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人生

我看向电梯门里自己金属质感的倒影。 我每天都同他见面,但不过是因为我的生活总是日复一日地被工作占据。那光滑的锃亮的钢铁门上映出我的样貌,唯一的光源在我的头顶投下苍白的光亮。我的面前是只通向两个地方的电梯,以及标示着上行与下行的单调按键。我的左侧是电梯门的一边,我的右侧则站着MacCarric博士。

他是基金会新进职工中的一个,刚刚开始协助035的研究工作,就我读到的材料而言,他简直就是个笨手笨脚的麻烦鬼。我还有其他五十几个混账东西都猜他压根活不过一个星期,甚至还在他的生死上下了赌注。我们清楚自己病得不轻。

我轻轻地拍击着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显得多少有些神采顺便暖暖身子,从电梯门的反射上留意到MacCarrick博士正在窥视着我的举动。

“……怎么了,MacCarric ?”

“没什么,Iceberg博士。”

“只是冰而已。”我期待着他能继续问下去,问问关于我体温的问题,但这从来没发生过。电梯门总是抢在他能出声前开启,然后我们再被安保人员领向各自的办公地点。我迈进窄小的电梯间,只是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便目送他乘向相反的方向。我有点后悔没和他多说上几句,但已经来不及了。

下行的过程比平常更为漫长,但或许是有人随行的缘故。别和那些你在他身上下了注的人们过于亲近。这样做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已经刷过了准行卡,所以这里例行公事的催促和匆忙不过成了摆设。比起这个,我深知隐蔽在角落的那些探头正在监视我的举动,确认我的身份。面部扫描,虹膜认证,它们观察着你呈露出的一切特征。只要有一项出了差错,安保部队很快就会锁定你,开始行动。我曾亲眼见过他们是怎样履行职责的。还好,不是对我,但只是暂时还没。他们的处理方式非常有效率,非常非常有效率。想来那些叛乱分子必须要掌握整容技术了。

我向前走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相当精美的接待用办公桌。我不知道这是为谁准备的,因为我们从来不接待来客,但似乎每个site都会有一张。或许这是种传统吧,又或许是种年代久远的遗迹。此刻Break正坐在那张桌前敲击着键盘。

我从没搞懂过她的代号究竟是什么意思,用石头破坏闯入者?破坏手指?我不清楚。不过有着意义不明代号的家伙在这里比比皆是。Djoric ?那什么东西?Bright也是。好吧,不管怎样,这种事情好像也无所谓。真正有意义的,却是……

“你好啊,Break 。”我放出魅力四射的微笑必杀,放下公文包,倚靠在她的桌子上。

她回答之前先叹了口气,没有从电脑上移开视线。“你好,Iceberg 博士。”

“亲爱的,今天过得如何?”

“挺好的。你一定要做这种事吗?”

“做什么,Breaky ?”我用这个昵称叫她,她可喜欢了。

“别那么喊我。”

“哦,别这么说嘛。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她就是喜欢。

“我想知道你这个星期哪天有空,比如说,呃,星期五?”

“没有。”

“好啦,听着。”我主动出击。“或许我们可以……”

“不要。”她断然答道。“请容我婉拒,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约会的。直到永远都不会,Berg 。”

呃。我讨厌她叫我Berg 。

她终于把视线移开屏幕,自下而上地看我,面无表情。但我懂得她正掩饰着内心对我炽烈的情愫。

“干你活去。”

“是是是,好啦好啦……那下周再说吧。”我那魅力四射的笑容迅速变得沉重而僵硬,只好拾起我的公文包,转身踏入通往建筑东翼的管理走廊。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她咕哝的那句“想都别想”被我听在耳中。一清二楚。实话说,我有时会怀疑自己简直就像Clef 一样讨女性厌恶,但我总是说服自己其实没那么糟。但愿吧。我不太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但我断言迟早有一天她会投入我的怀抱。

我的办公室尚位于基地深处。好吧,还得庆幸他们在这里给了我个安身之所。毕竟我每周都困在这里埋首处理工作,无怪乎办公室比起附近的员工宿舍对我来说更像家一样的地方。幸亏休息室就在我的步行范围内,作为长达一周的漫长工作的启动仪式,在星期一索性放松一回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动身踏入惊人的整洁的走廊。我总是讶异于这里打扫的是那样干净,毕竟我从没见过任何清洁工。要么是他们总在无人留意的奇怪时间段行动,要么就是秘密的扫地机器人大军完成了这项工作。

毫无疑问,我和一票的研究员擦肩而过了。我们这儿大概得有成吨的研究员,但不是所有人我都认识。幸运儿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儿了,至于倒霉的那些呢?赌金是50美元。是的,没错。我知道自己已经扭曲了。但发起这些赌约的人,也正是那个替他们的家庭背景编造谎言的人。啧!他把十分之一的赌金充作手续费塞进口袋,再告诉他们是好心的仙鹤叼来的或者从一颗豌豆里面蹦出来的。而那些前车之鉴是怎样消失或干脆被抹去了存在,他们永远没机会知道。但在连个尸体都没有的情况下编出理由确实不太容易,你不得不佩服那男人。

途经那些一级或二级员工的办公室,我沿着走廊前进。一扇扇门上的铭牌闪闪发亮,标识着他们可爱的平凡的姓名,这些幸运儿只会接手些Safe级,顶多是Euclid。肯定很幸福。路过它们,我左转进入最低安保等级的区域,在那里收容着一些Safe级SCP。那群守卫都认识我,只有新来的小子会在我走过时绷紧神经。他们最终都会习惯的,只要他们能活到那时候。

终于到休息室了。松饼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标志性的声音接踵而至。是她。她肯定给每个人都带了一份松饼,只要我没那么不走运……

我走近角落,她就坐在那。Agatha Rights 。抱歉,是Agatha Rights博士。五尺四的身高,为爱而生的女人,魅惑又多情。该死的。她正拿着托盘吃掉最后一块松饼,该死的。好啦,款待没了。但或许我可以讨到点别的。
“嗨,嗨,你好啊Rights。”再来一发魅力四射的微笑必杀。来周旋吧。
她转过身来向我微笑,就像平常一样显得十分愉快。她在这里显得像个异类,不知怎么做到了避免被基金会那冰冷的暗面侵蚀心智。我不是说她迟钝或者不擅长应付事情,她反而简直……对待员工有着慈母般的温柔。

“嗨,Berg!来份松饼吗?”这个讨厌的昵称为什么散播得如此之快?

“那不是最后一份吗?”我说。

她看看手中的松饼,再看看托盘,又看看我。

“……大概吧。”

“那就算了。但麻烦你做点饼干带来,我想吃。”我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啊,没问题。”她把空盘放回架子上,明天她会再带新的回来的。

“那个……有什么烦人的文书工作需要我帮忙吗?”能帮她做点什么好像挺不错的。那会在我陷入自己的操劳之前成为一段愉快的时光。

“哦,暂时没有,亲爱的。我自己能处理好。是这样的,管理层正逼迫我哪怕一次提交我独力完成的报告,否则就把我调回130,给我的计划添了点小麻烦。”

“哦,好吧,真是糟透了。呃,那个什么,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到我办公室找我。还记得我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嗯,相信我,我记得。”她微笑道。“如果我做了点曲奇饼干,你想要什么口味的?虽说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啦。”

得分。

“双色巧克力甜饼。我最喜欢了。”

她露齿而笑。“我也喜欢。”

“过会儿见,甜心。”

她挥手道别。我向咖啡壶走去。我绝不情愿见她离开,但仍不完全清楚她为什么还能继续在这里做研究。有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她吧,要不然她早就被处决了。也许管理层得在我们之中留下几个心灵柔软的存在来保存我们精神相对正常。只是也许。

走几步就能回到我的办公室,一路上我都在用聚乙烯塑料杯啜饮咖啡。我掏出我的门卡,留意到有人把我门牌上“Iceberg”的“Ice”盖起来了。我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把它抹掉,但这不起作用。看来我得提交一份私人请求,但他们对处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只会告诉我“早晚的事”。

门旁的文件堆成了小山。又一轮同的文书泥沼的死斗,日日如此。嘛,相对而言在这里已经算是很安全的工作了,只要收件箱里没有什么审判在等着我。……

我晃了晃鼠标将电脑唤醒。邮箱里只有两封未读邮件,一份是昨天晚上发来的,另一份……搞什么,十五分钟前?点开它,在看到那个编号的时候感到一阵恐惧扼住我的咽喉。035。事故中丧生的人员包括两个D级,还有……

“好耶!”

看见MacCarric 的名字,瞬间爬上我唇角的欢欣即刻被一股升腾自胃底翻搅腑脏的恶心冲蚀殆尽。该死。我本不该向他点头致意的,我想,……那记忆残忍的余味已经过于鲜明。我叹了口气,有好一会儿闭上了眼睛,接着拿起那堆文件最顶上的一件,翻开它,开始处理数据。

我不禁期待起明天Rights为我准备的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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