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多少王牌可用。如果非得打出这一张,我想那将是非常遗憾的事。”
深感遗憾。
你干净利落地删掉那封邮件,把电脑上预备给这些信息的磁盘清空。然后你俯身打开主机箱,把那块存储设备拆下来。不出两分钟,它已经成了壁炉里蜷缩着的一小块东西。装铝热剂的袋子里还有一点粉末,你把它们小心地撒进马桶,冲走。
然后你坐在躺椅上确认刚才的事没有疏漏,接着重新点燃壁炉的柴火,打开你定制的高级组合音响。E大调小提琴变奏曲,第三号。BWV1006之序。你最喜欢的。凛冬的风在窗外呢喃,雪拍打玻璃。
那个人1说的对。他们终归还是来了。一群来自平行现实的……人,一群要吞噬你们这个现实的东西。要命的是除了你们没人知道这一点。他们组建起庞大的商业集团,道貌岸然地将你们这个现实的资金收入囊中,暗地里一步步实施着他们蚕食现实的计划。
过去的三年间,他们的集团在市场上风生水起,而你们的同行组织一个接一个地在幕后经受打击。一些稍弱的组织和个人甚至已经音讯全无,而那些你们的老朋友或老对手尽管空前地费尽心思联手对付,也依然无能为力。当然,他们不是不能被杀死;他们的身体和你们一样脆弱。但他们比你们老谋深算一万倍。他们,入侵者。他们熟练而残忍地主导着秘密战争。你不知道有多少平行现实已经在他们手里毁灭,你只知道你们将成为下一个。
如果你们不作为的话。
而你加入了他们。而你,叛变的SCP基金会的高级人员,带着珍贵的情报和资源,背负骂名与迫害加入了他们。他们给了你一份白纸黑字的合约。你被欢迎,被重用,被陈诺给予优厚的报答。你为他们鞠躬尽粹。你做这做那。你杀人。你破坏着属于你的现实。你谩骂基金会。你服从指示。你交涉,谈判,下达命令。你偷盗,掠夺,出手残忍。你挖墙脚。你有时候是个坏人,有时候演得像个坏人;有时候是个好人,有时候演得像个好人。你,你的无表情的假面。
然后他们信任了你。然后你不再受到监视,你开始监视别人。然后,最后的最后,那个人2说是时候了。时机已成熟,那信中说。SCP-2411与特工在火车站和你接头。明天中午。请不要忘记你肩负的责任与耻辱。
你没有把详细的计划和暗号存下来。你不敢。如往常一样,你把它们记在脑子里。你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火车站座落在城市的边缘,罕见的阳光呈现灰色。人来人往。人山人海。客流在建筑物之外寻找入口,正如风在大衣立领之外寻找入口。积雪是洁白的或是脏的。车轮胎在打滑的马路上蠕动。
你去会一个路过的老朋友,你跟他们说。好,他们跟你说。他们当然不敢放心,因为老朋友可以是一个高中同学或是一个基金会前同事。但他们也不敢监视你,因为他们需要你信任他们。你这样想。他们这样想。
你拎着手提箱。一阵暖风,队伍、安检和自动扶梯。玻璃幕墙隔开白色与其它。你拨出号码,等待回答。
是她。
然后你们在星巴克坐下聊天。一些无关话题,就好像你们谁也不知道这回事一样。老朋友!对,你过得很好。对,你记得那件事。是,已经很多年了。不,你不认识。是,你听说过。还要一杯吗?对,你读过。是,很棒。没错,没错。对,你知道。没事,没有打扰。然后她在桌子上用修长漂亮的指节轻轻敲打,除了你无人注意。短,短,短。长,短,长,短。短,长,长,短。3不经意流出的笃笃。
你拎起手提箱。是时候了,尽管你们聊得很开心。你们聊得很开心可是是时候了。结账(不,你来付账;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向人流中走去,拥挤而复杂的人流。你们穿行。你的肩膀感受到撞击,于是手提箱消失了。五秒。你的肩膀感受到再一次撞击,于是一模一样的手提箱回到你的手中。但不是同一个。你心中的石头落地。
王牌。
你们在站前广场分别;她说她在附近的酒店暂留休息,乘傍晚的车离开。你祝她好运,她祝你好运。然后,你说,祝所有人好运。所有人指的是谁,你们清楚。她点着头说着玩笑话。好,你说。再见吧。
你看着她的背影,脸颊在风中再一次变得僵硬。你看见你呼出的雾气映射出辉色,然后消散。
再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六英寸版科尔特巨蟒.357左轮手枪,序列号:仅限内部使用。SCP-2411,王牌。
枪匣里的另一件东西是一个小方盒子。你把它打开,笑了:有绶带的黄色五角星铜勋章,雕刻着三个箭头,线条简单而凝炼。基金会之星。
以及一张空白的打印纸。隐形墨水;你打开一盏验钞灯。还真是老套,你想。老套但有效。
纸上只写着一段歌词。
But I know what is wrong,
And I know what is right.
And I'd die for the truth,
In my secret life.
反面:
君切勿辱之。
然后你起身从书架上拿下那个写字板夹,拿下他们给你的合约。你把它从头翻到尾,你的目光在每一个字上停留。台灯和壁炉自一侧投来光线,被镀上暖辉的是茶杯和书桌。以及写字板夹上的合约。以及你的王牌。你凝视它们,良久。
勿辱,勿辱。
风声暂歇,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请。
黄昏时分,你驱车来到他们的总部。他们的总部。云层在西面打开裂隙。雪粒飞舞,寒意涨潮;残阳被磨钝。
你要亲眼见证他们的落败。
他们的哨卫在路中央拦住你。那就这样吧,你想。就在此时此地。你按他们的规定停下了车。安全检查,请便。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认出了你。他们敬礼。其中一个走到驾驶座的一侧,两个牵着防爆犬去嗅你的后备箱。你出示你的证件。一种寂静悄悄地铺展开来;某处积雪自树枝滑落,留下拨奏。此外雪景无声。但箭已经上弦,弓绷紧。但一些东西屏住呼吸,另一些则大口喘息。
你把勋章取出来,放在仪表盘上;嗒的一声。那个哨卫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没有注意。他不可能认出来的。这就够了。
“你抽到过王牌吗?”你突然问他。
他从你的证件抬起头,困惑暴露无遗。完美,你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勿辱,勿辱。哈哈。胜利在你的眼前,不止属于基金会,不止你们的现实。这是你的胜利。它发于你,属于你。
迅雷不及掩耳,你抽出那把手枪;枪口入嘴,扳机扣动。你看到鲜血从他们的额头迸出。你看到瞪大的双眼。那个哨卫像挨了一记重击,迅速松弛,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你仿佛听见有什么模糊的噪音停止了。
那么,去你妈的。
你的王牌!你的心脏疯狂跳动。剧痛自你的上颚贯穿后脑,令你抽搐。视野开始模糊,窒息感升腾而起。那又何妨呢!你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已经无所谓了,全都。最后一刻,你看到五角星金色的反光闪亮在你的面前,令你想起某个遥远的午后,在湖岸的露台前,她美丽的笑颜和她手里装着冰水的晶莹杯子。你感到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留下,它没有来得及到达下巴。
雪景没有声音。
报告摘录:
……由于O5议会正确地决定使用SCP-2411,该次……现实入侵末日被成功化解……所有……入侵实体已确认被完全消灭。……全球性记忆删除措施已经……
SCP-2411已于……行动当日回收……确认导致了……其使用者,潜伏特工Pole的死亡……进一步确认了SCP-2411的性质。该物品已被……按照……协议运往……封存。……
为了表彰其……一系列忍辱负重的英勇行为为基金会乃至人类存亡做出的贡献,特工Pole被追授予基金会之星。特此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