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下个星期见了。周二返校之前读完第三、四章。下课。方同学,能来一下吗?”
正收拾书包的埃拉·方停下来看着教室前排的教授。那位平日阴沉沉的高个男人也正收拾着他的书本和讲义,那只经常在他旁边的黑猫在书架顶上困惑地望着他。教授为什么要见我? 她很好奇,背上书包向桃花心木的讲台走去。
“和我走一趟吧,”教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私下聊聊。”
“……好吧。”埃拉说。她打量了这个老人一下。心里敲起警钟:一个老男人要单独见她?想到这,她的脖子背后有点痒痒的。
那只黑猫从书架上跳下来,优雅地和他们一起走向走廊,还特意绕向一边让准备上下一节课的学生走过。埃拉跟着他上楼,经过克劳利1和亚里士多德的画像。接着走进看上去比外面大的办公室里。当然了,ICSUT马萨诸塞分校2的房间都这样。
教授的办公室很整洁:跟她印象里搞学术的完全不一样。书架上摆满了新书旧书,书名是一些《宇宙简史》,《金枝》,还有《译者的Al-Azif注释版》。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只带枕头的篮子给那只猫休息和用爪子“洗脸”用。教授示意埃拉坐下,关上了身后的门。
“接下来的这个问题非常敏感,”他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如果我的问题让你很困扰的话,你可以随时离开,方同学。”
“……这问题是关于?” 埃拉问。
“问得很妙,如果你不想回答我想我可以理解。我看了你的记录,然后发现你是由男到女的转性学生……”
……啊淦,埃拉往里缩了一下。
“我很好奇,你是处于手术前还是手术完毕了。” 教授把话说完。
埃拉做了个深呼吸,试着让她的心跳放慢下来,稍稍舒张攥紧的手。“我认为这事关我的隐私,” 她说,“除非你给我个能让我回答这个问题的理由,不然我就向行政管理部门举报你骚扰学生。”
教授稍稍抬起头,身子向后靠着椅背,双手撑在下巴上。“抱歉,方同学,” 他说。“我并不是有意让你觉得不适。我的精力都献给……学术了。” 他的手指在脸上敲击着,理清着思绪。“请允许我换个方式来说,方同学。你对我的工作了解多少?”
“您是整个学院最重要的观察学家,” 埃拉说。“您一直以来的研究领域是意识与智能的源头。换句话说,是灵魂。”
“很好,” 教授说道,“但是学术是我的副职。我担任全球超自然联盟的顾问:更确切一点的说,在他们的保密部,把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与日常隔离开来。我最近的研究课题是精简他们所使用的身份重塑技术。物理部门的外勤特工经常要求将他们的身份重塑以保护家人和朋友。这是一项非常复杂而困难的技术,它直接地与意识与智能的研究领域挂上了钩。”
“那这和我要切掉我的老二有啥关系?” 埃拉很好奇。
教授笑了。那是犹如慈父般的友善微笑,他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你来当我的跨性别身份重塑实验体如何?” 他问。
“最简单的身份重塑就是整容手术,” 教授解释道,“但是有时候要做到重塑很复杂。一个人没准是个公众人物,或者参加过什么大事件。再加上GOC的很多人又是在超自然领域中活跃,所以我们就会面临一个连接与传递的问题:不论你怎么改变你的外貌,在你被招募之前拔下来的一根头发仍和你有着联系。DNA测试则将这一技术的难度要求大大提高。所以现在的研究方向都转到了真正改变的一个人的方向:彻彻底底,从头到脚的改变一个人,直至基因与EVE信号。
“有一种方式是求助于现实扭曲者……但是联盟不想这么做,可以理解。我一直在试着用与现实扭曲截然不同的办法实验了好几十年。有了一些进步,但是过程嘛……怎么说……非常低级。我们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部特征,发色,有些时候还有身高和体重,但是在人种还有性别的问题上无能为力。
“我过去几年一直在找合适的测试者,” 教授解释道,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对象。你所付出的时间会得到相应的补偿。当然风险还是有的。你的身份我们会保密,除非你想公布。我想知道你是否经历完手术是因为……并发症……也许会根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出现。"
“并发症?” 埃拉问。
“不论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转换成一个新性别了,” 教授说。“你的心理因素还是会有影响的。我的研究表示处于手术前的人成功率最高。想改变自己的那股渴望会对转化有帮助。”
“等会,” 埃拉说,举起了手。她的头晕晕的,视线在模糊……她不知道是想吐还是想笑。“……等会。你的意思是说,把我从……现在这个样子……变成女人?”
“一点不错” 教授说。
“……那么向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已经攒了一大笔钱来支付手术费用。我还准备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请个假把手术做完。但你现在却跟我讲把这一切全部放弃然后走上一条用未经测试过的魔法来改变的路?还是在最后这个关口?”
“啊,” 教授说。“说到手术。你的生殖器官会被全部移除,一个由你的男性性器官的神经末梢与结构做成的人造阴道会代替它们。然后……再根据你是否在接受激素治疗来……”
“我已经灌了抗雄激素再加上雌激素/孕酮混合鸡尾酒三年了。” 埃拉说。
“……啊,很好。” 教授兴奋的点点头。“这么说,你已经开始长出一些胸部的组织并且阻断了睾丸功能。但是有一些东西是手术不能改变的。你的骨骼结构仍然是男性,还有你的面部结构也是。声音还有毛发……都是些基因上的东西。手术完成后你会在物理层面上接近女性并且会消除你的性别焦虑,但是手术并不能让你真正变成一名彻彻底底的女人。而且不能让你获得只有女人才能获得的一项能力:生育。”
“你的意思是?” 埃拉感到她的世界在慢慢被颠覆,不由得破了音。
“我的意思是,” 教授说,“如果我的理论正确并且我的程序无误的话,你会成为一名彻彻底底的女性,每一个基因都会显示你是一个女性。有兴趣了吗?”
埃拉·方躺在她的床上,直勾勾的看着夜空。
“风险是有的。”教授是这么和她讲的。 “有很大的风险。”
“比死在手术台上还要可怕?”
“是的,” 教授一脸诚恳, “很简单,处于安全方面的考量,传统方法,也就是吃一辈子的激素药物再加上一次手术会很安全。但这个,我们得使用高至黑檀级别,极其致密甚至于接近锁固的魔法。这种量的EVE一旦逸散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更不用说可能会以多种形式出现的反冲。而且可能到最后导致未能彻底转化。你的身体会……变化。”
“有多糟?”
“……多出几只胳膊。四条腿。器官长在不该长的地方。某些部位性征改变……其他不变。还有一些畸变的影响……你甚至都不会在这之后活下来。换句话说,你会很想死。还有一些很玄奥的风险。我们是在说服宇宙认为你一直是一名女性。宇宙也许会认为这是个悖论而将你彻底排除这个现实框架。或者,不是把你变成一个女人,而是造出一个娘化版的你,为了这么做,原本的你就会被摧毁。我得这么说,亲爱的,考虑到可能发生的事,在手术台上失血过多或者是麻醉出了问题可能会比这个更好。”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收益’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值得的话。”
埃拉下了床打开了灯。她慢慢地脱下衣服,穿上最喜欢的粉白浴袍,打开门走向走廊。
浴室在大堂旁边,她走向了那个上面带着宽阔肩膀并且没有裙子标示的房间。如她所愿,这个时候没人在里面。她走向水池,脱掉浴袍,看着自己。
她不喜欢镜子……她的房间里也没有镜子。看着自己,她明白了为什么。镜中人看着很……奇怪。先不说经过三年药物带来的病态折磨才换回来的小乳房。也不管一头长发和归功于激光的光滑脸颊。她的臀部还是很窄,肩也很宽,长衣领下仍然隐藏着喉结,最后重中之重是她两腿之间的那条东西。
她抬手,镜中的陌生人也抬手摸着脸颊。
她伸手触碰镜子,镜中人也伸出手和她指尖交触。
她捡起浴袍穿上,走回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空,直至午夜,直至它变成清晨的湛蓝。
“第一步是要停止你的激素治疗,” 教授解释,“我们需要让你的身体回归到男性的样子去。”
“那样好像反了,” 埃拉说。“不应该是接近女性才对吗?”
“滚水更容易结冰。” 教授回答道。
“这才不是个回答。”
“不是,但是是个很好的比喻。我们要做的是将你成为男性或女性的概率同步。然后将其中一个转至另一个。你离原来的男性概率越相近,将你转化成另一个形态则更容易。在转化时保持自我意识很重要。以防自我认知丢失。”
“那我得花多长时间来弄这个?”
“直至一切准备完善,” 教授说。“从现在开始,一年零一天。”
于是埃拉停药了,她的胸部也停止了生长,体毛也变得浓密了起来,感觉像好不容易爬上半山腰,又跌了回去。
与此同时,她和教授开始过目那些准备所需的东西。“最重要的,” 他说,“是一个你所渴望之型的实体化印象。照片可以,3D模型是最好。”
他们去了成像实验室,把她的男性身体从每一个角度事无巨细的拍了下来,然后找到一个人将她所想的身体PS出来。
埃拉把初稿毙了。“太完美了,” 她抱怨。
“还不错啊,” 教授说。
“是不错,这太美了。她都能当模特……超模……甚至是演员啊,” 埃拉说。她拿起那张有着嫩滑肌肤,纤瘦细腰美女照片,摇了摇头。“这不像我,感觉……不对。”
他们把建议返还给那位技术人员,又花了一个下午,排了又排,加上点什么,改改这改改那,捏脸再捏脸,塑形再塑形。直至有一天她看着照片里的人,感觉就是自己。
与此同时,她进行了各种医疗程序。每一寸身体都被研究和记录下来。照相机后是内窥镜,然后是CAT扫描,然后是MRI,最后到COLLOCULUS成像3,然后是基因扫描。数十万张照片从每一个角度勾勒出她自己。
然后就是她的未来样貌的模型,她与它对坐了一个晚上,就这么看着它。伸出手抚摸着闭着眼的硅胶与铁的组合体。终有一天,这就会是我, 她对自己说。
这一天终于来临,教授告诉她去见个矮人,做把剑。
“一把剑,哈?” 矮矮的大胡子男人笑了。“现在人都不用这个。”
“铁匠也不做这个了,” 教授说。“我们都晚出生了几千年。”
“是说你吧。我倒是为那些中世纪的铁匠感到悲哀,连铬铁合金和高强度碳都分不清。” 铁匠大笑着转向紧张地在门口打量的埃拉,“那小家伙是谁?你的新玩具?”
“我的测试对象,” 教授说。“身份重塑的。”
“是那个人妖对吧?过来让我看看。”
埃拉感觉到怒从心头起,她径直走过去,冷冷地看着矮人的眼睛。矮人笑了。“哈,看起来有点小脾气?很好,我喜欢性子烈的娘们。”
“正确称呼,” 埃拉说,“是跨性别者,或者说是跨性别女性,如果你还想继续交谈的话,你就得以这个来称呼我,并且为你之前的行径道歉。”
“抱歉,” 矮人说,礼貌地低下头。“我之后会记住的。我已经……与世隔绝很久了。”
“海因里奇在林子里生活了……五十年了?”
“五十五年,” 矮人说。“人们很是让我恐慌。我很不能理解你们是怎样在人海包围的城市里活下来的。” 长胡子矮人向炭火里吐了一口唾沫。
“不说别的,你能做到吗?造一把剑?”
“我是可以,但我不能。她要来做。”
“我?” 埃拉惊讶地叫道。
“对,你。你还得把餐杯造出来。” 他向着挂在铁匠铺墙上的剑一指。“宝剑,男性之象征。向阳向火。餐杯,女性之象征。向阴向水。懂了吗?”
“差不多。剑和餐杯分别代表我的男性和女性形象,” 埃拉眉头皱起。“为建立起我的男性与女性之间象征的联系,我得把它们造出来。”
“你很懂嘛。” 矮人说。
“她做得到吗?在仪式进行之前的时间范围内造出一把剑?”
“又不是要很花哨,” 矮人说。“只要像把剑,能够作为一个符号象征即可。而且我会帮她。但是她得留在这做完全程。”
“如果你可以牺牲一点学习时间的话……” 教授怀疑地问到。
“只用一个星期,不会再多了。她春季可以过来和我打铁,这比在坎昆4玩什么的有趣多了。”
“好吧,” 埃拉说。“那就四月见了。”
“不错,那就这样,但是,费用的事嘛。”
“要多少?” 教授问。
“钱不是问题。我也不花多少钱,除非是为原材料,我和联盟还有交易,我给他们提供仪式用具。我要的嘛……” 他看向埃拉,淫秽地一笑。“当芙蕾雅向矮人们索求布里希嘉曼的时候5,她提出可以……”
“海因里奇!” 教授吼道。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啦!” 矮人说道。
“不好笑。”
“好啦,对不起……但如果你想要交易的话……” 矮人摸了摸胡子叹道。“你看,我很乐意离群索居。人类一般都很烦。但是我还是有所留恋的……”
于是,埃拉在春天回到林中小屋里时,手里提着两瓶拉弗格单一麦芽和一瓶百富40年威士忌。
“哦哟哟,好东西。” 海因里奇·古雷海姆说。他把酒瓶放到光下笑着。“人类就是一群混蛋,但有时候做出来些好东西。”
他近乎虔诚地把酒瓶放回柜子里,就和牧师主持仪式一样。然后他翻出一卷包肉纸,摊开在用木头粗糙凿成的桌子上,开始用木炭铅笔画着草图。
“这不是我的剑吗?” 埃拉问。
“对啊。” 古雷海姆回答。
“那就让我来画啊。”
她看到矮人递给她铅笔的时候笑了一下,退回桌后。
她画了一把短剑,双刃,修长又优雅,边线让人想起中国的剑,还有手柄和长长的流苏。“这部分你得找别人去做,” 古雷海姆说。“我只做剑身,有时候做剑柄。”
“没事,” 埃拉说。“我会找人来做。”
“那么就开始吧。”
他向她展示如何用风箱来加热锻造台的煤,再教她如何用大锤把铁锭锤出长细的剑形状。她第一次敲击直接错过了锻造砧,险些砸到脚。“小心,” 海因里奇告诉她。“脚敲坏了这个星期就算白费了。”
“这玩意太重了。挥不起来啊。”
“那就别挥啊,” 古雷海姆说。“就直接举起来然后让重力把它拉下去就好。”
她举起锤子,直接让它重重地落在砧上。古雷海姆则是一脸轻松的抡锤打造。在一天的腰酸背痛的劳累下,两人一起把钢块敲成长条剑状的样子了。
接下来的一星期都是如此,古雷海姆向她展示如何把金属加热到刚好。如何让锻造锤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击打材料上。在恰当的时候把钢加热。古雷海姆做了大半部分,但每一步埃拉都有参加。
日月如梭,临走前两天,埃拉咬破手指,让血分别滴进砧旁的一桶油和水里。古雷海姆把剑烧至红热,浸入油桶,当火焰环绕剑身时再浸入水中。大成。
最后一天,他们开始给剑抛光,开刃。当太阳下山时,埃拉手里已经握着用丝绸包裹好的剑身。
她躺在床上,望着草屋顶。看着古雷海姆翻了身,紧张地问到:“海恩里奇?”
“什么事?”
“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说到了布里希嘉曼。”
“对啊。”古雷海姆说。
“芙蕾雅给了他们金银。但是最后她却以和每个矮人睡一晚来作为酬劳。”
空气突然安静。
古雷海姆翻了个身,嘲笑似的哼了一声。“睡吧,小子。”
“好的。” 埃拉说。
埃拉把被子盖过肩膀,看着墙壁好一会儿。
“这个故事,” 过了几分钟,古雷海姆说,“不是在于芙蕾雅与矮人过夜,而是说明世上总有你想不惜一切得到的东西……有时候,你付出的代价更大。”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用这个来做酬劳很不公平。” 埃拉说。
“我很抱歉。以防你还没看出来,我这个人不是很好打交道。” 古雷海姆打了个呵欠。“不管怎样,这种烂剑……你献身来换这个的话就亏大了。”
埃拉笑了笑,过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玻璃。” 穿着皮围裙的女人说。
“你确定吗?也许锡更好一点。” 教授问到。
“只能用玻璃,” 女人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必须是玻璃,还得有银底座。你得让它尽可能的展示出女性特色。银象征着月亮,玻璃象征水。玻璃配白银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抽时间学玻璃工艺和银质器具制作。” 教授说。“一年零一天快到啦。”
“她不需要亲自来做,” 女人说。“造剑是得亲自做,那是因为剑代表她要舍弃的东西。但是餐杯得让其他人来做,代表着新加入的东西。”
“有道理,” 教授说。“但是,她自己做的话,餐杯和她的共振会很强。”
“为什么不问问她本人?” 女人问,于是俩人双双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埃拉。
“我?”
“餐杯是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它必须和你要有共振。” 教授说。
埃拉挠挠头,看向工作室里正埋头干活的学徒和工人们。“……事实上,” 她说,“我觉得我有个主意。”
“所以说这是个啥,” 莉迪亚问,埃拉正好从寝室回来。她把那看起来廉价的平底杯放在光下。“未来式的感觉?这他妈啥意思?”
“……这是舞会上用的饮杯。” 埃拉柔声说。
莉迪亚和教授沉默了。
“……我的父亲并不承认我,” 埃拉说。“他……一直对这个很恼火。有时候还有毒打。他的儿子是个“怪胎”这个事实让他一直都没把我送到治疗所啥的地方去。也许母亲会理解我,但我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他也一直很怕没把我带好。我是唯一的儿子。但我不想是个男的,我想是个女生,就像我姐姐一样。他经常冲她们吼。说是她们把我带成这样。不是她们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慢慢地坐下……记忆如潮水涌来,冲得他措手不及。“我有……几个理解我的高中同学。他们计划好了。其中一个女生……她约我出去。到我家,我就穿上西装和她一起离开。然后就去她家换上我们选好的衣服。她帮我穿上的。帮我梳头。帮我化妆。帮我垫胸和带上珠宝。然后我们一起去舞会。”
往事浮上心头,埃拉苦笑着。“我的几个老朋友看到我的女装开始鼓掌。有些则别过了头。有些人愤愤私语,还有些投来怪异的眼神。但还是有笑容的。我彻夜和雪莉跳舞,我们还和几个朋友去了沙滩,我们坐在沙子上看日出,其中一个朋友,那个我喜欢的男孩,他告诉我无论怎样他都喜欢我,我们牵了手还接吻了。”
“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夜,但当我换回西装,把裙子放回雪莉家里的时候,父亲醒着。在舞会上有人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冲我吼了几个小时,然后用报纸像打狗一样打我。他把我的舞会杯子扔到墙上,摔成碎渣。”
“这个杯子是雪莉的,” 埃拉说,手指慢慢划过莉迪亚手里的饮杯。“在她听说的事情之后她把这个给了我。就算留个念想。” 她冲教授和莉迪亚笑了笑。“我来ICSUT之后,有时候后悔没能和她待在一起。”
沉默,许久。埃拉这才注意到整个工作间的人们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在看她,锤音为这故事而停止。
“……好的,” 莉迪亚把杯子放在光下说“我觉得就这么放个银底座,会很好的。”
“感觉如何?” 教授问。
“又累,又饿。既兴奋又疲劳。” 埃拉紧张地笑着,双腿不由得晃荡。“很害怕。”
“可以理解,” 教授说。“那么就过一下程序。”
他讲了整个系统里的细节,咒语,元素。埃拉没听进去多少。他们已经过目无数遍了。但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你确定你要继续下去?” 教授问。
“是的。” 埃拉坚定地说。
“那请在这里签字。”
他递给她一堆看起来像是剪贴板一样的东西,每一个空格都有一个用蓝色墨水写的小“X”在下面。埃拉在好几个地方签了字,证明他知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并且若有意外不会起诉任何人。
他飞舞着在最后一张上签了名字,教授站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一位年轻的女孩把埃拉领进房间。看起来像一个教堂里的新娘准备室一样,有几张沙发、桌子、一面镜子和衣柜。
“你就在这换上长袍,” 她说。“要开始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的。”
女孩走向另外一扇门,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埃拉可以看到外面,是寒冷的马萨诸塞春景。
门关上了,只留下埃拉一个人。
太疯狂了。即将作用在她身上的,是反冲都可以杀掉一群人的的超级危险的魔法。她要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为什么?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做男人?什么逻辑!
她应该离开。必须离开。她应该拿起包冲出这个房间,然后把这一切如风般忘却。
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心脏砰砰直跳。手掌感觉得到紧紧陷进去的指甲。
深呼吸。
她脱下衣服放到粗呢包里,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陌生人。
他悲伤的眼睛倒映在她眼底。
她伸出手,感受着他的指尖。
她走到衣柜前,甩开门。轻挥羽衣披在身上,感觉像魔法仙子的裙子一样。
她系上腰带。过了十秒后教授打开门,就像计算好了的一样。
“你一直在看我?” 她问。
“用COLLOCULUS看的。” 教授承认。
“如果我走出那扇门你会怎样?”
“不阻拦你,然后再找一个试验者。”
他关上身后的门,看向埃拉。“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你的真名是?”
她知道有这么一天。她点点头,紧张地清清喉咙。感觉干干的,她喉头动了一下。“埃拉科涅6”
"埃拉科涅。蜘蛛……如果我没记错,她曾是一名纺织女。最厉害的一个。厉害到女神阿尔忒弥斯与她挑战。阿尔忒弥斯织出众神统治人类的景象……埃拉科涅则织出众神的残暴。阿尔忒弥斯扯烂了埃拉科涅的作品,于是这位凡人织女上吊自尽了。"
“是雅典娜,不是阿尔忒弥斯,” 埃拉说。“她生气是因为埃拉科涅不愿承认他的才能来自纺织女神。7”
“抱歉,” 教授说。“感觉如何,蜘蛛?你是那个被神摧残的玩物?还是那位骄傲的,反叛的孩子,拒绝承认自己的天赋呢?”
“……我觉得”埃拉说,紧张地笑着,“我是一个即将面临大挑战的女人,怕得要死,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回答的很好,” 教授说。“来吧。”
他打开另一扇门,引她进入另一间房:一个巨大的,又冷又湿的洞穴,还有一块宽大平整的石板。一群工匠花了好几天在花岗岩上刻上图案:看起来十分繁杂,圆圈以各种复杂的模式和角度套着圆圈。肯定得有20米的直径。
古雷海姆站在圆圈边缘,像提篮球一样抱着一只小砧。工具腰带围在腰上,包括那只她忘不了的重锤。莉迪亚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白银与玻璃做的餐杯:太美了,被精巧雕琢出来的藤叶与枝条缠绕在那廉价的玻璃杯上。还有一小群工作人员,拿着一壶水,小盆,还有一盘小刀和其他工具。
大家都穿着黑袍,红线过腰。与此同时,两位助手为教授递上法袍。他伸出手,任由助手们为他穿上并系好腰带。其中一位还递上一个东西:看上去很古怪,很奇异的形状,她意识到这是从一把老来复枪的枪托上改的,上半部分变成一个华丽的形状。
教授走到房间另外一头,那里站满了一群人和复杂的设备。另外一群人则坐在阴影里。“整个过程” 他说,“分三步进行。第一步是医。受试者将接受详尽的的医学检查。并做一些准备工作。第二步是符。会进行一些符号象征上的仪式来正心。最后一步是使用形态辐射。为了各位观察员和参与者的安全着想,请站在地上黄色钱的范围之外。任何跨过这条线的尝试将被制止。”
他向身旁几个医生点点头。埃拉被引向幕帘后,医生们为她做最后的检查,拍拍她的肩膀并祝她好运。
有人递给她那把剑,整整齐齐地包在丝绸里,她正站在教授面前,整个过程缓慢而有节奏地进行。
她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一切都录下来了,一会儿她就能以另一个视角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倒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圆圈里的过程十分缓慢,七次,顺时针,水,盆子,浇上脑袋。剑在她身旁精妙地挥舞着。剑递回到她手上,有人告诉她,在教授说着一堆拉丁语的时候把剑压向前额和胸前。工作人员推着她的背,某人大声的说着希腊语,然后朝她肩上击打下去。
那只黑猫,和教授很亲密的那只,在她脚下走过七次,左脚停住。剑被拿走了,古雷海姆用力一挥就将其锤断。那个硅胶做的塑像也被拿上来,她要抱它七次。大腿上被切了一下。一滴血与餐杯里的水混在一起,她喝下去。另一滴涂在脸上,还有一滴涂在那模型身上。
教授拿着一壶银色颜料和小针,在她和模型身上划下图案。大家都退下了,抽水机把刻痕里充满液体,她的眼睛看不清了。
躺在中心,右手握着人偶的手,黑猫坐在中间,直勾勾的看着教授的眼睛。
一声闷响,沟壑里的燃料点燃。火焰以特殊的样子环绕在她身边,照得整个石室红光一片。
电光在钟乳石间跳跃,她坠入世界的深处。
她睁开眼看着教授。他笑着。
“感觉如何?” 教授问。
“……疼,” 埃拉说。整个躯体都疼的不得了。她的眼睛干涩,喉咙发渴,还饿的要命。她松开握着人偶的手,揉了揉眼睛。
但碰到的不是眼睛,是鼻子。真是……奇怪。
她转头看向左侧……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化为焦土。看起来很像她在镜子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医生来了,为她戴上呼吸面具,她闭上眼。
醒来之后发现她在床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房间里的仪器嗡嗡响。
很想尿尿。
她爬出床,感觉什么勾着她的手。她连着输液管一起拉进厕所。掀起衣服,坐在上面。
奇怪……感觉像从一个不该来的地方宣泄出来,肌肉感觉很奇怪,地方也不对,整个……
事实冲击着她的内心,泪水涌了上来。她小心翼翼地拿厕纸,感受着手指划过身体。
哭泣的一小时里是无比甜蜜的。她站起身,冲水,打开了灯。她转向镜子,镜中的女孩和她对视。
她伸出手,手指触到玻璃,她笑了。
“那么,蜘蛛,” 教授说,手指敲着报告夹。“根据检验,你现在是一名正常的女人了。”
“早就知道了。第一晚就应该告诉你的。”
“是这样没错,” 教授说。“但是还得有医生检查才行。我猜这算是成功了吧。” 他靠在椅背上,给她一个邪邪的笑。“第一次姨妈造访什么感觉?”
“糟透了,” 埃拉沮丧的笑了笑。“我承认在抽筋腹胀,感觉子宫要炸的那么一瞬间,觉得我怕不是傻了才会同意这么做。”
“别的呢?”
“……嗯,感觉功能正常,如果你要问的话,” 埃拉红了脸。“但是还没实战。第一次破处的时候不堪回忆。这一次要好好珍惜。”
“好事。” 教授关上柜子。“那么,蜘蛛。之后见。”
他站起身,为她穿上大衣。锁上身后办公室的门。“啊,差点忘了,” 他说,递给她一个礼品盒。“纪念品。两个新朋友送的。”
她一直等到回寝室才打开袋子。一件银底座的玻璃杯。还有镶嵌在木牌上的断剑。
她把木牌靠在桌后的墙上,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要给他们找个箱子,她想着,如果有空的话。
她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看着夜空,直至午夜,直至它变成清晨的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