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roduction
2012年2月17日晚,隶属于基金会历史部-异常年代学部的检查员卡斯特·埃文斯Caster Evens接收到了一则诡异的加密委派信。委派任务直接由管理员办公室下发,但是加密暗码的逻辑结构却与此前的所有任务不同。在历史部下属信息安全部门破解了委派单后,发现其中有多个无法溯源、不可理解的职能描述与指令代号。在委派单中,管理员办公室多处提到了特殊英文代码,以及代号意义不明的部队番号。同时,该电子信件中提到了一个坐标,在经过基金会定位后,确认为埃及东部沙漠中的一处。
1987年12月28日,基金会空勤组的两位人员麦瑞克·密库里科和培基·兰姆,在运送一只ESE粒子异常的犬类动物时遭遇了敌对虹型人员攻击,其所在的直升机坠毁于该坐标处。麦瑞克·密库里科当场死亡,而培基·兰姆随后被该虹型人员以异常精神扭曲手段杀死。尽管在后续的被定义为“正义复仇”的子事件中,该虹型人员与其所属组织已尽数被基金会合作虹型杀死与捣毁,但此坠机事件档案SPW-I-KS仍作为绝对机密分级,且为基金会敲响了物品与人员运输条例中的隐患警钟。
而作为三级检查员的埃文斯,是绝没有可能在时下被允许告知SPW-I-KS的所有内容的。故基金会历史部部长立刻将此时通报给了监督者办公室以要求明确核实该委派通知来源和目的,同时与潜在威胁特殊响应部联合行动,派遣相应小队前往该沙漠坐标处查探详情。
在部队向地点进发时,他们将该密函进行了封档留存,删去了原邮件的传输路径,同时掩盖了那个无从知晓含义的“O5”字样。
Chapter Ⅰ
行动代号:午夜爱抚Touch In The Night
萨利赫·阿莱Saleh Alei站在荒芜的原野上,这里没有洋白落雪,没有软糯细雨,只是一片槁木死灰。苦瘦的野骆驼爬上远处的矮破,干瘪的驼峰逐渐消亡在阿莱的眼中。他用劲握住手里的枪,握把的螺纹嵌入掌心。
25年前的那场事故发生前,他每天都会和父母一起去开罗的市区收人们丢弃的私人垃圾以及周边街道上的公共垃圾。父亲从集会上租了一辆小货车,它又老又丑,绿色的铁皮漆面脆弱斑驳,一开动起来,发动机就会发出吵闹酸牙的轰鸣。但阿莱很喜欢那辆车,它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童年回忆。废纸、玻璃罐、果皮、塑料桶、几乎掉光了布的拖把······不管什么垃圾父亲都会照单全收,偶尔收到一些漂亮的东西,诸如旧地毯,只有一个缺口的陶瓷碗等,母亲就会让父亲把它们留下来。
他们收垃圾几乎是不求取他人钱财的,反正没人收的话,那些市民最终也会把它们丢弃到路上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所以父亲自有一套办法,他每次都会把碎玻璃和塑料片挑选出来单独打包,而阿莱则在他的吩咐下挑选出剩下的瓶瓶罐罐,它们会被另外存放,如果合适则能拿来给母亲。阿莱的母亲手很轻巧,他很喜欢看母亲做手工活,轻盈的手指如贝努鸟般在针线之间穿梭,仿佛只需片刻,原本老旧的花瓶就成了焕然一新的艺术品。父亲早已趁着这些档口把腐败的、人不能食食物整理出来,挑挑拣拣卖给农人做猪饲料,而母亲的艺术品往往也能在市面上卖个心仪的价钱。
童年的一切尽管艰苦,但于阿莱而言是多么的美好,是他淳朴的心灵里广阔而幸福的蓝图。
而这蓝图在一次开罗解放广场旁的一条人行街道上,被一场恶性车祸撕碎了。
同行的人在探索废墟,但这里除了庸碌的沙蟹外一无是处。阿莱卸下步枪的背带,低下头去。他用枪管拨弄脚下的沙地,勾勒出转瞬即逝的图案,但仍一无所获。
这里不是历史的遗迹,这里只是人们脑海里的遗忘。没有人再会记得麦瑞克·密库里科和培基·兰姆,他们的尸体被烈阳炙烤后干瘪腐烂,工作服化成碎片泡影,骨骼被年代肢解,沉降到沙海的某处旋涡里。风扬起沙粒,护目镜上噼啪作响,他退了两步,持枪,转身。
脚下传来一声轻响,阿莱疑惑地弯下腰,用作战皮靴将沙抹开,一抹异色显上那双护目镜后的眸子里。
那是一块铁皮标牌,底色泛着银白色的光,它的形状如同一只异兽的脸庞,双角截断,下颚分明,黑色的内圈中,从兽角与下颚处向内延展出三条凌厉的箭头符号,如一只死去的七鳃鳗,永久保持住呼吸的最后一刻。
同事们在阿莱的呼叫声中汇集过来,圆月当空,无人注意到他们周遭的沙土正缓慢地陷落。
chapter Ⅱ
我的甜美爱人Sweet Child O'Mine
很多年之前,狐狸The Fox来到中央公园,他找到一把长长的木椅,椅背上有些许裂纹。游客从城市各地涌向公园,狐狸坐在倡议书,看着人来人往的孤独。
天空有些昏暗,狐狸看了看表,天要黑了,城市要开始慢慢地明亮。空气里弥漫出夜灯的气味。
一辆梅赛德斯停靠在路旁,司机打开门,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摇下车窗。狐狸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披着上等的狐裘,八字胡分野而治。狐狸在乡间听到过狐鸣,那是从林间深处传到了低迷之音。狐狸皱了皱眉,中年人一扬手,司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狐狸手里。中年人说,先生所托之事已经查清,埃及的事情有了转机,站点已经派人了。话音未落,车窗再起,狐狸只得看见自己年轻而苍老的面孔。随即扬长而去。
当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空中消散,狐狸才醒悟过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压制住心头的激动,手指颤颤巍巍地打开信件。
异常人员的定性已完成,废除工作会提上日程。
O5已同意,此事由77站点的Brief来负责。
感谢你的建议, 这里会为你准备爱蒂塔项目的技术支持的,我们无法保证遣送工作的成功率,但我诚心祝愿你能早日联系上自己的基金会。
先生
浓烈的失望感油然而生。但狐狸有什么办法呢?自从一次K级事件之后,世界周遭加速至一个疯狂的地步,然后如同一次一微秒的闪烁,归于平静,归于一个相似又陌生的宇宙。当他知道这里的科技水平后,那个ESE粒子浓度极高的吸血怪物再也带给不了他更多恐惧。他知道那个Brief,那个可靠的男人在获悉事件原委后只是絮絮叨叨地反复提起一个计划,但狐狸也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什么,但似乎提到了有一个被看到脸就把人杀死的不死怪物,听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他又夹紧了自己的衣领,在长椅上颓然地看着不属于他的行人。
Chapter Ⅲ
项目-金属Alchemist Project
项目编号:CN-AiditaX [ 正式编号审批中 ]
项目等级:Euclid
4级
机密

图为CN-AiditaX-3,首次被发现于意大利一处私人住宅内
特殊收容措施:箭被存放于Site-CN-77异常物品收容区域[为避免部分AiditaX-1的信息读取能力已遮掩]。存放室设置5级安保权限,箭头处已使用三层透明防弹图层材料进行加固,任何人在未经批准情况下不得拆卸与接触项目。已在存放室内放置有8台高精度监控仪,并在各处墙体内安装总计16台小型KFA-19“标准时间矫正器”Standard Time Orthotics。如区域内检测到时空停滞现象的发生,墙内弹压装置将失效,同时释放ESE消除气体,并同时将区域封锁。
[等待进一步收容措施修正]
[等待进一步实验申请报告审批]
描述:CN-AiditaX是三枚从BB-JO-06宇宙传送至当前宇宙的金属箭支的总称。分别命名为CN-AiditaX-1、CN-AiditaX-2、CN-AiditaX-3。其所有箭支箭头的主要构成均为48%的铁镍、39%的硅酸盐与13%的其余微量元素。箭头涂有一种活泼金属氧化层,该氧化物成分中含一种此前未发现的新型脱氧核苷酸病毒CSA-DNVID。
该病毒与CN-AiditaX具有强附共生性,且具有无差别感染生物的特质。感染方式为通过CN-AiditaX刺破生物表皮方式注入病毒,其余提取与注射方式均被确认无效。虽然CN-AiditaX-1、CN-AiditaX-2和CN-AiditaX-3的构成成分与病毒含量基本相同,但是其感染对象所表现的形状均有不同。
CN-AiditaX-1的感染对象将呈现三种情况,第一种为全身溃烂,身体机能逐渐衰退死亡。第二种为产生贫血、持续高烧、全身脱力等症状,同时对象周围1-10米范围内的休谟指数将呈指数级增长,最终因指数高于原休谟场的100-150倍左右而导致对象本身肉体死亡。第三种为对象无内外体征异常变化,但是初次感染后其周围1-10米范围内的休谟指数将增长并最终停留至元休谟场的80倍前后并停止,随后逐渐恢复至正常状态。此后对象将转变为一例AiditaX型异常受体。经现阶段实验数据推断,该不同情况的变化与CSA-DNVID和对象DNA的适配性具有某种正相关,具体相关变量尚无法解明。
CN-AiditaX-2具有某种未知追踪功能,具有某种反重力特性,将在小范围内自动匹配相关度较高的对象进行主动感染,感染对象将直接转变为一例AiditaX型异常受体。如对已感染对象进行二次感染,将有几率增加对象的异常精神能力特性。
CN-AiditaX-3仅针对已受CN-AiditaX-1感染的对象产生影响,受感染者的异常能力将有几率变为更高等级,不排除转变成为绿型-黑型的可能。
PoI-JO-01是一名从BB-JO-06宇宙传送至当前宇宙的人员,据其称姓名为萨利赫·阿莱·伊本·瑞贝布·伊本·阿卜杜勒。PoI-JO-01在生物学上与当前宇宙人类无异,被发现于埃及东部沙漠的基金会隐秘基地东侧1.2公里处,且携带有CN-AiditaX。其与CN-AiditaX的出现被推测为一次BB-JO-06宇宙K级事件余波后的非KFA型自然平行穿越事件。
Chapter Ⅳ
黑白颠倒Black or White
2012年3月21日,我们的世界怎么了?—— 《SPW基金会档案:一次CK级现实重构情景的始末》
2012年3月21日,生物体以外的时间流速呈指数爆炸级增长。
30倍,时间检测校准仪器失效。全球发生超过1,300,400起车祸事故与2,800起列车与飞机失事事故。
45倍(预推断),亚洲、北美洲、欧洲等多区域发生撞击死亡事件,平民死亡可计数量超5,123,900起。
75倍(预推断),多处城市被岩浆岩替代。
- 倍,无法观测到尸体。
- 倍,无法看见。
- 倍,隧穿,庞加莱回归。
2011年11月,美国佛罗里达州绿海豚监狱的教诲师恩里克·布奇Enrico Pucci死于会客室,已定性为纯氧自杀。同月CK级情景效应消失。据此判断人员通过自杀阻止了一次K级情景的持续性发生,但与之具体关系尚无法研究得出结论。恩里克被授予基金会之星。
电子锁钢化门如同一架巨大的有无数琴键的钢琴,连绵不绝,不知尽头的锁芯里发出轰然闷响。一个女人怀抱着一叠文件袋裹挟着怒气而来,沉默的脚步声在房间里空冥回响。她重重地把手里的文档拍在桌上, 蜡黄的牛津布敞开了口,几份纸质的档案零散地逃逸出来。
狐狸抬起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愤怒,以及深藏在眼底的悲伤。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神色,许多年前,他的叔父在他父母的葬礼上抚摸他幼小的脑袋,一声节哀,一声叹息,那时候他也是如这般的抬头,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悲痛。
他斟酌再三,声音从两瓣干涸的嘴唇间吐露出来。“有人死了吗?”
“为了你所说的一个所谓虹型,我失去了54个战友!而我三个月都没有办法自己用手吃东西!”女人怒吼。此时狐狸才真正注意到,对面这个声色俱厉的女人的右臂上缠着一圈圈厚实的纱布,一个固定器从脖颈后联结到胯部,将整只手无力地垂挂在胸前。
那个和电影《教父》的著名演员同姓的吸血鬼,再也带给不了他更多恐惧?他这时才明白过来,这就是个没用的自我安慰。54个装备精良的战斗人员,一堆他在原本的世界里听都未曾听过的技术,在这个女人口中浓缩为一簇泡沫,轻易地破灭在短暂的时停中。他又想起了那个钟楼下义无反顾的高中孩子。他又想起那场车祸里支离破碎的父母。愧疚感从胃部翻滚而起。
一股重力袭来,女人用剩下的,强劲的左手勒住狐狸的衣领:“那个虹型异常已经逃离,目前不知所踪。呵,为了杀死你们那边带来的祸害,Brief已经决定正式启用“K96计划”了,虽然我知道那是什么,但看他的表情,还有那位“先生”异常正式的通知文件,我都能猜到我们不得不去尝试使用了什么原本危险无比的东西去对付它。所以,你该更仔细地说说,你究竟还隐瞒了我们什么?”
阿莱的脑子里有鸣响。那位“先生”,所谓的O5的一员。2012年2月17日。原本世界的最后一天。
全部来源于这个名为O5的信函。
他想起来到这里后,总部大楼的宽屏显示器上公开的那份通知。
基金会管理员办公室的搜寻通知
由于发生于2019年2月14日的一次世界范围内的跨平行宇宙异常能量波动(已证实系中国分部站点Site-CN-06的实验失败导致),Site-CN-06现已从原地点被转移,当前实际位置不可知,暂无可行的联系方案。
目前可知其上一次信息回传坐标为:26.29919,32.68267
目前参与搜寻的队伍:MTF-Gamma-13(“Asimov's Lawbringers”-阿西莫夫执法队)、MTF-Epsilon-6(“Village Idiots”-乡里愚人)、MTF-辛巳-07-Beta(“Janus”-万夫莫开)
基金会各站点主管应妥善安排人员工作调度,分派于搜寻行动,对Site-CN-06进行任何方式的搜索,并尝试与其取得尝试。
行动编码:SCP-A-S-01
行动代号:“寻站启示”
— O5成员,“先生”
而只有阿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鼓足力气来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讲起了一切的开端。
Chapter Ⅴ
邪恶蔓延Live Evil
1997年
他站在明亮而空档的房间里,眼前的办公桌后坐了一个臃肿的男人。他看不清男人的脸,阳光从他背后的落地窗透射进来,将他的脸庞隐在一片黑暗中。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吱呀呀地旋转着,微风抚摸他的发丝,但不知为何,他仍感觉闷热。
“你的名字?”对面的男人开口。声线干瘪,肥胖的身体里生长着狭窄的喉道。
他咽了咽口水,攥紧了拳头试图让自己不再紧张。
“萨利赫·阿莱。”
“国籍?”
“埃及。”
“生日?”
“1月16日,我是说,1980年1月16日。”
男人叹了口气,手臂搁在桌子上,指尖不停地扣着桌面。
“也就是说,你现在才17岁。”
“是的,先生,但我不认为这影响任——”
“而你14岁的时候就开始到处给我们制造麻烦了,真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阿莱含在舌头下的话语被活生生地咽下,他呆滞在了原地。
“什么?不,不先生,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要······”
男人拿起了放置在桌角的一份档案袋,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他粗壮的手指如在草丛中翻找,很快便锁定了其中一份。他将它抽出,一边翻阅着说:“我知道你的本意,不过是想要去寻找杀害你父母的真正元凶。我明白,你也明白,大家都明白,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多年,一肚子小人坏水的废物政客是不会突然失心疯,还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但是······”他放下了文件,然后抬头看向阿莱。
阳光渐去,男人的脸依稀明朗,阿莱看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宛如一块磐石。他心中有一种隐隐勃发的不安,仿佛男人未说完的话语里隐藏了什么危险品。
“凶手已死。而且真相藏在某些你无从知晓的帷幕后,它们危险、不思议、未知。而年轻人,尽管你往年不断地拨弄这帷幕,但你真的准备好为了一个过去已逝的真相踏入一个新的领域了吗?”
阿莱的耳蜗传来阵痛,他感受到脉搏狂热的跳动声,他的拳头捏得更死了。接近一分钟的安静,然后他抬头,挺直了胸板,用未曾预想的宏亮之音喊。
“我准备好了!”
磐石露出了一抹微笑,接着站起身来,手中拿着那份文件,递到了他的身前。
阿莱的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到他布满老茧的手中,又停留在了那份文件上的字样。
那里有一张醒目的彩色照片,一个俊美的金发欧洲人赫然其上,他的脖颈上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痕迹。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等级:危急
姓名:迪奥·布兰度Dio Brando
种族:吸血鬼
阿莱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形一凛,抬头看见了男人的微笑。
“现在退出可来不及了哦。”
一阵眩晕。阿莱的目光向后移去,阳光已尽数离去,房间的右侧墙面上印了一张巨大的标志。
“欢迎加入史比特瓦根基金会。”
2014年
阿莱清醒过来,护目镜上一片黑暗。苦涩的砂砾堵住了他的嗓子眼,他费劲全身力气似的咳嗽,然后呕吐。他的腰部和脖颈酸疼无比,沙尘陷落时一定是撞到了什么硬物,他这么想着。身边传来了其他同伴的哀嚎,他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抹了一把眼镜上的沙土。
世界亮了一些,但仍是昏暗。
他想起过去十几年中的训练,吸血的怪物、外星来客······残留的骇人之物们的碎片如飘散于一片遗址上的雪花,在枪林弹雨的洗礼中被撕裂成更细小的冰点,逐渐充盈于他的生活,最后布满了所有回忆,他的人生变成一幕无形而硕大的雪花屏。
他向前摸索,指尖触到硬物,熟悉的冰冷感让他安逸下来——枪还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随后看见周围的队友们,他们如同夜晚蛰伏于沙滩的黑蟹,陆续踉跄地爬起。
“大家都还好吗?”他环顾四周,张嘴喊道,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竟能如此嘶哑。
“全体报数!”
······
在确认全员集合后,阿莱便带领小队向前进发。他们已经确认此地是一处地下设施,隐藏于沙漠之下,或是已经沉沦于此。而他们本应在这座设施的上方,随着陷落,他们全然置身于了一个空旷的大厅,它周围延伸出数道死寂的走廊,白炽灯以不安的频率跳闪着。
他抬头看去,头顶是一个半圆形的伸缩安全门,如今敞快地开放着, 仍有沙土从地面上通过它洒落下来。夜空仍是那片夜空,偶有几粒星辰伪装成砂砾从那夹缝中跻身入眼。再往前,星辰已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和那天空中的大门一同留在了原处。
“队长。”一名队友凑到他的身边,“那边有人。”
身后的人举起枪,阿莱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静谧地坐在那里,满头金发,颧骨消瘦,残破的白褂裹在他的身上,胸口处纹了一个阿莱刚见过的图案——圆圈、三箭头、七鳃鳗。往后看去,金发男子的背后躺着一个巨型的、充满怪异审美的仪器,上面刻录了一个如标识般的编号:KFA-112。而仪器的上方,则有一串编号:Site-CN-06。
阿莱扶准了自己的头盔,确认摄像仪已将其录制清楚。接着他将对枪口对准前方的那个男人,举起左手,示意后方的队伍缓慢前进。
“来人了么?也不亏我等了这么多天。”男人抬起了头。
阿莱的心跳慢了半拍。那张线条分明、色容狡黠的脸庞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起那次入职仪式。他想起那声欢迎。他想起那个如齿轮般的图案。他想起那双重重地拍在他肩膀的大手。他想起了那张照片上,那只吸血鬼的脸。
眼前男人的脸。
空间仿佛变成了黑白。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队友们在后方的叫喊声如同慢放的磁带,声波在周围隔开。
接着,男人张开了嘴。
阿莱听见了一声宛如死亡的咒语。
Chapter Ⅵ
世界The World
2014年2月14日
很久很久以前,在利物浦的乡村田野间,那个少年攥紧了拳头,如见了肉骨头的野狗般撒开腿飞奔而来。再后来,少年的后代出现在他的眼前,咬紧了牙关,在冷风呼啸的厄尔尼勒桥上,用满含杀意的眼神凝视他。
刺痛感来源于腿骨,随即向上蔓延。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破碎瓦解,被风吹散。最后的时刻里他看见从东方升起的旭阳,看见那张黑色帽檐下肃杀的脸庞,看见那份校服身后,曾在英国郊区相遇的少年。
一切终将结局。
一切终将结局?
他不甘心。他努力回想自己前半生做过的事情,烂臭的平房、食尸鬼街、豪华的宅院、恶鬼面具、开罗宅邸、金属箭······那个古铜色肌肤的美国少年······关于天堂······
最后一刻,一丝精神传遍他的全身。他的嘴已寸寸瓦解,但他仍想抓住最后一丝契机。于是他在心中默念。
螺旋路——独角戏——废墟街道——无花果塔——独角仙——苦伤道——独角仙——特异点——乔托——天使——绣球花——独角仙——特异点——秘密皇帝
世界归于漆黑。
深处有一缕动荡,如同不同结界的交融,如同时间加速,如同······一次新生?
然后醒来。
他睁开眼,自己躺在一片废墟之中。四周有警报灯大响,红色与白色的光线交杂闪烁,远处有人员声嘶力竭。他仔细去听,似乎是中国人的语言——他在开罗曾学过,但不透彻。然后他又听见一个奇异的词语:爱蒂塔计划。
他站起身来,尝试呼唤自己精神的化身,黄色透明的人影渐渐浮现——世界仍在他的眼前。他内心感受到了平静。
“谁!”一句生涩的叫喊从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去,一个穿着黑色武装服的人员用一把奇异的枪支对准了他。服装上写着:Site-CN-06,以及一个圆形三箭头的图案。
“人类,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他用英文向对方问话。对方没有回应他,但很明显听出了“Human”这个词的怪异之处,那个中国人开始向对讲机中说话。
“东南区域D-02走道发现异常人形实体突破收容,请求支援,请求——”
时间停止。鸡同鸭讲,他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到对方的跟前。
还有6秒。
他伸手捏碎了那个对讲器。然后取下挂在那人腰间的一个电子平板。
还有2秒。
他双手按住那人的头颅,插入太阳穴,汩汩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入身体。他感觉力量回来了一些。然后用力挤压了下去。
时间到了。
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而他努力学习并翻阅起了那个电子仪器。
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他的面前。
收容。控制。保护。帷幕协议。GOI组织。异常。概念。模因。EVE粒子。绿型。爱蒂塔。
呵,无聊。他盯着屏幕,一路走到了一个标牌上写着的、所谓的中央区域。无聊啊。
似乎在他身形破碎的瞬间,有另一个世界产生了异常的波动,将他们的这个设施带到了自己的世界。在他们那里,似乎已经是2019年。他们也有异常的物品,诸如外星生物、超能力者、更多的似乎是类似食尸鬼那样的怪物。但是,那个世界似乎将这些东西归为“异常”,与所谓“常态”的世界明显地分隔开来,甚至平民对此一无所知。
无聊,无趣,可悲。世界本是一体,那些丰富多彩的万物在互相吸引中构成一片独特的风景,而这个地方却将它们完全隔开,仿佛鸵鸟般将头埋在沙子下,丝毫不给屁股一个自保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对自身的“使命感”又增强了几分。如若世界有王,那就是他,也只能是他。他需要更多的血肉,需要更多的力气,需要更多的——时间。他将成为第一个登神的皇帝。
2014年2月17日
阿莱听见了一声宛如死亡的咒语。
“世界。”
接着一声轻响。他身边的一个队友倒在地上,他的头颅缓慢地滚至一边,护目镜下的双眼中仍带着迷茫。那是埃尔顿,家里的独生子。
阿莱知道那个男人的秘密,他开始向前冲刺。他一定要赶到那个怪异的机器旁,他猜测那是一个关键,一个即使是万死一归,他也必须要争取一丝求活机会的关键。
又是一声惨叫声。赛德的。
然后是查尔斯、阿布顿、马什、田中、维克托,最后是乌尔西斯。
就差一步了,那个机器,那个叫Site-CN-06的标志。
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声音。
姓布兰度的男人用阴森的口气对他说: 史比特瓦根的人吗?你的姓名?
阿莱咽了口唾沫:“狐、狐狸。”
他的脖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将他整个人从半空中提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叫什么,拥有精神力实体化的能力者们,他们的体内有一种特殊的粒子,Elan-Spirit Energy粒子,俗称的ESE粒子。SPW叫他们“虹型”。
“年轻人,我要的是真名。”布兰度说,“你知道么,很多年前我的一个部下也在这个地方杀死了你们的人,一个瞎子都能办到的事情,何况你们这群臭鱼烂虾。你在指望什么呢?”
没时间了。自己要死。阿莱这么想着,他好像听到颈骨在咯吱作响,大脑变得紧绷,全身的肌肉快要失去了力气。该死,机器就在眼前了。这时,他朦胧的目光瞥到吸血鬼的背后,那个机器上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周围的表盘在不断闪烁。
而他的枪还在手上。
于是他铆足最后的气力,抬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按钮。
扳机扣动。
刺耳的噪音传来,所有的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将两人的身影吞噬。
Epilogue
不要哭泣Don't Cry
“所以,PoI-JO-01,代号‘狐狸’的那位,他说了么?”
Panty头也没抬地问道,她穿着厚实的多功能作战服,不露声色地整理着武器台上的装备。Stocking站在旁边,面色凝重。她的右臂仍包裹着笨拙的石膏,换药时渗出的少许血水星星点点地沾染在边角。听见Panty这么问,她点点头:“把所有东西又说了一遍,又加了很多细节。以前他提到的那个巨大仪器,这次我们终于搞清楚了,是Site-CN-06的人执行爱蒂塔项目时留下来的设备。该死的,我一直以为这个项目叫停很多年了,鬼知道为什么19年的时候还在运行。”
Panty叹了口气:“或许他们对此有什么执着所在吧。就如Brief博士一样。但现在已经过去多年了,自从Site-CN-06消失,也没人想的起来了。对了,站点呢?”
Stocking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CN-06吧。它······如我们所想,确实不在这个世界上了。19年之后被传送到了BB-JO-06宇宙的埃及沙漠里,要不是监督者议会通过遗留的爱蒂塔技术全频带广播,就真的永远迷失在历史中了。”
“唉······所以说还是得我们中国分部的人亲自去解决。那里面的人员呢?”
Stocking叹了口气,沉默少顷。
“死了,全死了。被我们这个任务里的废除目标挨个屠了过去,他的能力是停止时间,但是不像PoI-JO-01所说的只有9秒钟——事实上,他重新回忆了一遍,说起码有15秒以上。该死的埃及人,真像一只狐狸。”
“你也别这么说,毕竟是合作伙伴。”Panty将最后一把步枪满载了子弹,“说不准是他们世界的情报延误了。所以最后是那个吸血鬼和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启动了Site-CN-06的爱蒂塔技术设备,传送过来的。那个异常人形被丢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而他很‘幸运’地降临在总部。”
“好在现在已经发现那个吸血鬼的位置了。上次任务你们从它身上获取的那几支箭怎么样?”
“Brief在研究。先不说这个,那个家伙极度危险,你们这样的部署真的没关系吗?”Stocking的左手搭在右臂上,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没事,这次博士说有一个新的装——”
“我也要参加!”门口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了Panty的话语。两位女士转头看去,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埃及人。
Stocking满脸愤懑。
“萨利赫·阿莱,你他妈知道自己在搞什么么?这个部分是你可以参加的?让非基金会人员留在这里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客气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阿莱梗直了脖子,面庞憋得通红,对着Stocking大喊:“谁说我不是基金会的人!在我的那个世界,我是SPW基金会的专业武装特勤,为他们工作了15年,大大小小的任务接了上百次,参与过数十个涉及虹型人员的案件。各类枪械武器运用自如,这次关乎我自己世界的任务,我为何不能参加!”
“你······”Stocking愣在当场。
Panty放下手中的武器,大步走到阿莱的面前:“听着哥们儿,我知道你很棒,但SCP基金会有我们自己的严格规定,你非我们的正式人员,除非特殊调度或申请,你是不可以乱来的。”
阿莱咬紧牙关,沉思片刻后,他直视Panty轻柔的双目,铿锵有力地说:“我明白。我也知道你们的职责。控制、收容、保护。所以这令我更想尽一份力。很多年前,在我们的那个世界发生过一起严重的车祸。就在埃及。那个吸血鬼在世人面前露出了它狰狞的面貌,它控制了一个平民,让他驾车往人行道上开。那晚死了37个人。”他顿了顿,仿佛想起来什么,又继续说道:“我的父母就在其中。那年我9岁。”
备战室内一片寂静,三人无言。
阿莱深深吸了口气,口腔里传来“嗬嗬”的轻响:“接着,我到处在开罗的街头小巷搜罗证据。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就是不信只是一场意外。我只想让我爸妈在黄泉下安息。”
“再后来,史比特瓦根基金会,也就是SPW基金会找到了我,让我加入了他们。从此我知道了很多内幕,知道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异常事物。也知道了真相。”
“我没日没夜地训练,拼命地争取外勤任务。心里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我父母的惨案不再发生,别人的孩子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幸福平凡的童年和人生。曾经,我的世界有一个虹型的少年,一个高中生,为了对付那个吸血鬼,毅然决然地踏上跨越了大半个地球的旅程。最终,他的灵魂永远留在了开罗。一个少年如此,而我又如何能够怯弱?尽管现在已经不在我自己的世界,但我的目标仍然不变。我的人生已经注定不再平凡,但那些仍为平凡的人,只能平凡的人,我想为他们争取一个没有异常的生活,想为他们争取一个,不用牺牲生命的人生。”
他抬头,挺直了胸板,用自己竭尽所能的宏亮之音喊道:“让我参加这次任务!”
Stocking看他的目光变得缓和起来。Panty盯着他,“噗”地一声笑出来。
“好样的,兄弟。你既然已明志,我又能说什么?”她的脸格外灿烂,“其实这次任务的人员召集,我的权限很大。所以你也在我的可调度范围内。”
阿莱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士,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形一凛,如同十五年前那样。
“现在退出可来不及了哦。”Panty递给他一个黑色外观的圆柱形手雷,“Brief博士应该和你提过K96计划,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但至少它有了成果,这次作战我们将用到它。另外······”
“欢迎加入SCP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