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万圣节到了。

你在一场“戏服派对”上。

你独自站在房间的中央。你的周围,人们正围成圈交谈。人类交互的闭路。你很想谈论天气,或者是某人的新书,或是任何对那些似乎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的人有意义的事。

但你没有。

你用绷带掩盖了伤口。你的工作很难说清,你的职位更是如此。你,这个无聊的人,没办法开始谈起那些话题,更不可能融入你身边人的谈话。

你想起那些更简单的日子。


当你发现了基金会万圣节派对的传单时,你萌生了参加的想法。你在基金会的时光不过是随着你的办公室的意思从一个站点去到另一个站点。但这一次,你要站稳脚跟。你要参加一个“戏服”派对。

仅仅是参加派对的想法就令人兴奋。毕竟,派对是人们享“乐”的地方。你可以和其他人说话,而不是对着一个附近挂着铭牌的台灯。

然而,你却站在原地。


对于万圣节派对来说,戏服的数量并不令人印象深刻。几个研究员在戏服上下足了功夫,而另几个显然没什么想法。


很长时间以来,你不确定是否要做一件戏服。你很紧张。如果戏服太精美,那就会让别人觉得你没什么别的事干(而你并非如此),如果太简单,又会让人觉得你不在乎(而你确实如此)。旁观者会谈论你的梦想,评判你的衣着。一想到戏服就再也没有快乐,这让你一起床就感到恶心。尽管你不想承认,可这还是会发生。

但你找到了一件戏服。在你每天从卧室到办公室的短途旅行中,你找出了答案。这里切几刀,那里戳几下,就做好了。你不再是Alex,而是一个穿了戏服的人。

一个“幽灵”。“恐怖”的幽灵。

你不得不向你的亚麻衣橱道歉。


房间逐渐变暗。你能看见身边移动的,成群结队的人影。有些离开,有些留下。不管怎样,他们都作出了选择。

要是你也能就好了。


你不确定你身处哪一个站点,这是你办公室的空间异常之表现。有时你醒来能感受到陌生的空气。有时一股寒气能表示你已经从一个大洲移动到了另一个大洲。你从来没有“家”。人来人往,你永不可能和某个人接触太久。最初你自以为可以和每个遇到的人保持联系,一种即使你消失也能保持的关系。

但你不能。

你的收信箱里有无数你短暂见过的人发来的邮件。你不敢打开它们。他们一定会恨我。

你年轻时,遍览这世界就像是一个梦想。最初,它的确是。但永远新鲜的风景带来的激动很快变得单调乏味。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兴奋被孤独取代。你想你曾经听一位基金会心理学家讲过话。毕竟,强制性心理评估确实是件大事。但你从未去过。


你翻动着手机上的设置应用程序。

你回忆往事的同时,派对愈发热闹起来。你不知身处哪个站点。那并不重要。你环顾房间,想找到写线索。房间远端的彩虹色马赛克砖揭开了答案。加拿大站点。

你不确定这是哪个站点,但标志上加拿大的轮廓很清楚地表明这里就是加拿大。

你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

当你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你开始思考。你兴奋得容光焕发。你记得他们。那个超形上学部的人。你好奇你该叫他们“pataphysicist”还是“pataphysician”。你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他们的名字很不寻常。Blank?Zero?是Placeholder

你看到他加入了另一伙人。这是你加入他们的一种方法。

你向他挥手。

你在挥手。

你挥手。

你依然在挥手。


他看见了你。他的眼睛睁大。他离开了。


你孤身一人。

你孤身一人。

你孤身一人。


你不太确定上次和一个人类说话是什么时候。你尽最大努力回忆着,可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你记不得去过哪些站点,离开了办公室几次,有多少人注意到你。

有多少人关心你。

你想起了最近在Site-19得时候,你很确定你有一项任务。剩下的记忆在你脑中打转。某处的卫生间。在别处瞥见的一个无底洞。没有一个是合理的。在这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两次对话。可你不说话,Alex。

就像你想孤身一人一样。


你坐在茶点桌旁。没有糖果。你想要万圣节糖果。

你坐下来想喝杯饮料。这无伤大——啊,天啊,这东西尝起来像着了火一样,人们究竟怎么了——

你喝完了。

你又点了一杯。


万圣节派对上,你孑然一身。你不再穿着戏服。这就是所有人都避开你的原因吗?你站起身,走向了派对开始时你占的空座位。你洁白的床单现在染上了点点番茄酱。有时也会有人经过它。你还是穿上了戏服。

正当你在调整戏服使其上的洞(你开得太小)和眼睛对齐,你听见了派对变得安静。随后更加吵闹。


更多人来了。你发现他们的戏服质量更好。太多人穿着相同的,华丽的恶魔戏服。威士忌和香烟的气味弥漫着。更多人到来,他们精心的化装让恶魔戏服看起来就像真的。

这是一场戏服竞赛吗?

你低头看向自己染上番茄酱的戏服。有一个靴子形状的斑点。

看来你不大可能赢得竞赛。

你决定接近附近一群说笑的人。你发现笑声意味着好心情。笑声意味着人们正在享受“乐趣”。

笑声响亮而深沉。他们的声音震动了地板。但你被人群接受了。一个高耸的身影递给你一支烟和一杯有橡木气味的东西。你一饮而尽。尝起来像着了火。我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饮料?

你决定再喝一杯。

你的戏服开始下滑。你调整了它。

你不再是你自己。

自由了。

你在房间中徘徊,对话从未这么简单过。你结交了终生的朋友。你看向了身后的天际线。无数赌场向你招手。

现在你眼中的一切如此清晰。你能感觉到,随时都有人会来,告诉你你该做什么。有人会成为你的“朋友”,你会告诉他们你的工作,他们会给你建议,你们可能会发现——


你眨了眼。


你站(躺?)在外面的某处(走廊?)。

你周围有一小群基金会的安保人员。

他们没有像通常一样展示标志。你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你决定尽你所能解释。就在你开口的同时,你记起了今晚喝过的每一杯饮料。

基金会……

你指向自己。

担架。

听起来不对劲。

Throney。

听起来好了一点。

一个特工接近了你。他们揭下了你的戏服。幽灵戏服被揭下,你又成了你自己。


你在宿舍中醒来。早晨的太阳总像是厌恶你,你全身无一处不感到疼痛。你身上盖着一张床单。没有洞。没有番茄酱。

你蹒跚着走进相邻的房间,也就是你的办公室。你发现了一堆弃置的文件。至少,没什么异常。你摇晃着出了门,迎接你的是Site-19。你的办公室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几周没有移动。你注意到了几个昨天见过的人路过。你向他们招手,希望他们能回应。他们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你。

他们离开了。

你开始回溯记忆。你之前是在……加拿大?但不太对劲。你那时不知道,但加拿大不庆祝万圣节。而Site-43(你以为你所在的地方)没有你去过的记录。

你凝视了早餐咖啡几个小时。黑色的虚空也凝视着你。

我会查出来的,你想到。但你不会。监控记录会显示你参加了Site-19的万圣节派对10分钟,没有和人说话,随后返回了办公室,在那里待了一晚。没有站点会对你对信息的请求作出回应。

但当你回到办公室,你发现自己的铭牌旁边还有别的东西。

一包玉米糖,未开封。

你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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