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都太窄了,巷子都太窄了……
喀啦喀啦喀啦……
都太窄了都太窄了都太窄了
喀啦喀啦喀啦
太窄了太窄了太窄了
哐啷
太 窄 了
Anthony的肺里充斥着星火。他已经跑了整整十分钟,把这些星火推到了爆发的边缘,可既然身后还在哐啷作响,那说明眼下仍不是松懈的时候。镇子这一带的巷子就跟个迷宫似的,完全是在浪费能源。比起寻找出路估计还是马上停步当场去世要好受一点。
外套袖上的血已经凝固成深红色。他还不能放弃。都到这一步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他拐过又一个角落,把一个垃圾桶踢到身后,然后被几根破扫帚柄绊了一跤,他站起身。这条路一定得走得通。这条路一定得通往哪儿。
—咔嚓。
几英尺的后方,传来了金属被压扁的声音。那是单纯出于无聊而作出的迅猛又毫无理由的一压,在薄如纸的一小片上聚集了所有的力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刺耳的低鸣声,在混凝土的墙壁间回荡。如果Anthony凑近点听,他会听到不同寻常的东西——持续不断的声波间有着阵阵躁动。包含在其中的是打击乐,敲击声、刮擦声、尖啸声。它们互相碰撞,把夜晚的空气划出无数伤痕。他期望中音乐应遵循的一切,它们无一遵循;它们并不遵循任何规则。
他没敢回头确认那个垃圾桶的下场。不管那垃圾桶里有什么——不,想点别的,什么都行。
哐啷哐啷叮铃叮铃叮铃
那是他外套里揣着的饰物。它们伴随着脚步叮铃作响,如同在为咆哮的肾上腺素打着节拍。不知为何,他越是把注意集中在饰物的声响上,那哐啷声似乎就越发淡却。叮铃、叮铃、叮铃、叮铃。但愿这些东西没像外套那样被弄脏——
叮铃哐啷
哐啷
哐啷
哐啷
操。
踏下去的每一步都让他的脚灼痛不已。他的肌肉在呻吟。他肺里的星火已经彻底燃成了一片森林大火。Anthony不停地搜寻着出口的蛛丝马迹,出口就是解脱的明确界线,但每一次,回望他的只有同样的灰色墙壁。哐啷声越来越近,以高于以往的音调回响着。他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如果这巷子是死路一条……
给个机会,给个机会。
Anthony拼上了全力。他转向又一个拐角,
好嘞。
一辆摩托车就在几码远的地方停着——Mekhy倾尽所有改装出的Vespa,背后塞了一整套柴油火箭帆装。
他可以骑上它。他可以骑着它飞,他可以冲向天际,他可以横穿半个镇子飞回他的安全住处——那配有精神防护的高档公寓,把这场噩梦抛之脑后。他终于可以逃出去了,他终于
哐啷
一只被压扁的垃圾桶击中了他的脊背。他被撞向前方,脸摔进了路面。他的嘴边溢出一股红色的热流。
他用双手支起身体。惊恐万分。他伸出手臂,试图向前摸索,却发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片虚无。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哐啷声陷入了沉默;一切都陷入了沉默。
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背上。那是白噪音的触感,包含着如此多截然不同的感觉,以至于大脑只能将它的整体表达为麻木。更多感觉涌入,窜上,跳下。他意识到音乐已经停止——杳不可闻了,这是特意为他安排的。
他的躯干被无数只手包裹着,紧紧捆绑。在一段精心编排、深思熟虑的慢动作后,他被吊住
拉起
然后
翻过
身来。
他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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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使是抽象的。它是原始而无形的完美,它是自身混沌的本质。它不可视——只可闻。它亦不可闻——它是粗糙的黑色疤痕和刺痛的白色爪印,在和谐转至不谐时被刻下。麦克风全部炸裂,功放机统统报废,每一支管弦乐队都背离了它们的指挥;一切都是天使本身,天使本身又是一切。混沌像静止的瀑布一样内旋,在正中央扭转成十层锯齿状的光环。锯齿状的,喧闹的光环。
位列第十的噪之炽天使The 10th Seraph of Noise抓住了它的猎物。现在它要尽情地做它想做的一切。
▓▓▓▓▓▓▓▓▓▓▓纳▓▓▓▓▓▓▓▓▓▓粹▓▓▓▓▓▓▓▓▓▓▓
一只手臂降下,扼住Anthony的咽喉将他提起。打击乐重新响起,它们的力量随着令人目眩的连奏逐渐增强。
▓▓▓▓▓▓▓▓▓▓▓纳▓▓▓▓▓▓▓▓▓▓粹▓▓▓▓▓▓▓▓▓▓▓
他的身体越升越高。连巷壁也从视野中消失。
▓▓▓▓▓纳▓▓▓▓▓▓▓▓▓▓▓粹▓▓▓▓▓▓▓▓▓朋▓▓▓▓▓
令人生厌的噪音在搏动着。
▓▓▓▓纳▓▓▓▓▓▓▓粹▓▓▓▓▓▓朋▓▓▓▓▓▓死▓▓▓▓▓▓▓
光环咧嘴一笑。
▓▓▓▓纳▓▓▓▓▓▓▓粹▓▓▓▓▓▓朋▓▓▓▓▓▓死▓▓▓▓▓▓▓
▓▓▓▓纳▓▓▓▓▓▓▓粹▓▓▓▓▓▓朋▓▓▓▓▓▓死▓▓▓▓▓▓▓
▓▓▓▓纳▓▓▓▓▓▓▓粹▓▓▓▓▓▓朋▓▓▓▓▓▓死▓▓▓▓▓▓▓
几只手翻转过来,抓住Anthony的外套,伸入他的口袋,拿出了饰物。它们被挂在他身边那些静电的卷须上:数枚异性恋骄傲别针、几卷呼吁三波特兰纯化的海报、一些饰有万字符的眼罩、若干双重闪电标志徽章。一把沾着血迹的刀。
虽然天使没有眼睛,但Anthony能感觉到,他的直觉能感觉到,它在怒视着他。
饰物被捏得嘎吱作响。
▓▓▓▓▓▓▓纳粹▓▓朋克▓▓去▓▓死▓▓▓▓▓▓▓
感知分崩离析。世界在瞬间陷入了不谐,光环随着无止境地自行塌缩的舞台的乐声切入了他的听觉。过载的电路化为可以听闻的匕首,在他的神经元突触上划开狭长鲜红的伤口。他的大脑被发射进了噪Noise中然后——如同收尾的最后那一下鼓槌——天使消失不见。
Anthony砸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在路面上弹起又落下,肌肉没有丝毫行动的力气。那些饰物的残骸如雨点般洒落在他身边。他身后,那辆救星Vespa曾待着的地方,只剩一团浸透了柴油的废品。而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是空无一物的夜空。
Anthony静静地躺在路上,尿湿了裤子。
Isabelle手臂上的伤口依然醒目。药物虽然加速了血液的凝固,猩红的涓流却没能被止住,它们从她的ver皮肤中不断涌出,落向下方,溅在水槽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上。
行凶者刺得肯定比她ve想象的要深。看来,还是得用绷带包扎一下。
她轻轻地拍了拍手,水槽台面上的一卷天鹅绒向她飞了过来,围绕着伤口紧紧地缠了一圈。绒布内侧有稍小的凸起,像猫咪舔食牛奶一样舔舐着伤口。触感如此温柔。流血也有所减缓。
Isabelle关掉浴室的灯,走入公寓那狭窄的起居空间,然后让自己坠入床中。隔壁公寓的星际电视台正在转播小巷那边的情况,声音从墙的那头传了过来。有人在与负责处理暴力冲突事件的UIU特工通话——从声音判断,就是他下令让那些傀儡警察逮捕了每一个试图殴打纳粹份子的反示威人士。
特工说UIU会持续搜寻那个率先向光头党动手的人。
呵。
夜晚不是用来听那些马屁精说废话的。她将手伸向床头柜;或许那里能有一副没用过的耳塞,又或许其中一支蜡烛还能用来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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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声被搅乱了声场的感觉覆盖。
▓▓▓▓▓▓▓▓▓▓嗨▓▓▓▓亲爱的▓▓▓▓▓▓▓▓▓▓
“嘿。”
Akita的光环浮现,千万台调频收音机的柔和光芒照亮了房间。
▓▓▓▓伤▓▓口▓有愈合▓▓▓吗?▓▓▓
“没有。也许有。我也希望有。真好奇那家伙是不是往刀上涂了什么东西。”
Akita眉头紧锁。她将声音调低了一个八度。
▓我很▓抱歉▓
▓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感觉▓▓好受▓些▓▓▓我▓找到▓▓他了▓▓
“真的吗?”
▓▓▓我▓听见了▓▓他那些▓噪音▓▓▓
▓▓▓▓我▓跟踪了▓▓他▓▓▓▓
▓▓▓▓他▓▓▓再也▓▓烦不了▓▓任何▓▓▓人▓▓▓了▓▓▓▓
“噢,谢谢你……”
▓▓▓<3▓▓▓
Isabelle坐起身,把头埋进了枕头中。静电的手臂搂住她的后背,将她拥进了光环内。这感觉就像是吉他弦弯曲成了黑白色。她依偎地更近了一些。
“我……我希望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你明白吗?”
一只扬声器发出嘶嘶声以示理解。
“我本应该没有和那些混蛋动手的必要。我本应该在他们抵达他们的巷子前下手。我本不应该允许这个巷子存在。”她喘了一口气;缓慢、疲惫。“我还是希望,我可以不用管这些事情,只是做我自己。”
静电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胸膛。作为抽象概念的具现化,Akita的触感总是那么温暖。她说这是熵的副产物,诞下她的进程产生的副产物,随着她的鼓点迸发,笼罩周围的一切。而对于Isabelle来说,这就像是摇篮——柔软、舒适。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好吧……”
▓▓▓稳定▓▓▓不会▓▓▓▓▓▓长久▓▓▓
▓▓▓▓记录▓终会▓▓失效▓▓
▓▓▓▓文件▓终会▓▓▓损坏▓▓▓
▓每一个▓扬声器▓都有▓自己的▓极限▓▓▓而▓他们的▓已经▓离此▓不远▓
“可问题就在这里。”她蜷缩身子,感受着伤口的痛楚。“一切如常。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他们的暴行越来越频繁,我不知道我们该如何坚持下去,我……”
一只不存在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将她的思绪一扫而空。
▓▓干扰▓▓就▓▓要▓▓▓到▓▓▓来▓▓▓
▓他们▓太过▓放肆▓已经▓脱离了▓他们▓媒体的▓掌控▓范围▓
▓这已使▓他们的▓▓▓话语▓▓▓产生▓裂隙▓
▓▓当▓他们▓▓▓头上▓▓▓的▓▓保护▓消失▓▓▓不▓见▓
▓▓▓▓当▓他们▓窥探▓这▓最后▓一条▓隙间▓
▓▓它▓▓会▓▓▓把▓▓▓他们的▓
▓▓▓▓声▓▓▓▓
▓▓▓▓▓与▓▓▓▓▓
▓▓▓▓▓▓视▓▓▓▓▓▓
▓▓▓▓▓▓▓撕成▓▓▓▓▓▓▓
▓▓▓▓▓▓▓▓碎片▓▓▓▓▓▓▓▓
▓▓▓▓▓▓他们▓将▓再▓也▓无▓法▓言语▓▓▓▓▓▓
▓▓▓▓▓无法▓理▓解▓事物▓▓▓▓▓
▓▓▓▓且▓无▓法▓哭▓喊▓求▓助▓▓▓▓
▓▓▓他们▓再也▓无法▓嚎叫▓▓▓
▓▓直到▓▓
▓永远▓
▓我▓可以▓保▓证▓
▓<3▓
“谢谢你。”她微笑道。
▓▓▓▓▓我▓爱▓你▓▓▓▓▓
“我也爱你。”
Isabelle没入Akita的不谐中,身体裹着刺耳的噪音,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