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黑暗,而后是光。心灵结作晶体,金丝编成的网在流动的黑暗中纺织出螺旋形的道路,闪闪发光的球体串缀在网眼之上。

平静流淌着,从一根线到另一根,一个金珠到另一个。它们扭曲着,舞动成应有的序列。每一个祝福都要依次矫正。

大人?

有一个祝福出了点问题:它被缠在了网中。轻轻地,轻轻地,结解开了。

大人?

有根线勾住了。轻轻地……轻轻地……

大人!

网消失了。Lucrezen Lhivaen Battackan Chlolassouvin张开乳白色的双眼。视觉与听觉骤然归位。她将盘着的腿放松下来,用那整整九条腿站起身。基金会一时兴起似地允许她在一间闲置的讲堂里就寝和生活。她是很感激这一点的:至少现在,她在教学或是睡觉的时候不用弯腰驼背了。

她施施然走向门口,一层层精心织就的长袍在她那纤细得惊人的身躯周围飒飒作响。她的优雅掩盖了涌上心头的恼怒。她认得门后那个声音,也认得那捶门声。

不,不,他一定要讲究那些客套。他就是这样。

“大人?”

Lucrezen在第一排桌子上坐下来。这里现在成了临时的宝座。

“请进,女皇的使者。”

门开了,现出Sakarn Var Surten的身影。这人向前踏了几步,目视旁侧,然后伏倒在地。

“万分抱歉,大人。您的仆人本不愿打扰您完成神圣的使命,但无法控制的事态令他迫不得已。”

“说吧。”

“那些黑廷的愚民,Trighit和Pokum,被我们尊敬的东道主发现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现以叛国之罪被此站点主管扣押。那北方人自认有越俎代庖之能,要求面见。”

多半是夸张了。Lucrezen很想提醒Sakarn黑廷也同样是女皇的子民,但她知道他听不进去。他只会假意接受;待她离开视听所及的范围,就一切照旧。

她头部左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来了,打断冥想来听他阿谀奉承的后果。

“我会和主管谈谈。”现在是时候把他打发走了,“至于你,我珍贵的仆人,我授予你一项特殊的任务。有一个项目很值得注意,而东道主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进入的权限。我已安排你和你的仆役去察看这个地方。我对它很感兴趣。”

“是,大人。我是您忠诚的仆人。唯您所愿是从。”

“那就去吧。去和Hanakawa博士谈吧。女皇护佑,宗室安康。”

“光前裕后,亘古流芳。”Sakarn起身,仍垂着头,缓步退出了房间。

Lucrezen站起来,伸出一根白金色的手指按揉头侧。

这又一次提醒了她为什么她更喜欢和孩子打交道。他们有缺掉的小牙,有磨破的膝盖,他们要诚实得多。

Lucrezen盘腿席地而坐,仍和桌子对面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视线同高。身材圆润的Trighit坐在她右手边,身材小些、毛发带褐色斑块的Pokum坐在她左手边。两人都低着头,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

她差点就说漏了那主管有多像她的一个儿子。一样的下巴,一样的眼睛。

哎,头痛又在妨碍判断了;不适感像在脑海里罩了层云雾。她得完成冥想才行。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疼痛平息下来,集中精神。Trighit是个蠢人:这是常识。但他是女皇的蠢人。而一个女皇的蠢人,就还在她照顾之下。至少他不会卑躬屈膝:黑廷是女皇的愚者和弄臣,他们在没有种姓的漫漫长夜于月下起舞。在黑廷,所有人都亲如一家。

她将那捆纸放到桌上。

“根据你们对这些生物的记录,只要不打破壳,它们就是无害的,而破壳通常是通过食用。”她口齿清晰,既没有帝国口音,也听不出北方腔调。这便是语言的祝福。“Theodore Lawrence在受到警告前吃下了一个样本。这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傻瓜造成的不幸事故,主管。这不是恶意的行为。”

“你们的研究人员确确实实破坏了收容,造成了一名基金会特工的死亡。”

“没错,但必须要说,样本是被妥善收容的。”

“一个玻璃瓶可不够妥善。”

“只要它们没有碎,就没有危险性。诚然,Trighit不可避免的对卵的实验会导致卵壳破碎,而这样的事件显然他应该负全责。但是,就现状而言,我认为驱逐是没有必要的,主管。只要取消对项目和区域的通行权限就足够了。”

主管皱起眉,看上去更像Irdi了。他也是这个年纪啊。

“这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我对你们的研究人员不感兴趣。”

“‘女皇所赐,受之无怨。’这是我们教给孩子的一课,主管。你生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无论好坏。处理他们的是你。弃之不顾,还是善加利用?这两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我不否认,但这种情况下,还是存在宽恕余地的。”

主管沉默了一会儿。

“很好。我会把这两人禁闭在住宿翼区,等待进一步通知。”

“真是万分感谢,姐妹。”Trighit说道,他看着守卫们沿着走廊走来,他们是要护送他和Pokum回房间去的。“我想我不可能忍受得了空手而归的耻辱。”

“从现在开始,不该碰的别碰。你给那个人的妻子或母亲送过殡葬书了吗?”

“据我所知他两者都没有。他们进门干这行的时候就切断了所有关系。”

伴随着又一阵刺痛,Lucrezen眼前闪过一段回忆,那是个编着辫子的小姑娘,站在两扇恢宏的镀金大门前,眼里深深映着第一女皇的身影;她从Sanak Thiuh走下,首席守望者们众星拱月般围绕在旁,祈求地高举双手。她颊上沾着泪水,却不得不坚强起来,因为女皇选中了她。

“那很遗憾。”

“是。”

守卫带他们离开讲堂之后,Lucrezen在走廊里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弯下腰来。她还要完成冥想,再准备一场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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