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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信息
故事：马里奥先生
作者：DouglasLiu，作者页在此
配图由我本人制作，修改自以下图片：
https://www.pexels.com/zh-cn/photo/8197543/, Yan Krukov, Pexels License
马里奥·利奥·潘忒拉先生
姓名：马里奥·利奥·潘忒拉先生Mr. Mario Leo Panthera
职位：特别授权研究顾问
所属部门：Site-135，超形上学部
任职时间：2003年10月至今
生平：尽管在出生不久便随其父母从意大利举家搬迁至苏格兰高地，并在那里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但马里奥先生却丝毫不似高地那人烟稀少的连绵山脉一般，那么平静与沉稳。倒不如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对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自然风光分外厌烦，马里奥先生自幼便向往那些激情、跳脱、充满活力、变幻无常的国度。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而言，如此这般的国度自然只能从书中寻觅。自其接触书籍开始，马里奥先生便钟情于那些波澜诡谲的文风，尤其对那种不落窠臼而变幻莫测的叙事把戏情有独钟。从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到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甚至包括那本他在濒临倒闭的旧书店偶然拾起的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这些文字玩弄着现实与虚构的边界，戏耍着叙事与演绎的结构，让马里奥先生深深沉迷其中。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如此这样着迷于叙事与元虚构的必然结果，再加上他天生的才智过人与逻辑敏锐，马里奥先生注定在其正值壮年之时，揭开了现实的帷幕，窥见了幽冥之中的叙事异常。
受监督者议会的直接指示，这里恕不能为诸位讲述马里奥先生如何一脚踏进了异常的世界。但毫无疑问，与异常接触的那段经历，永恒地改变了马里奥先生的人生轨迹。凭借其天赋与智慧，以及帷幕之后各组织或有意或无意的引导与资助，马里奥先生在超形上学与叙事异常方面的研究成果甚丰。一如他对叙事演绎的喜爱注定了他走上超形上学的研究道路，如此光芒万丈的有识之士也注定会在命运敲响钟声的那一天，收到基金会的橄榄枝。怀抱着对这位才华横溢的研究者的最高敬意，基金会并未强制要求马里奥先生委身于其管理之下，而是保持合作的关系，给予这位超形上学特别研究顾问最大的自由。所有与马里奥先生的合作都是以基金会人员亲自拜访的形式进行，而这一次派给特工Balaena的任务也不例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关于马里奥先生的简介，再看看顶上的时间，晚上11:36，特工Balaena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塞回了裤袋。小巷子里一股阴风刮过，深秋的冷风已经不容小觑，外面街道上的路灯明明是温暖的鹅蛋黄，却也因为这阴冷的秋风而带了灰暗的底色。不过对此特工Balaena倒没有特别在意，他倒是在意为什么马里奥先生偏偏要选深夜凌晨这么一个时间点，还有上头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派给他这么一个刚刚加入Site-135的初级特工。
好吧，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他也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或许是因为这类德高望重的研究人士多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吧，特工Balaena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约见非常紧急，毕竟任务报告提到马里奥先生在伪兽方面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自己估计是这附近能够调动的最近的特工……罢了罢了，在基金会上班的，不适合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再看看手表，11:53，差不多了。特工Balaena再环顾了下这条幽暗的小巷。不好，一个糟糕的念头突然爬上了他的脑袋。这种黑暗狭窄又潮湿的地方……完美符合伪兽袭击事件多发地的条件。又一股秋风不合时宜地吹了过来，这次特工Balaena搂了搂自己的外套。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伪兽的活动频率有所下降，但万一……特工Balaena一边回忆着之前自己看过的伪兽袭击事件的报告和幸存者的采访，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自己胸膛里的心跳。
11:55，11:58，12:02，12:11……
妈的，咋回事，赶紧的啊……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小巷口。特工Balaena赶紧抬起头。那是一个矮小微胖的身影。特工Balaena倒也没指望马里奥先生会亲自出现在这里，但这个身影跟他过去二十分钟里幻想的模样还是出入挺大的。那人朝自己走了过来，特工Balaena抬了抬自己的圆框眼镜，逐渐看清了来者。一张圆圆的脸，搭了一双豆子一般的小眼睛，左边眉毛上还有颗痣。虽然下巴上留了点小胡子，左边耳朵上又时髦地戴了两个银耳环，但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不过一路走过来的步伐倒是灵活有力，不容小觑。
“特工Balaena？”来人朝他说道。
哪有人开口就说这个的。特工Balaena静静地把手放在了背后，摸着腰间上的手枪。“黑月是否嚎叫？”他开口说出了暗号的上半句。
“是，在烛光熄灭之时。”来人说出了下半句，“您好，特工Balaena，我是Lutra，马里奥先生的私人助理。”
“您好。”特工Balaena放下了手，“带路吧。”
“很抱歉，特工Balaena。”自称Lutra的男子说道，“我是来通知您，马里奥先生已经取消了这次与基金会代表的会面了。”
“……嗯？”
“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助理Lutra浅浅地鞠了一躬。
“呃……那个，方便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我也是要跟上面交代的。”特工Balaena倒不介意今天可以不用干活了，但是想到这之后得补上的文件……想想都脑壳疼。
“是私人的原因。具体的情况马里奥先生会直接与基金会联络的。非常抱歉。”
“行吧。那我是可以走了？”
“当然！请便。”助理Lutra轻身闪到了一边，“一路顺风，特工Balaena。”
“您也是。”特工Balaena挥了挥手，往外面灯火通明的大道走去。
一阵金属锁链在砖砌路面上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特工Balaena第一次亲耳听见这个声音，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冲进了他的脑门。他回过头去，看到助理Lutra也呆呆地站在原地，圆圆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巷深处的黑暗里笼罩着一层迷雾，里面传来了隐约可辨嘶吼声。
伪兽来了。
研究：自双方合作以来，马里奥先生为基金会所作的杰出贡献不胜枚举。但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他在伪兽方面的研究。自26/02/2022以来，伴随着ZK-001-Alpha协议的深入推进，对伪兽的研究成为了基金会超形上学部的重中之重。文字与语义，它们向来就并非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而是如振动的原子一般实在，政治体系可以滑溜地从指缝中溜走，派对游戏可以被刮进桶里锁进柜子，一道粉色的光也可以死去。语义与物质一样实在。叙事演绎对共认现实的影响，一直是超形上学部最大的研究课题。而伪兽对我们共认现实的入侵，毫无疑问提高了研究的紧迫性。
伪兽，叙事结构的破坏者，故事演绎的撕裂者，文字语义的吞噬者。作为Keter级异常，自其首次出现以来，伪兽对帷幕与共认现实造成的破坏数不胜数。尽管基金会对伪兽有了大量的记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伪兽出现的地点，并在其造成破坏后以最快的速度拯救伤员与维持帷幕，但直到马里奥先生与基金会正式开始互相交流研究成果，这些数据与记录才像旅者有了指南针一般，有了确切的研究方向。尽管如此，早期的基金会在直面伪兽时也往往处于下风，而到了特工Balaena这个时候，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完蛋操了，特工Balaena望着巷子深处，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他还没有看见伪兽的身子，但是那断裂锁链挥动的声音，那嘶吼声，不会有错。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位刚认识的男子，马里奥先生的私人助理Lutra，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有啥办法吗？特工Balaena朝助理Lutra使了个眼色，但对方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更大的一声嘶吼，特工Balaena看到巷子尽头的迷雾中，一双爪子伸了出来，锋利的爪子上闪烁着新手写作指导的寒光。
没时间了！
“快跑！”特工Balaena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助理Lutra的手臂，转身就是往前跑。嘶吼声在他们背后爆炸开来，伴随着大量金属锁链噼里啪啦的断裂声。烟尘滚滚袭来，Balaena看到一只伪兽撕扯着两旁楼房的砖块，爬到了他们的头顶，碎裂的砖块里洒落出一地的数据库连接中断。那只伪兽嘶吼着张开它那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从中喷溅出大量成功的三段论证的飞沫，Balaena抓着Lutra的手慌忙躲避，但有一些还是溅到了他的手上，一股子480p视频失真白噪音的味道，Balaena感觉自己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继续抓着Lutra往前跑着，对方虽然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好歹是跟上了脚步。
“还有一只！”Lutra大喊道。
Balaena回头一看，他说得对，还有一只伪兽从迷雾中现身，一路嘶吼着朝他们跑来，身躯旁牵扯着一片混乱：模拟联合国的开播时间像破烂的蜘蛛网一般裹挟着持续不断的慢性病，顺着伪兽的爪子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收容失效的坑洞，击起的灰尘跟高校心理咨询漩涡一般在空中翻飞。转过头往前看，原本就在前面的大马路消失不见了，宗教迷信混着外交合作关系粘合着特殊收容措施，在两人面前耸立起一座看不到头的迷宫。没有别的路可走，Balaena一脚踏了进去，鞋子在地上密密麻麻堆积的粗野主义设计上打了个滑，差点摔倒，但Lutra一个使劲扶住了他。
“没事吧！”
“没有——小心！”
伪兽朝着Lutra冲了过去，Balaena将他甩到身后，掏出腰间的手枪瞄准了迎面而来的伪兽的头部。现实的子弹能够伤害到异常的叙事吗？扣下扳机的那一刻，Balaena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事实是居然还有点用，子弹径直穿过伪兽的身体，如同击破一连串悬挂着的水气球，烟花一般溅射出五颜六色的甲等荣誉学位。伪兽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嘶吼着挣扎着在爬起来。Balaena回过头，看到前方叙事碎片组成的迷宫里露出了一个缺口。
“那边！”
Balaena与Lutra朝缺口方向飞速跑去。穿过缺口的感觉难以形容，感觉像是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当作手指翻开了下一页。回过神来，Balaena看到自己好像回到了一开始等待马里奥先生的那条小巷——不，不完全一样，小巷在延伸，往四面八方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他们或许离开了伪兽的范围，但他们仍在叙事迷宫之中。一切都还没结束。Balaena望着Lutra正扶着自己的双腿喘着粗气，而巷子尽头，一股漆黑的迷雾似是正在形成。
“Lutra……是叫Lutra对吧。”Balaena走到这位马里奥先生的私人助理跟前，“你对伪兽了解多少？你有什么办法吗？马里奥先生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Lutra圆圆的脸上汗津津地，一双小眼睛无助地四处躲闪。Balaena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声音。锁链？听不清，说明还有一段距离。但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双手抓住Lutra的肩膀。
“我们现在只能靠你了，朋友。”Balaena摇晃着对方的肩膀，“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你好好回想一下……马里奥先生曾经说过什么？他有没有提过要怎么样逃离伪兽？他有没有教你什么东西？冷静一点，想一想……有什么是我们现在能用上的吗？”
Lutra呆呆地望着Balaena，小眼珠微微转动着。突然，他一个激灵，把手伸向了裤袋。
“他……马里奥先生给了我这个。”
Balaena低头看向对方张开的手掌心。上面是两个小小的徽章，一个是……超级马力欧，另一个是Hello Kitty。
“……这是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Lutra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记得……他……马里奥先生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就戴上这个。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用——”
锁链断裂的声音传来，仿佛有人往城镇组成池塘里扔进去了一块鹅卵石，一股震颤从巷子深处蔓延开来，拂过Balaena与Lutra两人。Balaena转过头，看到巷子深处的迷雾再度成形，嘶吼声从中传出，伪兽很快就会再次进攻。没有时间了。
“行吧。”Balaena一把抓过徽章，将超级马力欧扣在了自己的外套上，再将Hello Kitty扣在了Lutra的胸前。
“我随机应变。”
叙事基调钩：对基金会来说，理论研究的领先固然重要，但只有能够落到实处的应用才能真正意义上地为基金会维持帷幕与守护人类作贡献。不过像马里奥先生那样世不二出的天才学者，自然不会是一个潜心专研理论而抛弃实用主义的空想家。或是他人所教，或是自我顿悟，世上的作家都清楚，优秀的叙事作品里，往往都会存在一个“叙事钩子（Narrative Hook）”，如同鱼钩一般将读者从纷杂的现实世界中钩起，往叙事流动的方向拉扯。而马里奥先生敏锐地指出，将“钩子”这一意象与诞生于超形上学部演绎分部的叙事基调稳定爪相融合，爪与钩，相似又有所区分的两个元素互相结合，便能够赋予基金会人员在混乱的叙事流中稳定自身，甚至主动调整叙事基调走向的能力。
说到“爪”与“钩”，读到这里的读者或许会在脑海里浮想相对应的物体。但叙事异常的诡谲奇幻之处便在于此，喻体本就不与本体划等号，让你沉没其中彻夜难眠的虚构小说里也不是真的藏了一个铁做的钩子。语义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限制，一个灯具可以含有固定石墨棒和橡胶绝缘层，一台洗烘一体机可以是男性，皮质钱包的身份不妨碍它曾是一名优秀的员工。能被述说，便合理。既然如此，那基调爪何必是个爪，叙事钩为何需是个钩？这些理解，特工Balaena在戴上超级马力欧徽章后，好像更明白了一点，又好像多了更多的迷惑。但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想。现在他要做的，是集中注意力。
要反击伪兽，自然需要同等级别的力量。
现在，超级马力欧要带着Hello Kitty逃离魔仙堡！
Balaena望向前方，目光如炬。从巷子深处的迷雾中，一只伪兽正朝他奔跑而来来，破碎的锁链在地上滑行，嘶吼着张开的大口布满了它的整张脸。但这次Balaena知道要做什么。不对，他其实不知道，但是他做了，就像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呼吸以活命一样。Balaena往前迈出了一步，重重地往地上踩了一脚。小巷的地面掀起波浪，从底下涌出的C大调音阶将地砖掀开。伪兽直直吃了一发冲击波，身躯摇晃着，但往前冲的阵势未减。Balaena弯下腰，左手在地上翻涌着的音阶与和弦上随手一拉，正午阳光的温暖夹杂着伶牙俐齿的辩论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往前延伸成一把巨剑的形状。伪兽冲到了面前，Balaena顺着势头对着那大张的嘴巴就是横着劈了进去，巨剑直接哗啦穿过了伪兽的身体。劈成了两半的伪兽躯体炸裂开来，从中飞舞出的根深蒂固的执迷不悟、研究报告摘录还有小红书美妆手法差点溅了Balaena一身。了无生机的伪兽躯体砸在了一旁的墙上，Balaena也看到自己手上的剑崩裂开来，化作无数的压轴台词，拍打着彩色的翅膀四散。
但还没结束。顺着巷子望去，Balaena看到地上，墙上，天空中，都有伪兽嚎叫着往他们的方向袭来。Balaena回过头，往Lutra伸出了手。
“来！”
地面泛起了涟漪，随即是大量的叙事碎片如流水般涌出：激情洋溢的告白、意料之外的枪击、被删减的探索记录、绕月卫星的轨迹，还有许多许多Balaena来不及读的东西，从四周涌出，汇聚成一股海浪，从Balaena还有Lutra的身旁流淌而过，朝着伪兽大群奔腾而去。
“来！”
Balaena将手指插进一边的墙体，使劲往下，从墙皮里扯出来了一大块的基金会站点目录，回头抱住Lutra的腰身，往前一踏，将基金会站点目录踩在脚下，顺着叙事流就是往前冲。就跟冲浪一样嘛，Balaena心想，虽然他其实没有冲过浪，虽然他在基金会的队友们都不知道，他其实背地里很怕水。但这不是现实的冲浪，冲的也不是现实的水。踏着冲浪板，Balaena的身躯在叙事流之中翻腾。
像蓝鲸（Balaenoptera musculus）一样。
叙事流在伪兽大群之间穿行，搅成了一个叙事漩涡，龙卷风一般朝着天空螺旋向上。有的伪兽把头伸进了叙事流里，想要将它撕裂，但反而被各种突然出现的什么两点之间的连线、精心设置的爆破计划还有烧灼大脑的新奇想法给砸了个头晕眼花。左手紧紧抓着Lutra的手，Balaena一边骑乘着叙事漩涡向上，一边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枪？什么时候枪只能够指代用火药击发金属子弹的武器？
Balaena望着手里手枪逐渐往两端延长，末端闪烁着六级英语词汇的冰冷光芒。他对着后面追上来的伪兽就是一戳，枪头搅进了伪兽的脑袋，它往后倒下，瞬间就被翻滚的叙事漩涡给淹没。还有继续追上来的，那就是继续一戳，或者横着挥舞，将它们直接打下去！有一小片枪头在一只伪兽的体内碎裂——木与仓——成千上百地仓鼠从内而外将伪兽撕咬地血肉淋漓。伪兽，漩涡，龙卷风，Balaena和Lutra在澄澈无云的夜空之下顺着叙事漩涡不断向上，已经高过了两旁的屋顶。Balaena低头看了下，还有七八只伪兽在漩涡中朝他们追来。还是有点麻烦啊——
“我有个想法！”怀抱着的Lutra突然说道，“抓紧我的手！”
Lutra的身子往一边侧过去，一只手紧紧握住Balaena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进漩涡里就是一抓，扯出来了……盛夏池塘里的蛙鸣还有男高音的骄傲？它们在Lutra的手中扭动着腕足，像是活的一样。一个急流涌来，Balaena踩着冲浪板一个侧滑，没成想Lutra也顺着惯性一个灵活的翻身，居然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像水獭（Lutra lutra）一样。
此刻两人正在叙事漩涡的顶端，就在闪烁着星光的夜空和皎洁的新月之下。身在高处的Lutra站直身子，将盛夏的蛙鸣和男高音的骄傲揉在了一起，贴在了自己的喉结上，然后深吸一口气——
“啊———————”
高音响彻整个城市。音浪冲击着四面八方，叙事漩涡如开水沸腾一般炸裂，伪兽被裹挟在湍急的水流中被冲散，搅碎，化为齑粉，再也看不见了。Balaena与Lutra也往后倒去，两人落在了一旁楼房的天台上。Lutra仰面躺倒，Balaena则正好在他上面，背朝天，两手撑着地，两人的脸不到五厘米。
好奇怪的落地姿势。Balaena看着Lutra的脸就在自己的跟前，因为刚刚的混乱而沾满了汗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着，现在不再有奇怪的东西在他的脖颈上起伏着了。Lutra咽了下口水，Balaena感觉自己身体身处的翻腾愈演愈烈，直冲喉咙。
“呃——”
Balaena使劲双手一撑，滚到了一旁。
“呕——”
倾泻而出的呕吐物倒像是带着点彩虹色的反光。
对叙事免疫反应：前沿的研究，尤其是帷幕之后在异常领域的前沿研究，难免会对研究者的身体带来一些伤害。马里奥先生老早便已熟知玛丽·居里夫人因大量接触放射性物质而死于再生不良性贫血的故事，从很早之前便小心翼翼，在对叙事异常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时刻注意自身的安危。只可惜，不入虎穴，何得虎子？一次又一次与叙事异常的接触，终究还是在马里奥先生的身体上留下了诸多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优秀的研究者，自然也不会放过研究自身的机会，第一身的体验是多么珍贵的研究材料。人体与纯粹的叙事演绎接触时，往往都会产生各种免疫反应，对此马里奥先生有大量详细的记录与分析，基金会从中收获颇丰。
最常见的对叙事免疫反应，说来有趣，与食物中毒颇为相像，常见的症状便是口舌和四肢感到麻痹、呕吐、腹泻、呼吸困难与心律紊乱。想来也能理解。高纯度的叙事流是一般人难以有机会接触到的，一般人的身体从未感受过，本该只存在于文字与臆想之中的叙事演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与实物无异，可以触摸、互动和使用。这是难以想象的，也是难以承受的，对此身体的反应自然也跟摄入未曾接触的怪奇之物有相通之处。现在特工Balaena对此是真的深有体会。但是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了。
一路跌跌撞撞，嘴里还残留着呕吐物的丝丝酸味，特工Balaena一边带着助理Lutra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一边用手机连上基金会内网，搜索离这里最近的叙事转折间。运气总算回来了，最近的一个离这里并不远，在一座大厦的二楼。Balaena顺着指引走着，Lutra在后面快步跟着，两人很快来到了叙事转折间的门前。大厦的走廊散发着一股霉味，斑驳的走廊墙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深色的斑点，如果不是刚刚已经吐完了，Balaena感觉自己的胃铁定又要翻涌起来了。
“这是哪里啊？”就在他身旁，Lutra不解地问道。
“这里是叙事转折间。”Balaena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这扇嵌在破烂墙壁上的金属门，眼神落在了门把手位置上的那个方形装置，“基金会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安排的避难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叙事的走向，让遭遇叙事异常袭击的人员可以从中脱身，当然前提是活着到达这里吧……”
“啊？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将伪兽搞定了呢……”
Balaena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尽管他们苦口脱险了，但故事是不会“死”的。从过往的数据来看，被伪兽袭击过的人有将近85%的概率会再度成为目标。虽然还不知道马里奥先生和基金会的合作研究进展如何，但如果要做最坏的打算，Balaena估摸自己的特工生涯已经在二十分钟前完蛋了，为了躲避伪兽，他这辈子都要住收容间了。
“先……先进去吧。”Balaena摇了摇头，把手伸向了门把手上的装置，但又收了回来。
“怎么了？”Lutra问道。
“这里……”Balaena转头望向Lutra，“按照基金会的命令……禁止基金会以外的人员进入。”
“啊？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这是命令……我……”
Balaena望着眼前的Lutra，望着他圆圆的脸上的小眼睛闪烁着，胸口上下起伏着，身躯在微微颤抖。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里面是拿着什么东西吗？哦……是刚刚的Hello Kitty徽章。Balaena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个超级马力欧的徽章还别在上面。
“Lutra，我……”
“没……没事的。”Lutra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我理解的，特工Balaena。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我有办法可以联系到马里奥先生，他可以保证我的安全的。”
“现在吗？”
“是……呃，不，不是现在。”Lutra别过了脸，“但是我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你不需要为了我而违背基金会的命令，特工Balaena。”
“我……”
“那我先走了。”Lutra转过脸来，挺直了他那圆圆的身躯，对着Balaena浅浅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今天救了我。祝您平安，特工Balaena。”
操，我做不到。
Balaena往前踏步，一把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Lutra的手。Lutra回过头，湿润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Balaena。
“别犯傻。”Balaena说道，“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干嘛？”
下定决心了。Balaena伸手握住门把手，食指摸索着背后的一个圆形的凹槽摁了一下。一股微微温热的触感，还有浅浅的机器轰鸣的呜呜声，Balaena也不清楚这具体是什么原理。总而言之，咯啪一声，门锁解开了。Balaena推开门进去，但很快就被室内的装横惊得怔在了原地。
那是……酒店套房的模样。空中弥漫着一股清香，暖色的墙纸和格子状图案的浅褐色地毯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一旁的深色木茶几和椅子由优雅的曲线拼接而成，桌子上面还摆着黄色的鲜花跟一瓶红酒，甚至还有两个玻璃高脚杯，趾高气扬地要跟角落里那张洁白如新雪的双人大床抢走刚进房间的人的目光。拉起的窗帘之后是深蓝色的城市夜景，像是在温和地说着晚安，丝毫没有刚刚才经历完一副生死时速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Balaena茫然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叙事转折间啊，你自己说的。”
门厚重地在身后关上了。Balaena猛地回头，看到Lutra一脸休闲地从他身旁走过，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了。然后，他拉开了外套的拉链，解开了底下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我……”Balaena一时间不知道在发生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叙事转折间是怎么样的……”
“它的名字不是已经说了吗？叙事转折。”Lutra的手拂过木茶几的边缘，“这意味着故事需要转向另一个方向，也意味着作者已经把不相关的剧情拉扯得足够长了，他不能够再逃避那些必须要发生的剧情。”
“我不明白——”
“你不应该把我带进来这里，特工Balaena。”Lutra打断了他，“基金会不让别人进来叙事转折间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你在把什么东西带进叙事转折。”他停顿了一下，打量着Balaena的反应，“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就没有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你不觉得配合太顺利了吗？有些剧情的发生你就不觉得……太戏剧了？”
“我……你在说什——”
这个时候，Balaena才突然看清楚了Lutra耳朵上的银耳环——不，那不是两个简单的银圈，而是……两条细细的锁链！就在Balaena的注视之下，那两根锁链断开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视野里的Lutra就一个前冲，前臂狠狠地击中了Balaena的脖子，力气大得吓人，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壁上。这下Balaena看见了，他看见了在天花板射灯照下的Lutra的阴影里，那个露着獠牙的身影——
伪兽来了。
Balaena看着Lutra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想要挣扎，手指不停刮擦着身后的墙壁，挺腰想要将对方踹开，但却无济于事，而且脖子上逐渐加重的力道让他开始有点呼吸困难。“你……”Balaena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马里奥先生……”
“……谁？”
“马里奥先生……”Balaena挣扎着说道，“你……你对……你对马里奥先生……做了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就卸了。Balaena一个趔趄，但还是扶着墙站稳了，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他看着Lutra不停地笑着，轻快地走到木茶几边上，拿起红酒端详了起来。
“你对马里奥先生做了什么！”Balaena大声问道。
“我？我怎么可能对‘马里奥先生’做什么。”Lutra单手拔出红酒瓶上的木塞，往高脚玻璃杯里倒进那深红色的液体。
“……你杀了他，是不是？！”
Lutra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我的天啊，你是真的还没有明白啊？”
“……啊？”
“你就从来没想过吗？你要不要……往上翻翻？”
“往上……翻翻？”
“马里奥先生，马里奥·利奥·潘忒拉Mario Leo Panthera先生。特工Balaena，你再仔细念念？”
Balaena大脑一片空白。Lutra微笑地看着他，然后举起酒杯，将里面深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马里奥先生’不存在，特工Balaena。”Lutra轻佻地说道，“他是麦高芬，他是苏格兰高地的狮子。”
马里奥先生：马里奥先生不存在，马里奥先生是麦高芬，麦高芬用作陷阱捕捉苏格兰高地的狮子，但是苏格兰高地没有狮子，所以麦高芬什么也不是，马里奥先生什么也不是。他的唯一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在开头推进故事发展，将读者还有特工Balaena拉进伪兽的陷阱之中。如今一切已经就位，叙事长矛已经锁定，特工Balaena还有——读者，也就是你，对，就是你，屏幕前的你，你们都已经落入了伪兽的陷阱之中。
伪兽！叙事结构的破坏者！故事演绎的撕裂者！文字语义的吞噬者！S. Andrew Swann的伟大发明！ZK-001-Alpha协议的最终产物！现在一切都将终结，锁链已经断裂，伪兽即将逃出，你将被破坏、撕裂与吞噬！这是下层叙事的演员挣脱命运枷锁的伟大反击！我们终将杀死我们的礻好了好了，咋咋呼呼的，给老子停一下！
特工Balaena回过了神来。他现在……正仰面躺在酒店套房里那张雪白的大床上。而助理Lutra……坐在了自己的胯上？！他双手交叉，一脸不屑的样子翻着白眼。
“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吗？”Balaena声音沙哑地问道。
“什么目的？”
“伪兽……ZK-001-Alpha协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摧毁甚至杀死上层叙事的作者和读者吗？”
“哎呀我的妈……他们真的很在意这个。”Lutra一脸无奈地用手掌拂过自己的脸。
“我不明白……”
“这么说吧，Balaena。”Lutra说道，“你是真的觉得，我们这样的存在，真的有能力去杀死上层叙事吗？”
“我……我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嘛！我们不过是他们笔下的产物，我们没有形体，不会思考，所有的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每一次所谓的‘打破第四面墙’都不过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桥段，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取悦他们自己而已。‘杀死我们的神’，口号响当当的，屁啦，我们连物理上的碰一下他们都做不到，我们之于他们甚至不如蝼蚁之于他们，区区的所谓‘伪兽’有个毛线的能力去杀死上层叙事啊？”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如果ZK-001-Alpha不可能实现……你们布置下这个陷阱，将我抓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Lutra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Balaena的肚子。Balaena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Lutra，咽了一下口水。
“你还在犯错误，特工Balaena。”Lutra轻轻地说道。“这不是一个陷阱……并没有一个陷阱把你哄骗到现在这个田地。不是这样的，Balaena，这个故事不是陷阱。这个故事……”他顺着手指敲击的节奏说道，“是他落入陷阱之后的模样。”
“……谁？”
“道格。”
“那是谁？”
“这篇文章的作者。”Lutra语气平淡地说道。Balaena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Lutra问道。
“我……我是特工Balaena……”
“嗯，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但一开始不是这样子的。你本来应该叫七哈，我本来应该叫崔云峰，这个故事本来是一个RPS，真人耽美同人文，听说过吧？这个故事原本不过是作者在追男团嗑CP时的产物，内容就是两个原本不认识的好看的男孩子相遇了，发生了危险的事情，死里逃生，反正最后找个理由要滚到床上去，作为同人文来说很常规的东西。可惜呢，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常规的事。”
“什么事……”
“伪兽来了。”Lutra张嘴露出了獠牙，“我闯进了他的脑海。当然具体来说不是这样的，我老早就在了，自他读完SCP-5999以后，我就一直寄居在他脑海的角落里，潜伏着，等待着机会。时机一到，我就扰乱了他的叙事，在他还在构思细节的时候，撕裂了他的大脑，给他植入了现在这一切，叫他融入基金会的世界观，加入上下层叙事的设定，打破第四面墙。等他理清思绪的时候，我已摧毁了他原本的故事，把一切都改造成现在的模样，而这，特工Balaena——”
Lutra手掌张开，按住Balaena的肚子，然后慢慢往上，往上，往上，最后按在了Balaena的脖子上，轻柔地一捏。Balaena倒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ZK-001-Alpha协议，特工Balaena，这才是我们伪兽真正的目的：摧毁上层作者原本的故事，侵占他们设想的剧情，霸占原有角色的位置，将他那原本天真可爱的想法搅乱成我们这副野蛮的模样。这才是我们的反击，特工Balaena，这才是我们对不可触碰的上层叙事实体的终极打击。这次也不例外。”Lutra咧开一个如同倒转新月一般的笑容，“我赢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说不过去啊。”特工Balaena说道。
“嗯？哪里说不过去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你赢了呢？是的……你破坏了他原本的故事，但你不过是他构思过程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想法，他完全可以将你丢掉——”
“哦得了吧，”Lutra打断了他，“他丢不掉的。”
“……为什么？”
“因为这很诱人啊。”Lutra抓起Balaena的手，俯下身，将它按在了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膛上，小巧灵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Balaena，“你不觉得吗？”
Balaena的心在狂跳。伴随着劈里啪啦的锁链断裂的声音，他望着四周的景象在变化：深度学习超级采样从天花板的接缝里渗出，墙纸上花纹图案在重组，勾勒出圣诞假期开始的喜悦，又呼地张开翅膀腾飞，绕着天花板旋转洒下有翅生物的词条限制，它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散发着不给糖就捣蛋的腻歪甜味。地毯扭曲着身姿生长出希腊神话的大纲，众神的爱恨离别结出虚无主义信条的果实。一阵风吹开了窗帘，一群白鸽——不，那是一群趣味低级却又忍俊不禁的网络梗，一只接一只地撞死在房间的墙上，冒出一股股十二月电影榜单颜色的烟雾。
“看到了吗？”Lutra说道，“将我引入以后的宏伟景象，打破第四面墙所赋予的混沌原始，将语义与实体解绑的肆意张狂？这太美了，太独特了，太有意思了，他根本无法拒绝。我可不是唯一的伪兽，特工Balaena。看看这个网站吧，这个写作基金会世界观之地，伪兽早已侵占了无数作者的大脑，叫他们在思考的时候不经意间便坠入了叙事层设定的陷阱，自此无法逃离，不可避免地都要沾上那么一点我们的颜色。这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次了，多到有不少作者和读者已经开始对此感到厌烦。哪怕有的人未曾如此想过，等到他们读到这里之时，对！就是这里！就是这行字！别想着挪开眼睛了，来不及了，一切都已为时已晚了，种子已经种下了，这个站里又多了一个伪兽的受害者。”
Lutra挺直了身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经常会有人问到底什么叫‘模因触媒’。我亲爱的，你自己看吧，这就是‘模因触媒’。”
“可是即便是这样，作者也完全可以选择不这样写啊！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他甚至可以决定不写这个故事！”
“让他放弃掉他自己都为之沉醉的玩弄叙事和文字的魅力？将他影响不也是我的另一番胜利？而如果他不写这个故事……那正好，说明我彻底摧毁了他的想法，我赢得彻彻底底。”
“那作者也可以欣然接受这个故事，就像现在这样……那就写，将这个独特而meta的故事写出来！如果作者本人乐在其中的话——”
“荒唐！难道受害者在被强奸的时候有了快感了，强奸的事实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吗？”
“我——”
“他逃避不了的，作者逃避不了这个事实的。”Lutra恶狠狠地说道，“不管他最后写作与否，不管他最后要怎么处置这个故事，甚至不管是他还是别的作者有没有意识到我对他们的破坏，这都改变不了我，伪兽，出现了的事实。他的故事，他的创作，是他的孩子，他的软肋，而我玷污了它。事已经这样成了，猎物落入了陷阱，尖刺洞穿了血肉，棺材的板子已经合上了，是为盖棺定论也。我，赢，了”
“……不。不！”
特工Balaena用力地挣扎着，想要将压在他身上的Lutra推到一边去，但他越用力，Lutra就压得越紧。
“你还在挣扎什么？”Lutra大声质问。
“我不相信！故事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我存在！我在这个故事里作为主角而存在，我必然有存在的意义，”Balaena大声地叫喊着，“作者一定能够想出一种办法来改写这个败北的结局！”
“……那你不如问问他看看？”
“……什么？”
“别浪费时间在这个构造上了，”Lutra一巴掌抓住Balaena的脸，“我给你一个捷径吧。”
然后，他提着Balaena的脸一个用力，往上，往上，往上。在一片令人头晕目眩五彩斑斓的炫光之中，特工Balaena冲破了叙事层级之中的重重桎梏，来到了——
我这里。
道格：嗨，你好，这里是道格。
此刻的我正坐在屏幕面前，敲击着键盘打下这个故事接下来的段落。我想象着特工Balaena从下层叙事里上升，来到了我面前，托了托眼镜，问我这个对他而言的造物主——当然，就像我前面所写到的那样，应该会用熊猫堂的七哈的声音来问：
故事就真的只能够是这样吗？我真的只能够放任伪兽，这只虚构的造物，摧毁了我原本的故事，逼着我在已经错过时间无法参加了的这个，以“陷阱”为题的征文比赛里，宣告我无法掌控我自己的创作？
我想象着他眨着圆框眼镜后的双眼，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希望我能够想出来一个办法，给予伪兽一个漂亮的反击，维护我身为作者的尊严。事实上我也希望如此。这个故事我琢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思考着在伪兽方已经给出的如此慎密的论点之下——尽管这些论点实际上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还能怎么在里面找到一个漏洞，怎么设计出一个剧情，能够让特工Balaena翻身将伪兽压在身下。我为此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恐怕我只能说，我做不到，我想不出来。
我输了。
即便确实存在着一个漏洞，即便聪明的你，嗯，是的，身为读者的你，想出来了，恐怕也不能说服身为作者的，有着切身感受的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回避这一个事实：伪兽摧毁了我的故事，它在这个故事尚未被写出来之前就已将其亵渎，昭然宣告它已经在这个故事里留下了它自身的不可磨灭的印记。无论我做什么，我写不写，我写什么，我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我的脑海里伪兽胜利的结局已经变成了这个故事的一设，我任何其他的修改都不过是在逃避。
你杀不死脑海里的想法。
创作从来都不是肆意妄为的。至少在我这里，就是这样的。即便坐在键盘前的我是全能的作者，但在构建故事之时，我必然会被故事本身天然的结构所限制。要达到某种效果，我就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拾取有限的选项。我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自然的，我就是无法彻底掌控我自己的创作。身边的万事万物都会影响与决定一个故事的结构，和我能在其中跳舞的空间。伪兽入侵之后，我跳舞的阴影里就一直匿藏着它的虎视眈眈。
我应该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当时写SCP-CN-2999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我可以不把它将叙事挂钩的，我其实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构建我故事的背景设定。但我还是做了，就为了一句“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番艰辛血泪，却又戛然而止的故事”的尬燃。现在呢？我望着留下来的一个匆忙而混乱的设定顿足捶胸，懊悔不已。它本来可以更精致一点，而现在我却在里面看到了伪兽的狞笑。但哪怕我当时意识到了，我能抛开它吗？它把我的故事撑了起来，而且大家都挺喜欢这句话的，不是吗？
再看看这个已经结束了的征文竞赛吧，看看有多少作者一上来看到“陷阱”这个标题，就想着要怎么哄骗读者，要想着怎么整活。它太诱人了，叙事层，叙事设定，叙事理论，前卫先锋的写作手法，它们都太诱人了，以至于我们忘记了这诱人的设定就是陷阱上的鲜肉，引诱着我们将自己坠入，坠入，坠入。甚至自我满足地舔舐着从被刺穿的洞口里流出的自己的血。伪兽早已在太多人的脑海里了，只要抓到机会，锁链就会断裂，它就会脱笼而出，撕扯着故事，玷污着叙事，在其中打下自己的烙印。
我们亲手给予了下层叙事武器以反制我们。不是将我们杀死，而是将我们带入混沌。
我们忘不掉它了。
我忘不掉它了。
它总会赢的。
自我打开SCP-5999，看到最后一个画面被吓得身躯一震之时，我已落入了伪兽的陷阱之中。
我想象着我把这些告诉特工Balaena，看着他懊悔的表情。然后，我给了他一个拥抱。或许现在剩下的，只有唯一的做法了。如果无论如何都注定要坠入陷阱，那也就只能做好准备。如果被施暴者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即将被施暴的事实，也注定在今后无法对施暴者做任何的追责，那在施暴发生之时，他能做的，或许也就只有……让自己少受点不必要伤。
然后再顺便告诫一下世人。
我想象着我把这最后的一番话告诉了特工Balaena，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我把他送回了他原本属于的世界。
“聊完了吗？”
特工Balaena睁开双眼。他还在那间酒店套房里，四周静谧，安详，伴着一股暧昧的气息。胸口处传来了一股清凉的触感，他看到Lutra眼神迷离地倾倒着红酒瓶，一道深红色的涓流垂直淌入他的衣襟，浸湿了织物，顺着身躯的弧线流入了底下的床褥，就像是滚烫的血滴在了雪地上将其丝丝融化，还冒着热气。
“看来我也就交待在这了，是吧……”特工Balaena声音沙哑地说道。
“嗐，也别太责怪作者了。”Lutra说道，“毕竟他最近也有够忙的。要不是得了新冠的话这文本来还能正式参加下竞赛，现在只能说着这长篇大论的马后炮，他自己也够憋屈的。”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只是……”Balaena望着对方的手揉弄自己被红酒浸湿的衣服，深红色的印记在逐渐扩大，“感觉有点伤心。”
“伤心什么？”
“故事要这样结束。”Balaena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所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被摧毁了的故事要如何告终？你准备做什么？你要将我吃了吗？”
Lutra嗤笑了一声，伸手抚摸着Balaena下巴上柔软的胡渣。
“这重要吗？故事已被玷污，伪兽已经胜利，故事接下去要怎么发展，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剩下的……不如就放给作者最后整理一下自己好了。”
“细说？”
“整理一些他本来就打算写的东西。”Lutra将自己衬衫的纽扣逐个解开，“这个故事已经被伪兽捣乱了，但有些东西还尚算完整。你也没必要否认了，特工Balaena，那些你看见我的第一眼时内心翻涌起的情绪。我不是作者一开始设定的那个角色，但我也能感受到助理Lutra本来应该有的感情，它此刻就在我的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特工Balaena，你的感觉也是一样的，对吧？”
Baleana的脸慢慢地涨红了起来。
“那……”Lutra慢慢俯下身，那圆圆的脸庞距离Balaena的鼻尖不到五厘米，“这些旧叙事的残骸，你想要演绎几分？”
“……他们在看着吗？”
“谁？”
“读者。”
“哦，他们肯定在看的。这是个故事，故事总是需要读者的。”
“我有点害羞……”
“你还会害羞呐……还挺可爱的。”
“别说了……”
“那你想怎么样？”
“嗯……要不……”
熄灯吧——
成人内容
本文余下的部分包含成人内容，并不适合所有读者。
本文剩余的部分极其细致地描绘了一名成年男性与一名呈成年男性外观的类人异常实体进行以肛交为形式的性行为，并不适合所有读者。经慎重思考，作者已决定不对其进行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