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这是个梦。
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些曾经熟悉的装备,抬头看着面前这些曾经熟悉的队友。
老白还是一脸胡茬;老郑仍然是在任务前沉着脸嚼口香糖,一边嚼一边在便携电脑上嗒嗒嗒敲。
“他妈……”半句脏话被那过于年轻的声音给硬吓得噎回了喉咙。他下意识地摸脸,脸上没有那道长疤,也没有那些疤痕似的皱纹。仔细一看,老白的胡茬也并非是那种他在十二年间从黑一直看成的灰白。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干啥,睡昏头了?”老白盯着他,眼神带着一贯的锐利,与本该不复存在的年轻锐气。
“啊哈哈。”听着一个返老还童般的嗓音在自己喉咙里响起真的不很习惯,“没干啥,话说老白,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啥日子,10月31啊。”
“哪年啊?”
“你他妈,果然睡昏头了吧?”他背上挨了重重一下。
“2007年。”
“……”
毫无疑问这只是个梦。
夕阳躲进地平线上的一大片层云,提前下了班。仅隔一条街的购物广场在放着不知所谓的流行歌,咧着嘴的塑料南瓜边却是一行行中文写就的“万圣节特惠活动”。黑蓝色的天空下,三人正缩在一个角落里观察着人群。
他仍然愣在突如其来的场景变换中,呆看着目镜自动程序一个个扫描过视野里的人脸,结果显示没有一个匹配得上那个欲肉教徒。
他转向队友,老白的胡茬仍然粗黑,但老郑的左手小拇指已经不翼而飞。
目镜右上角的时间显示让他闭上了提问的嘴。
“10月31日 2010年”
这是个梦,毫无疑问。
星星被城市的光辉闪得直眨眼。万圣节活动的喧闹渐渐淡去,说到底它们本也不该在地球的这一端响起。在月光和灯光都难以顾及的地方,三人隐蔽着,握着打开保险的武器,等着那个屠了一条街的该死绿型。
他无言地看着老白右腿的机械外壳闪着金属光泽,慢慢回想起原本的那条腿下场如何。
那意味着现在至少是2013年。
毫无疑问这是个……
他正在小巷中疯跑,动用浑身肌肉来逃命。身后是哀嚎与怒吼的大合唱,身边是两个同样狼狈不堪飞奔着的队友。无数非常蹩脚的万圣节装饰从他眼前掠过。
然后他被一股力量猛地掀起来,在半空中被一条带着骨刺的附肢抽在脸上,旋转着落在一个张着大嘴的垃圾桶中。他从塑料袋、饮料瓶、烂水果与避孕套中猛地把头拔出来,鲜血模糊了视野,他一伸手,摸到了那条新生的旧伤疤。
温热的刺痛告诉他,现在正是2015年。
毫无疑问吗……
队长白易通,队员郑明,以及刘纹云——他。
在整个基金会中国分部的外勤特工中也算是传说般的,踏过无数人类和异常的尸体的,特殊攻击小队“删除键”,一共三人,现在都挤在昏暗动荡的车厢中。
说是三人,其实他很怀疑,到头来他们身上剩下的人类部分够不够凑得足一个人。
老白还是一脸胡茬;老郑仍然是在任务前沉着脸嚼口香糖,一边嚼一边在便携电脑上嗒嗒嗒敲。
但是胡茬已经灰白,而键盘的敲打声中也掺着金属手指的清脆。他又下意识摸脸,那道长疤凶险地划过他的右额头,在那周围尽是些疤痕般的皱纹。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干啥,睡昏头了?”老白盯着他,那眼神仅剩下锐利。
“啊哈哈。”他的声音回来了,平稳低沉,“没干啥,话说老白,今天什么日子?”
“啥日子,10月31啊。”
“哪年啊?”
“你他妈,果然睡昏头了吧?”他背上挨了重重一下。
“2016年!”
“……”
他记忆里闪过一些2016年的片段:两个背影一瞬间变成剔透的玻璃雕塑,然后正如所有玻璃会有的下场那般碎裂开来;一个人影悬浮在半空中,愉悦又讥讽地大笑;他把锚粗暴地塞进那张傲慢的嘴里,补上一拳杵掉那家伙大半牙齿,然后抵着对方的心脏打空弹夹。
他抬头想对两人说点什么,比如“干完这次咱们就退休吧”之类的屁话。
但是毫无疑问,这只是梦一场。
沉默被一声刹车打断,月光从逐渐滑开的厢式车门门缝中轻轻流入,在枪支检查的机械声中,他带鱼尾纹的眼角有点点闪光。
肯定是因为刚才老白锤得太重,他下定决心这么想,然后从准时响起的歌声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