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三岁的时候患上梦游症,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她每夜都在漆黑的走廊上迂回,任凭微风拂过吹过她的衣领。她闭着眼走过了她和他的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残存着她冰凉的脚趾的气息,那是一种很腥的味道,这味道就如同死去三十年肿胀如阉牛肾脏的老鼠。每当她在乌黑的屋子中辗转反侧时,他还未睡去,颤巍巍地侧身在床的一侧,那时他的脑海中几乎只有她,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颓废,他只是想让她过好点,在每一次想要和她断绝关系的时候都不敢说出来,只是被柔软被褥裹着躲在一边,倾听她啪嗒啪嗒的脚步以及走路时带动的风所发出来的呼呼声。
他准时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时,她大概也已经踏着脚步路过,他想让她在走过房间时悄然推开黑木制的厚重房门,在床上扑倒他,可是他从未如愿,她每当走到尽头时,都顺着风向转头,如梦醒着般越过了这扇门径直向远方走去,回到她穿上鞋的那个房间,在第一次回去时她还会因为找不到他而焦虑,可是逐渐她就习惯于这一个小时没有他的时光,因为在这个永远是冬季的城市,一片一片的雪堆积在窗台,在沉积多年的水渍上逐渐凝成透明的冰,黄色的灯在这时逐渐扩散到四周,夹杂着雪的碎片不断从因为常年没关而逐渐关不上的窗户涌进来,他在与她同居的三千二百五十一个夜晚没有一次知道她在这时会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因为在这时他仍然满怀信心的等待她的到来,浑然不知她早已躺在没有他的床上,在等待着他归来的夜晚睡着。
他一般在后半夜回到她所在的房间,那时门上结着一层薄冰,推开门时便会发出一整咔擦咔擦声,不过他足够小心,在门刚刚被推开一个缝是就将手伸进去,一点一点的把冰撕开,从门缝中拿出来,向远方扔去。冰在那时会飞过三间房间,不过在听到冰碎裂到地上的啪啪声之前,他就会踏着根本听不见的脚步走入她的房间,随后扑到床上,脱掉外衣。而她在那时早已睡着,睡得很沉,在浸染冰冷的床上,她自然而然的滚到他的那一侧,他也没有把她推开,不过他仍然在想怎么拒绝她,因为这一栋他所想要的房子就几乎花光了他与她几乎所有的钱,他从买下房子的第一个夜晚就注意到了,自己根本不能让她过得好。
在每一个早上,她睁开眼时,目光透过泛着光晕的棕色窗柩,然后再向外看见三年前就已经在死而直到现在也仍然正在死去的两只棕黄色冰雕鸟,那鸟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光在那时从天上落下,经过冰晶的折射在床头落下三片七彩光亮,床头每一次都没有他,她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在三千二百五十个清晨,她都没有去找他,而是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她很确定他爱自己,可是他怎么还他妈的不接受她啊。
那时他正拿着检测阿吉巴辐射的仪器,状如睾丸的数十颗眼球不断从上面带着黏糊糊的分泌物下坠,散发着一种老旧的房子重重叠叠生长的真菌的气味,他在清晨以及将要持续三个星期的日子里都需要举着这玩意在这个叫做瓦尔德拉谜的城市中兜兜转转,传说这座如梦般的城会在如烟云般翻腾的极光中覆灭,像是一个雪景球一般在坠入地上的一刻轰然碎裂,他并不是想要做什么拯救着一座城,他只是想在那群基金会疯子到来然后一铲子一铲子把这座城夷为平地之前带着她匆匆向远方逃去,但在那之前,他还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这座城,这座永远下着雪的城在一夜间出现在这里,像是一个雪景球一般,北风不断将地面上苍白的雪带到天上,在楼道间奔涌,漫过人们在疯狂的夜晚诞下的三万个独属于这座车的婴儿,也漫过二层楼窗户上的一大片冰,随后漫过所有婴儿的时间,那群婴儿在一夜间长大,和正常人没有一点的差别。
他知道,这座城只是一个梦,如薄雾般轻飘虚幻的梦,因为她曾指着一个根本没有的房子和他说,“我在之前听说那栋,就是那栋覆盖着最厚的冰的那栋,里面有一个魔法师,就是他让这地中海周围下起了大雪,气温降到零下10度。”可是他根本看不见那座楼,在他的眼里,那是一颗湿漉漉的树,在下雪后变得极绿,一簇一簇的叶子在低温下结了一层和叶子一模一样脉络的冰。于是他只能随后附和,并且想象着她所在的城市的那栋棕黄的房子,捏着下巴,随后摸了摸头发。
“啊,大魔法师就住这种地方啊,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哪个孤寡老人住的地方,我倒不是很喜欢。”
“你他妈的审美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她一只手抱胸,手指在空气中比划,“明明就很好看啊,即便是在这座没有历史的城市中都能带着古老的气息,我很喜欢。”
他也知道,她不能看见从走廊往后的三个房间,一个是厕所,一个是阳台,还有一个是他本来想要给她准备的卧室,他曾向自己承诺,等到她梦游转过这个房间随后推门而入时就对她说喜欢她,可是她根本看不见这扇门,她悄然绕过房门,在冰冷的地上徘徊,他裹着被褥背对着门,门关的很严,从窗户飘进来的雪日夜堆积,在地板上堆起脚踝深的雪,床垫上没有雪,被被褥保护得很好,但湿漉漉的,被整夜的寒气侵袭得冰凉,有的地方结成了肿块的冰,每当极昼出现时光都会把纸质的劣质屋顶烧出一个大洞。不过极昼要在每十二年出现的极光之后,而在那之后这座城市早就在翻腾着滚滚而来的极光中一点一点被融化了。
床沿上覆盖了一层冰,冷白色的阳光透过独属于他那边的窗户射到床上,不过那时她正躺在湿透了的床上,后背早已被融化的雪浸湿,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醒。直到三个小时后,她才缓缓醒来,面对闪着火光的车辆,面对针叶丛中映出的斑驳车灯红光,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在那时想到了自己的第一次还没有交给他,也想到了该怎么处置这栋依他的性子买下的房子。
冒着火光,浓烟滚滚的正午,还在下雪,他的车如疯了一般一头扎进一家他们常去的花店,如同火灾般燃起巨火,火势蔓延到一整个花店。花店是独栋的,雪堆到旁边,刚好形成一个圆圈,不知道为什么,雪地上本来繁杂而浓密的脚印逐渐减少。在她透过窗户看见他的车时,火灾已经在大雪中把花店烧了一半,那时警车刚好“哔-卟-哔-卟—-”的转着红蓝灯到来,他们拿着黄色的塑胶胶带封锁了现场,把在雪天燃烧的花店围得水泄不通,隔绝里面的和外面的氧气,他们在看见被燃烧殆尽的横梁后就引爆了汽车的汽油箱,她匆忙的下到楼下时汽车已经在如烟火般绚烂的爆炸中四散了。咣当一声,车牌蕴含着爆炸的火星飞到她的身后,裹挟着浓烟的皱襞如被巨人扔出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随后在她身后红砖和水泥交错的墙上啪的一声变成飞溅四周的肉泥,在她回过神后,肉块覆了一层厚雪,肉烧糊的气味被雪掩埋,但即便如此,她仍然知道这是他的手,连手的状貌都没有的陪伴她三千二百五十个夜晚的手。
她叫嚷着向火种踉跄跑去,最终被第三圈黄色胶布绊倒,脸被吓得苍白,手不断向前伸展,身体不断向前蠕动,那时几个穿蓝色警服的警察还没走,他们倚在警车上,手拿着一根烟,借着被冬风吹拂的火点燃手中的烟,他们嬉笑打闹,看着她如蛆虫一般蠕过第三道警戒线,撕开第二道警戒线,由于尸体被警戒线缠住了,只有她的手伸过第一道警戒线,她的手掌被风中飞舞的火烧伤,烧出了一个漆黑的疤痕,那时警察才注意到了她,摆着两只手,蹲下挽着他的手,把她拉到后面。
“女士,前面是火堆。”
不过他在那时并没有死去,而是蹲在她所不能看见的房间的墙角,他拿着一台手机,不断翻找着电话表,不过直到他等待十分钟后,仍然没有人拨打他的电话。于是他抽出一叠刀片,把床单裁成方方正正两块,一块上写上了,“我死后,我将会在三个小时内打电话给这台手机,接了后就去自杀,如果我没有打,那就把我的头泡在福尔马林里,等到极光出现的那天把它拿出来,至少能来最后一次烛光晚餐。”墨水是蓝色的,笔尖沾上了一大堆墨水,在桌子上四散开来,他伸出手,把另一块床单裁成长长的三十二块布条,踮起脚把它系在被极昼烧穿的房顶上,可是房顶太薄,在他想要一股气闭眼的时候,塌了。
他倒在房间的最左侧,即便摔得很重,但还是没有死,反而是在那时电话响了,四处飘着的灰遮掩着光线,雪不住的从天顶上的大洞飘下来,他确认了那群基金会杂种说的是真的,灰暗的角落那群基金会杂种透着那层隔着小岛的海和外面的誓言被他彻彻底底的听个彻底。他将手机抬起,托到耳旁,用耳垂点开通话。
“外边怎么样。”
“很好,阳光很明媚,没有雪,倒怪不适应的,不过很舒服。你要把她也送来吧。”
电话中传来咚咚的撞门声,传来房屋摇摇欲坠的擦擦声,还有与他完全一样的声音,嘈杂的背景让他为了那句话想了半分钟,随后摸了摸耳垂,挠了挠头。“嗯,她大概会在极光前来,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一天后的极光。”他停顿了一下,坐到盖了一层由房顶塌落而洒下的雪与灰的被褥上,“你是我吧,虽然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但你在她到之后也对她好点吧,我过去根本没有什么用,她只能和现在一样,过得和现在一样。”
“当然不会,你必须得知道,即便我是你,但我也不完全和你一样,她是你的永远只能是你的,我他妈不想做得像个爱情故事里的黄毛。”在那时他发现打门声更重了,但是外面的他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最后,别他妈的像个傻逼一样一出来就四处说我住在地中海中间的雪城中几十年。”那时他在照射着烟灰弥漫的光中听见了“闪电,闪电”叫的基金会面包车声响,听到了独属于地中海中的“哀嚎,哀嚎‘叫的船鸣,也听到了门被撞开的巨响以及房屋倒下的轰鸣,于是电话只在那时发出一阵冗长的滴,他甚至没来得及说,“操你妈的杂种基金会。”
她在那时被警察沿着黑色的光滑石板路拖到密密的森林,那时她已经睡着,在弥漫着如海啸般的独属于悲伤的炎热中睡着,很祥和,她被抛到森林最里边的中央,穿蓝色警服的警察在把她抛到树下凝了一层霜的土地上,很空,四周没有一个脚印。在那时,她因为悲伤溺死在了森林中,死持续了三十三分钟零二十一秒,在那之后她才拖动她那因为睡眠而越发沉重的身躯。只有被树遮盖着的地上没有雪,散发出一股土腥味。
在森林中不时有哗啦一声,雪压垮了弥漫着苍绿的树,压垮了地上重重叠叠的雪,压的很细密,她走到上面时发出极沉闷的“嗒嗒”声,步子迈的很小。三十二分三十二秒后才让嗒嗒声变成更为清脆的啪嗒声,那时雪地上有了道细碎的脚印,她在覆着一层冰的海面上行走,直到撞到城市的尽头才到下,瘫倒在根本看不见的厚膜上,倚着厚膜,枕着手臂睡着了。
在那时,她梦见了他,他正倚在她的身上,躺在她的大腿上,抚摸着她的身体。而她躺在床上,床是很冰的,上面摆放了整整齐齐三个雨伞,那是上好的,房顶破了一个洞,于是她就撑起雨伞,不过那时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仍然安静的躺在她的腿上,远方有极光,不断闪烁变换着身位,她则俯下头,抽出大腿,躺在他的身上,看着落下极光的天空,随口说出。
“你他妈真的是爱我的吧,是真的吧。”
“当然啊,我爱你,这当然是不争的事实。”他在这时转过头来,握住了她的手,她也在这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握着他的脑袋。
“那你为什么他妈的每次都没有说我爱你,我他妈的要你对着我的脸说,我,爱,你。”
不过在那时他在她的梦里起身下床,手向后做了一个v手势,“要什么水果吗,我帮你买,草莓新进了一批,还有西瓜。”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随后向后仰倒在床上,“你想吃的话自己去买就行了,反正我不想吃。”
他向外面望了望,“那我就出去了,不买水果。”
在他推开黑木制的木门的时候,她也出去了,她看见他的车与她去往同一个地方,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悄悄地跟着他的车,跟着,车直往前去,一直到街道的底端,那在城市刚刚建立之时是高等人的聚集地,可是在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极光毁灭的消息出来后,高等人都躲到家中去了,用枕头裹住大脑,尽头听说有一家水果店。
她买来水果到家时已经下午了,她跟着他跟踪了一整个上午,最终在某个街道丢失踪迹,直到到家时才在不远处才重新发现他的踪迹,他在那时脚被冰块黏住了,于是她慌忙地写了张带着“如果吃了水果就对我说我爱你”的纸条就冲过去,字写得很丑,歪歪扭扭的如同崎岖的地板一般。她用手使冰块融化,然后站起来,看着他。
“傻逼你快去帮我拿东西,放在门口了。”
“好的,你顺便也帮我拿拿后面的东西吧,在尾箱,不重。”他站起身,径直向里面走去。她也向后走,车尾箱里有水果,顺手拿起来帮他试吃了几个,挥着水果,“你买的东西很好吃,我帮你试毒了,快夸我。”
“操你妈,我也帮你吃点,傻逼。”
在那之后她就醒来了,翻身寻找着自己周围的人,可是直到醒来三十秒后才发现自己不是身处房子内,而是属下。已经很晚了,她因为身下的湿热黏滑的粪便醒来,是的,亲爱的,她拉了,在渗透无尽悲伤的睡眠中,粪便从肛门脱出,可是这团粪便很快便被寒风冻成了肿块,她在那时看见基金会的船向这开来,在水上划出一道道涟漪,周围很暗,可是船的指向灯很亮。船开得很生疏,摇摇晃晃随水飘动一个小时才完整的停靠在看不见的薄膜旁,她顺着远方传来的涟漪发现了他们,他们穿着蓝色玫瑰花纹的寸衫,胸口别了一个基金会标志。他们在这个无风的只听得到海浪哗啦哗啦声的夜晚没有发现她,于是互相手搭肩,围在只点了一根忽明忽暗的蜡烛的白橡木桌子旁。
这群人指着这座城,指着这片薄膜,将这座城比喻成故作贞洁的妓女,就等着基金会用基朗弩斯长枪,带着现实稳定矛的炮火轰开这座城透明的处女膜。他们指着,比划着岛中的城市,他们哄笑着嘶吼,这座城他妈的再死一个人就到了终结,他们说着随手架起大炮,指着乌云说,在那个人出来之后,就往那打,处女膜就会逐渐消散,那时我们直接率领着基金会三十八艘舰队直灌这座城的内部,将浓稠的火焰灌注到这座城的每一处。
她没有听到最后,仅仅是随口骂了一句,操你妈的傻逼基金会,就匆匆走了。在那之后,她忽然想到他他妈的已经出去了,甚至没有告诉她。她自言自语,自己必须把他找回来,于是她在下着细密白雪的日子中,买了三根麻绳,三片止痛剂,以及三把油木制的椅子,很亮,上面放了她刚刚从残垣断壁中挖出的他的上半身。
在她就着一口他早上做的浓汤吃下三片止痛剂后,她踩着堆积了近乎数千个日子的雪,手握着拳,放在窗柩上,向下着雪的外面大吼,“操他妈的,出去不带我,你他妈的怎么就这样像一个傻逼一样走了,为什么不早点死。”
雪下得更大了,他颤抖着裹着潮湿凝成一块的被子,屈身在床不下雪的一侧。耐寒真菌交错生长在他身体的每一寸,散发着颓唐气息的孢子影影绰绰的照映着窗外的霓虹灯,霓虹灯反转变换,风涌在街道间,漫过树梢,飘过窗户,他将她说的做的听得一清二楚,雪不断逼仄着他的身形,于是他只能扭曲身形,不断向床下挤。
椅子的动静很大,她的脚在堆积成冰的雪中发出细碎的“啪啪”声,雪地上细密的全是脚步,但仍然很空。裹挟着寒气的风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水汽味。啪啪声很密,在走廊间徘徊,很显然,他不可能有勇气挂上绳结打了三圈的脖套。而他就静静的躺着,等着很显然没有勇气的她戴上脖套,有时会从两天没有打开,冰已经封上的柜子中抽出一本带着红色的桃心的本子。
他在她的眼中患上精神分裂已经三个月了,他几乎每一天上午,光刚刚从窗中反射进来时都会拿来这本本子,用上好的蓝色油墨写下她看不懂的暗语,那是他想要告诉自己的事。她不知道下午见到的他究竟是哪一个,只是遵循着他告诉自己要做的事,她每天都会在雪在本子上积起三指厚时扫开雪,用极为方正的字抄下他的一笔一划,每一句后面都加了一个更为方正的爱你,他叫她在他下午看完字迹之后就烧掉,可是她无一例外地保存好了,夹在本子后面几页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
与此同时,她发现他同时分居两处,她见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可在那之后他又出现在门口,把伞放在鞋柜旁,脱去鞋子。她也见过他正在床的一侧,那时还没睡着,目光斜斜的射向她,正准备随着梦的轨迹从后刚好搂住她,可这是厕所传来一阵长而密的咕咚声。
她曾用举着这个本子,大肆宣扬这个本子就是他们爱情的象征,在他倚着冰凉的床,手撑着床垫的日子里,他像一个懦夫一样居身在墙角,那时床已经落满了雪,几乎已经不能待在床上了。他在他写的每一句话后都写了一个爱你,随后就光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行走,打开已经有一层冰的门,一脚跨入湿漉漉的空气中。
“妈的!”她扔出了他的肢体,往后跳了一步,随手擦干眼泪,肢体还残存着些许体温,“你他妈不是死了吗,别这么阴魂不散,要不然我他妈不去你的墓前送花了。”
“操你妈,什么时候说我死了,真他妈离谱,要是我死了,你他妈真得上吊是吧。”
“傻逼,我什么时候想要上吊了,你他妈精神病什么时候严重到出现幻觉了。”她在这时起身,扑到他的怀中,借着他的衣服擦干眼泪,随后指着椅子和绳子,“那他妈的就只是写幻觉,你只能比我先死,要不然就你这懦夫样,你他妈不去上吊我都觉得你不是你。”
她踢了踢椅子,椅子和绳子顺着冰块滑向床底,完全看不到了。
他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提我死之类的事了吧,如果硬要选一个死法的话,你会选什么啊。“他说得很轻松,用手枕着头,转了个身,看向窗外。
“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啊。”
“傻逼,你不会忘了这座城还只有一天吧,反正都得死,选个华丽一点的吧,像是吊死在国会大厅,等那些议员全部就位之后爆炸溅他们一身。”
“如果是我的话,”她扒在他的背上,悄悄凑到他的耳边,“大概就是我吃着点着催情蜡烛的晚餐,突然被人用刀捅入肋骨,很酷欸,还有你呢。”
那时他把灯关上了,依着雪堆的厚度坐在她所知的窗前,指着床下的车,“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想要在最后一天被车撞死,撕裂掉半边身子,一半住在城里,另一半随着车驰向远方。”
他睡着是在三个小时后,那时他们躺在床上,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床头柜上摆着一本本子,不过已经湿透了,黏糊糊的。他们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而他很早就出去了,她还在床上,她这一晚彻夜未眠,她要在最后一天杀死他。她知道,预言绝对是对的,说是还有两天就还有两天,在这其中绝对不会有人死去,基金会也不会挥舞着长枪横扫这座城市,可是,她不确定是不是他在那天最先死,她害怕在凌晨的时候某个老人突然猝死,也害怕在他被车撞死苟延残喘之时,另一个人先他一步死去。于是她在那时把房子卖掉了,在经过他的同意后,那人两天后正式入住。
她靠着这笔钱买了一辆车,叫着一群人在城市中晃悠,他们如同北风一般蔓延过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很庆幸,他们甚至没有找到医院里面有任何一个人,她摆好车的位置,对着窗户中溢出来的光,她设计好了自己应该坐在哪个位置,确保车不会一下子就把她砸死,她计算好了溅出的玻璃碎片,计算好了车该如何冲破房子。她甚至给他挑了一片根本不会用到的墓地,甚至在那提前放好了用不完的钱买的花,买的是最名贵的,不过不过半日,就覆上了一层雪。
他分得了买房子的一半钱,在之前,他只付了这些钱的三分之一。他仍然记得他那时问她为什么要付那么多,可是她只回答了因为爱情,所以他知道,一定要送她出去。他从她出去之后就买来催情用的蜡烛,买来上好的土耳其桌布,将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毯铺遍了整个屋子,蜡烛烟飘到整个房间,那时外面的她也闻到了那股香味,眼神透过窗户直向内部,比划着什么,他看到了她,可是丝毫没有怀疑他是会想杀他的。他预定好这座城最好的饭菜,在十一点钟准时送回到他的房子中,在他去买的时候,预定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以后,他对店员说了很多,可是店员都没有答应,直到他说,“两倍价钱。”
饭菜送来的很准时,那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在十一点五十时醒来,不过她要先意识到饭菜到来,于是翻身下床,那时他还在留恋她的气味,爬到她的那边,头俯在床上。她没穿鞋子,脚被冻得冰凉,而外面很冷,以至于饭在送到时已经凉了,餐盘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霜。盘子已经被放在鞋柜上五十分钟之久,散发出一股古旧的味道。
“操你妈,别去端盘子啊。”他急忙跑过来,把盘子接住,“我去就好了,你走太慢了,时间不多了啊。”
“没事的啦,我还可以跑起来的,只要你说一声,我就嗖得一下,飞到桌前了。”她摸了摸他的头,抢过餐盘,向餐桌走去,开启了暖气,而他就一直在她身后点着催情蜡烛,火是蓝色的,很冷。她走得很不稳,但是很快。
他点完蜡烛后抢在她前坐到座位上,看着她,倚在玻璃上,“别这么莽撞啊,会摔倒的,都说了让我来拿,小心摔倒,冰水溅到身上,会很冷的。”
不过她也并没有将汤撒到四周,完完整整的端到了桌子上,随后就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你是爱我的,对吗。应该是的吧。”
而他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指着外面的极光,“极光很好看,不是吗。”
“操你妈,快点正面回应我啊,”她把他的肩膀握的很紧,“再不快点就没有时间了,快说。”
“我,”他挠了挠头,这个字显得非常长,“爱,我…..噗哈哈哈。”
“操你妈的,别开玩笑了,快说,不然我就死不瞑目了。”
“好了好了,”他抽起桌布中的刀,“快到最后了,得开始说了,我…..”
那时汽车撞碎玻璃,撞烂红木制的桌子,撕裂他的身体,刀向外飞出,插入她的胸膛,溅起一缕一缕的血花。他的身体被竖直撕成两半,从中可以依稀看见他的快要流出来的内脏,可以看见他黏糊糊的肠子以及向下落的眼球,像是橡皮泥一般飞溅四周。
基金会在捅破膜后对这座城进行搜查,他们在那座破了一个大洞的房子中找到了最后一个死的人,那时这座城已经是夏天了,尸体腐烂发霉,据他们所说,死者是一个男性,那个男性身边又一大摊血迹,血迹延申到一间不大的房间内,那是个女人,她的胸口被插上了一把刀,正准备翻开一本印着桃心得小册子时彻底死亡。男性死者的身体被车撞掉了一半,面貌不清,基金会人员用小册子推断出了男性的大体面貌,制成通缉令,贴到二十多个城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