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知道歌词

2021


January

Site-87:美国,威斯康星州,斯洛斯皮特


“你是说婴骨丛林?”

“不是!”无线电中Ryan Melbourne的声音显得很狂乱。“我说的是斯洛斯森林!我想应该就是那两个精什么客的,它们说它们三小时后就要来我们站点了!”

“嗯哼。”MTF Sigma-10(“斯洛斯之臂”)的指挥官Harold March在键盘上随手按了几下。“谢谢你的报告。”他停顿片刻。“是‘精英飞客’,对吗?”

“怎么称呼都好,它们可是黑客!要是让它们进了服务器室,它们就能搞出很大的乱子。”

“它们连门前的坡都上不来的,Melbourne。”March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长官?”站在March办公室门口的Ewell特工问道。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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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athan West博士,Pickman的提案的作者……是嫌还不够怪吗……”Wettle向坐在他对面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中的一个点点头。“以及……他的兄弟。”

“我是Harold。Harold West,”另一个男人咕哝道。

“很衬你。”Wettle朝Jonathan眯起眼睛。“001提案,呵?我也投稿过一篇001。但是现在还没有正式发布。”他皱起眉头。“都怪Harry动作太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Jonathan耸耸肩。

“哈!我要把你这句话转告他。”Wettle向后靠在椅子上。“Harry Blank。名字跟你兄弟一样!”

“可能只是巧合吧,”Harold说。坐在Wettle身边的Palmer医生拼命忍住了笑。

“总之,”Wettle无视了他们。“你们也许已经知道我和医生今天为什么会来了吧。”

“他在调查别人,”Harold说,“而你在惹恼别人。你是审计员吗?要知道,审计员在这个地方是很容易人间蒸发的。”

“这是难免的事。”Wettle看了一眼自己的PDA。“但你说得没错。有人在SCiPNET的一份机密等待队列上做了手脚,而我们正在调查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说真的,我们现在只是在消磨时间;因为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几个小时之内我就要让MTF指挥官逮捕他。”

Palmer眨了眨眼。“你说什么?你不会还以为是Carracos干的吧?”

“我要怎么以为是我的自由,谢谢。不然还能是谁?那对传说中的黑客?除非它们接下来几小时内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可不信。”

Palmer站了起来。“我要去找Harold谈谈这件事。”他眉头一皱。“哦,我说的是Harold March。不好意思。”

Harold West耸耸肩。

“你们这儿到底有多少个Harold?”Wettle问。

“你真该在我们这儿有三个Bailey那会儿来看看,”Jonathan评论道。

“好了,Palmer,坐下吧。”Wettle朝两兄弟挥了挥手。“March在开会,大概还要再开两小时。你可以再开导几个人,说不定你们这个神秘的‘叙事’会在那个啥啥特工被打回D级之前扔给我们一些线索呢。”

Palmer坐下了。“不要向叙事祈求任何东西。你真的非要这么做的话,做的时候离我远一点。”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吧。现在的时机不算太理想,但……把事情憋在心里是不健康的。”他抬头望着两兄弟。“如果最近……比如说,十月那会儿,你们经历过什么事,而且你们想要谈谈它,我就在这里洗耳恭听。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们的客人暂时回避一下。”

Wettle环顾房间,一脸迷惑。

Harold鼓起腮帮,然后吐出一口气。“不,我觉得他应该受得了听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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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10月


“晚上好,John。”Tristan Bailey在经过Harold West的办公室时向他挥了挥手。

嘿。Bailey。等一下。”

Bailey的头再次出现在门框边缘。“怎么了?”

Harold指着自己的脸。“我是谁?”

“Jonathan West,”Bailey回答说。

Harold很恼火。“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多久了,Tristan?我有没有称你为Trevor或者Tom过?”

Bailey注视着他。“区别在于,”他缓缓地说,“那是我的兄弟们的名字。Tristan是我的名字。”

Harold突然很想解开自己的领带。“Jonathan West是我的兄弟。”

Bailey大笑。“他是我们大家的好兄弟。”他消失在走廊中。

Harold拿起桌上的一份厚厚的邮件。它的收件人是“Jonathan West博士”。他拼命克制住把它扔进废纸篓的冲动,转而激烈地敲打起电脑的键盘来。咔嗒咔嗒咔嗒。他对自己的SCiPNET账号密码烂熟于心,所以他可以将愤怒肆意发泄在敲打的动作中。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回车键的那一下他打得特别满意。

“用户不存在,”系统轻快地回答道。

一阵陌生的晕眩感涌了上来,他重新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速度慢了下来,也没那么胸有成竹了。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用户不存在。”

他从桌边站起来,抓起那份邮件,走进了走廊里。他看着自己门上的名牌——“Harold West博士”,傻乎乎地朝它点了点头,然后直奔他兄弟的办公室而去。他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而且要快。

绕过一个拐角,他看到了Margaret Reese博士,她与他的兄弟这十年来没完没了地在徒劳地互相调情。他出声招呼她:“嗨!”

她转过身来,露出笑容。“嗨,John!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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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1月


“她不是吧,”Jonathan说。

“反正那也不是真的她,”Harold咕哝着。“是那个实体。”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嫉妒你哦。虽然别人总是把我们俩搞混,但是……”

“老天爷,”Jonathan说。

“不够有趣,”Wettle宣布道。他们两个一齐看向他。他指了指Jonathan。“你可别输给他。”

Jonathan皱起眉头。“那么,要不要听听徒劳的互相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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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10月


“我爱死这个假期了。”Jonathan West博士哀怨地看着S&C塑料的大楼,它一反常态地没有挂满卷筒纸,门口的读卡器上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糊上鸡蛋。他刷了卡,把门拉开,叹了一口气。“去你妈的,新冠。”

门厅里倒是有些装饰,但是也比平时要少。穿着cos服的同事少得可怜。糖果罐也是一个都没有。这一切都令人沮丧……确切地说,本该是令人沮丧的,要不是他的胳膊下还夹着那个装满乐趣的塑料袋的话。

他来到了办公区,轻轻用口哨吹着“这就是万圣节”的旋律。今天将会是他们生活的一个崭新开始。

他敲了敲Margaret Reese办公室的门。“进来吧,”她喊道。“门没锁。”

他打开了门。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在薰香中深深地呼吸;她看见他时抬起了一侧的眉毛,当他把那个袋子放在她的吸墨纸上时她抬起了另一侧。袋子上写着:“魔女小屋”。

“情侣cos服!”他大声宣布。

她显得很迷惑。“什么?”

“情侣cos服,”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了刚才的自信。“我们去万圣节派对穿的?”

她皱起眉头。“……你叫Harold,对吧?Harold West?你到底在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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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1月


“你是现编的吧,”Harold说。

“对天发誓,真的不是,”Jonathan说。

“天哪,好吧,如果这就是你最深的恐惧,你应该去跟她好好谈谈。今天就去。”

“呃。下个万圣节再说吧。”

Wettle瞄了一眼Palmer的笔记本——在两个小故事的叙述过程中医生写下了自卑排斥两个词——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要去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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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洗手的时候,Nicholas Ewell特工走进了洗手间。“Palmer的调查怎么样了?”

Wettle在Ewell的制服上擦干了手。

“喂,你他妈干什么?”

“这不是PALMER的调查,”Wettle说。“这是的调查。我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Ewell的脸又开始变黄了。“你到底打算怎么样,老兄?”

“你问我有什么故事?”Wettle的双手捏成了拳头。“人人都觉得我是研究员中的笑话。人人都觉得这里是站点中的笑话。我们是绝配,不是吗?把William W. Wettle博士这个会走路的搞笑漫画角色扔到怪异的中西部去,来一场无厘头大冒险。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笑的?”

“我并不认为你很好笑,”Ewell说,他的脸色现在已经是……哇哦。

“你为什么……”Wettle皱起了眉。“你这到底是憋了多久——”

“不是因为这。你就把它当作是愤怒控制的问题好了。”Ewell推开他,打开一个厕所隔间的门,又回过头来注视着他。“人不是笑话,Wettle博士。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故事。如果你不喜欢你的故事,那就去构思一个更好的。”

Wettle盯着关上的隔间门看了几秒钟,这才出发返回Palmer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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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逐一寻访Palmer名单上的人,傍晚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恐惧实体试图让超形上学部的Laslow博士相信她一直都生活在一部虚构的作品当中;她与它就“受叙事规则约束的生活”和“真正在叙事中的生活”之间的细微差别展开了辩论,最终不分胜负。它厌恶地扔下她走了,而她懒得去找心理医生咨询,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有趣多过可怕。

负责站点的掩盖故事的研究员是一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女人,这位Sevens博士被说服并相信了那些掩盖故事都是真的——她其实是塑料公司的员工,整个SCP基金会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她无疑是疯得不可救药了。Wettle觉得这个故事相当有趣。他没怎么听Harrison博士的故事;一听到这人说自己在一个叫美食部门的地方工作,他就开始想入非非了。Wettle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也对Site-87产生了幻想。同时他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最后,一个名叫Harold Breaker的研究员讲了他的噩梦,内容是整个站点在他还没决定退休的时候就给他办了欢送会。Wettle不时地打断他,跟他说起自己那位同样名叫Harold的好朋友,还有Harold March,还有Harold West,还有一生中能认识四个叫Harold的人是多么难得,直到Breaker厌烦地离去。Palmer在询问Breaker期间又往本子上写了一个词,就像此前他对每一个对象所做的一样。这次的词语是无目的性。Wettle对他说自己觉得不存在这样一个词;Palmer叫他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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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mer现在每谈完一个人就会甩掉Wettle走开,而Wettle仍然傻傻地跟着他,结果他们总会在途中绕到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去。这一次他们来到了站点的小型图书馆,先前的红发海盗女和脏辫黑皮男正在一个造型华丽的硬木书柜边热烈地小声讨论着什么。他们在查看一本皮革封面的厚重大书:《妄图征服吾等者皆成吾等席上佳肴:不受欢迎的陌生人处理指南》,作者是查尔斯·亚当斯1。另外几名研究员在远处研究着相对没那么古怪的书籍,不时摆弄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或平板电脑。

“真是多亏了你工作做得那么烂,”Wettle对着Palmer正在不断远离他的后背说道。“不然我们永远也不会发现你在这里藏了多少脑子有问题的怪胎。”

Palmer在房间正中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准备要说什么。

“喂,”研究员中的一人——戴着瓶底般厚的眼镜的瘦削男子——抢在Palmer张开咬紧的牙关之前开了口。“你最好不要这么反派化。你知道故事里的反派一般都是什么结局吗?”

“这又不是故事,”Wettle厉声说。

“唉,总之你别再为难Palmer医生了,”坐在眼镜男身边的一个娇小的金发女子说道。“他的工作做得很好,还是在我们老是给他添乱的情况下。”

“这就变得有点像《星际迷航》里的哪一集了,”Wettle抱怨道。“一位明明占着理的角色来到了进取号上,结果那些完美过头的混蛋个个都恨他,好像他是个拿斧头的杀人狂似的。”

“我们真认识一个拿斧头的杀人狂,”一个满头蓬乱金发的男子说道。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后侧的一张桌子旁边,正在一份卷了角的《国家问询者》2上划重点。“他比你和善得多。”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善待人,”Wettle怒吼道。“我是来收拾你们的烂摊子的!”

“哎哟,”金发女子说,“我还以为加拿大人都很有礼貌呢。”

“才不是这样!”Wettle吼道。“而且我也不是加拿大人,我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我是从伊利诺伊来的。”

“哦,他妈的,”金发男子说,“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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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mer“建议”由他独自来完成剩下的面谈,Wettle几乎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他背着他的背包乘上了电梯,一路升到了它能到达的最高处,他走出电梯,来到了天台。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了,Wettle的第一反应是想把他推下去,第二反应是想回到电梯,而第三反应——最终他也是这样做的——是走过去看看那个人在干什么。

那个男人盯着捏在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一枚匿名戒赌会徽章。他把它举到了屋顶边缘之外。他看了一眼Wettle。“你就是那个新人,嗯。”

Wettle从实验袍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我都五十多岁了。”

那个人哼了一声。“这个天台地方这么大,你就非要挨着我抽烟吗?”

Wettle把烟放到嘴上。“我早就戒烟了。我只是喜欢含一根在嘴里。”

那个人出色地完成了不去发掘这句话的内涵的艰巨挑战。

“你经常来这儿?”Wettle问。

那个人耸耸肩。“是个用来思考的好地方。有些老套,但确实不错。”他停顿了一会儿。“是当班期间我能找到的最接近于无底深坑的地方了。”

“无底深坑?真的有那么一个坑?”

“当然。”那个人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在斯洛斯森林里。除非你知道窍门,否则你一辈子只能找到它一次。而我知道窍门。”得意的表情在他脸上转瞬即逝。“那是一个真正的无底洞;凝视深渊的好地方。如果你站在斯洛斯宅邸的门口台阶上——那是它唯一没被深坑吞掉的部分——你就能看到你最深的恐惧。”

Wettle打了个嗝。有股火鸡味。“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自己,在做这件事,每天。”那人把徽章收回口袋,向Wettle伸出了手。“Ryan Melbourne,模因学部。”

Wettle无视了他伸出的手。“William Wettle,复制研究部。”

Melbourne吹了声口哨。“复制?你就做别人已经做过的事?”

Wettle点点头,他感觉嘴里香烟的尾端已经湿透了。“对。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因为没有其他人想要做这个。”

“那么你是一个龙套角色。”Melbourne把手插进口袋。“我能感觉出来。从很多年前我就感觉自己一定会做出些独一无二的事。我感觉我有我自己的故事。”

Wettle咬断了他的香烟,香烟的一头掉在有碎石的地面上。“你们这帮人跟故事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把另一头也吐到地上。

“故事创造可能。可能创造希望。”Melbourne望着积雪覆盖的森林。“但是希望,却是一个大混球。永远会让你失望。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

“你被拒绝了?”Wettle露出微笑。

“我永远在被拒绝,”Melbourne赞同道。“知道吗,上星期就连SCiPNET本身都在拒绝我。我试着申请加入SCP-5109的等待队列;哦,你可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不过它在模因学圈子里很出名。我本以为这次真的有机会研究它了,但系统似乎弄丢了我的申请。没有任何记录,连邮件都没给我发一封。”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也许斯洛斯皮特认为这会很有趣吧。Ryan Melbourne,搞笑角色。”

Wettle死死瞪着他。“是申请了那个密码?然后那份申请消失了?”

Melbourne点点头。“对,很蠢是吧?希望就是会这样对待你。”

“我要打个电话。”Wettle从实验袍口袋里拿出他的PDA,开始搜寻Harold March的号码。

“但愿你不是想给MTF打电话,”Melbourne说。

“正是。怎么了?”

Melbourne又指向屋顶的边缘之外。“因为他们正在停车场里跟精英飞客干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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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们吗?”其中一名黑发女子大喊,她把手放在覆盖着红色紧身衣的臀部,露出快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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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你们的身份!”Harold March喊道,此时三名MTF Sigma-10成员正用步枪瞄准着这对不速之客。她们穿着一红一黄的配套连体服,全身布满了像是电路和LED灯的纹饰。她们的腰带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电子小器件,两人的左眼都镶嵌着机械植入物,闪烁着与她们各自的衣服同样的颜色。

“稍微等一下下哦!”黄衣女子喊道。她按下手腕上挂着的iPod Classic的按钮,看不见的扬声器开始播放一段旋律。

铃铃铃铃铃铃铃;香蕉电话!

“……我们不是说好了用‘867-5309/Jenny’的吗,”她嘶吼道。

“我忘了那个号码,”红衣女子还以嘶吼。“不记得号码的话根本没法搜到那支歌!”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Ewell问。

“我们找William Wettle!”黄衣女子大喊,她从腰带上拽出一个旧诺基亚手机,向特工们挥舞着。

“我们知道他在这!”红衣女子说,她按着自己腰间的一台Game Boy的按钮。“把他交出来!”

“这荒谬了,”Ruby Williams说。

“这种滑稽角色也算得上传说?”她的兄弟附和道。“枢纽是想补偿我们十月受到的伤害吗?”

March转向Ewell。“Wettle的耳机接收得到这里的通话吗?”

Ewell点点头。“他每个字都听得见。”

“很好。”March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们就是侵入了SCiPNET的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误导你们!”红衣女子看上去乐在其中。“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来筹备我们的邪恶计划:潜入斯洛斯皮特的每一台电话!你们在电信站阻止了我们,但我们知道你们在窃听整个镇子的网络。我们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到……精英飞客的大名!”

她们背靠背摆了个pose。

March翻了个白眼。“特工,准备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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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在下降,Wettle觉得自己快要惊恐发作了。我有什么故事?我有什么故事?我有什么故事?

就像有人把这个想法塞进了他的脑子,他突然间仿佛看到了Palmer的笔记本,清晰得就好像它就在他自己的……手掌当中。他能看到医生写下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眼前。

不安全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试图愚弄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白痴不会赏识他的才华。

自卑。他是他那支临时特遣队中唯一一个不是哪个部门或站点的领导人的。十八年过去了,他跟刚刚调到Site-43时相比毫无升迁。基金会显然并不会论资排辈;他可以确定,自己至今没有遭到解雇和记忆删除的唯一原因不过是他还需要每年履行时间线修正的职责。

排斥。他来到斯洛斯皮特是为了教会这些无知的威斯康星佬修补他们自己捅的娄子,但是现在他们差不多所有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们在自行处理被派来处理的问题,完全不需要他的介入。

无目的性 无足轻重。他从未被选中撰写任何一篇SCP文档。他的那篇尚未发表的001投稿已经被废弃。他在交替时间线的每一次紧急状况中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被他们无视。他一直张开双臂在等待,等待成功降临到他的头上,但它从来不曾降临。这不公平。

“不是我的树懒,”他咕哝道,“不是我的坑!不是我的问题……

他倒吸一口气。他猛拍了一下额头。他一把扯下背包,拉开它的拉链。“这个只有在紧急情况时才能用,”Sokolsky是这样说的。“在屎落到风扇上的时候,它会告诉你一切你需要知道的东西。”

包里装满了泡沫塑料填充球。他试着在里面挖掘;他很快放弃了,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电梯的地面上。最后掉出来的是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封住的信封。

他跪了下来,从成堆的泡沫塑料球里一把抓起那个袋子,把它撕成两半。他用牙齿撕开了那个信封。他看了里面那张简短的字条。

别搞砸了,字条上只有这一句话。

我有什么故事?

就在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自从他上了Ewell的车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他看清了叙事打算要干什么,也看清了它不可阻挡的发展方向。他看清了Sokolsky派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他做了个深呼吸,把一切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以极端的偏执回绝了它。

“去妈的,”他说。“我本来就很厉害。那就是我的故事。”

电梯的门开了。

“而我要紧跟它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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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场里一片混乱。红衣女子朝两位Williams特工做了个手势,他们的无线电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白噪音。他们被震晕过去,倒在地上。March和Ewell举枪瞄准她,这时黄衣女子双臂后展,开始尖叫。Wettle认出了这声音;它是56K调制解调器的拨号音。它放倒了另两位特工,他们捂着耳朵在沥青路面上痛苦地挣扎。

嘿,把音量开小点!Wettle心想。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真的把它说出口。“嘿!”他喊出来的是,“住手!”

两个女子转过来看着他。“你来晚了,”红衣女子说。“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我们了。”

他从胸中长出一口气。“少他妈自以为是。我是William Wallace Wettle博士,我……”我获得了各方的综合情报——“……才是今天的主角。我比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还要聪明得多。”空气中充满静电。他能感受到叙事正在牵扯着他。

黄衣女子大笑。“就算是你的……呃……了不起的头脑现在也阻止不了我们了!我们一小时内就能随意摆布你的宝贝试管了。”

红衣女子白了她一眼。“应该是更加网络风格的东西,”她小声提示。“我们的主题不是调制解调器吗?”

“我连调制解调器是什么都不知道,”黄衣女子小声回答。“我他妈是1900年来的!学那个尖叫还是从你给我看的那个录像里——”

喂。”Wettle挥舞双臂。“主角在这呢。你们以为这样大闹一场就能让人相信你们的存在?他妈的猜猜会怎样,这根本没用。没有人会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人,不论你有多伟大,大多数人就是永远也不会理解。”他拿出一根烟,把一头塞进嘴里。他再次开口说话时烟就掉了下来。“你们令我感到恶心。你们变成了别人所认为的你们!看,人人都认为是个笑话,但是去他妈的。我才要笑他们呢。我拿了十八年食宿全包的工资,我屁事也不用干就能挣到这些钱。他们才是笑话。”

两个女子不安地交换着眼神。“这跟说好的不——”红衣对黄衣小声说。

“你们想让别人编故事骗你们?你们想定格在别人想象出来的形象上?很好,来试试这个。”就在这时,一个完美的谎言浮现在他脑中,他的嘴角快要咧到耳边了。“精英飞客根本存在。侵入SCiPNET的事根本存在。”他把两手叉在腰间,两腿分立,任由那阵他知道——他知道——肯定会来的大风吹拂起他实验袍的衣摆。(它没有来。)

“我将会告诉所有人,这只是一个为了让有问题的人去看心理医生而设下的骗局。”

她们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剧终,”他说。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烟,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

……她们已经不见了。

“哦,”他说。“还挺突然的。”他俯视着March。“但是你们都看到了吧?”他拍拍胸口。“这是我干的。”

特工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Wettle环顾着停车场。“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谁刚才不小心倒在一张门禁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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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mer医生轻轻推开《黑色花园》酒吧的门,小心地没有碰响门铃。和他预想的完全一样,她们就在那里:那两个身穿鲜艳连体服的黑发女子,正在一边品尝杯中的蜂蜜酒一边谈笑。她们的机械义眼就搁在她们面前的吧台上;使它们发光的魔法已经在渐渐消退。

由于要保持社交距离,酒吧里几乎没有客人,但还是有一个满怀希望的傻瓜一脸色迷迷地晃悠着走向了她们。两个女子中肤色略白一点的那个——黄衣的那个——朝他呲牙低吼了一声;不知为什么,那个男人立刻退缩了,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Palmer走到她们身边。“晚上好,两位电话女侠。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主管的,”研究员兼奇术师Katherine Sinclair说。她头上的黑色假发已经有些歪了,微微露出下面醒目的红发。“March对于站点里到处都是心理创伤病例感到非常不安,他威胁说要进行内部调查。这就是妥协方案。”

Palmer笑道:“你们竟然让一个站点主管接受了这场闹剧?”

Sinclair羞涩地一笑。“呃……只是接受了大致的梗概,也许吧。我们大概也把我们可以自行决定的范围稍微扩展了那么一丁点,我是说飞客。包括服装,台词……”

“还有邀请一个异常来你们的停车场做客,”罪女杰西补充道。她左眼位置血淋淋的大洞把Palmer吓了一跳。

“对,还有这个。我们这次好像闹得挺大,但一切都是值得的。”Sinclair调整了一下她自己左眼上的黑色眼罩。“不知道Monty会不会喜欢我黑发的造型。”

“其他的传说肯定这一星期都不会理我了,”杰西笑道。

“其他的站点肯定只会摇摇头,因为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斯洛斯皮特平常的一天。”Palmer摇了摇头。“你们至少也该试试跟本地风格接轨吧。现在这感觉更像是……主题公园版本的Nexus-18。”

“不要。”Sinclair摇着头,假发在她头上摇摇欲坠。“如果我们不刻意搞成这种彻底的滑稽形象,我们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创造出真正的思维形态来。头脑正常的人是不可能真的相信精英飞客的;所以我们才让43站派了他们最愚蠢固执的人来。”

她注意到了Palmer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后悔。“对,我知道,对不起。我们本想事先知会你的,但后来我们觉得……你懂的。职业伦理。”

他缓慢地点点头。“你们毁了Melbourne的密码申请,假装是某个GoI干的,然后给了我们一份用来问讯的名单,上面全都是十月以来没有接受心理咨询的人。”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们迫使这些人来和我谈话。我绝不可能会同意这种事。”

“但是这招真的管用,不是吗?”杰西笑着把杯子举到她玫瑰色的嘴唇边。“你差不多跟所有人都好好谈过了。”

“是的,除了Ryan Melbourne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跟我预约了后续咨询。”他摇摇头。“但我感觉你们给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带来了新的问题。”

Sinclair的表情现在变成了内疚。“记得提醒我要做点好事补偿一下Carracos。”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知道吗,他们说这个新思维形态左眼是机械义眼的时候,我就该猜到是你们两个。”

Sinclair打了个酒嗝。“是啊,我们把你们所有人都骗了。我的一点点奇术,加上杰西的一点点女妖之嚎,戏剧效果拔群。”她摇晃着酒杯。“我们在电话公司那儿做了场戏给‘斯洛斯之臂’看,确保他们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们告诉了Wettle,然后——当当!大白痴登场。”

Palmer示意酒保给自己和她们一样的酒。“但是这真的有必要吗?他真的需要打败一个反派吗?”

“绝对有必要。”杰西把头发甩来甩去;和Sinclair不同,她的头发不是假发。“叙事的规则就是这样。你不能就只是简单地闯进斯洛斯皮特,不经意间帮助一群人找到心理医生,然后不制造任何故事高潮地离去。他必须要打败一个反派,或者破解一个谜题。”

“而他并不是会破解谜题的那种类型。”Sinclair露齿而笑。“叙事才是这里真正的GoI。如果Wettle不能在这里获得一定的角色成长,如果他不能得到一个理想的结局,那就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这个计划本来不会成功。枢纽不喜欢被抢风头,对无视规则的行为更是恨之入骨。”

Palmer皱起眉头。“除非你真的完全抢了它的风头,而且我看他根本没有什么角色成长。你们听见他现在在说什么吗?我认为他还是跟来时一样无趣和不靠谱。如果我没理解错Pickman的提案的话,这应该算是一个非常不理想的结局。他没有得到教训,也没有得到惩罚。”

Sinclair显得有些不安。“呃……反正他现在已经走了吧?现在再想把一切变得更圆满也已经晚了。结局好,一切都好?”

Palmer摇了摇头。“他还没有走。他要带一个包裹回43站,东西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他到树林里散步去了。Melbourne告诉了他无底深坑的事,他决定去看看。”

杰西把脸埋进了她的酒杯里。Sinclair扯下自己的假发,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它。

“哦,”最终她说道,“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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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找到深坑之后他打算干什么,他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知道自己最深的恐惧是什么。在熬过了这一天之后,他好想抢一辆车直接开回Site-43去,告诉Daniil Sokolsky该把恶作剧字条贴在哪儿。但是有某种东西把他从这里拽了出来,于是……

“妈的,”他咕哝着。“还是中了它的招。”

说实话,这个结局让他感到有点失望。他有机会向别人吹嘘,这个不错。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这个更棒。但是有一件事他始终没机会做——一件他很确定其他所有人在各自的任务中一定会做的事,他对这种不公平深恶痛绝。

“我还没说出过那个密码。”

一个想法就在此时涌现出来,仿佛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你应该说说看。就一次。这一定是他过于活跃的想象力在作怪;它跟停车场那会儿叙事的轻柔牵拉感完全不同。

他摇了摇头。“这太危险了。万一有人听见的话……”

在这种地方谁会听见?他脑海中的声音坚持道。

他站在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中。他已经忘了自己走了多远,又走了多久。现在他可能随时都会撞见无底深坑。但是那个声音——他的内心独白——说得对;这里没有其他人。说出来又怎么样?

他张开了嘴,欢喜地对着宁静的夜色轻声念诵出了SCP-5109。

“谢谢,”那个声音变得响亮了很多。他的思维一脚踩空,落入意识中突然出现的一个空隙,像一条为了拔牙留下的洞而担忧的舌头,当恐慌再次开始蔓延的时候,一阵欢快的哼唱声消失在了幽深的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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