身份去干坏事?”
“然后才是最奇怪的,他们会若无其事地用这个身份生活下去,一直到死。”
“什么都不做?那它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呢?可能只是想体验一下他人的生活吧。据说他们本身也是正常人类喔。”
*铛唧*
二人身侧,吧台的另一边,传来一声难以察觉的不自然的玻璃脆响。
“嗯,有点意思……哎呀,都这个点了!再喝一杯就得走啦。”
“事实上,你不该再喝了。明天高层还有跟柴犬协会的对接会议,你必须到场并保持清醒。忘了去年他们把会场的装饰气球吃进肚子里的事了吗?”
“是啊,还顺带咬坏了一个投影仪。鬼知道那帮小短腿是怎么跳那么高的。”
Betty一边叹气一边抱怨着,就像所有社畜酒后都会做的那样。只是她抱怨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有些微妙。
“嗯,我能多问一句吗?Betty小姐,你的工作地点是——”
“Seifar玩具公司。”
“而你的工作是——”
“兽医喔,显而易见吧?”
她拎了拎身上那件白大褂,仿佛玩具公司聘用兽医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
“好,好吧,我完全理解了。再会,Betty小姐,还有Deal先生。”
“再见啦,各位晚安。走了废铁。”
她从圆凳上跃下,拉过同伴的钢铁胳膊就向门口走去。后者挣扎着站稳了向酒吧里的人微微行了一礼,随后二人一起消失在门后。
'Bake A Pie' by Lukrembo
Day 2 Break
“你不会真的……有什么隐藏的唱歌爱好吧……”
两位客人走后没一会儿,田中庄司也轻飘飘地道了别,从吧台前溜掉了。休息时间,两人走到后门外的小巷子里。刘纹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嘴问上一句。
“想什么呢,我们来这儿才不过三十多小时。那个所谓的‘魔女现象’就算是真的也不会跟我有关——不,说不准呢。”
孙莲宇偏偏在这里保持住了作为研究者的严谨,没有急着跟那个离谱的都市传说撇清关系。
“怎么说?”
“你知道我为了摆脱这头玩意下了多大功夫吧。它们染不掉,剪了还长,任何故意遮挡它们的帽子或者头盔都不会起效。这双眼睛也一样。 ”
她边说边厌恶地用手撩了一下那头粉得怪异的头发。
“即使最严重的回火事故,也不会有这么怪异的结果。它们甚至没办法被另一种法术效应覆盖掉。就像是某种……奇怪的定律一般,被定死了。”
“所以我改变思路,去找了Site-87的人。就是那群以不同于超形上学部理论方向研究叙事论的家伙。他们最主要的学术观点是‘上帝是一帮并不总是在乎的我们的非理性实体。’”
“人话?”
“人话就是,我们的造物主并不总是讲逻辑的,他们很可能只是顺着自己的好恶来随便摆弄我们。Site-87的人给的结论是:这头粉玩意,很可能是某种‘设定’,我的‘角色设定’。它是被某个上层叙事实体因为鬼知道什么原因强加在我身上的。那次回火事故不过是个楔子,一个修改我发色瞳色的‘合理’借口。”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它不可逆也不可改,至少在常理角度上不可改。因为方法不对。”
“等会,所以你上周一直往超形上学部跑是为了……”
“实验报备。我借了一些数据和器材,打算用奇术手段从叙事层面上修改它。如你所见,失败了。”
“你是打算告诉我,咱们之所以在这儿当服务员是因为你想染个头发结果搞砸了?”
“差不多。”
“我回去一定要找你的主管老爹开加班费,按市面上最高时薪的全职保姆来算。”
“那这跟那个‘魔女现象’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理论没错,把我们牵扯到这里的就是法术余波造成的叙事扰动,而不是单纯的空间传送。撇开随机要素来看,这里一定有与我在叙事层上相关联的东西。这么想,‘魔女’的那些外貌特征也许就不是巧合了。”
“嗨,你都说了上帝是帮根本就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那怎么保证那些个‘魔女’不是被那货从别的故事里胡乱插进来的呢?”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这样情况就又复杂得多了……”
“别急着想这个了,咱们现在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任务么?”
“也对。今天他已经露出一点破绽了。参数校准再有大约一天就好。”
“等他习惯了现状,再动手就会更困难了。那就定在明天下班后吧。”
“合作愉快咯。”
'MALIBU' by @jiglr
VIRTUALLY VIRTUAL VIRTUALITY
“嗨嗨嗨~”
一进门,轻浮的招呼声就从吧台前扑面而来:田中庄司又坐在昨天那个老位置,一脸嬉笑大大咧咧地挥着手,身上的装束也基本没什么变化。但是她边上坐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您好……”
这是一位,呃,衣品颇具个性的年轻女士,略带拘谨的动作和表情与旁边那个笑得肆无忌惮的家伙形成鲜明对比。就关节处的接缝来看,似乎也是Lilim。
“我是Katerina,Katerina Haze。多有打扰了。”
她在吧台的圆凳上微微行了个礼。以一种旧时代贵族般的态度自我介绍着。气质倒是很符合她身上那件耀眼得有些夸张的长裙:金银纹样捧缀着大片大片的嫩绿,传统民族风格的设计勾勒出那些如同美好的代名词般的曲线。在那之中又有些许的出格要素,让那雪白的脖颈与锁骨与侧腰暴露在外,暧昧地泛光。金色的长发精致的在身后打着卷儿,前额的刘海轻轻笼着一对翠绿色的眼睛。她不像是从Glitch City的钢筋与霓虹中诞生,而更像是自奇幻故事的羊皮卷中来。
“哪里哪里,欢迎光临。请随便坐坐,我们这就开始营业。”
刘纹云一边在脸上堆好营业表情,一边控制着临时身体的轮子慢慢挪向吧台。一旁的孙莲宇快走了两步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突然折了回来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在店里快速前进起来。
“喂喂……”
不是我说,这诡异的画面像极了女儿推着坐轮椅的老父亲过马路。老父亲无奈又无力地抗议了两句,最终还是败给了岁月或者马力不足的轮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任由身后那位埋头使劲。这情景把酒吧里为数不多的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Gill也从一堆等着擦洗的杯子后探出头来。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把古灵精怪小姐给整乐了,理所当然。
“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啊抱歉,我只是调整一下状态。”
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前一秒还如贵族小姐般端庄的Katerina突然前仰后合,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下一秒又把脸一抹,变魔术般转换回来。
“怎么样,我说他们很有意思吧?”
田中一边说一边用胳膊亲昵地勾过Katerina,又从背包里掏出个奇形怪状的电子设备开始捣鼓起来。那看上去像是屏幕、摄像机、麦克风与键盘的集合体。
“话说大叔,还有莲莲,你们俩不是什么长相得保密的大人物吧?脸能拍吗?能吗能吗?”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先喝了二两么……严格来说最好别,但你这已经拍上了吧?”
在某人假惺惺地开口问之前,她手边那个机器就已经在一闪一闪地运作了。她慢慢地调整着镜头角度,把一个画面给到自己。
“嘿嘿,今天是特别节目嘛,总得有点儿状态。test,test。来,阿琳讲两句话试试?”
“两句话。”
“……我去调一下暖气功率。”
“特别节目?你这是?”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机器,上面那块奇形怪状的屏幕正显示着拍摄到的画面。他注意到唯独田中庄司在镜头里的形象不太一样,那是一个身穿奇怪女仆服装的家伙,戴着怪模怪样的军帽,还梳着不知道哪年哪月流行的双马尾。她的发色白得不正常,瞳色也成了上下对半开的蓝黄色,五官比例活像个动画片角色。
“昨天没找着机会讲,我的工作是主播啦。就是那种变着法满足他人窥私欲来混饭吃的人。今天特别节目的主题是复古啦,复古。诺,这是大概几十年前流行过的东西,叫虚拟主播。就是靠一点儿手段把你绑定到一个虚拟形象上来直播,这样就不用担心长得丑了,在整容和人体增强技术不发达的时代还是挺方便的。”
“真是难听的说法……那你这身虚拟形象是哪来的?”
“随便从网上找的呗,似乎在当年也算是个有些人气的家伙。不过正主这会儿多半早就入土啦,这套模型也是我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早八百年没人记得了。网络上的东西风化速度总是比现实里快一百倍。”
“那这位Katerina小姐呢?她没有准备虚拟形象?”
“哼哼,她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喔。她不需要虚拟形象,原因嘛,卖个关子过会直播里说~”
“你今天语气词真是多得烦人。”
“吐槽都留着直播里说啦,来来,看镜头。3,2,1——”
“等……”
来不及了,田中笑眯眯地伸手在机器上轻巧一拍,后者立即嗡嗡作响起来,几盏不同颜色的指示灯来回闪烁两轮后,屏幕画面的左上角多了一行小字写着“直播中”。与此同时……
“大~家~好~!”
如果说刚才这家伙的兴致是高得有点不太正常的话,现在就简直是如同喷发的火山一般了。屏幕里的那个白毛动画角色夸张地挥着手,笑得无比灿烂。与此同时,刘纹云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花,无数大大小小的文字开始从视野里划过,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又毫无意义的信息。
开了ohhhh 来了来了 leileleile 芝麻开门!! 有人迟到了,我不说是谁 总算开了今天播啥啊OHHHHHHH各位晚好
草这吊人总算开了 晚上好 草今天是歌回吗 谁?我口区 又迟到又迟到 主播是日本人吗? 后面那是谁啊
“摆个臭脸可不上镜喔大叔。虽然你这尊荣本身就挺不上镜了。”
“真是难得你关心我。这丫头的杂牌设备信号串流了,我现在满眼都是她直播的弹幕……”
“嘿嘿嘿,今天咱们得复古一把嘛,田中我特意找了这间看起来旧得要死的酒吧啦。人头大叔和莲莲都是好人喔。”
“你这一句一个语气词真是……腻歪。”
“然后呢然后呢,今天田中还找来了一个超~重量级的嘉宾!铛铛铛铛!”
“大家好,我是Katerina,Katerina Haze。请多关照。”
她从凳上轻轻落地,优雅地向镜头鞠了一躬,烂漫的金发在身后微微摆动着。这幅画面本该美得让人赞叹,但在Va11-Hall-A昏暗的灯光与泛着酒渍的陈设的衬托下却显得十分……违和。
萌物百科里有记载来着 美疯了 有点耳熟,这个名字 草,KaterinaHaze不是那谁么
lilim吧这个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好色的衣服 那个几十年前火的神经病管人?
看她手肘,是lilim 好色好色好色好色 草我爹以前有她手办来着
“啧,凭什么又要本小姐服务这帮死宅了,有这空我干嘛不去多开两把?喂庄司,能直接摊牌吗?”
违和感立即便暴露出真面目来。自称Katerina Haze的Lilim小姐向后轻轻一跳,落回到座位上,接着以一个不怎么淑女的动作翘起二郎腿。换上了一副自然得多的表情对着主播女孩抱怨起来。
“草,别这么早放弃啊。我还打算趁着机会难得今天多营业一下呢。真是的。”
田中一看对方如此这般,倒也干脆地放下伪装(和那些烦得要死的语气词),轻巧地蹦到吧台前坐下,顺便把镜头搁在了桌上。看起来之后的交流总算能正常一些了,大概。吧台后的两位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贴贴贴 不 装 了 又要好妹妹+1了 这白毛模型感觉在哪儿见过
Katerina我记得是个精神分裂来着? 百合豚差不多得了 三字母能不能爬啊
有啥酒啊 卧槽我窗户外有枪声 加 频 段 看 V R 高 清 片 你 懂 的
“好啦好啦,干正事。今天可是对谈回。大叔,老规矩,来杯Piano Woman。”
一杯Piano Woman,
她这才第二次来,居然就开始说什么“老规矩”了…
话说这些弹幕真是烦啊……
配方是5份Adelhyde;
5份Bro Ext;
2份Pwd Delta;
3份Flanergide;
以及3份Karmotrine。
“不错不错,没有退步嘛。”
屏幕里那个白毛女孩老练地品了一小口,发表着如同常客般的高见。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现在远不止“田中庄司”了。
“我要一杯雪碧,谢谢。”
“呃,不好意思,本店雪碧不单卖的。想喝的话门口有自动售货机。”
“这个大叔跟自动售货机有什么区别?”
“你们Lilim果然心也都是铁做的吗?”
随便给这个刀子嘴小姐上点儿什么,我看看,菜单里“宣传”这类酒似乎还没人点过啊。
后面这些管子到底连在哪里 我不想死 怎么有人一直在弹幕里瞎叫
大叔长得实在有点儿着急 草,Zen Star吗这是 我听到邻居家里有惨叫声了卧槽
第一次见两人配合调酒的 莲妹妹动作好利落 我还是觉得后面那个男的有点眼熟,他是不是叫Jack
给她杯这个“Zen Star”吧,宣传词天花乱坠,似乎还挺厉害的?
配方是所有配料各4份。
“呜欸欸欸欸!大叔!你你你故意的吧!”
饮料一入口,她脸上绕着的那丝傲慢表情登时烟消云散。精巧的五官拧在一起,大声抱怨起来。而罪魁祸首只是一边摆出防御性营业微笑,一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跟“宣传”这个词沾边的东西了。
“言归正传小琳,现在可是有呃我看看——24341人都在等着你来点儿狠料呢。”
“我觉得这杯东西就够狠了……你想问什么呢?”
“你什么都回答吗?嘿嘿嘿~咳咳,还是先来说说为什么,一个本该活跃于50年前的主播会这么大摇大摆地在Glitch City里被我遇上呢?”
“哼,是啊,你是第——我想想,第4个这么问的人了吧。这次说个什么版本比较好呢?”
“能顺便打听下前几个版本么?”
“好啊,你是想听被飞龙坐骑撞死穿越异世界的帝国公主版本呢,还是想听凭电话微波炉传送意识回到过去的救世主版本呢?顺带我还有任务在身,得去阻止Glitch City通过最新的39号Lilim人权法案,不然30年后一个叫Miku的Lilim会因为这个法案过度进化,最终统治人类。哎呀,明天还得早起去签署现场暗杀市长呢。”
“……算了算了,还是听听最新编的吧。”
“唔,刺激的都讲过了,那今天咱们就说个平淡点儿的。比如……我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王型Lilim,社会适应版本SA-13号,仅此而已?”
金发碧眼的女孩对着镜头舒展了一下手臂,展示着关节接缝处明显的人造结构,轻笑了一声。
“在Katerina Haze传奇般的毕业直播二十年后,某个惦记了大半辈子的阿宅,机缘巧合下领养了一个同样有金色头发与绿色眼睛的Lilim。于是他照着自己执着了二十年的那个背影,给小Lilim安装艺术模块,教她唱歌,教她练乐器,教她模仿直播录像中一切的一颦一笑。然后便也称她为Katerina Haze了。”
“好浪漫!”
星星眼,属于脑子里多少有一些粉红泡泡的少女。那似乎是某种执着不渝的爱。
“好无聊……”
死鱼眼,属于已经死了的大叔。那大概是某种无意义的复活仪式。
“好恶心。”
厌恶和,愤怒?属于自我的魔女。那无疑是令人唾弃的自私之举。
“还真方便。”
某种由衷的感慨。不由得让人心生怀疑。
“自私吗?是有点。但我也说不上讨厌他。别那么生气嘛,酒保小姐。不论如何,他全心全意地养育了我,尽到了Lilim监护人该有的一切职责。实在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呃呃,真难喝。”
Katerina(自称)又拿起杯子品了一小口,忍不住皱眉吐舌做了个鬼脸。接着大大方方地伸手去抢庄司的饮料。
“但你还是会一个人深夜跑到Glitch的大街上闲逛?这可不是生活美满的人会干的事喔。事实上,你当时已经被至少三个人尾随了有一阵子了。”
一番激烈但无声的肢体抗争后,血肉之躯的田中庄司最终还是在饮料争夺战里败下阵来。不得不佩服她的职业素养,能在如此剧烈运动中还保持语气平稳。
“别那么一脸惊恐嘛。要不是本姑娘赶紧把你拽进这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再多感谢我一点也无妨喔,嘿嘿嘿。”
趁着对方愣神的当口,主播女孩终于逮着机会猛地勾回那只所剩无几的高脚杯。
“是,是有点儿郁闷啦。但我……嗯,谢谢你……”
看样子,她良好的家教也确实不仅限于说说而已。动摇了一会儿后,女孩声音变低,垂下视线,老老实实地表达了谢意。
“行了,你就乖乖交待吧。小小的叛逆精神和想东想西的闲工夫可是你这个年纪的特权,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刘纹云耸了耸肩膀——或者说五根多关节机械臂——摆出一个成年人臭架子来。
“我才不要被只剩个脑袋的大叔教训呢!‘叛逆’是你们人类的概念,我们Lilim才不会因为什么青春期激素上头就去思考宇宙本质。”
前言撤回,看样子对只剩一个脑袋的大叔实在是不用讲什么客气。Haze小姐气势十足地把前额的刘海一分,露出闪着光的自信与额头。之前的乖戾形象一下便被打破了。
“已经有不下十次了吧,看出我有心事后便张口就来,动不动就是‘做你自己’,你们这帮大人还真是喜欢这一套欸。但我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扮演好Katerina Haze了。我自信能比当年的Katerina小姐唱得更好,能比她演双重人格演得更逼真!总有一天,我会跟Kira Miki小姐并肩同台!”
“所以问题是出在扮演本身吗……‘虚拟主播’这职业,听起来就蛮抽象的。”
“对啊!我实在难以理解,那种神像化符号化的东西,为什么能让死宅们如此狂热;我也不理解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再披一层虚拟外衣,网络本身就是一种假面了,还要在扮演上再加一层扮演吗?”
她深吸一口,仰头把不痛快倾吐而出,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目光,大声吐槽着这会儿大概早已进入二次元天堂的阿宅们。
“偶像——我是指广义上的——这种东西,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有吧。大部分人终归是脆弱的,总想融入什么群体里,找点寄托,找点身份认同。宗教不就是典型么。虚拟主播不过是给那些自恃清高的阿宅另一种方便好用的神像罢了。毕竟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外貌定制与特效摄影技术,好的皮囊就更方便信众们展开性幻想了呗。”
“父亲给我灌输过相关的‘历史知识’。这帮观众从来就没试着吸取教训吗?总是自顾自的把人捧上神坛,一但不合心意又大失所望地群起而攻。那些到过‘巅峰’的主播,运气好点儿的逐渐销声匿迹;运气不好的甚至会被粉丝们亲手推下火坑。”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吧,当你喜欢上一本书,一部电影,一首歌的时候,也总是会希望背后的创作者也是‘好人’的。虽然也有提倡不要关心生蛋的母鸡这种……”
“但偶像不一样啊,到头来那只鸡哪怕是生蛋的咕咕声大了或者小了都会被当做闪光点。这些家伙就是很擅长挑拣这些出来,然后大肆吹嘘一番,更像是某种精神自慰就是了。”
“你怎么这么有见解?”
“嗨嗨,大叔,好歹我也是干直播这一行的欸。你真的以为这种底层娱乐产业在区区几十年内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屏幕内外轮回不断,设备技术迭代无数,内容的本质却从未改变。”
“所以啦小琳,既然你坚定要走这条路,不妨试着拥抱这一切吧。想想Kira Miki,也不全是坏事嘛!”
庄司突然嬉笑着一把搂过Katerina,冲着镜头比了个气势十足的“耶”
“看开点儿,咱们跟那帮玩宗教的最大不同就在于——”
“我们可是活生生的,嬉笑怒骂着的神喔!”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老油条对着刚入行的新人一通画大饼就是了……
“嘿嘿,今天直播效果实在是不错,真是来对了。你们俩果然很有趣嘛!”
在不咸不淡地又对着镜头念叨了好一会儿后,田中总算是完事了。她以一种准点下班的态度冲着镜头道了句别(听起来像是个法语词,虽然发音惨不忍睹),立即就关掉了直播器材,随后盘起腿窝在吧台前看着录像的各种统计数据。
“不错吗?我怎么感觉其实啥有营养的都没谈出来,那帮观众光是看你们俩讲话就已经兴奋得要死了。”
回想起从头到尾一直在自己眼前飞舞的那些弹幕,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吐槽。
“这才是这行的本质嘛,他们本来就不是来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的。满足下基本欲望罢了,我们也不过只是帮哺乳动物~”
田中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我们也就算了,你何苦这么打击人家刚入行的小姑娘的积极心态?”
Katerina小姐此时沉吟不语,表情阴沉,明显正在试图消化某人今晚展现出来的所谓的“行业现实”。
孙莲宇突然放下手里正在擦洗的杯子,从柜台后直径走了出去,绕过桌椅,闪身出了大门。
* 砰 * * 砰 *
两声闷响后,孙莲宇推门而入,手里多了一绿一红两罐汽水。她把绿的那罐递给正闷头苦想的Katerina。
“请打起精神来,Katerina小姐……虽然我不是很懂直播,但如果你始终保有一份热情的话,哪怕是工作,也从来不会只有坏事发生。”
绿色的铝罐上凝结着几滴泛着光的水珠。
“嚯……”
“对嘛,想想Kira Miki,有时可能只是需要一点儿好的引导罢了。他们可能会变成蝗虫或者老鼠,也有可能会天真地像群孩子,心甘情愿地相信童话或者,哈,梦想。”
田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手里的杯子自顾自的说着。然后仰起头来,把剩余的内容物一饮而尽。
“好啦,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撤啦。走啦走啦,本小姐送你回家。”
放下杯子时她俨然已经是另一幅表情了。难以确认这个笑容的成分几何。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扭过头看向Katerina,而后者正盯着手里的雪碧发愣。
“哎呀……”
田中突然劈手夺过那罐冰饮料,接着把它猛贴在Katerina脖颈侧面。
“呜欸欸欸欸欸!”
“拜托,你这么沉闷搞得我都有罪恶感了!”
“可,可是……”
“别苦着脸了!最早那批虚拟主播用的动画形象,可是连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来的!”
“谁不是摸打滚爬来的嘛!实在纠缠不清的时候,好好想想自己是为了什么仍没有放弃呼吸吧。比如——”
* 啪嚓 *
田中庄司单手把那罐青绿的柠檬汽水拎到Katerina面前,轻快地拨开了它的拉环。人造清香溢散而出,虽说是化学制剂的虚拟,但清香仍是清香。
“——比如就当是,为了你的下一罐汽水吧!”
'CARBON' by @Lesion X🇫🇷
Day 3 Break
一连串勉强称得上是鼓励的强词夺理后,田中庄司不由分说地把Katerina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大摇大摆地道了别,就那么一脸灿烂地消失在门后。而仿生人小姐那结结巴巴的“再见”也很快就消散在了酒吧昏暗的光线中。
此时也临近关店休息的时间了,酒吧里的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只留三个酒保默默地做着收尾工作。
“几点了?”
刘纹云整试图用那些根本没有抓握能力的机械臂去把歪七扭八的桌椅推回原位,冷不丁地突然冒出这么个问号。
“嗯?两点三十七,怎么了?”
青年正在心不在焉地擦拭着玻璃杯,愣了一下才回答出声。
“99%,还有大约两分钟。”
孙莲宇头也不抬地给出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她一反认真工作的常态,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把玩着刚才买来的那罐可乐。
“啊?什么两分钟?你们俩赶什么时间吗?”
Gill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啊没事没事。两分钟吗……那还得想办法拖一会儿。”
他停下了机械臂的工作,开始慢慢地弯曲伸展它们的关节,活像一个下班后舒展筋骨的社畜。
“说起来,Gill,我俩再过个两天可能就走了。按我们那边的惯例,我们想到时候请各位喝一杯,意下如何啊?”
然后他抬头,仍然以平日里那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开口道。
“哦哦,那不是挺好的吗?Jill到时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哈,那感情好啊。我们那儿有道特色家常菜可以请你们尝尝。叫青椒bell pepper肉丝来的,到时候借厨房用用咯?”
“没问题啊,你们跟Boss打个招呼就好。她办公室边有个小型厨房。”
青年十分自然地回答道。
“行,那还真是,多谢了。”
听了对方的回答,刘纹云像是完全放下心来了一般。与此同时,五根机械臂也舒展完毕,移到了他临时身躯的两侧。
*滴*
店内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机械音。
“嗯?什么声音?”
“校准完成。波段读数,阳性。”
孙莲宇把手里的可乐罐最后抛接了一个来回,轻轻放在吧台上。接着她抽出了刚才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三根手指间夹着一个灰黑色的金属装置。一点红光在其表面闪烁不定。
……
……
……
*砰*
最先动作的是被称为Gill的男人。
他以常人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把手探进怀里,拔出了一把枪形的器械。那是一个布满了凌乱的管线与电路板的装置,还缠绕着劣质的胶带,明显是临时拼凑出的武器。但那狂乱的造形让其危险的意味不减反增。Gill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了那个被数据线路固定在破铜烂铁之间的中年男人的头颅,扣下扳机。枪械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还伴随着炫目的蓝色火焰。刘纹云应声倒地,整个身体都被粗暴地向后掀翻,压碎了角落里的一张金属圆凳。
“臭婊子,别动!”
他狂吼了一句,把枪口转向毫无防备的孙莲宇。此时此刻,平日里他那副温和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愤怒与惊惧的混合物。
“该死的,怎么会暴露……不管了,先杀了你们,再去跟那个Dana随便扯个谎……”
“唉唉……这么小看人活该会暴露嘛~”
刚刚还被一枪正中眉心的某人,突然便若无其事地接过了话茬。枪手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正好看到对方用机械臂缓缓地撑起身体,再次站稳脚跟(或者说轮毂)。那怪模怪样的调酒机器之上,SCP-CN-2715仅剩的脑袋毫发未损,甚至连那副无所谓的表情都原封不动。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都说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对付死人你还指望什么动能武器?拿个十字架啥的没准我更怕一点喔。”
姑且称之为Gill的男人咆哮了一声,再次把枪口转了回来,但他没有立即扣动扳机,而是大跨两步,以非人的速度闪到了孙莲宇的身后。男人伸出手用小臂死命地勒住孙莲宇的脖颈,然后把武器抵在她的太阳穴上。也不知道后者是因为恐惧还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毫无抵抗地任由对方挟持着。由于身高的差距,她甚至被拖拽得双脚离开了地面。得手后的男人似乎认为自己又回到了上风,于是嘴角拧起一丝怪笑——
“卧槽别——”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男人喊出了一句土得不能再土的台词。
“唉,还真是……”
刘纹云翻了个白眼,用手捂住脸——如果他还有手的话。
“你认真的吗?我姑且友情建议你一句——”
一圈淡蓝色的能量突然从孙莲宇身上爆开,眨眼间便塑形固化成一道实体屏障。刚才还紧紧勒住孙莲宇脖子的男人触电般松开了手,被一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栽在一张桌子上才勉强站稳。
“——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要惹一个早有准备的法师,哪怕只是个没出过实验室大门的乖乖女……”
“你话太多了。”
魔女平静地转过身去,三色眼瞳正中心的那点明黄色此时正如烈焰般摇曳着。孙莲宇抿起嘴角,一用力,犬牙便刺破嘴唇,一道血滴即刻滚落而下。她伸出右手拇指在血迹上流畅地一抹,顺势摁在左手掌心中,快速地涂抹了几个符号。随后,粉发的女巫漠然平举起左手,食指直指向狼狈不堪的男人。
“████████████████,████。”
男人立即像是撞见了世间最惊悚的事物一般,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他青筋暴起,两眼瞬间充血,同时止不住地开始抓挠自己的胸膛,力量大到直接把酒保服扯成碎片。手里的枪械摔落在地上,变为一堆电子废品。在遭受莫大折磨之时,他的身上渐渐地浮起了一个虚影。
就在虚影愈发清晰,将要定型之时,男人突然如同困兽般咆哮了一声。他弯腰拱背,几乎是四肢着地着直冲了出去。孙莲宇闪身避开,于是它擂向了刚刚走过来站定的刘纹云。
“嚯,居然还能动弹啊。”
在双方就快迎面撞上时,五根机械臂一齐探出,以不同的角度分别抵住了男人的四肢和额头。刘纹云身下的轮毂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在地板上留下了数道清晰的划痕。但这套沉重笨拙的金属身躯此时反而发挥了作用,将男人方才还势不可挡的冲撞硬生生截停在了原地。
还未等对方回过神来,刘纹云一仰头,将机械臂收回,接着又以最高功率将它们运作起来。末端安装有金属管的机械臂此时如同短矛一般,精准又沉重地敲击在对方的手肘与肋下,将他打得节节后退,捂着肋骨哀嚎连连。
在数次沉重的打击过后,男人终于支持不住,双手无力垂下,正面门户大开。刘纹云看准时机向前逼近几步,把五根金属管一股脑全部怼进了对方的嘴里,还顺势撞掉了一颗门牙。
给这个冒牌货一点儿“苦头”尝尝,我想,那个Zen Star就挺合适的?
配方是所有配料各4份。
管道末端一齐喷射出等量的人造液体,在“Gill”的嘴里汇聚成了那道臭名昭著的虚假宣传饮料。精神与味觉的双重打击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男人两眼一翻,手脚抻直,向后瘫软下去,紧跟着便无意识地抽搐了起来。那道虚影缓慢地在他身体上方汇聚成了一个痛苦地扭动着的人形黑影。孙莲宇掏出一个刻着复杂花纹的小瓶子,一挥手,黑影便被吸纳进了瓶中。她仔细地把瓶子收好,默默地走回吧台边坐下。
“嗯,算是大功告成了吧,大概。”
刘纹云看了看地板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对方的表情和呼吸都已经恢复平静。他下意识伸手想挠挠头,却只是用金属管戳中了自己的脑门,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吧台后的奇术师;后者正一边揉着被勒疼的脖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刚刚放在吧台上的可乐。她喝了一口,又突然一脸严肃地皱起眉头来。
“有什么问题吗?”
“这可乐,怎么是温的?”
Zydeco Piano Party
“这就……完事了?”
“点唱机好吵……”
“别失望得这么明显啊,怎么,你还指望我们到外面街上大战三百回合?”
“嗯嗯,最好是有魔法少女变身和巨大化战斗和火箭飞拳。可惜。不过还是多谢啦,让我自己来的话,还真是没把握能控制好力道。”
“你操心的是这个?”
“对啊,要是我出手,他就得换个新下巴了。现在只少个门牙已经是谢天谢地咯。啊不过换个合金下巴似乎也不错……”
消失了足足两天的酒吧老板一脸严肃的用义手托着下巴,似乎毫不怀疑亲自物理驱魔的可行性,并且真的在考虑让自家员工cos某个经典游戏角色。
“……他那根肋骨没准也裂了,我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
“不管怎么说,一张凳子一颗门牙和也许一根肋骨换这个结果算是很不错了。跟你们做生意很愉快,‘基金会’。”
“可别了,要让我们上司知道这些回去没准要写多少检讨,还是不让他们背这个书的好。事实上,最好赶在我们亲爱的同事找过来之前——”
* 梆梆 *
突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酒吧门外传来。
“呃,有人吗?店还开着吗?我是来找人的,老板在吗?”
“啊……”
“呃……操……”
Jazz Lofi Piano
CLERICAL WORK
“所以你俩就这么悠闲地当了足足三天的临时酒保。”
听完掺杂着大量面红耳赤的辩解和不怀好意的讽刺的故事后,SCP基金会中国分部Site-CN-10常驻模因学顾问,年过40,身材走形,发际线后退,眼眶比镜框还黑的严笑博士,深重地长叹一口气,如此总结道。
“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找自己的宝贝女儿,孙主任连夜飞到威斯康星,在多元宇宙事务部跟那个铁娘子Weiss正面对决。就在我们聊天这会儿,他估计都快把Site-87给拆完了。因为事发突然,他甚至发动了整个Sector-CN-7.15所有还能动弹的人。他妈的想想事后要面对的文件山我就肝颤。”
“对不起……”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七月十五号的人基本都是自愿来找你的。”
“喂!就是因为你们这么宠她,到头来当保姆的人可是我啊我!怎么就没人关心下我呢?”
“……”
有人的脸已经快比头发还红了,我看还是就此打住吧。
“咳,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来的都是7.15的人,那你边上这个谁?新人?”
于是刘纹云把话题转向这个跟着严笑一块儿进店来的年轻人,从刚才开始他就心不在焉地四处打量着酒吧的陈设,似乎对角落里的点唱机颇有兴趣。
“不是,接到通知的时候我人在山城图书馆查文献,这位只是利用职务临时抓来糊弄流程的凑数人员罢了。你叫什么来着?”
“刘前辈好!孙前辈好!我是Amadeus Odeo。二级,图书与文献档案管理部门,主要负责异常相关历史文献。哎呀呀呀,没想到‘删除键’小队是真的!我还以为……”
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岁的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圆的近视眼镜,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一束,突出瘦削的脸来。看起来他确实是被临时抓来的壮丁,身上还穿着标准的文书人员制服,闻起来有股香烟和书卷味,胸前吊牌上的证件照一脸傻笑。他热情地自我介绍着,结果没两句就拐到了不太妙的话题上。
“卧槽打住打住!你个二级怎么知道……算了,总之少说为妙。你们俩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回程的矩阵开启还有半小时,一块儿吗?”
“你觉得我就剩一个脑袋回去,会有好下场么?那具身体大概比我们整栋Sector大楼加一块儿还值钱。就这么丢了可就不只是我一个人‘掉脑袋’的问题了。”
刘纹云用机械臂在自己仅剩的半截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那你现在有办法了么?我看你们倒是一点不急的在这当饮料机。”
“我们跟这家酒吧的老板做了个交易。她利用人脉帮我们找线索,我们帮她解决店里的‘麻烦’。”
像是急于弥补自己的失态一般,孙莲宇接过了话头。并把那个刻着复杂花纹的小瓶掏出来摆在两人面前。
“哇,甲等的琉璃青雀印!这是你手工刻制的?”
“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具所以花了我三个晚上……”
“那也相当夸张了,你在这方面还真是从不给你父亲丢脸。”
“总之,这里面现在关了个活体的凭依型实体,算是交差了。接下来就看那个Dana有什么神通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五分钟前,Dana以“有一通重要电话要打” 为由钻了进去并锁上了门。
“那么,就先等等看吧。这么干坐着也挺没意思的,有什么喝的么?你俩现在姑且也算是酒保吧?我看看,给我来一杯……嗯,Fringe Weaver。”
一杯Fringe Weaver。这配方基本上就算是一满杯酒精加一勺糖了吧……姓严的还真是不跟我客气。
配方是1份Adelhyde;
以及9份Karmotrine。
“嗯,还算有点意思。”
Sector-CN-7.15著名酒蒙子接过那以他的标准来说尺寸稍显不足的高脚杯,一口将杯中酒液喝下一小半,如此评价道。
“那么你……呃,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来着?想喝点什么?”
他看向那个被晾在一边的年轻人;而后者正在以一种近乎着迷的神态注视着桌上那个青蓝色的小瓶,听到问句后这才回过神来。
“是Amadeus Odeo,Odeo就好,麻烦来一杯这个Bleeding Jane。”
一杯Bleeding Jane,给Ama——什么来的?在国内工作怎么连个正经中文名都没有……我听说血腥玛丽本人就记录在Site-87的清单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吸血鬼的。
配方是1份Bro Ext;
3份Pwd Delta;
3份Flanergide。
“谢谢!味道真不错!”
他眉开眼笑地接过那杯饮料,又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会儿,才把杯子递到嘴边尝了一小口,啧啧称赞起来。
“Bleeding Jane,让我想起血腥玛丽,也算是相当有名头的怪谈了。事实上,仅基金会记录在案的符合描述的实体就有十——二个之多。两个不知所踪,八个死于联盟之手。剩下两个,一个其实是斯洛斯皮特的叙事体,另一个单纯只是个喜欢人血的绿型疯子。”
他突然就手中的酒名拉开了话题,自顾自地侃侃而谈起来,掰着手指把那些血淋淋的怪物数作酒后的谈资。
“以我对文书部门的刻板印象来说,你还真是挺……开朗的。以往见到的你的同事们几乎都处于一种快死了或者正在死了的精神状态。”
“啊哈哈哈,大概是因为我天生比较没心没肺?我比较喜欢跟书本打交道啦,山城图书馆的日子过起来也比较,清闲?大概吧。”
Odeo先生打了个哈哈,把刘纹云话里的讽刺意味轻松地过滤掉了。
“通常来说,那些与文字相关的棘手东西都交由误传部的同仁处理了,我们经手的,大多都只是古人记录中的惊鸿一瞥罢了。个人来说,还是挺有趣的。我们的祖辈们在对待异常的态度与方式上都与我们相当不同。大部分人其实都更偏向于尊敬甚至崇拜那些对人类没有恶意的实体,更有甚者便会尝试与它们共处,甚至利用它们的力量。在过去,人与异常,并没有现在这么泾渭分明。如此对比看来,基金会如今的方针很难称得上是进步。我甚至有一些向往……”
年轻人愈发眉飞色舞起来,把长发捋到耳后,打开话匣子放出他从文字间得来的感慨。但说实话,这些滔滔不绝对于两个常年跟妖魔鬼怪正面打交道的人来说,未免有点不着边际。只有同样长期窝在研究室里的孙莲宇听得津津有味。严笑脸上的表情可说不上是赞成,要是他酒量再差一点,恐怕就会借着酒劲出声反驳了。
“得了,嗝,你们这帮人天天啃书本,又不需要上一线拼命。就拿误传部来说,他们去年公示的KIA清单用12号字一行一个打印出来都有我小臂长了。”
严笑似乎是急着反驳,一不留神打了个满是酒味的嗝,他手边的杯子此时已经空掉了。
“其中有一半,都死于自己人的枪口下,就因为那些倒霉蛋在工作中被某一两个鬼知道什么语言的单词‘污染’了。千百年过去了,人与异常仍做不到和平共存。你愿意管这叫退化也好恶化也罢,我们仍没有准备好,这就是事实。你能愉快地坐在书桌后面跟古人神交,向往那些文字里艺术加工过的世界,是因为有人代替你去死了啊。”
“你是喝多了么,对文员瞎激动啥啊……”
“啊!啊抱歉。呼,看样子这个世界的酒精提纯物后劲实在有点大……别在意我刚才的废话。”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整张脸都已经涨得通红,意识也开始逐渐走调起来,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不不不,前辈的话很有参考价值。是我欠考虑了,会记在心里的。”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通的年轻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这让吧台后的二位都以一种“你看看你” 的目光盯了严笑好一阵子。
*哐*
身后办公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四人间冷掉的氛围瞬间敲得粉碎。
“找!到!啦!”
白发的酒吧老板高举双手,兴奋地挥拳大喊道。就门上的痕迹来看,刚才那声巨响与她的金属义手脱不开干系。
“哎呀,真是让我好找!你这个身体没了脑袋怎么还这么能折腾的。还逼得我跟Lexi通力合作了一番,自从炒了旧金山警局鱿鱼后这种体验还真是久违了。”
她兴奋地嚷嚷着,(看起来完全是乐在其中地)把一个屏幕丢到四人中间。于是四颗脑袋一起探过去。
追踪对象极有可能为近期在Glitch City成为热门都市传说话题的“无头义警” 、或称“无头骑士” 、或称“Glitch Man” 。
截止本信息撰写时,该话题已成为谬论维基的Glitch City板块讨论热度第二名。顺带一提,第一名是现在超火的那个“魔女现象” 。
祝好
Lexi
“……解释一下,请。”
其实他完全看懂了,只不过拒绝接受现实罢了。
“也就是说!这几天在你给别人端饮料的时候,你的身体正在这混乱动荡的城市中,打击罪犯!持强扶弱!抗击邪恶势力!扶老奶奶过马路!我说最近独角兽帮怎么变老实了那么多——”
Dana一条条高声诵读着被那个神秘论坛忠实记录下来的壮举。她一边读,吧台边除了当事人外的另三位就一边使劲憋笑。
“我得说,这真是酷毙了!无头又无名的英雄!你们笑啥?”
“没——”
粉头发的家伙忙不迭地使劲绷住脸上的表情,抹了抹眼角说道:
“‘无头义警’……真是……土毙了……”
半小时后,无名小巷里。
“小孙,你确定不跟我们一块走?”
严博士有些费力地把腿跨进那个离地面有些高度的传送门,扭过头来问道。
“不了……就这么回去实在是有些……逃避责任的意味。”
当她有这种想法时,哪怕是孙毅佛孙主管亲自出马来劝,也只会碰一头包。孙莲宇二十多年的人生,唯独绝不肯沾染哪怕一星半点的“逃避” 。这绝不单纯只是某种人生信条,这种过激到偏执的思维方式一定有着更暗淡无奈的理由。
“你就赶紧先回去跟老孙复命吧,晚了搞不好他就去拆O5的办公室了。我会看着她的。”
更糟糕的是,刘纹云总隐约感觉那个理由跟他有关,跟作为SCP-CN-2715从手术台上醒来前的那个“他” 有关。而最糟糕的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有可能……先走一步了。”
严笑脸色一变,微微打了个哆嗦,认真考虑起自己回去后发现上司已经被就地处决的可能性。于是头也不回的迈过传送门消失了。
“那么前辈,Amadeus Odeo,就此告辞了。期待以后也能在这么有趣的情况下再见面~”
年轻人潇洒地挥了挥手,也迈进传送门里。
“下次再见的时候,记得起个好点儿的中文名。”
而对方只是轻笑一声,消失在暮色的能量旋涡中。
“那么接下来——”
死人/活尸/酒保看向魔女/博士/酒保,用残存的身体比了一个“请” 的手势。
“——走吧?也是该结局的时候了。”
EcroDeron-Dreamland
YOUR LAST FIRST DAY
“你就非得……”
“这样方便,就凭你那几个轮子,到达目的地天都要亮了。”
“但是……”
“你话太多了。”
凌晨4点32分,就连霓虹闪烁不断的Glitch City,也终于放缓了步伐,困倦地眨着它那千万只人造眼。风裹挟着厚重的铁锈与机油的味道,在混凝土森林徘徊。高速航道的尖啸此时转为了低吼。废纸团滚过空无一人的铅灰色地面,接着被黏在一摊五彩斑斓的油渍里。
然而,街上的那两位行人却与这幅画面格格不入。
准确地说,是“一个半”行人。
衣着笔挺,披着一本正经白大褂,但又非主流地顶着亮粉色头发与三色眼仁的矮个女人,正在一脸严肃地快步走着。通常来讲,她是这个时间段最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那类人;事实上,她匆匆路过的那几个小巷口里都已经闪烁过不怀好意的目光了。然而这些目光都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立即放弃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
毕竟,谁都不想惹一个半夜三更抱着一颗人头在大街上乱逛的疯女人吧,大概。
她脸上还沾着血,还时不时跟那颗头讲话,老天……
凌晨4点57分,两人——一人一头——到达了Dana给他们的地址:一栋废弃购物中心的顶楼天台。这里过去似乎被用作露天停车场,暗淡的水泥地面上还残存有未风化完全的停车线。向远处望去,尽管已经是凌晨五点,太阳却毫无动弹的意思,固执地裹在工业废气结成的霾云里睡懒觉。那地平线模糊得宛如一个玩笑。
“到是到了,但接下来……”
“别担心,我都联系好了,到地方了你自然就能拿回身体了!正义的伙伴都是一诺千金的!”
大约一小时前,某人竖着自己的金属大拇指这么说道。
“看着办吧,可能需要等一等——”
话音刚落,两人视野里,天台边的护栏上便出现了一只……手。
诡异的是,那只手是从护栏外侧探进来的,也就意味着它所属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正悬空在大约80米的高空之中。不过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它不紧不慢地伸过护栏,用肘关节勾住金属横杆,轻轻一发力,便把肩膀也扯入了天台内侧;紧接着是另一只手、另一边肩膀、上半身、腰腹、最后是两条腿。
然而,唯独没有头。
来者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落了地,站起身拍了拍灰。接着便迈开大步径直向刘、孙二人走来,战术靴在水泥地上敲出空洞单一的回响。脑袋的存在与否似乎完全不影响它的视力。
它身着干练的纯黑色基金会特工标准行动服,而在那之上又随意地挂搭着一件暗黄色的大衣。大衣上布满了污渍与磨损,还有两处豁口,左肩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连着内外的衣物一起贯穿,然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却丝毫未损。
那两肩之中,胸膛之上,本该存在的东西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粗糙的断口,横七竖八地暴露着乱糟糟的电子原件与生物组织。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在等的“人”了。随着对方一步步逼近,刘纹云能感觉到魔女小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一股明显不太妙的EVE能量流正在她掌心汇集;而他只希望她在射击魔法飞弹前能先把自己在地上摆好摆正。
*嗵* *嗵* *嗵*
*嗵* *嗵* *嗵* *嗵*
*嗵* *嗵**嗵* *嗵* *嗵*
终于,那具无头的身躯走到他们面前仅两米的距离。刘纹云只感觉耳朵边那只手下一秒就要爆发了,不禁担心起自己今后的听力问题来。
*啪*
*哐*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暴起进攻,也没有任何尝试交流的动作,而是一个立正站定在原地,紧接着便像一堵砖墙似的直挺挺扑倒在地,在凌晨五点的寂静夜空下砸出了一声巨响。
“呃,嗯?怎么——”
孙莲宇被对方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给搞懵了,聚好的能量也消散开来,让手里的那位着实松了口气。
“别大意。”
话是这么说,但他自己也搞不懂眼前的状况,只能谨慎地盯着那具——此时完全称得上是无头尸体的——东西。
“别这么紧张嘛,我又没有恶意~”
还没等他们作出下一步行动,耳边便传来一句陌生的女声。两人四下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嗨嗨,这里这里!”
声音似乎来自头顶上方,于是抬头——
一个女孩,正坐在这栋废弃建筑的最高处——一幢巨大水塔的顶端。她危险地在腐朽的金属与塑料上挥着左手,兴高采烈地隔着至少十米的高度落差招呼着两人。那身葡萄酒般的水手服随风飘荡着,同样颜色的齐肩短发随着动作晃晃悠悠,在晦暗的天空下如同一团深紫的烟云。
“你们好呀!我叫An——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自我介绍刚出口一半,她便理所当然地因为动作失去了平衡,惊叫着被重力拽了下来。
“不好!喂——”
孙莲宇立即反应过来,迅速地抽出双手想要施法接住对方。可是下一秒——
“哎呦,真是吓我一跳。这些天都有点习惯了有身体的感觉了。”
上个瞬间还在垂直下落的女孩,半空中的身影突然如相机失焦一般模糊了起来。随后毫无预兆地,她就从两人的视野死角里一脸轻松地钻了出来。
“抱歉抱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Anna。别这么一脸惊讶嘛,孙小姐,这些年你们见过的幽灵还少了吗?”
孙莲宇定了定神,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脚边的动静打断了。
“我说你们俩,要聊天可以,能不能先行行好帮我一把……”
在方才的骚动中被无情抛下,从50cm高空中坠落后被迫持续性亲吻大地的某人瓮声瓮气道。
'THOSE DAYS WHEN WE WERE HAPPY'by Babasmas
“总感觉最近老是在被摔来摔去,真是……”
“所以,你就是那个‘无头骑士’的本体咯……你还真是闲啊……”
一通手忙脚乱后,终于,刘纹云的脑袋回到了它该待的地方(被孙莲宇使劲硬怼了上去,Anna在一边念念叨叨着什么奇怪的机器人动画片台词)。自从被那道能量乱流搞得身首异处后足足过了近八十个小时,他不得不盘腿坐在地上,慢慢地活动着关节,重新习惯自己只有两只手的现实。
“哎嘿,死人总是很闲的嘛。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重新体验一把重力,我实在没忍住啦,抱歉~”
Anna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用左手挠了挠头。刚才距离太远,这会儿走近了,两人才注意到她水手服的右侧空空荡荡,袖管打着一个略显寂寞的结。以及在黑紫色的百褶裙下,她还穿着一条……
卧槽,牛,牛仔裤?!
这么吃惊干什么?都已经是2077年了,幽灵的穿衣自由难道还得不到保障吗?
她气鼓鼓地……
……等等,你……
你在,跟我说话?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我都看你念念叨叨一路了,真是辛苦你了呢,旁白先生。
可是……
我是幽灵,有点特异功能也正常嘛。放心,他们俩察觉不到的。
这……这还真是……
省略号打太多会被人吐槽的!
什……你干了什么??
都说省略号太多不好啦,会被人念叨说像什么三流手游文案。开个灯而已,这不是亮堂多了吗。别大惊小怪了,还是赶紧干正事吧旁白先生,读者们都不耐烦了喔。
“你说你是幽灵?但我可没见过有幽灵能占据这幅乱七八糟的身体。”
咳咳,说到哪了?刘纹云怀疑地望向那个奇妙的幽灵少女,后者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发梢。
“那当然,我可不是一般的幽灵。纳米幽灵,大叔!”
她似乎颇有些骄傲地把胸一挺。话说你个2077年的幽灵为什么在玩2022年的网络流行梗?
“纳米?”
“对,纳米。你们二位可能不太清楚,但这个世界的人们生活已经离不开纳米机械了。每个人出生时都会有移植手术。”
“但总会有那么一小撮人,会被飞速蜕变的文明抛下。纳米机械排异综合症,患者之一就在你们眼前了。”
“所以你的手才……”
“事实上还包括屈指可数的几根脚指头,因为是五根,所以屈指可数,听懂笑点了吗?”
“我很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啦,毕竟我痊愈了~”
“欸?”
“治疗很成功,我终于能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享受人生了,听起来很棒对吧?”
“那你是怎么……”
“车祸,大卡车。可惜的是,我没有转生到剑与魔法的异世界,而是被留在了这里,留在这些高楼大厦里了。我以前读到过关于人死后体内的纳米机械与脑电波结合形成意识残片的理论,看来我就是为数不多的实例了。”
“残片什么的,我看你倒是挺完整,甚至还有心思去行侠仗义。”
“最开始仅限于扶老奶奶过马路啦。你都想象不到这座城市里每天有多少拒绝身体强化技术的老人家在过马路。我又不是恐怖片里那种拉人垫背的坏蛋,当然想尽量不让自己的事重演。”
“结果有一次,真的就又有那么一辆载重30吨的运输车撞了过来,我猜司机肯定是磕嗨了还是怎么的。我只来得及把身边的人推开,然后就被整个碾了过去,第二次了欸,这狗血剧情到底是谁写的啊!”
“我这才发现,大叔你这副身体真是夸张,被碾得镶在地里了还能毫发无损,不拿来干点什么简直是浪费。接下来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
“跑去当蝙蝠侠可不是什么顺理成章的选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具身体落在你手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是大叔你自己的心态问题啦。你们在那种世界观里泡得太久罢了。”
少女轻笑一声。
“虽然这个世道烂透了,但如果有的选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是坏人。人们只是没有能力保全自己的心而已……”
“听起来这些……傻事……你干得还挺心甘情愿。那现在为什么又想把身体还给我了?”
“嗯,我累了。超级英雄,还真是个辛苦活呢。”
少女又轻笑一声。那笑容渺小得就要被淹没在钢筋混凝土的天空之中。
“短短三天,你倒是像经历了什么人间百态。”
刘纹云总算完成了基本的检修程序,站起身来。时隔三日,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地面给双腿传来的踏实的回馈。
“没办法嘛,我这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被锁在隔离舱室里。对我来说,这就是新人生的第一天了。”
“我帮不了你,这种事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我只能送你一句废话。”
“以后的日子还长,就……尽量别让它成为最后一天吧?”
“呵……”
“好一句废话呢,大叔。”
太阳最终还是挣开了它沉重的眼皮,看向城市的尽头。在两个死人完全无谓地探讨着人生的时候,Glitch City迎来了2078年的第一个白昼。
'After the Rain' by TokyoMusic Walker🇯🇵
SUNSHINE CLOUD PLEASE
“总而言之,虽然有点乱七八糟的——”
一直以来,刘纹云和孙莲宇都能从这间名为“VA-11 HALL-A”的酒吧吧台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并非来自那个冒名顶替者(就Dana的情报来看,Gill本人并不抽烟),而是来自吧台这头的陈设与摆件之间,来自这个位置原本的主人。
而现在,总算是位归原主了。
“但要不是你们俩当时正好砸下来,我可能也就没机会再站在这了。”
“多谢了。”
到目前为止,本故事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正牌”酒保,此时才算是正式登场。Julianne Natalie Stingray,穿着一身得体的酒保服,向吧台前的临时工二人组微微点头致谢,深紫色双马尾有些局促地在身边摆动着。
哇哦,我真不建议你直接喊这个全名,虽说她听不见就是了。
……要你管,反正长得要死我也懒得说第二次。话说你怎么就跟来了?
幽灵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缠着不放的人嘛,Jill就是我的那个她喔~
“其实凭依型实体——这个算是魔鬼,俗称占据魔——一般并不倾向于袭击受害者身边的人,这只的情况也许有点特殊吧。虽说被他顺理成章地赖在我们身上,不过好歹是结果不错。”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会惹上这种玩意的……”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这位酒保小姐一直是一副耷着上眼皮的淡漠表情,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她很乐意有人岔开了话题。
“MC——某些跟这些玩意打交道的资本家——会把欠债不还的人,‘摆上’拍卖桌。运气好,可能会被什么王公贵族暴发户买去当宠物;运气不好,就会被占据魔这种东西盯上。看样子,在香港那事之后,‘吉先生’还真是没闲着。也不知道他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会去签魔鬼契约。”
“所以……魔鬼之类的,并不是什么比喻?”
她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表情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嗯?哦,这个么。本来我该在事后给你们一人一针把这些都忘个精光的。不过还是算了,就权当是‘维护多元宇宙稳定性’吧,更何况我很怀疑你们老板会不会给我机会下手;要正面对决的话,还是饶了我吧……”
“所以嘛,答案是肯定的。魔鬼、恶魔、别的随便什么魑魅魍魉,都是真实存在的,在你们的世界里,也多半有人在致力于保守这些秘密吧。”
“那……魔法……”
不知为何,这位一直显得有些“酷”的酒保小姐突然脸红了起来。她在听到刘纹云的答复后急切地让“魔法”两个字脱口而出,但后半句音量又被她自己生生憋了下去。
“啊,当然也是有的。”
刘纹云看向身边的小个子魔女,使了使眼色。
“这好么?”
“没什么大碍吧?就当是你给人惹祸的赔礼了。”
“唉,好吧。”
魔女叹了口气,转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酒保。对方眼里躲闪着称得上是期待的目光。
“Jill小姐,请注意看。”
魔女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在半空中轻轻地挥出一个圆弧,同时轻声颂唱出两个简短的音节。
一股能量从她指尖涌出,凝成一只青蓝的燕子。它抖抖身子,轻快地跃起,每一根羽毛都晶莹着蓝宝石般的质感,而额上的一块则是烈焰似的鲜红。那燕子啁啾婉转了一声,掠过锈蚀的桌凳,低低地绕着三人飞了一圈,来到Jill的面前。Jill慌忙伸手去接,但青鸟只是再度化作星光点点散去,只留下一根钴蓝色的尾羽,缓缓落在她的手中。
“……嘶……呼……”
深呼吸几次后,她才让握住羽毛的那双手勉强平静下来。
“嗯……谢谢你,孙小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对我实在意义重大……”
喔呦,你们还真是,怎么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呢。
你就非得在这种时候出来破坏气氛么?
你就没考虑过那些没玩过原作的读者现在会一脸懵逼么?
没玩过那就去玩啊!(屑颜)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要连着两个月每天折腾到凌晨四点?
嘿嘿,开个玩笑啦。
紫红色的幽灵轻轻出现在那个已经显得有些混乱的酒保背后,亲昵地用下巴迈过她的肩头,耳语道。
“嘿Jo,魔法确实存在,真是太好了呢~”
'Dreaming After Work' by Lukrembo & Cloudscape
仔细地把那根羽毛收好后,又花上了好一会儿,酒保小姐才彻底平静下来。而吧台前的两位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有些发懵。
“所以我都说了不太好……顺带刚才那几分钟我们至少违反了13条多元宇宙交互守则,暴露的话你我怕是都得掉回2级。”
“我哪知道她会这么……放心,我刚已经把自动记录关了。”
“你脑子里那些黑箱真的靠谱么……”
“呵,咳咳。”
看到两人交头接耳如上课的小学生,Jill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学生们听到动静后,赶忙又乖乖坐好。
“所以三天的酒保生活,体验如何呢?顺带一提我是很爽啦,窝在家里为所欲为,每日工资还会照样打到卡里。”
“还——可以吧。我以前没有试过一天之内连续跟这么多人打交道过,嗯,不知道我表现的如何。”
“喔喔,好极了,我尤其欣赏你连着那么笑一整晚脸能不抽筋。我敢说你这幅表情会成为那个红得发亮的光头佬一整星期的噩梦素材。”
“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对那位小姐动手动脚。”
“我没意见,只不过他边滚蛋边嚷嚷着要让你上新闻头条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就是了。”
“那你呢?你跟那个独眼大块头‘闲聊’的话题可是把店里一半客人都吓跑了来着。”
“难得见一次故人嘛,叙叙旧而已。”
“……看得出来你们过得相当充实。”
“嗯,其实我有时候会想,人是不是最终总是会找到一个地方停下来,千篇一律地过完这辈子。也许是张办公桌,也许是个什么杂货铺柜台,也许就是这么一个散发霉味的酒吧?”
“就这么停下不动,不也算得上是走到头了么?那接下来的那些日子究竟算是什么?”
“我是个没活过的家伙——至少现在这个‘我’没有作为活人的记忆——我可能下一秒就会彻底湮灭,就像拔了电源的机器。所以这种问题对我来说是无稽之谈。
不过嘛,这三天也许让那个答案清晰点儿了也说不定。”
“大叔干什么突然这么肉麻……”
“上年纪的家伙发感慨永远是最肉麻的。你又如何呢,年轻人?”
“哼……假如有一天,我不在基金会干了,然后那些七七八八的保密条款导致我简历一片空白的话,我就这么写:
曾于BTC酒吧‘VA-11 HALL-A’任职酒保
三日。”
“难得你有点儿幽默细胞。”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好了!Gillian Robert!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现在就给我干脆地推门进去!不然的话——”
“什么玩意?那又不是我的全名——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抗议不出半秒便切换成惨叫,载着VA-11 HALL-A的另一位正牌酒保撞开前门冲了进来。一同登场的还有酒吧老板那标志性的铁掌。
“真是的,这家伙比我想的还婆妈,居然就这么来来回回了一两个小时没敢进门。”
“嗨,Jill,还有两位……”
被毫不留情拍在地上的青年,狼狈不堪地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新老同事。
“把你们卷进这些事真是……万分抱歉……”
他那张本就长得有些忧郁的脸,此时更是因为愧疚而惨不忍睹。
“得了Gill,我们都认识多久了?我都快习惯你这些时不时被自己的过去追杀的情节了。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
“这些事本来也属于我们的职责范畴,所以也不用在意这家伙掉脑袋的事了。”
“你这家伙唯独这种时候——”
“完事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呜哇哇哇宝贝我好想你——”
“Jill!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真是不知道该上哪喝酒了。”
“Jill,恭喜康复。”
**
本就不算宽敞的酒吧里突然涌进一大帮外貌各异的家伙,既有前几天光顾过的客人,也有一些临时工们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一位身材高挑的,留着一头夸张金色大波浪的女人正在跟Dorothy争抢着Jill的拥抱权。
一位看起来便气度不凡(而且右眼还是诡异的机械眼,而且她头上那对是猫耳么?)的红发女士正在跟她的同伴——体格健壮,穿着恐怕是陶瓷装甲一类玩意的绿短发女孩——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角落里,一个茶色头发的小姑娘礼貌地把地上的Gill扶了起来。一只戴墨镜穿夏威夷衫的柴犬绕着他们打转,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嘲笑着他的狼狈相。
“嗯,一般来说,这种大团圆结局的时候,外人就该悄悄退场啦。”
“同意,我们走吧。”
两人从吧台前的圆凳上站起,一同转过身去,悄然消失在VA-11 HALL-A敞开的大门口——
——本该如此?
“啊!等等,别跑!你们两个,至少吃个鸡翅再走,我请!”
“呃?”
刘纹云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白发女魔王从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个纸桶。哪怕隔着数米远,他也能清晰地闻到一股暴烈的香辛料的味道。与此同时,刚才还拥挤在她周围的人此时立即退避三舍,正好让出一条道来。再看向身边的孙莲宇,没想到她已经干脆地一个法术移动到店门外的安全距离了。
Dana从纸桶里抽出一根犹如熔岩结晶般的……“东西”,直奔他的口腔而来。他那不好的预感在下个瞬间便变为现实,具现化为SCP-CN-2715从未体验过的神经电信号风暴,在他仅存的还算是人类器官的大脑里穿云裂石。
%!@……!@@&@!¥%……&&@!!!!!!!!!!!
而目睹了这出人间惨剧的酒保小姐只是一边忍着笑,一边向倒在吧台上的他摆出一副职业性的姿态,问道:
“欢迎来到VA-11 HALL-A,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他用尽浑身力气,作出了最终挣扎,痛苦不堪地逼迫已经化为焦炭的舌头与喉咙,念出了也许是本次故事的最后一句台词:
“Sunshine Cloud,请Please……”
Sunshine Cloud是由
2份Adelhyde;
2份Bro Ext;
和任选Karmotrine制成的。
味道就像昔日的巧克力牛奶,甚至还保留着那份香气。
也有人说,它有些焦糖般的味道……
MAIN STORY END
'Warm Horizon' by Purrple Cat 🇺🇸
THE VOICE LEFT BEHIND/BEFORE
“哈啊……真的是……”
某个Lilim女孩在大约三天前,笑盈盈地声称仿生人也会醉酒。而现在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条设定的适用范围比想象得要广。也许这个世界的酒精合成物确实有某种异常效应也说不定。那杯明明散发巧克力牛奶般温和气息的饮料此时让他脚步发虚,视野模糊。他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上台阶,开门。
现在已经是当地时间2078年1月1日的下午6点,那个发着光的圆脸懒汉此时又在迫不及待地向地平线冲刺,半边身子都已经下班成功了。
天台上已经有人了。
“哦?还真是稀奇,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别人呢。”
“哎呦,这不是大叔么?身子找回来了啊,恭喜恭喜。衣品还不错嘛。”
一如前日的那张脸,那副表情,与那件散漫的黑色卫衣。田中庄司悠闲地靠在天台边向他轻笑着,用手指拎着一听橙色的汽水。
“所以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大叔大叔地喊这么顺嘴,真要算的话这具躯体使用时间也才10年出头啊。”
“欸!那我岂不是该喊你弟弟?”
“……怪惊悚的还是算了。”
“也是哦,哈哈。”
随后便是沉默。
沉默,直到——
一缕残阳,机缘巧合下穿过层层云霾与楼宇,直射在田中庄司背后。
穿透了半透明的她。
那副表情还是没有变。汽水被拿到嘴边,但又被放下了。
“唉,这一趟遇到的幽灵鬼魂未免也太多了点。”
“人类,还真是不太容易彻底消失呢。”
“我跟那个纳米高科技家伙原理不一样啦。我只是个被生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真正的田中庄司,确实早就死了。”
“哪怕过了五十多年,仍然能生造出你这种等级的实体么。虚拟主播的粉丝还真是……这简直都称得上怨念了。”
“也没那么夸张啦。这不,最后一个还惦记她的,马上就要咽气了。”
她懒散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高楼,上面醒目地画了一个红色的十字。
“你那场所谓的特别直播算是怎么回事?可别告诉我那个卡特琳娜也是——”
“哈哈哈哈哈,不是啦。我们真就只是偶遇而已,直播也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嘛……”
“她说的那些又有多少是真的,我可不太确定哟~”
“毕竟所谓‘Katerina Haze毕业事件’,在当年也是个相当大的迷团呢。那小妮子出了你们酒吧,可是立即就换了个人似的笑着跟我道别了。”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话说回来,大叔,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2077年的设备信号可没那么容易串流到我的脑子里。那些弹幕里也明显混着一些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再说了,你连那套虚拟形象都没换过。”
“拿回身体后我稍微在基金会数据库里一查就有了。田中庄司这个名字,在某些档案记录里可是相当有分量。”
“那还真是荣幸,哈。所以大叔,你现在一个人跑来找我又是准备干什么呢?你是那种喜欢看美少女在夕阳下消散的桥段的浪漫派吗?”
“我只是好歹来尽一下职责的。”
他掏出一个青蓝色的小瓶子,与先前孙莲宇使用过的一模一样。
“这东西现在还有一个备用。我就姑且问你一句。”
“跟不跟我们走?”
“在‘你’尚未被完全遗忘的时代,凭‘你’的名头,相信对基金会肯定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是回到那个未曾有过你的过去,还是就这么消散在本不该有你的未来。”
“离传送矩阵开启还有六分二十八秒,你自己选。”
“呵……”
那副表情还是没有变。
汽水被举到嘴边——
“啊……果然扑了个空呢。”
“法术残余还很新鲜,但是就在这附近断掉了。”
“总感觉有些微妙,也许我们找错方向了?先进去看看吧。”
“化步KAF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调制饮料,改变人生。”
“欢迎光临VA-11 HALL-A。请问四位想喝点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呢?”
“啊,这里看着还不错欸。既然都来了,我想试试~”
“也是,一路找过来大家也都渴了吧。”
“那个,店,店员小姐,请,请来一杯这个……”
“嗯……其实我有点饿了呢。”
“不好意思,请问这家店,有Pasta卖吗?”
HIDDEN STOR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