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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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既然主持人让我说几句,我想我也是可以说几句的。关于我的祖父徐寅鑫——Site-CN-19今年特殊贡献奖的获得者。

祖父一直喜欢抽烟。

如果说他的爱好,可能除了这项工作之外就没什么可以干的了。不然就是一直待在电视机前,一遍又一遍观看着普普通通的家庭电视剧。有时后会拉着祖母,一起慢慢悠悠地细数着过往的知青岁月。

当然了,我也喜欢问祖父,那段疯狂的岁月里,他究竟在做什么?他总是笑着拍拍我的头,然后长叹一声——

“没什么可讲的,不过就是在部队里面拉练,射击,打靶……”

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几个小时的军队故事。

祖母总是在一旁乐颠颠地看着,不时指正着他的错误。有时也会激动地插上一句话:“还讲呐,这故事已经讲得我都会背啦!”这时候我总是要站出来打圆场:“没听过没听过,不急,再讲一遍!”这前后矛盾的语句总是会让两人开怀大笑。每到这时候,他便捞起自己摆在桌上的烟斗,自己笑着说:“老欢颠1喽。”然后拍着我的背,轻轻地问:"要不,再听一遍?”

然后我欢天喜地地答应,然后便是又一次的讲演。


祖父算不上心灵手巧,但充其量也是做木工的一把好手,木头做的玩具枪,木头剑——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旧认为,把他放到Minecraft的世界中,他也仍然是大师级的存在。家里的东西,只要是能做,他基本不会出去买。连自己的烟斗,都是他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我很好奇,他这门手艺究竟是从何而来?军队应该没有教授木工。每当我问到这件事,祖父总是晃晃头:“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吃东西去。”

祖母说,这是他在出差去天津的石菖蒲医院时,一位老医生教他的。说真的,医生会木工?那还真是有那么一些神奇。不过祖父似乎很讨厌“医生”这个字眼,我记得有一次一个男人到家来,叫他医生,结果被他轰了出去。

每当我问起这段经历,祖父总是避而不谈,或者是长叹一声:“老了——记不住——都忘啦——”

然而我相信并没有,因为一天晚上,当我起来上厕所,路过他的房间时,我听到一阵呻吟。是祖父在叫着“放过他们”

我胆战心惊地在房门外听着,直到他再次安静下来。

第二天我自然而然地问起这件事,他笑了笑,说:

"去当兵演习的时候,对面的班长太厉害了,打得我们班…..

他又不说了,只是抽着烟,眺望远方海岸的灯塔。


我成人之后,祖父如斜阳一般倾颓欲坠。他的梦呓更加严重,而我却仍然不知道他身上谜团的答案。

弥留之际,祖父倒在病床上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抱歉。

我问他是因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没告诉我很多。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不是没有告诉我,而是无法告诉我。那眼中的伤痛,我无法忘怀。

直到今天,我坐在礼堂后面,看到祖父的名字显现在特殊贡献奖上,我才真正知道我来这里的意义所在。

但我仍然希望我能与他一起,牵着他的手,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到这个颁奖台上。然后小心地把奖杯交给他,而不是后面的屏幕上挂着他那张黑白相片。

此刻我似乎还能看到他正坐在我的座位上,拄着拐杖,对着我微笑。

感谢诸位,感谢。我相信老爷子能看得到。

我这样希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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