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并非全知,也并不总是能够理解祂所见的每一件事物。
事实与之恰恰相反:祂的生活非常简单。祂在这里是因为不洁者占据了其他所有的地方。因为它们的暴虐,因为它们造成的破坏。为了从这个世界上净化它们的邪恶,祂献出了祂的一生。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易懂。只要有祂的眼泪,再加上祂的仆从们的帮助,祂应该就可以做到;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挡祂实现祂的意图。
至少事情本应该是如此。
正因为这样,祂看到呈现在祂眼前的情景时,陷入了迷惘。不是恼怒,不是悲哀,不是恐惧,只是……迷惘。
事情不应该会变成这样的。祂本应成为获胜的那一方,但是从祂在山顶的所见来看,事态并非如此。尽管祂离战场很远,祂还是能看到祂的队伍,祂的义勇军,已经被重重包围。他们之中还活着的仍在奋战,但是祂知道他们的敌人已经快要获胜。已经没有什么能改变战役的结局——这将是最后的几场战役,因为祂可以看出不会再有更多战争了。不洁者已经占有了一切。
祂可以加入战斗,给予祂的子民希望,这也许能带来一丝转机,但也可能会要了祂的命。这是祂的追随者们对祂的一种误解:祂其实并不是一名战士。这不仅仅是因为不洁者为数众多且势力强大,而且也是因为那不是属于祂的角色,那不是祂应当完成的使命。祂的使命很简单:在宇宙中四处游荡,寻找所去的地方是否有祂的敌人,如果有的话,就发动当地的人加入祂的一方。用祂的眼泪赐予他们战斗的力量与勇气。然后,在赢下了战争之后,消失。继续上路。
但是这一次,祂和祂的仆从输了。祂能看见的仅剩暗影与毁灭。通常,祂从山顶上扫视整个世界时,心中总是会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而涌出平静与满足,但现在不一样了。祂生平第一次无法克制地感到遗憾。为战胜不洁者,祂投入了那么多的资源,经历了那么多战斗,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房屋,教堂,全都化为一片瓦砾。男人,女人,甚至可能还有孩子,不是死了就是痛失亲人。祂生平第一次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辛劳可能完全都是白费。
但是祂需要走下去。这个世界无疑已经失败了,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洁者不会给祂时间哀悼死去的子民。在祂准备离去时,祂最后一次回过头看着自己留下的一切。某种程度上,祂能感觉到这有一部分是祂自己的错,是过去的连胜使祂误以为自己不可能失败。
祂并非全知,也并不总是能够理解祂所见的每一件事物。祂也会有疑问。比如:为什么这个新世界和祂过去造访的所有其他的世界如此不同?为什么不洁者的气息突然变得如此难以侦测?这些问题无疑更重要于大多数正常人在这个情境下首先会问的问题:为什么这里会有带着武器的人?为什么他们的武器指着祂?
祂很惊讶,因为祂从未遇到过像这样的事。不是那种“哦我的神啊这是为什么我们完蛋了他们人太多了突然感觉生命失去了意义”的惊讶(在祂的很多仆从濒临死亡时,祂能从他们脸上看到这种惊讶),而更接近于“哦这都是些什么可笑的玩意儿”的惊讶。
祂面前的那群人全身穿着黑衣,他们还用面罩遮住了脸。祂不认得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但祂可以看出他们非常冷静。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会遇见祂一样。有那么一小会,祂以为他们也许能成为祂新的追随者,帮助祂达成祂的目标。
但仅仅只是那么一小会而已。
又一个人出现了。他上了年纪,穿着考究,一头短短的灰发,身上挂了很多勋章。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带着某种(只有一部分人才会有的)伴随年龄而来的高贵气质。他看上去就像个一生中见识过很多事情的人。
“你好。让我先说清楚:不,我们不会试图伤害你,因为我们知道那是极端困难的,而且我们也并非为此而来。我们是来与你对话的。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老人的声音极端冷静。他是一位专业人士,这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不寻常的。作为回应,祂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这回应对老人已经足够了。“很好。让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George Bowe,美国陆军上将……或者至少是前上将。至于现在,我是混沌分裂者——我不为这名字负责——的新任将军,正在寻找能够帮助我完成我的伟大计划的人类或实体。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祂所不能理解的。这个Bowe在说什么?他是不洁者?还是不洁者的支持者?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无法闻到、摸到或者看到它们?Bowe知道它们的存在吗?混沌分裂者是什么?它的名字由谁负责又有什么要紧的?
美国陆军上将又是什么东西?
Bowe转向他的手下。“放下你们的武器。我要跟祂谈谈,就我们两个。”
士兵们默默地执行了命令,祂认为这标志着强大的领导力。祂仍然不确定Bowe所说的“伟大计划”指的是什么,但也许这位“将军”可以反过来帮助祂。
Bowe松了一口气。“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你的存在,但现在终于是时候面见你了。我很高兴你愿意听我讲。”
从来没有人跟祂说过他们“从很早以前就”知道祂的存在。祂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当然,祂没遇到过多少还没变成祂的仆从的人。Bowe看上去也很惊奇,因为祂缺乏口头上的回应。将军显然原本期望会听到一些反驳,或者至少是一些回话。
“不怎么爱说话?我明白了。这不成问题,说得越少反而进展越快。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祂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很好。我以前最烦的就是假客气和几小时长篇大论的空话,现在也依然如此。我想你应该知道战争是什么吧?”
祂又一次点头。
“那么我要说的事应该不会太让你意外:我们正身处在一场战争中。我们的敌人拥有超越国界和信仰的力量。而这里的这些人都是一个名叫混沌分裂者的组织的成员,我们致力于接纳世界上异常的那一面,与像你这样的人一起。我们以后可以给你详细地解释这些。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祂一如以往地沉默。但是片刻之后,祂露出笑容,跟在了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