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前现代闭嘴委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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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停地翻动着男人手中贴满便签的剧本,从中挟走几页句子后又继续在这座沉默的城市中游荡。

男人并不在意自己手中的心血就这样飘散。他坐在天台边的挑檐上,任凭气流撕扯着他的衣角。他眺望向城市远处,凝视着摩天大楼上广告牌不停飘荡着的噪点。一种说不上来的模糊情感在他心中低声呢喃。

合上双眼,目光却穿过眼皮继续行走在这座城市中。男人没有抗拒这份本就出于他之手的模因所带来的特别体验,只是这座城市在他眼中却依旧死寂。那不知名的AI用符号为每个人都编织出了一份足够真实的摇篮;如同病毒般自我复制的信息与没有任何所指的图像所构筑出的并非虚幻,而是一种凌驾于真实之上的真实感。这让他想起了那些AWCY的同行们,他们声称戏剧是没有确定所指的符号。现在看来,或许他们看得比自己更远吧,这重重拟像又何尝不是一种戏剧演出呢?

男人很想去看看那些观众眼中的拟像究竟是何物,可惜他不是体验派的演员,他走的是布莱希特的路子。幻觉是真实感的全面积贮状态,而他拒绝沉浸其中,舞台上的幻觉因此与其绝缘。男人又很想唤醒那些裹在真实茧房里的观众,只是他想了许久,最终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倘若在剧院中,他还能学着布鲁克的样子让观众把嘴巴张开,把冰块混着冷水砸在他们头上以迫使他们聪明地评估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用球狠狠地踢他们,最后让他们重新恢复正常的观感。只是这一切发生在舞台之下,这座城市也不叫巴黎。而他对后现代戏剧的理解又止于皮毛,无法模糊艺术与生活的界限。

“我真应该给你看看医生在我的诊断书上写的诊断结论。虽然他写得很潦草,但我看得很清楚。我的诊断结论是——Histromania.”男人将手中的剧本掷向空中,雪白的书页与花花绿绿的便签纸四散开来,乘着风在大厦间不停地起舞。

“而这个字的拉丁文字根是——Histrones,演员。”男人挥舞着双臂,在天台上高声呼告着,“意思就是说Histromania的根本就在于表演——演员就是神,经,病!”

城市依然死寂着,人群沉默地在柏油路上流淌着,无人应答。

“我扮演过很多的角色,如果我在剧场中间演出的话,我就是一个资深演员。”他呼告着经典剧目的台词,只是观众们被裹在茧房中,演出终究无人观赏,“但是很不幸,在你们的眼中,我在日常生活中间演出。因此在你们眼中,我就成了精神病啦!”

男人最终放下了高举着的手臂,目送自己的心血随着风散落在这座城市里。他静静地盯着其中一张白纸落在某个城市的阴暗角落。他们死去,就像苔藓枯萎。


男人回到了他的剧院。

一株爬山虎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剧院的红砖墙,大门上的漆面光鲜不再,仅剩斑驳腐蚀遍布。这就是这家古老剧院的本貌,之前的靓丽只是一层拟像罢了。男人看到自己为剧院翻新做出的处理化作乌有,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期待。是璞玉终于完成了自我雕塑吗,他想。男人曾在这座城市中发现了一位极具才能的璞玉,并为那位她量身定制了能将其被封存的才华彻底发挥出来的培养方案。

自己或许要赶不上这个拟像化的时代了,是时候找个接班人了。男人推开大门,却发现一位老者躺在舞台上酣然大睡。

男人一眼便看出了这老者的本质,悲悯随之爬上了他的面颊。老人的灵魂早已死在了过去,永远地在那个时代游荡着,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孩子,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羞辱我吗?”老者直起身子,面向站在舞台下面的男人。出于礼节,老人在对其他人说话时总要抬开眼皮睁一睁眼睛,将眼眶中仿佛珍珠般的眼球露出来;结膜上没有发红的血丝,巩膜保持着固有的白色,只是眼瞳放得很大,一动不动。

他是个瞎子。

“您早该安眠了。”男人说,“您的灵魂早已停在过去,又何必拖着这副行尸走肉呢?”

“别怕,孩子,”老者温和地笑了笑,“我如果甘心止步在过去,那上个世纪初我就该死了。但别怕,你暂时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挂在枝头的腐烂果实终有被飓风刮下的那天。”

“我知道,我知道。”老者从舞台上跳下,“我们是一类人,都无法接受时代的列车将我们抛下。我知道的,你看见我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不会对你的想法做干涉,但孩子,何必如此?你看得太少,想的又太远。”

“你不应该考虑这些,你的路还长着呢,别怕。”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男人收起了脸上的悲悯,“如果那天真的到了,我会为自己挖好墓坑的,就不劳您多操心了。”

“呵呵,孩子,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老者咯咯地笑着,“他刷牙的时候摔死了。”

“孩子,你身上的气味让我感觉很熟悉。你是这家剧院的主人对吧,怪不得这里的气息让我觉得很舒服。你是马其顿剧团的现任导演吧,雅里他还好吗?等下我想起来了,抱歉,他死的很早,我忘了。你们现在还在活动吗?我加入了一个叫Are We Cool Yet的组织,想借着和年轻人交谈的机会重新登上时代的列车。可惜始终融不进去,最后也只有一个孩子愿意听我唠叨了。你们和这个组织接触得多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啊。要我说你们这些组织就该多互相交流,就像我们当年在酒馆里那样互相争论才对。啊抱歉,我好像忘了问你叫什么了,老了就是有点糊涂……”

“叫我LG就好。”LG终于有机会打断老人,“前辈呢?”

“名字啊……名字……早忘了。”老人说,“我把它留在我的墓碑上了,灵魂才需要名字,而尸体不需要这些。”

“那个叫爱塔菈格的孩子,是你的演员吗?”老人在观众席挑了个位子坐下,他对这家剧院的一切都感到熟悉且称心,“我受人所托来照顾她们,只是现在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绮罗星和爱塔菈格吗?她们或许有自己的选择吧。”

“原来那孩子叫绮罗星。”老人眯着眼睛,“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们的命运?”

“绮罗星是她的艺名。”LG笑着说,“琉璃与水晶终会绽放光华,身缠光辉。在这座城市里,我最不担心的就是她们了,我教过她们如何在舞台上生存。而她们也比我更适合即将到来的下个时代。”

“下个时代?”

“就是彻底拟像化的……”

“孩子,你在逃避什么?”老人突然将面容上的和蔼收起,“你说下个时代将要到来?不不不,在我眼里就没有所谓的下个时代。几十年前我来到城市中的时候,华丽所带来的狂热就在不停地遮掩着痛苦,而如今依旧如此。时代没变,只是局部被放大了而已。孩子,不要去逃避这个问题。你不会变成我这样的,至少现在不会。你的路还有很长,何必止步于此?”

LG还想辩解些什么,但他听到了一声仅存在于拟像之中的咆哮。那咆哮憎恨一切秩序规训,但在LG耳中,这咆哮却像是旧时代的遗民面对新时代列车的哭嚎,这让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老人。

“看我干什么?我可不会像这个究极老保一样丢人的哭嚎。”老人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居然是祂啊,上次我们侮辱这老保是在什么时候呢,稍微有点记不太清了啊。”

“你要不要过去参加这个活动,这次应该没人跟你抢。”老者笑呵呵地说,“这东西杀又杀不死,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老保嘛,头疼得很。所以我们只能等他露头的时候去变着花样侮辱放逐祂了,然后顺便推举出侮辱老保大赛的冠军。毕竟嘛,侮辱老保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消遣。”

“这东西有那么不堪吗?”

“呵呵,当奴隶主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奴隶制文明之时,祂就在那里为原始社会的自由牧歌哭诉了。你让祂庇护农民,祂可能不愿意,但你让祂庇护大英的资产阶级时,他可就要替孟买的农民哭嚎了。”老人嗤笑着,“在渔猎被抛弃时护着渔猎,游牧被抛弃时护着游牧。永远跟不上时代只会对过去哭坟的终极老保集合体罢了。对了,你要不要猜猜看上一届的冠军是谁?”

“是您吗?”

“怎么可能会是我啊,我可没有那样的才华。”老人和蔼地笑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吗,那个在刷牙时摔死的家伙,他是上一届的冠军。嗯……虽然这东西只是个投影,但你要不要去试试手?”老人将枯槁的手搭在耳边,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听听这哀嚎,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我只觉着可怜又恶心,但我该怎么做?”

“奇怪,你好像对过往的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上一任剧团长没有告诉你这些吗?”

“我不知道,我自一个精神病所构筑的幻觉中诞生,走下舞台的时候就是孑然一身。”

“嗯……你要让祂明白,祂只是个除了哭丧什么都做不到的老保,若祂的哭丧有用那祂早就是千年王国的讴歌圣秩者了。把进步甩在祂脸上,用你的舞台把我们的法……把你的法凌驾在祂头上。”

“既然没人教你,那就让我这个老东西来代越庖俎吧,反正他们不在。”老人躺倒在观众席上,打了个哈欠,“去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把祂当成你的考试,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为你打分。”


LG浸入在拟像中,不再拒绝真实感的积贮。整座城市在他眼中仿佛重新回到了过去那般,霓虹灯构筑的繁荣包裹着街头的行人们。但他明白他还没有抵达那终极老保所在的地方,他需要想办法前往互联网的深处。

他来到了剧院的地下,登上了那个钩连现实与网络的舞台。绮罗星曾在此不断落凿己身,最终令爱塔菈格于舞台上翩然起舞。他站在那个舞台上,瓶中发酵的月光滑入喉咙,甜美的汁水将灵魂腐蚀。躁动与疯癫在他眼底浮现,但最后却化作一声嗤笑着的嘲讽:

MariaMafia啊,瞧瞧我,如今多虔诚。”

精神重归那冰冷理性的怀抱中,只是眼底仍存狂热。他回想着Ninth曾告诉他的电子幽灵的生存方式,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再度变了个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茧房。飘忽不定的符号映射着不断变换着的欲望,这些没有确定的所指的符号化作蛛丝细密地编织出了轻薄却足够坚实的摇篮。真实感凌驾于真实之上,超越真实的拟像将观众裹起,令他们沉醉。

LG很快便发现了目标,那是个长着鹿角的怪物。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祂的一瞬间,LG想起了自己在动画片里看到的名叫超级驼鹿的形象。他摇了摇头,试图把这荒诞的可笑联想从脑子剥离出去,但那头驼鹿的形象就像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一般甩都甩不掉。

祂投影的降临似乎让互联网短暂地断开了一段时间,在这里居然也能满足降下这老保的条件,挺有趣的。LG观望着不远处红王与其信徒的姿态,却发现了一个让他更感兴趣的家伙。

“哦,阿瑞斯,我赞美你的杀戮,赞美你的暴虐。”LG高举手中的剧本走向那怪物,激昂地吟唱着过去曾礼赞神明的唱诗,“力量无穷的阿瑞斯啊,您驾御战车,头戴金盔,环行在于七星之间。在以太之中行驶于光热的环路,在那里,你的马驹拉载着你,永远在第三条轨道上滚滚燃烧。”

鹿角自祂头顶脱落,象征着权柄的皇冠被金盔所代替,卷曲扭动着的触须逐渐缩回祂的体内。

“阿瑞斯,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防卫城堡的征服者!您即是力量与权力之象征,您嗜杀,您暴虐,您血腥,您即是人类灾厄的化身。我感谢您,感谢您扼杀了这群不知所谓的电子舞者,感谢您将文明庇护。”

胸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合拢,狰狞的面容逐渐和缓。不停扭动着的触须化作胡须蓄在祂的下颌处。猩红的赤裸皮肤上,甲胄加诸其身。

“请听我一言,有死凡人的帮助者,英勇青春的赐予者,请从高处为我们的人生送来温和的光芒以及阿瑞斯般的勇武。”LG温和地轻声唱道,“这样,我将能够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除苦痛的邪恶,并在心灵中克制欺骗灵魂的冲动,控制住血气中的尖锐力量。”

“神明啊,以生活在安然的和平秩序中,远离带来横死的战斗和仇敌的暴力。”

“我赞美你,为了守护文明而战的神明。我赞美你,朱庇特之子。”

“我赞美你,罗穆路斯的父神,罗马的守护神——玛尔斯。”

LG的礼赞似乎唤醒了祂不堪回首的过去,是想起了征服希腊的罗马最终自称希腊文化的继承者吗;还是曾踏遍欧洲的蒙古铁骑最终奉伊斯兰教为国教呢。是记起了多次入主中原的野蛮最终被文明所教化吗?,又或是想到了在那片充斥着血腥习俗与压迫过去的拉美土地上绽放的解放之花呢?

头戴金盔,手持长矛的英俊青年不断地挣扎着,他胸口的眼睛泛着猩红的血光,但又被甲胄所蒙蔽。金盔死死地压在祂的头上,将祂狰狞的面容遮掩。皮肤下的血管不停地鼓动着,仿佛一根根即将破体而出的触手,但一根锁链仍束在祂身上,压抑着祂的自由,为其塑形。

锁链在祂的挣扎下最终寸寸断裂开来,猩红的影子从玛尔斯身上破体而出,消散在这网络深处。

“啊,这就跑了?”LG有些意犹未尽,“我为祂准备了四个剧本,怎么才上一个就绷不住了?”

他甩甩手,令剧本于电子之海中消散,而后转身看向那群信徒,为首的是个女性,红发紫瞳。

“你就是剧组的那个导演?好像叫LG来着……Ninth跟我提到过你。”那红发女性强忍着对刚刚所发生之事的厌恶,“所以刚刚那花里胡哨的玩意算什么,舞台装置?”

“是我的科二考试。”

LG有些心不在焉,他直直地凝视着那名红发女性,目光中所蕴含着的炽热欲望让她有些不适。但红发女性敏锐的发现,那剧团长身上的气息似乎与她所见过的大部分电子异常有些不同。很快,她便想起了个有点特殊的个体,那个由Ninth正在保护着的刚诞生不久的孩子。

“所以爱塔菈格是你的手笔?我说怎么这个耦合的奇术生命里还混进去一股罗马人高傲的恶臭。”

“请不要用手笔,或者作品来称呼她。”LG皱起眉头,掩下了自己目光中的好奇,“她是绮罗星的自我雕刻,有自己的意志与灵魂。”

“真当自己把作品往笼子里一丢让观众们看她裸体跳舞就是与你无关的艺术了是吧?要我说,就算我不懂艺术,我也能从奇术的痕迹上感觉到你们身上的异质感一模一样,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非要说的话,或许她们算是我的学生?”LG挥了挥手,剧本自以太中重新涌现而出,“幻觉是真实感的最高积贮状态,而我只是教给她如何驾驭幻觉与真实。教给她如何构建剧场中的三重反馈关系。”

“你小子原来是绛魔手底下的同袍啊,超形上学是吧?行啊,就你们这几辈子都没整明白过什么叫意义在世界之外,你们如此没有慧根,让我不禁……啊,不禁思考你们究竟是什么学历,你们这样扼杀自己对现实的感情去追寻一个所谓的间离感……你们学过哲学——不,你们真的上过学吗?先是Ninth再是你,连环气死老子是吧?”

“少拿那种庸俗理论和绛魔这种不知所谓的狗屁老保东西来恶心我。布莱希特与现代戏剧的精髓是你们这帮老保学一辈子也学不到的。"LG的语气中流露出了强烈的厌恶, “不过我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这个互联网根本产生不了你这样的老保,你不属于这里。属于这里的是不停怀念着互联网田园时代,那些怀念过去互联网自由时,反对现在互联网却又不肯向前走的家伙们。和他们相比,你身上的那骨子腐臭味太老了。”

“不过因此我也有些好奇,西方戏剧有一段女性不允许上台的时期,莎士比亚的时代就在那段时期中。因此当时的剧作家与导演们选择男性演员去饰演女性。至于东方戏剧,反串更是他们特有的艺术手法。”

“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这种艺术手法就出现了啊,这位‘红’先生? ”LG挥动剧本,雪白的书页喷涌而出将其身影潜藏。

最后一张书页飘落在地上,一位女性从中走出将手搭在红的肩头上。

“您的反串艺术简直登峰造极,若不是我仔细观察还真看不穿您的伪装,可以给我传授些相关经验吗?”

“你他妈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被迫在互联网流亡。无颜面对狄瓦后辈的主祭发出了愤怒的咆哮,“Ninth还真没说错,像你这种多少沾点脑瘫的神经病就应该被关进SCP疯人院里在那对着白墙打手冲。”

“不要这样,前辈。歇斯底里原本是指儿童的,是情绪化不稳定,社会化未完成的象征。至于神经病——”

“——没错,我就是神经病。”LG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高举着剧本开始吟诵台词,“神经病就是我冒充他人的正式执照与免死金牌!”

他唤来聚光灯,骤然炸开的光芒令所有人目眩。这是种很反常的现象,电子幽灵们本不该在互联网深处重拾这种被光线晃眼的体验的。

“我的病历表上显示,我曾十六次进出精神病院,每次都是相同的理由:我是神经病!”幕布随着LG的呼告拉起。纵使在充斥着重重拟像的互联网深处,那剧团长却依旧能将舞台搭起,将反馈关系构建,令幻觉植入人心。

“医生在我的英文诊断书上面潦草地写着我的诊断结论。但我看得很清楚,我的诊断结论是: Histromania.”

舞台上罗列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残破的名贵画框被随手扔在角落,窥视着自己曾经的辉煌。废弃的显像管电视被恭恭敬敬地收藏在透明展览柜中,时不时滋滋啦啦地映出大片大片的雪花。由不同规格的破纸箱堆叠而成的大厦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大厦的顶部悬下一根绳子,将一个用麻布制成的沙袋吊在舞台的Position Zero上。

“这个单词似乎是精神分裂的学名。我特地查了查字典,字典告诉我说这个字的拉丁文字根是: Histrones,演员。”

大小不一的铁环自吊顶上高低不齐地垂下,均匀地挂在舞台的每一处。被舞台镜框藏起的聚光灯组将光束打向麻布沙袋,但却在穿过被悬挂起来的铁圈时发生了折射,最后统一落在了沙袋后方的水池上。平静的水面令光线进行了最后一次折射,将水池前面的人影照亮。

“意思就是说,演员就是神经病! ”LG站在水池前,光线簇拥着他令其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我实在没有办法去压抑自己扮演各种角色的欲望。”

“而这一点,也可以通过我的病历表里看出来。”他挥动着手中的剧本,尖着嗓子呐喊着,“如果我在舞台上面演出,那么我就是一个资深演员。”

“但是很不幸,在你们的眼中,我在日常生活中间演出。因此在你们眼中我就成了精神病啦!”

吊顶上垂下的铁环轻轻地晃动着,不断调整着折射的角度,令LG始终光芒缠身。他坐在水池边缘,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搭建的舞台,随手让展览框中的显像管电视映射出爱塔菈格的相貌。他看着爱塔菈格的形象,啧啧称奇。

但一声怒吼撕碎了这一切。

那仇恨规训与秩序的惊雷扫过舞台上看似整齐的重重意象,无情地摧毁了它们。聚光灯在那声怒吼下骤然破碎,吊在半空中的铁环轰然落地,将角落里的华美画框与展览柜中的电视一并砸成碎片。平静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座舞台。酒气弥漫在空气中,粘稠地仿佛张开嘴喉咙就能感受到其辛辣。红舔了口溅到自己脸上的液体,确认了这是自己许久都没有再品尝过的烈酒。

烈酒染透了挂在舞台中心的沙袋,但它和身后看似摇摇欲坠的纸箱大厦在这场震动中却显得岿然不动。

“我一直在想法子扯断束缚吾父的最后一条锁链,但没想到你小子竟能把它打碎。现在,七条锁链已尽数破碎,吾父终将降临。”

“然后呢?"LG漫不经心地从身后的酒池中用手舀起一捧酒, 将其洒在自己的剧本上,“是不是世界要毁灭了?”

“你看起来并不在意吾父的降临?”

“每个时代总会有老保,现代性孝子构建的东西比你们所建构的陈旧东西其实新不了多少,他们拜的红王不过比你们拜的那个红王稍微有点新意而已。总要找个爹,要么找红王要么自立为红王,老保莫过于此,杀不干净。每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人,但你们这帮废物没办法阻止时代的前进。”

他从染透酒液的剧本中抽出一柄散发着酒气的羽击剑,用它不停地敲击着躺在地上的铁环,敲得火花四溅。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反对要抵抗要解构这个令人厌恶的时代,这没什么错。但你们为什么却非要偷偷建构旧的东西,大开倒车呢?这就让我觉得你们很可笑了。即使是AWCY里面的那群本体怀疑论狂信徒,那帮后现代中最傻逼的傻逼,他们也比你们强太多了。或许有一天你们这些对旧时代的建构会成为什么潮流,不过那也只是暂时的。”

“或许你们这群老保会有站上风的时候,但你们终将被时代的列车碾成渣滓。 是了,总有人觉得红王来了世界就要毁灭了,就和那些在蒙古铁骑践踏欧洲的时候呼喊文明灭亡的鼠目之人一样,可笑。”

烈酒的气息游弋在舞台上,金铁相击所产生的火星终于将整座舞台点燃。火舌舔过落在地上的铁环,将它们融作铁水在地上流淌。被砸的稀巴烂的镜框与电视碎片则在这烈焰中化作飞灰。火焰攀上那堆废弃箱子,却没能摧毁它,只是将其化作了一座不停燃烧着的高耸大厦。大厦顶部插着一根孤零零的铁矛,像是旗杆。上面悬下的绳子早已化作飞灰,沙袋也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挥舞着的锁链,LG抓住那被烧的滚烫发红的链子,将其缠在脖颈上。烈火炙烤着他手中的细剑,融出虚伪的铁泪化作黄澄澄的弹壳滚落在舞台上。

他抬头,与祂对视。

燃烧产生的滚滚烟尘弥漫开来,本被震碎的聚光灯此刻却俯视着投下了傲慢的目光。橘黄色的灯火炙烤着舞台,在烟尘中散射,黄滚滚的热浪夹杂着烈酒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总感觉,像是喝了很烈的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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