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字清晰可见。又是正面。
格林斯利缓缓地假意拍手。“好极了,精彩的演出。我和我的团队现在就走。”
兰斯挑起眉毛。“是正面。你输了。”
格林斯利摇了摇头。“你出千了。”
格林斯利伸出手,兰斯把硬币还给了他。他把它置于拇指和另外四指之间,然后将它弹向空中。
“反面,”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接住硬币——鹰的图案朝上。
他再次摆好架势。弹!
“反面。”
它落下来;又是反面。
弹!“反面”——反面。
弹!“正面”——正面。
弹!“反面”——反面。
他又掷了五次硬币,猜的面有正有反,但每一次都猜对了——因为硬币实际上并没有在翻转。他的拇指弹飞了它,但它在空中只是晃动而不是转动;它的动态,加上速度和照射在它身上的阳光做掩饰,使人产生了它在转动的错觉,但是实际上,它起飞时是哪一面朝上,落下时朝上的必定会是同一个面。
“这硬币在我脖子上挂了三十年了,”格林斯利说。“你真的以为这种低级的把戏能骗过我?”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把戏,”兰斯说,他的表情又回归了一贯的冷漠。
“你当然不知道。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相信你?”
兰斯抱起双臂。“你想要试试我的运气;现在你已经试过了。不要用食言来试你自己的运气。”
兰斯转身走开,加入了正在与Epsilon-7的特工们争执的乔治那边。格林斯利伸手去抓亚克力小盒,摸索了好一会却只摸到自己的衣襟,他低头看去。
“怎么搞的……”
他把硬币放进一个有纽扣的口袋——以防盒子丢失的备用存储处——然后摘下脖子上的挂绳,把它举到一边。
“二位?”
格林斯利靠近时,兰斯和乔治转过了身。那根挂绳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它现在斜垂着。不是像它应该的那样笔直向下;而是指向残骸的方向。像被拉住了。
格林斯利把绳子扔向兰斯——它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左侧。
“磁铁?”乔治说。
“这玩意是塑料的,”格林斯利说。“不是磁力。是重力。”
兰斯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绳子;他的眉头紧锁着。格林斯利指责的眼神缓和下来。
“你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对吗?”
兰斯看向他。“不。我不知道。”
片刻的沉默。
“乔治,回基地去,告诉他们下面这里有一个异常。找些能用来测量引力的东西,再找根挂绳,或者正经绳子,或者……”
乔治拿起那个水瓶。透明。半满。水静止下来之后,可以看出水面是倾斜的。
“我可以找支笔来标记出水平面位置,”他说。
“去吧。多带几个瓶子回来,把它们放到下面,绕着残骸放一圈。注意观察瓶子,如果引力变强了,就通知我们撤退。快去吧。”
乔治点点头,向基地跑去。
“这飞机上确实有个异常,”格林斯利对兰斯说。
“起飞时,飞机上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七十分钟。”
“不能延后一点期限吗?”
“不能。”
格林斯利向另一个方向歪了歪脑袋。“那我们最好快一点。来吧。”
机舱内部如同火炉。
死亡谷凶狠的日头毫不留情地照在机身上,尽管它全身有多处敞开的裂痕,这具金属尸体的体内产生的高热还是轻易地超过了外面的华氏128度。格林斯利一走进里面就感到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不禁咒骂了一句;就连兰斯都在跟着他进门时向后一缩。
“只能待五分钟,”兰斯说着在手表上设置了计时器。
“同意。”
残骸散发着灰烬、燃料和熔化的塑料的臭味。左翼已经完全穿透了曾经是机舱地板的地方——在地板下方就是主油箱。燃油喷洒出来并且着了火,几乎烧光了机舱里的一切。
格林斯利的靴子踩碎了一块焦炭。他考虑了一会儿它会不会很重要——但现在为时已晚,而且不论如何,现在收容异常远比收集证据重要。
他把挂绳举在身前,把它当作指南针来用;之前它指向北方,但现在,当他们来到残骸的后侧时,它开始指向南方了,这说明引力源就在这之间的某个地方。
“我们发现它之后该怎么办?”格林斯利问,他爬上了一个从天花板上松脱下来的邮件柜。
“识别它,推断它的特性,然后通知Epsilon-7。”
“要是他们也处理不过来呢?”
“一个无法收容的引力异常必须执行广域无效化。”
格林斯利点点头。他翻过邮件柜,跳过一条裂缝,进入机舱的下一截。
“我们还是遗漏了什么东西,”格林斯利说。
“解释一下。”
“引力异常,引擎爆炸,机尾脱落,通讯中断。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肯定有,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接连发生的巧合太多了——但我看不出它们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
“你确定它们是接连发生的?”
“求救信号表明飞行员们知道出事了——要么是机尾炸飞了,要么是引擎着火了,而且灭火剂放不出来。这两件事都是在空中发生的,通讯中断发生在两者之间。如果异常在事故前就显现了,他们应该会注意到,因为陀螺仪会和其他几个系统的读数相背,那他们应该会和地面控制提到这件事。我看不出为什么一次普通的坠机会制造出一个引力异常——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可能性确实不大——所以这个异常大概率是与事故同时出现的,这表示它对此事要负一定的责任。”
格林斯利右手边的墙中传来沉闷的刮擦声,他无视了它,那是左翼穿透进来的地方;工人们还是要移除机翼,但他们会等兰斯和格林斯利离开后才正式动手。
“但我就是看不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如果这个异常就在飞机上,为什么机尾会脱落?它不是应该被拉向机内,和这些残骸挤在一起吗?它又是怎么会导致引擎爆炸的?”
格林斯利越过下一条裂缝,进入地面被撞凹的那截机身。来到凹痕上方时,挂绳松垂下来;格林斯利慢慢地挪动着绳子,观察它何时放松向下,何时又再次倾斜。他把它向后拉,它向前倾斜;移动到凹痕前面,它又向后倾斜。在两者之间,它并不倾斜。
“在这里,”他说着蹲下身,开始在满地的灰烬、焦炭和熔化的塑料之中翻寻。“它就在这里,在这些东西里面。肯定是某件货物之类的,没有被烧毁……”
兰斯也蹲下来加入了搜索;但是他们找了一分钟,除了烧焦的碎片之外什么也没找到。“等一下,”兰斯站起身来,说道。
“怎么了?”
他停顿了一会。“有可能异常就是这些灰烬本身。”
格林斯利也站起来,打量着散落一地的白色废渣。“它们曾经是某件东西,在坠落时撞毁了。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它的力量才这么弱。或者是墙壁里的什么部件,被那块石头撞坏了——电线,或者窗户,或者……什么东西。”
哔哔哔哔哔……
兰斯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时间到了。”
“什么?可是这不……”他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算了。如果真的在墙里面,反正我们也没法碰到它。”
他们沿来路返回,格林斯利现在小心地注意不去破坏机舱里的任何东西。他们从机尾原来所在的位置走了出来,又远离残骸走了好几米,然后兰斯举起一只手,示意特工们可以移除机翼了。起重机引擎转动起来,机翼被向上拉起,残骸发出响亮的呻吟。
“长官!”
乔治从西侧的坡路上飞奔下来,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他把一叠照片塞到格林斯利手里。
“怎么了?”
“引擎罩,长官!你看!”
格林斯利看着他递过来的照片。
兰斯走过来,从格林斯利身后探头看。“解释一下。”
“清理人员找到了大多数的引擎罩碎片,”乔治说。“受损状况符合高处坠落的情形,但是除此之外它们几乎没有受损,受损的只有靠近顶部的地方,而且……”
乔治拿回那叠照片,在里面翻找了一会,然后将其中一张放在最上面,交还给格林斯利,他指着这张照片。格林斯利瞪大了眼睛。
“没有火伤,”他边说边把照片递给兰斯。“没有焦痕,什么也没有。它们在引擎起火前就脱落了。”
暂时的沉默。然后格林斯利猛地一拍额头,倒吸一口气。
“我真是太蠢了!顶部损坏,发生在起火之前——这说明它是被扯掉的,和机尾一样,被向下扯。那个异常从来就不在飞机上——它在这里!这架飞机是从天上被硬生生拉扯下来的!”
“那通讯中断是怎么回事?”兰斯问。
格林斯利喜悦的笑容一滞。“我……肯定是无线电系统断线了,或者——”
巨大的金属折断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左侧机翼终于从机身上脱离下来,升上半空;但是原本它一直阻挡着机身翻滚出去,没有了外部的支撑,机身顺时针一滚,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它的底部碰上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格林斯利双手捂住头,看着Epsilon-7的特工们不为所动地继续将机翼抬出山谷。兰斯从格林斯利身边走过,沿着机身刚才所在的地方前进。
“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真的了解一点点该怎么正确地做事吗?”格林斯利低声抱怨。
兰斯停下脚步,转向格林斯利,指着一处刚刚被揭露出来的地方。
“干嘛?”格林斯利问。
兰斯挑起一侧眉毛。
“那块石头怎么了?”
兰斯看了看那块石头,又再次看向格林斯利。然后他转身走过去,停在有凹痕的那截机身原本所在的位置。
“这个。”
“对,这个怎么了?”
“你觉得这是块石头。”
格林斯利也挑起眉毛。“是啊,看上去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到底怎么了?”
“描述一下它。”
“……什么?”
“描述一下这块石头的样子。”
“……浅棕色,表面光亮,方形,有六个轮子……”
“六个轮子。”
“对。”
“一块石头有六个轮子。”
“你想说什么?”
停顿。兰斯转向乔治。“这是什么?”
“石头,”他说。
“有六个轮子的石头?”兰斯问。
“三个在面朝我们的这一侧,没错。”
兰斯冷漠的表情依然不变,他转回那块“石头”的方向,拿起烟斗深深吸了一口。他吐出烟雾,从嘴边拿开烟斗,审视着它。
“格林斯利,”他说。
格林斯利哼了一声。
兰斯把烟斗递给他。
“不了,谢谢,我不抽——”
“抽一口。”
“我不——”
“给我抽。”
格林斯利叹了口气,接过烟斗——在衬衫上擦了擦烟嘴——然后拿起它吸了一口。
辛辣的气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令他猛烈咳嗽起来。他踉跄着向后退,脚步不稳,腐蚀性的化工制品灌进他的肺里,溶入他的血液,流进他的大脑,将他彻底淹没。他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发生了实质的变化,但在他眼中,一切都以一种难以名状、似是而非的方式扭曲了;事物间的联系在转变,在重排,同时变得更清晰又更模糊,更贴近又更遥远,更寻常又更奇异,更有序又更混沌。这种化学物质控制了他脑中的摄像机,将它移动变焦——改变了他对世界的视角,使之更匹配于一个人造的镜头。
“这他妈……怎么回事……”咳嗽平息下去之后,格林斯利才发出声音,他的语调渐渐变缓,直至完全的冷漠。
“看着它,”兰斯说。
“等等,我这是——”
“快看,趁效果还没消退。”
他看了。石头原本在(或者现在也在?)的地方有一件东西,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它既明确又不明确;它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它的各个方面都很清楚,但是关于它的一切都是如此含糊,难以理解。他的头脑在与自己抗争,试图辨认它,这样却使它的两个标签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不知道,”格林斯利说。
“再来一口。”
格林斯利没有拒绝。化学物质尝起来还是那个味道,但却不一样了——他已经跨进了它的门槛,冲击力不再那么强大。
他再次看过去,他的眼睛瞪大了。
“现在怎么样?”兰斯说。
现在,格林斯利终于能看出它的本来面目了:那是一辆六轮的战车,用于通过地雷区的那种型号。飞机的重量毫不意外地压伤了它,以及它的车顶上连带的某件装置,但是这辆车原本的承受力还是使它一定程度上扛住了重压。
“格林斯利。”
“它是一辆压坏的军用战车。”
“那么之前呢?”
格林斯利摇了摇头。“外观上一样,但是……是块大石头。”
“你们在说什么?”乔治说。“那只是一块——”
“感知过滤器,”兰斯说。“为了伪装。你的挂绳呢?”
格林斯利摘下它,再次用它来探测引力。转了一圈之后,他可以确定它——战车——就是引力源,小盒子永远指向它的方向。
“这就是源头,”格林斯利说。
“到头来只是这么块石头,”乔治说。
“乔治,回营地去给我拿水来。”
停顿。乔治看着格林斯利,眼神里有惊讶,困惑,也有担忧;后者变得越来越强烈,因为格林斯利这时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仍然是冷漠的表情。
“拜托了。”
又过了一会,乔治点头离去,留下两位副主管审视这个发现。
“这是一次袭击,”格林斯利说。“这战车一定有干扰信号的能力。它是被故意安置在这里的,就是为了等FM-2439经过;车顶的那个装置一定就是引力异常的源头。”
兰斯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又把它放回口袋。“还有一小时。这会让清理工作变复杂的。你对你的发现有把握吗?”
“还得深入调查袭击者的身份,以及他们是如何——”
“这轮不到你来管。你的目标就只是查明事故的原因。你是不是能确定这就是源头,你对你的发现有没有把握?”
格林斯利转向兰斯。两人都神情冷漠;但是他们被改变后的视角向他们揭露了彼此间潜在的细微差别,也暴露了他们真实的情绪。兰斯看到了困惑和恼怒;而格林斯利看到了担忧、恐惧、惊慌。
“是,”格林斯利说。“我可以很有把握地将这起事故归因于敌对关注团体的袭击,这辆战车就是他们使用的工具。”
“那么你的调查已经有了结论,你们已经不必再留在这里。通知你的手下把所有收集到的证据交给Epsilon-7,一小时内撤离这个区域。确保你的人没有私藏任何东西。资料汇编完成后,把你的报告直接交给我,不需要备份。我会监督报告的发布,以及残骸的销毁。明白了吗?”
格林斯利点点头,把烟斗还给兰斯。“这辆战车会被销毁吗?”
兰斯在烟斗上长长地吸了一口。“它是一个异常。它会被收容,被编号。我要命令Epsilon-7立刻着手这件事。”
兰斯转过身,走上东侧的坡路,他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向聚集过来的特工下命令。格林斯利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望着整个场景——那种化学物质的效力正在减退,战车(?)又开始模糊起来——然后他转过身,走上西侧的坡路,大声喊叫着召集他自己的团队。

SCP-7390,拍摄于某船坞。
特殊收容措施
SCP-7390应被储存于Site-15的一个标准收容室中,与SCP-7390-1隔离。分配至SCP-7390的所有人员在调查期间血液中A级不可知剂含量应不低于0.5%。有牙痛症状的人员被允许暂时休假,直至该症状消失为止。
SCP-7390-1必须被储存于Site-15的最顶层,严格确保其炮管指向正上方,并在物理上与一切可能的动力源隔绝。SCP-7390-1的收容室天花板必须只能由轻质的低密度材料构成,并被设计成即使坍塌也不会影响Site-15结构完整性的形态。
一切涉及SCP-7390-1及其部件、和/或仿制其部件的实验必须得到Site-15主管批准,并在站点外实施。
描述
SCP-7390是一辆严重受损的装甲战车,外观近似BAE Caiman MTV;SCP-7390的制造过程与来历不明,其并未附带任何识别标记、序列号或商标,而且其组件所涉及的技术复杂程度极高,常态世界与基金会都没有能力复制。SCP-7390的车身因其被发现时所发生的事件而受到垂直向的挤压损伤;此外,SCP-7390的驾驶室操作台已被蓄意摧毁,导致SCP-7390无法被操纵。
SCP-7390受一种感知扭曲效应影响,可使观察者将其误认为一件在其所处的环境中常见的普通物品。SCP-7390并不会掩饰自身的外形,观察者仍能准确地辨认并描述出该异常的外表特征;然而观察者将无法分辨这些特征是否符合它被感知到的身份,并会持续地将SCP-7390视为一件普通物品,即使是在已经识别出它作为车辆的专属特征之后。
SCP-7390-1是一置于炮塔上的超常技术武器,原本被安装在SCP-7390主驾驶室后方的车体上;SCP-7390受到的损伤使该武器被挤压进了车体内部,无法从远离该车辆的位置瞄准该武器。SCP-7390-1的炮口会施放持续的轻度引力拉扯,结合导致SCP-7390被发现的事件来看,可以推断SCP-7390-1原本应该能够对目标物体施加集中的引力,而且其强度足以撕裂较轻的金属构造物;SCP-7390-1更进一步的能力还无法确定,其高度的复杂性和受到的损伤导致精确的识别无法实施。
SCP-7390于2025年5月5日被发现于加州死亡谷,位于坠毁的基金会航班FM-2439残骸下方。主持此次坠机事件调查工作的副主管格林斯利·特拉奇1确认是SCP-7390导致了该事故,并推断SCP-7390-1被用于扯断飞行中的飞机的机尾,使飞机偏离航向坠落在该车辆上;两名飞行员因撞击身亡。
SCP-7390的驾驶室中发现了两具尸体,据推测就是该事件的责任人。到目前为止其身份还无法辨识,因为并未发现两人有任何近亲;然而两人身上均发现了大量神经机械强化植入物,其设计风格与2022年5月3日SCP-6934登船行动中所发现的物品相匹配。
对该关注团体身份的调查仍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