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ROUNDERHOUSE Joint
于是怪恶者,恶憎者,第一叛教者到来了—它曾经的兄弟们因其罪孽起了如此称谓,也因同一桩罪行将它从诸天逐出,投入物质位面的大海。它自海中爬出,以它的名敕封了它的先知。但他并非魂灵的领导,亦非人的联合者。怪恶的先知乃是一个杀手,强盗,毁灭者,其人破诸城,断列都,洒诸神之血。以此,黑星是来自于最真切的诸王系谱:支配者。
— 狄瓦之歌第120段
时为公元前1182年。黑星眺望天边,皱起眉头。
已经过去多久了?几个月,最最少。是,几个月似乎是对的—自他见证玛珠坍入大海、听到波涛咆哮与无辜者嚎叫、而后转头离开杀场,已经过去数月。距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还有什么剩余的时候,则已经过去了更久远的时间。
部落已经驻营好几天,庆祝曾经伟大城市的陨落。士兵们已经用大半辈子与敌人战斗:首先是可憎的金之人,而后是魔裔的术师们。现在,他已令二者尽归尘土。篝火,狂饮,战歌飘荡在大营之上。他们的先知并未参与其中。
他在攀爬。
任由他的披风、他的甲胄、他着黑的冠冕落入泞土。褪到他满是伤疤的裸背,手指紧抓巨砖间的缝隙,将自己奋力举起。另一只手跟上,而后是另一只脚。指甲与靴子在石块上剐蹭着。这是狄瓦为阻止他到来、在Thijam建起的无用巨墙。曾经被有史以来战场上最庞大的军队支撑。它是对傲慢的纪念碑—既是对狄瓦的,也是对他的。现在墙的另一边只有汪洋和死人。
起初,他的人还以为这是一次友好的挑战,从将领到兵士无不如此。羞辱敌人的坟墓而已。他们为他欢呼。少数几人甚至试图跟随。他们爬了几尺后就后仰掉下,不过磨损而已; 他们都清楚不能期望战胜他。他们烂醉的笑声在他登上五十人高时消失了,而后他们意识到这不止是一场幼稚的挑战。
当他越过一百人高处时,他的肌肉开始了嚎叫。他的指甲已经被磨成残根,每次他向上攀登鲜血便肆意流淌。他黑色的皮靴已经磨裂。他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享受其中。他一直攀爬着。汗水落入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他的紧握松脱了。.他的右手一滑,在那转瞬间,悬空在离地一千尺处,黑星察觉到了那种已然陌生的恐惧感。
然而,他还是继续攀爬。
时为2003年。圣Hedvig睁开眼睛,漂着。
四面八方皆是蓝色。她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正在海水之下,把自己调整到面朝上。她只能感受到水在她身体还是血肉的三分之一上。她的法刚翅膀展开,足有她身体三倍之长,她的心智则告诉她去扑动它们,要如复仇天使冲出水面。
但她没有。在水下五十尺,她漂浮着,几十年里头一次平静。
她曾经金色的头发飘散为一道日冕。她的呼吸器一同嗡鸣着,舒缓了溺毙的恐惧—她在被主人告知此次任务时安装了它。她记得他冰冷的凝视,在阿摩尼-赖姆大殿的王座间。大地图桌被重新组装,其他机神教徒正期盼着她和她的皇帝领导,他解释着自己的战役规划。她发现自己无法与他视线相接。她回想起另一段人生。
时为1983年。Hedvig Nussbaum博士正眺望着阿摩尼-赖姆的城市风景。
她正住在高耸于古城中的摩天楼里。神奇的是,电梯还能用。她的房间正一团凌乱;补给品、罐头食品,毯子丢在两千年未见使用的床上。对一位历史学家,这是终极异类的体验。然而,她喜欢。
她偶尔会给-19的老同事们发去邮件,宣扬在阿摩尼-赖姆工作的喜悦。亲手发掘古代文物,破解历史上最先进文明的命运之谜。他的研究员与下属喜欢和她共事,她也很高兴有他们陪伴。Aram有时略显急躁,但他并不是坏心眼—只是太过不拘小节。
现在刚过正午。考古工作要等一个多小时再开始;炽热中出门实在不值当。她从露台走回屋内,拿起一瓶水。她应该冲个澡才是。这是慢悠悠的一天。除了整理报告没什么可做,然后就是去地下城走一趟发掘几个遗址。没什么危险的。
时为1783年。曾经名为黑星的男人坐在船腹间,翻滚于波涛之中。
窗外晦暗风急,船在海上翻涌,但船长对他保证过能很快到港。客舱里还坐着着十二个人—几人穿正装,几人穿盛装,几人穿长袍,还有一人穿铠甲。他们之间的桌上放着一张纸。整个房间随着波涛起起落落,隐约的雷声不断从船外头响起。
一位穿着雅致的高鼻子女人正在看怀表。众人在紧张的静默中等候。她转身向男人点头。男人提起羽毛笔,在文件最下面留下一道锋利而坚决的签名。这个午夜,基金会的存在由此开始。曾经的黑星,后来的Franz Williams,现在成为了管理员。
小声但明确的低语在房间里响起。其余十二人现在成为了基金会的监督者们,从阿尔法一直排到缪。他们有一项神圣的使命:保护人类免于异常之物的恐惧。
在一阵深长的停顿后,管理员伸出手在羊皮纸上草草画下一个印记—一个圆环,三根等长向内的箭头将其贯穿。
时为1990年。Robert Bumaro坐在他的王座上,下巴顶着手。
他已判若两人。他曾经瘦削的身形而今厚重敦实,他的手脚都是以城内最优良的法刚打造,镌刻着古代胜利的场景。他实验性地活动着手指,陷入深思。
王座间神圣而空旷。大殿之外,他能听到活动的声音;城市现在只是昔日荣光的一角暗影而已,但它已经比过去几百年要更鲜活了。在此,在他们的圣地,破碎之神教会已经开始了重建。新的信徒半经常地来访,很多曾经空置的建筑已被改造为生活空间。Bumaro再次成为了牧羊人,他的羊群也正在繁盛—他引领每日祈祷,他人民的忠诚毋庸置疑。
然而他还是不安。
这事他不会让羊群或者Hedvig亦或保全者看到。但他的梦境在越发引起困扰。梦见一个身穿黑甲与披风的男人,率领巨大的黑暗军团跨过亚细亚。梦见基金会被其自身背叛瓦解。梦见一场新的超自然大战。
他依然凝视着空荡荡的空间,等候女神的信号。
时为2003年。圣Hedvig睁开双眼。
她面朝下趴在海滩上。她坐了起来,水从她的金属肢体间流出,闪着光。这是片连绵的沙滩海岸,树林在几米之外。她环视周围。除了她没有别人。
她想着Bumaro。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种想法让她反感。那种回去阿摩尼-赖姆&她的皇帝的原始需求,原本在她的其他“出征”中一直能感受到,现在荡然无存。她躺回到沙滩上,仰面朝天。她感觉皮肤上更加湿滑,正抬起一只包裹金属的手想将它抹去,然后就以一股缓慢的惊异看起了自己的手: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哭泣的能力。
时为公元前1181年。黑星坐在高山的阴影间。
他们现在来到了Thijam以北,北方很远之处。从他净化之刃下脱逃的狄瓦定居地就在此处,窝局在高耸雪山间的夹缝里。他到来的地方没有山,所以他决定造一座。
他身下的尸山是由部下从Jilar、Kirralam、Muqtap的大街上屠杀后拖到此处的。这些城市已被夷为平地,他们的尸体被拖到此处,堆成高山,作为他霸权的永存证明。
至少,它们被说成是如此。私底下,这算是一种谢罪。他已抹灭了他们的文化,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整个文明。狄瓦族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但这里,堆在一起被白雪石块覆盖—它们也许能在死后成为更伟大的东西。
于是他坐在尸山之上,身下有如此多尸骸、如此多罪孽的重负,他向着远方快速祈祷一番。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可能,但他感觉他能看到远方某处的最后奖赏—黑色内殿,先知王亚仑的大陵。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在猎杀阿摩尼-赖姆时,他感受到了神赋予他对混乱的深深欲求。在摧毁玛珠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残酷的决绝,达成使命所必须的知识。而现在,他什么感受都没有。只有劳累。
然而,他还是从雪中拔剑而起,对着天上低垂的黑月投去最后一次恳求的注视。
它并未赐他以回答。
黑星转身,开始行军。
深红者象征自然、赐人以生命,钢者象征进步、赐人以技术,而肉者象征死亡,赐人以延续—怪恶者也是如此象征着人魂中必需的一片。是的,黑月象征着创造之混沌,赐人以控制。它将对现实本身的主宰力赐给了黑星,他便从群中受了提拔,成为人中的神。
也只有在面对空前之死亡时,名为黑星之人的信念与决心终于开始崩溃。
— 狄瓦之歌第121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