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SCP-CN-2069的外围故事。为不影响您的阅读体验,建议您先阅读这篇文档。
徐枫早就察觉到自己无法在文档列表里找到SCP-CN-2069这件事了。但他一直觉得这是正常且无所谓的,毕竟在基金会里不能被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而他第一次和这个项目有所交集大概是在被调动到新站点的第三百二十五天,SCP-CN-2069的收容失效发生的那天。
代表着高危项目收容失效的警报高声尖叫着,红色的警示灯高频闪烁着,直到站点负四楼的大门轰然坠下,把所有声和光隔在了外面,也把所有没有来得及撤出的人全都被锁在了里面,所幸这层楼本就很少有人来,因此没有砸到人。
所有的监控设备都随着“啪滋”的火花声被强行断开了连接。似乎这样的处理方式是被写在站点内的某个备案里的,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灯开着。一切都变得安静。
走廊深处那间被抹去名字的人形异常收容室不知何时敞开了门,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少年从里面缓缓步出。他披散着枯槁的长发,看起来相当憔悴。高度萎缩的肌肉让他连步行看起来都相当困难。
而徐枫,很不幸地,被和他一起锁在了负四楼。是的,所谓“所有没来得及撤出的人”,其实就只有他徐枫一个人而已。
“你就是,徐枫?”
徐枫本能性地想往后退,但却被对方叫住了。他的双腿似乎被抽走了力气,也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对方扶着墙缓缓向徐枫靠近。徐枫愣住了,毕竟他此时已经没有路可以用来后退。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至少从物理意义上不会。”少年拖着步子吃力地停在了徐枫面前半米的地方。
“……物理意义上?”
“是的,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但要解释这一切会很困难,我们需要时间。”少年自顾自地在原地盘腿坐下,露出袖口下布满针孔的手背。
“我叫舟中,SCP基金会二级研究员,SCP-CN-2069的负责人。你不认识我和我的项目是很正常的事情,接下来你很快就会认识我们的。小家伙也这样觉得。小家伙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你已经被标记了。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知道它,也就是你们所说的SCP-CN-2069的存在。它不介意去你那里作客。”自称为“舟中”的少年抬手示意徐枫俯下身,并伸手用干瘪的大拇指腹轻轻摁在了徐枫的眉心。
在刹那间被大量信息涌入大脑的徐枫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没有人可以活着理解我和我的世界,但我期待你可以。”这是徐枫最后听到的声音。
“醒醒。”确认徐枫恢复意识的舟中似乎并不意外。
徐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里——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就是舟中以前待的那个被抹去了名字的收容室,尽管他从未来过。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在基金会做个很普通的研究员,领着固定的工资直到退休。”舟中喝了一口桌上的水,“直到我遇到了这个小家伙。”
他偏过头,看着从床上坐起但一只手死死摁住自己太阳穴的徐枫。
“其实这样也不坏,对吧?它想要吃信息,而我脑子里的那点东西远远不够,所以我和它说好了,用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鼻子……用我的脑子,我们可以得到好多好多。”他注视着徐枫发散的瞳孔,“你叫徐枫,出生于████年█月█日,毕业于████大学,在████年就职于SCP基金会。当然,我只是看到了你,信息的解剖是它做的,虽然它给我的信息远不止于此。”
“就像我看到这张桌子,它立刻以绝对精确且不断变动的数字和各种看起来很复杂的名词向我展示着它的成分,木质、金属、塑料。廉价的不锈钢,各种漆的成分,一长串的化学名词。然后这些物质在刹那间随着我的思绪放大到我能看清每一个分子的结构与排列,又缩小到我可以在整个银河系里定位它的程度。刚才在看到你时也是一样。你的皮肤、肌腱、脂肪、骨骼、毛发、血液。蛋白质,角质,各种不同的细胞及其组成,一串看起来很长的有机物的名字。人类在我面前就好像说话的肉块,肌红色的纤维抽动着苍白的骨骼,极薄而富有韧性的皮肤裹住了一切,紧密排列而又在不停呼吸的细胞组成了你的身体,而更小的零件以及各类分子原子又组成了你的细胞。然后我又可以感觉到你站在地球上的某处随着这颗星球随着这个恒星系在整个宇宙中以惊人的速度运行着。这对我来说不是视觉或者听觉上的东西,而是被直接塞进了我的脑子。准确点说的话,这是我理解人类的方式,而不是我‘看’到的人类。”
徐枫抬起头。他尝试看向舟中,但他一时间几乎无法驱动自己的视觉神经,也无法感知声音来源的方向。
“信息就这样被不断地解剖而塞进我的脑子。几乎所有的物质都在被解构成信息而塞进我的脑子。”舟中看着自己的左手,喃喃自语着。刚才还形容枯槁的他此刻却犹如充气般地挺立起来,整个身躯几乎是在刹那间改变了自己的形体特征,但又变了回去,“但你知道的,信息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能量。”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你很快就会开始理解我。”舟中轻轻地翘起二郎腿,用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打量着徐枫,“你会学习,你会明白,你会理解。你会知道许多此前不知道的东西,你理解事情的方式将发生不可逆的改变。你将开始学会解构和重构。信息就像一大串毫无规则的零件,你需要把它们拼凑成你全新的世界观……又或许你不再需要世界观。你将迎来完全的超脱。”
确实很有趣,因为对徐枫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溃。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尝试着理解这一切。
他抬起左手,注视着自己的手掌。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和肌肉正在融化,自己的眸子正以能穿透细胞间隙的眼神解剖着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闭上眼睛。他感觉到一阵解离。他似乎突破了自己感官的限制,以一种完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一切。那些他本来无法看到的角度,自己后背中心的污垢,站点建筑墙面外的泥土和其中的虫鼠蛇蚁,钢筋混凝土的架构,机械与电路的运作,以及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奇妙均衡。理性似有非有的抑制被划破,不可避免出现的新架构似乎从半空中生成掉落。
从此刻起,他眼中的一切都将和此前不同。他二十来年不算长的人生中架构起的一切,得到的一切概念和结论都在被瓦解后重新组成,现有的物理学数学化学似乎在被全部推翻后重新得到更为全面的认知。被刹那间伸展开的感官又如同被侵占了一般出现了相当不自然的凹陷。“存在”与“不存在”在刹那间转换着。
存在不再绝对。真理不复存在。真相从此可见但不再易得。
我是谁,徐枫,那是什么,一个名字?名字。那是什么。
我在哪。Site-CN-██。这是什么,又一个名字?
我在做什么。
我是谁。徐枫。一个人类。
我在Site-CN-██的地下四层。我被锁在这里。大门仍然锁着。我在Site-CN-██地下四层的那间被抹去了名字的人型异常收容室里。
我到此的原因是在昨天收到了“更换SCP-CN-2069收容用品”的指令。
收容用品?
什么收容用品?
……
那个收容用品是我吗?徐枫以近乎解离的意识回望着自己。他看到自己的名字逐渐模糊,“舟中”两字似乎闪烁着,像是梦呓一样和自己的各种信息无规律的洒落和飘动在周围。
这是什么。真是……一团糟。再来一次。
我是徐枫,一个人类,男性。我出生于████年█月█日,于████年█月█日毕业于████大学,在气候的████年继续攻读我的硕士和博士学位,最终于████年就职于SCP基金会,现任职位是SCP基金会二级研究员,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直这么工作下去直到退休,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我现在躺在Site-CN-██地下四层的那间被抹去了名字的人型异常收容室里,因为我昨天收到了“更换SCP-CN-2069收容用品”的指令,所以今天我在工作刚开始时就来到了平时没有人会来的站点地下四层。
如果不出岔子的话,我应该在这里和人对接并且查阅文档。
文档。
……
我想,我明白了。
“我想,你明白了。”舟中对似乎回过神来的徐枫说,“该读的东西你应该已经读过了。那么我该说什么好呢,欢迎来到全知者的世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我不是第一个,对吗?”
“当然。就像你所知道的,他们在你之前往这塞了无数个D级和他们觉得可能合适的研究员和特工。”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等了我很久。”
“你很合适,我尝试了很多次才能这么熟练……你知道的,你的脑子很脆弱。”舟中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就像……”
“就像脆皮核桃一样易碎,对吗?”
“不那么准确,或许更像嫩豆腐?啊啊,我的意思是说,前面那些被低温粉碎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他们往你这里塞的实验品都是你精心挑选的。”
“他们能被送到这里也都是我的精心安排。”
“而我是你的终极目标。”
“你是最完美的容器,所以我今天请你的午餐吃一条虫子。开个玩笑,当初是你主动要来的,我也是因此才如此大费周章。”
“主动……?”
“半年前。想起来了吗?”
无数的信息伴随着被封存的记忆如虫噬般暴力地咬破A级记忆清除的阻隔,脆弱的记忆封闭网只在一瞬间就被扯碎,剧烈的痛感将徐枫瞬间淹没。
他的额头不停地冒着汗,无助的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皮。
“早上好~”邻桌的同事跟徐枫打着招呼。她刚入职不久,看起来还充满活力。
徐枫歪歪头表示回应,然后视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其实他到此工作的时间并不算久,但千篇一律的工作内容榨干了他的热情和耐心。
在收到SCP基金会的工作邀请时,徐枫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期待。隐藏在暗处维护人类安全的超大型机构……这实在是太符合……他的中二病了。
但是他忘记了,即使是正义联盟和X战警也会需要用到扫地大妈和厨师大叔。普通研究员这种东西,如果从站点顶层的露台上往天井里扔一个文件夹如果只能砸到三个研究员那将足以说明今天来上班的人不是很多。
他并没有扮演着在阴影里守护人类的英雄,只是每天往文档里记录着会走路的路由器、会吃掉自己的腿然后再把它长出来的蟑螂和把自己拧干的抹布之类的东西,而就是这样简单的异常文档他也需要写上好几天,经过数十次的修改和验证,甚至需要去现场实验那块抹布究竟能把自己拧到多干含水量百分之几,而这种简单的测验他仍然需要全副武装地穿戴防化服和防毒面具,基金会把这称之为“高等物质危害防护措施”。
然后到最后他被分到的异常项目甚至不配拥有编号,被随意地丢进低危异常收容区的某个箱子里锁好,他的工作或许就此告一段落,然后被塞上帮别人的文档捉虫之类的更无聊的任务。
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呢?他不是什么出彩的个体,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也就是月全勤而已,似乎被刻下了“普通”和“平凡”的诅咒
不管怎么努力似乎也没用。所谓的可有可无的,可以随意更换,不被需要也不存在意义的失败品?
出于无聊,他搜索并阅读着着基金会现有的文档。这其中有不少数字所代表着的项目他并不能打开,但他习惯了。毕竟他只是个最一般的研究员而已,基金会的机密信息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然后他发现了SCP-CN-2069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编号,完全保密的文档内容和基金会发起的收容人员募集。
在完全知道这是个高危“信息异常”且参与前需要接受A级记忆清除的情况下他仍然接下了这个任务。
大家不知道他的想法,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点改变。
于是他被推上手术台。
他能知道的只有“SCP-CN-2069是高危信息危害异常”和“在此之前需要接受A级记忆清除”。
他一点都不后悔,也不需要后悔。
他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基金会二级研究员,他也不再是“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的无关紧要的人。
他将知晓一切,而除了他们两人将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的这一决定让他自己处于生命危险之中,但此刻他已经彻底破除了平庸的诅咒。
徐枫,基金会二级研究员,那个终将平庸一生的废物已经死了。
“不,你还活着。”舟中打断了他。
“我还活着……哈……从现在起我应该要叫‘舟中’才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你,徐枫,只要你自己还记得,你就活着。”舟中说着,“只是,我只记得我是舟中而已,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谁。不过无所谓,名字只是个代号。我在这里守着这条虫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记得我名字的人还有几个活着我都不清楚,毕竟它不让我知道。”
“你是舟中……”徐枫尝试着解开缠裹在舟中身上厚重的黑色丝线。
但除了不断跃动着迅速填满视野的“舟中”两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尝试注视对方的眼睛,却仿佛被打了马赛克般遮蔽了视野。
死茧。他的目光剖不开的死茧。他的知能认不清的死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称之为“死茧”,但那被漆黑线条所包裹的样子,似乎只能被称之为这个。“死掉”的“茧”。被包裹的“死亡”。永不复行的“阻塞”。
他看到了一切,唯独看不穿舟中。
“……好了。”舟中打断沉思的徐枫,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想,小家伙不会答应你的。它不会让你知道的。”
“为什么呢。”
“这要你自己去想。”舟中站起身,霎地靠近徐枫,双眸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瞳孔,“它为什么要阻拦我们,原因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很有趣对吗?但在这场游戏里……你的对手可是住在你的脑子里哦?”
“所以,这就是……SCP-CN-2069一直得不到完全收容的原因。”
“这就是原因。”舟中转过身看着天花板,“鬼知道前面有几位‘舟中’已经努力过了,而目前为止我能做的只有让它暂时住在我的脑子里,以阻止它复制和扩张。但我们至今也不知道怎么让它得到完全的收容。你现在感知到的对人类来说堪称全知的信息量只是在捡拾它的食物残渣而已。我们看到的并非真实,又或许是它刻意为我们安排的一场虚无。”
许久的沉默,又或者是什么不明物体对徐枫思维短暂的占据。
“现在你知道它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了。我们什么都知道,除了关于它的一切。和我相比,你至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舟中惨淡地笑笑,“我啊,已经把自己给弄丢了。我还活着只是因为它是寄生生物,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死。仅此而已。”
一般来说精神危害隔离室的工作都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吕靖岚还蛮喜欢这个岗位的,作为在基金会内部学院毕业的心理学和精神病理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他不需要像自己的某些同学一样去为大量压力过大的研究员和特工提供根本就没什么用还有害自己精神健康的心理咨询和疏导,他只需要像个正常的精神科医生一样时不时应付一两个疯掉的研究员特工就行了,大多数时候甚至不需要亲自应付。挺养老的岗位,他很喜欢。
不过最近半年里精神危害隔离室里来了个名叫“舟中”的常客。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安排了140d的隔离和7次的心理检测,以及一系列模因危害检测和精神病检测,这几乎是吕靖岚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级的精神危害人员预防备案。
托“舟中”先生的福,最近半年里吕靖岚一直有得忙,有时候甚至需要加班到晚上,不仅耽搁晚饭还会导致他错过自己喜欢的节目直播。不过好在,舟中先生的隔离已经接近尾声了……
“检测已全项完成。隔离时长已达备案定额。‘舟中’先生,您可以出去了。按照备案██,您在恢复工作后将暂停一切原定工作并被赋予基金会四级/CN-2069级权限,并在该项目的管理与收容中被赋予最高权限。您当前的唯一任务就是维持SCP-CN-2069的收容。”
“……”
“……舟中先生?”吕靖岚没说的是,他其实已经被安排为了舟中的助手。按照基金会一向的行事习惯,他可以明天再来拜见这位新上司。他今天不想加班。
徐枫忽略了精神危害隔离室工作人员的话,径直离开了房间。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转过头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
“我知道你是负责来帮助我的,但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来说我应该用不着你的帮助……只不过用来跑跑腿做点对我来说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事情还是足够了。我需要D级,越多越好。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往站点上汇报,这样的话从时间上来说你和你上面的那些人会有更充裕的时间来手忙脚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站点本月的D级使用指标还剩很多,以我的权限,想要拿到一些应该并不难吧?”
“……啊?”
“算了,想来跟你说再多也不会有什么用,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你可以做得快一点,这样就不需要加班……你应该还蛮讨厌加班的,我也不想让你看不到你喜欢的节目直播。吕靖岚先生。”
说完这些话之后徐枫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在原地发呆的吕靖岚。
“不想加班就别发呆了。”走出一段距离后舟中又甩下一句话。不过这次,他没有回头。
徐枫的新办公室被安排在了地下四层那个没名字的收容室隔壁,看来备案写得很详尽,就是不知道这一条消耗了几个“舟中”前辈。之前的那个“舟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家伙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
拥有足够权限的他现在可以在基金会的电脑里自由地查阅SCP-CN-2069的文档,只不过但凡有效的信息都会被销蚀殆尽。
他在食物残渣里翻找。他在等待。他一边拼接着断断续续的的信息一边抵抗着意识对自己的侵蚀一边数着吕靖岚向自己办公室走来的脚步。
虫虫。小家伙,直面我。
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呢。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呢。徐枫尝试着,他找到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找到。
我没有在逃避现实,现实正在逃避我。
“进来。”徐枫的声音在敲门声响起前就传了出来,吕靖岚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但周围没有人,他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于是他扭开了门把手。
“舟中先生,最近的D级调令已经申请到了,最快明天就可以用上。如果不是当作消耗品来用的话,应该足够使用一段时间了。以及,主管其实并不是很想调动太多的D级给我们的样子,只不过您的权限很高所以他不得不配合而已……”
“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我。现在这个量还完全不够,我要的是D级而不是研究员很明显就是需要大量充当消耗品的人员,所以不管怎么说你都需要继续做你现在在做的事情。”
吕靖岚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有汇报过申请到的D级的数量。
“如果实在申请不到的话我就动我自己的权限直接往上报直接调了,只不过这样会比较麻烦,我之后要做的事情也会莫名其妙地多很多阻力,所以我不太想这么做。”徐枫偏过头看着吕靖岚,“这种事情交给你处理应该没问题的吧?”
“是的……”吕靖岚虽然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赶了出来。徐枫需要更多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当然,也需要思考一下吕靖岚这个人。
他不知道徐枫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徐枫在面对什么样的东西。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
徐枫和吕靖岚同时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出于完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平静,枯燥,重复,简单。无聊。徐枫仍然觉得自己忍受不了吕靖岚所依恋和习惯着的这种生活和世界,即使自己似乎已经要成为异常。无论哪个方向和角度,脱离平均值就好。他仍然在思考着追寻着挖掘着。他感觉到了渴望。他想要信息。是他自己的欲望,而不仅仅是虫子的饥饿感在催动他行动。他在思考。他需要一切。他丢弃着自己的观念,他不再需要这种主观的东西。他厌弃着自我和私心,他已经拥有着一切,他推诿着自己的价值观,他感觉自己正在和脑子里侵蚀着他思维在信息堆里大快朵颐的虫子合二为一。由完全规则而正确的一切和被碾压得扭曲的思维和意识所塑造而成的是现在的徐枫,他在精神世界中发狂,他在畅想,他在起舞,他在撕扯,他在狂笑,他在歇斯底里,他在孤独的地方散发着疯狂而又理智的气息,“异常”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奔流着,他在绝对的无人区感受着全新且仍在不断进化的自己。
他是一束被无限折射的光,他是不知何处滥觞的信息流,他是纵横穿插的知觉。
他是,“异常”。
看着这逐渐变得清晰的世界和逐渐变得模糊的自己,徐枫感受到了莫大的快感。
改观?要这么说的话,还不够彻底。
来,让我看看吧。
然后这刹那间的无限被瞬间收束,艰难地尝试挤过一个狭窄的小口。
对啊,用爱来解读世界是什么错误码。
无尽的信息,或者说,知识。我的心啊,代我溺死其中吧,我知道你是溢满爱的。
暖色的世界。看到。晚点的巴士,跳跃的音符。轻柔传来的不知道什么言语。安静地挣扎吧,把溅出的爱随意地踩在脚下。尚未被染色完毕的瞳孔所看到的会是什么,被爱充斥的暖色的世界,还是把一切的空余都挤压到窒息的灰。
我来染上一点颜色怎么样……爱……是清浅的冷色和温暖的暖色吧。
在他未曾知觉的角落,一条赤色的川流正在奔涌。
站点地下四层有一个很久没被使用过而落了不少灰尘的试验场地,不过在徐枫的安排下它被收拾得还算整洁,至少能够满足他的需求。
吕靖岚在特工的协助下把两名拘束状态的D级押送进试验区后就被徐枫赶了出去。他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今天下着很大的雨。在自己的办公室的话,大概能听到玻璃窗被轻敲的声音吧……但在这里什么都听不见。
今天是实验开始进行的第一天。
徐枫推着被完全拘束在手术床上的一名D级走进了试验场地,转身锁上了门。迎着那人因无尽的恐惧而圆睁着的双眼,徐枫似乎只是玩味地笑笑。
“我只是要给你讲点故事而已。希望我可以,让你做个好梦。”
他轻轻摁着D级的额头,擦掉了对方渗出的汗珠。从指间他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缓,于是徐枫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一切的条件正在被逐渐凑齐。
于是他讲述着。他感受到自己脑中那个小家伙正兴奋地窥视着自己的新载体。它囫囵吞食着信息,它尝试着分裂自己,它尝试着探出自己的身体。没完没了。
徐枫的额角渗着汗。他尽可能地可能集中着自己。他控制着自己讲述的速度,他安抚着D级的精神和情绪,他尝试着感受脑中那个小家伙模糊的动作和轮廓,他尝试着构建属于自己和D级以及那个小家伙存在的世界。他看到了什么,似乎是血的颜色。凝固的样子。
……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所拥有的只有自己而已……虽然这个“自己”指的是什么还相当值得思考。
……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是血的颜色。在此刻聚合而成的是拥有无尽饱和度的未知。理性在此刻无从下手。
他坐在金属小椅子上伸着手,轻抚着D级的额头,同时又不知如何地紧攥着手。时间被拖延着,扯得好长好长。如果存在的话,耐心一定在被反复挑战着吧,至于是谁的耐心……就不知道了呢。
血的颜色。渗透着。流动着。祈祷着下一个世界的晴天。友好的温度。
徐枫咀嚼吞咽着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他确定对方听清了自己在说什么。就好像把什么东西完全地碾碎溶解掉又注射进了对方的思绪里。他很庆幸自己不是完美主义者。
在输出信息的同时他也探求着。对方的脑海。他尝试着探寻和连接。将死者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孤立无援,恐惧,无尽的忍耐,未知,已知,一切,令人窒息。
他尝试着理解。他似乎正在理解。
小家伙探出了头。小家伙似乎探出了头。
徐枫摁下了手中的注射器,在忽然间闭口不言。
D级的意识被强行掐断,陷入了强制的昏厥中。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将不带痛苦地死去。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意味着一阶段实验结束的按钮被按下。录像被保存到了只有徐枫能看到的地方,处理尸体的人从他身后擦身而过,当然,这些东西……另一位D级对这些一概不知。
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比构思中花的时间要更久呢。
徐枫的手指微微发力,轻轻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正修补着被噬咬穿透的破孔。D级尚残余温的躯体将在被低温粉碎后密封起来,当然,这些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工作人员的背影。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来,让我看看吧。
一切处理结束后,另一名D级已经躺在试验场地的中央等待着他了。在抬起头的某一瞬间,徐枫感觉到自己脑海的空荡。错觉。不需要清楚地知道。
这种时候被留下的是什么呢?他注视着自己脑海里被自己反复挖掘而形成的破孔,和记忆中小家伙在脑中留下的模糊轮廓。
莫名其妙的不安。看不清……吗。
忽略之。他只是快步走回自己刚才坐的地方,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推敲着自己的每一句话,修正着自己的每一个字。
……
第二组尸体处理小组离开了试验场。大概在吕靖岚的耐心消耗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徐枫缓缓地从试验场地里走出,他看上去筋疲力尽。
“不是说需要写备案吗……”徐枫往旁边随意地一靠,倚在了门框上,“行动的目的……对SCP-CN-2069实施持续性收容。参与人员是我们俩,负责人是我。行动名称……就叫……‘赤色心河’好了。”
“赤色心河”计划进行的第十七天。
吕靖岚一如既往地在试验场地外百无聊赖地呆坐着,就好像这是个无聊的季节。
而实验的主角徐枫似乎正在一次次地实验里变得疯狂。他在小家伙对实验对象伸出手时用手术刀在对方的体表划动着,那颗感受到痛苦的大脑将自己的意识在瞬间闪回,脑海中那小家伙的轮廓也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清晰。
所谓的绝望感和窒息感什么的,他似乎已经到了养成耐药性的程度。
“不用停下来哦。”徐枫给他注射着肾上腺素,“继续你的……思考。你其实很清醒的,对吧?”
一切又在被全新地重新建立。记忆还是意识凝结而成的世界。小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骚动着。它和他都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穿透。意识正在再度连接。
整片虚构的天空从浅蓝灰白被刹那间染成赤色,似乎凝结了些什么,流洒向地面,往低处汇聚着。旷野。被记忆和灵魂的搅拌物一样血红色的东西漫起淹没着,似乎浸泡着他锈蚀的心。
从心灵深处涌起的血色的河水。思绪般被漆黑的线条拥裹着的是什么,逐渐溶解消失在白色和绯红色交融的天空里。
赤色,心河。
漫起。那是什么。水吗……我的记忆。被浸泡了吗,还是被……融化了。
完整。这个东西值得被打破一下试试看。
在确认对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徐枫用激光切断了实验品的左臂。高温在刹那间烧焦了伤口,尝试往外喷血的血管被灼焦的闭口阻止了。剧烈的痛苦撼动着实验品的灵魂,他的感官在刹那间被自己的保护机制强行关闭,随着又重新打开。神经递质在他的身体里狂奔,整个身体似乎都沉浸在剧痛的余韵里,徐枫的注意力和求知欲也在刹那间升到了顶峰。完全饥渴地索求着什么的野兽,已然沦为惯常。
“不用紧张,只是个有些……完整且逼真的梦而已。”
虽然这么说着,但实验品还是剧烈地挣扎着。那颗大脑。那份灵魂。那段知觉。那个在刹那间少了一块的知觉,会是什么样子呢?工整的缺口吗……?还是被疼痛涂满的绝望?栩栩如生的忧虑和祈望让徐枫产生了莫名的犹豫。
小家伙像躲避忽然斩下的刀一样,不甘地“缩回了手”,随后怒吼着。
听到了。徐枫似乎从脑中伸出什么,在对方的此刻完全混乱甚至几近宕机的思维里探寻着。蔓延。满满地布满所有地方从身体和灵魂中同时溢出……
还要更多。才行。
感知还不够清晰。徐枫把手术刀伸到自己的手背上。轻划,他尝试唤醒知觉。轻浅的印子甚至只是透出白色,皮肤表层的轻微触感仍被他即时捕捉。略深的一刺,血液缓缓渗出,鲜红的痕迹以稍慢的脚步跟随着刀尖游动,腥甜的气息开始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右手指间的力道略略加重,被划开的皮肤两册刹那的惨白与瞬间窜出将其占据的猩红,密布的细小血珠。干脆地划过,皮肤下的脂肪层和空气得以初次接触,血液溢满了不算浅的伤口,几近被吞没的痛觉也终于得以唤醒。血液,汗水,跃动的体温。他本无暇消毒或者止血,喷洒酒精只是为了进一步放大自己已有的痛觉。痛觉。知觉。复活。爱的颜色,被涂抹得到处都是。
知觉在被探索,当然,它仍然存在。徐枫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游动着,尝试辨认。他给实验品注射了兴奋剂,并尝试着夺取对方的思维。他还会需要更多。
他看到了。残缺不全的灵魂和世界。熟悉。他回到了原点,这似乎是小家伙给他开的一个荒诞的玩笑。这是,无法用理性来行走的路。
没有找到……这不是实验品。他只找到了自己。
这就是他的“所见”。
空洞,空洞,空洞。他的小把戏似乎被虫子捕捉得相当完全。
无趣。而已?这是个思绪的断口。他尝试着触碰小家伙的轮廓,然后被“咬了一口”呢。
小家伙。你在想什么。你会思考吗。你会思考的吧。你在这里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呢。你已经探索过了吧。你认识我的吧。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的吧。你现在在做什么呢。被封闭起来的,仅仅是你吗。我的,被你所占用的那部分思绪和灵魂,就像被激光切断一样,刹那间消失。我怀抱着这份痛苦和叹息尝试着追寻你可能存在的足迹。堆积。堆积。你的食物残渣。我在找你。我想看到你。你在哪里。你在渴望对吧。你在渴望信息。你在渴望新的宿主。
你感觉到了什么,威胁,吗?所以你尝试溶解我。你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宿主。你以为你已经安全了。
我知道你足够聪明。但果然你再聪明……到底也是寄生生物呢。
我在探寻着你和我共同的本能。你知道吗,我爱你。
你觉得呢?……请诚实吧。
你筑起的所谓障壁在被你自己随着绝望溶蚀。赤色的心河在涨。水在一点点漫起,从四面的地平线上溢出,慢慢聚起,从我的脚底开始,一点点漫起。它在尝试吞下孤零零的我。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呢,小家伙。相当,狡猾。
它漫到了我的膝盖。他应该是暖的吧。我感觉我的腿……我的身体,并没有在拒绝它。我的心河。我破碎且融化的记忆,请吞噬我吧。我不讨厌它。它是我自己。我的灵魂。我的爱。
你以为你得逞了吗。小家伙。
胸口。这是我的心,还是我的梦呢。我们共同缔造着这个世界。
朗川血色,云风尽染。漫天枯郁,天地伤容。柔土芊眠,沉疴万里。心,烬。
口鼻。我还能呼吸。你还没赢,小家伙。两败俱伤。小家伙。我还没把自己弄丢。
我的心在哭啊……
我知道我是谁。我是舟中……
错但又没错。我是基金会三级研究员,徐枫。
“我啊,已经把自己给弄丢了。”
徐枫想起了那个惨淡的笑。他想起了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他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好无聊。我答应了一些很无聊很无聊的事情……无聊到我自己都忘记了。但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并且就快要做到了呢。
我将重写你的名字。我将重写我们的名字。
我叫徐枫。你叫……
“舟……中”?不……不仅是这样才对……你本来叫禹秋,基金会三级特工,本来属于一支机动特遣队,然后又被突然调离。按常理来说如此频繁的人事调动是不正常的,但你选择了服从命令。因此在接受“更换SCP-CN-2069收容用品”这个任务的时候你不属于任何一支机动特遣队,且驻站流程还没有走完,所以每天都只是在一味重复着“等待“这一过程的你就此消失,并且似乎没有人在意到你的消失。
然后就像当初我见到你一样,你在接受A级记忆清除之后在站点里本来不存在的地下四层那个被抹去名字的收容室见到了一个自称为“舟中”的人。你就此成为了第六个“舟中”,不过你并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很快你感觉到剧烈的头痛,你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然后又变得清醒。在它的啃噬之下你在剧痛之余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它们就像被拉快了时间一样在几分钟里快速腐败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灰。你忘记了他们。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你忘记了自己是谁。你忘记了自己。
你叫禹秋。你忘记了。我想起来了。我做到了。
我找回了自己。我找回了你。我找回了你们。
我重写了我们的名字。
我是怎么做到的呢。因为……有个小家伙尝试把我溶毁掉,但是自己却没能跑掉呢。那片被你占有的意识,那些被你囫囵吞下的东西。我似乎正在逐渐丢失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浓厚的不安。我现在所知道和占据的可不仅仅是食物残渣。小家伙。你也不记得你自己你来自何处,你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你只知道自己被陷进了无尽的饥渴和欲求。
绯红彼端烁动的微光,从悲伤和快乐以及愤怒等东西调和而成的什么粘稠的东西中跋涉而过所找寻到的记忆……这些记忆不是我的。它们像梦呓一样断断续续地从什么地方流出,像摇摆不定的影子一样被不断地拉长和缩短着。我捧起它们,举到嘴边,囫囵饮下。
……呃。甜味,酸味,苦味……或者说,这是一种被调和起来的,被称为“任何”的味道。液面逐渐变得平静,我在它上面看到了我破碎成片的模样。一股似乎只能被称为“完整”的感觉从我的喉口滥觞,蔓延起,散满我的全身。我的食管蠕动着,尝试把它吞下,但它似乎在随着我食管流下的过程中就挥发完全,透过我的粘膜壁闯进我的血管流满全身,而就在我尝试理解这种感受的同时这种感受又在刹那间消退、折叠,去往了别的地方。感受拒绝了成为感受,但与此同时又成为了别的感受。一个完整的记忆集合体被洞穿的话,我能从中感受到些什么。
今天,好难得地让我尝了尝你。
你吃掉了不少东西,但现在,至少,把“我”还给我。
徐枫脑中断续纷飞的信息和意识正逐渐得到补全,他此刻却并不感到疯狂……他所有的只是平静。几近扭曲的思维被刹那间展开得如一张毫无折痕的白纸。规则,定理,论断,一一在他的灵魂间有序地穿行。一切都有了定论,一切都只是定论,就如同“辩议”与“论破”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样。时间线和空间线被摊开来平铺直叙,不再有解读,不再有视角。存在即存在。一切都是如此平静。他只是在接受这个世界本来的一切而已……似乎算不得什么伟大的事情吧。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最为直接和简单的方式得以解释与叙述……但叙述本身又拒绝了被叙述。
一切的事情。曾经是各种各样的事情……悲伤的事情,快乐的事情,无所谓的事情,理所当然的事情,意外的事情。……现在都成了无聊的事情。此前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被人类以自己的情绪和感官推诿成了各种各样无聊的类别,如同被解开的不透明丝线,人类刻在基因与“教育”里无可摆脱的的卑劣在此刻被他彻底地厌弃。无聊的事情就是无聊的事情,被再解读一次也还是一样,被再度折叠也没什么所谓。几千次几万次的解读不会让无聊的东西变成别的什么东西,只会让它自己得以无限地折叠和延申,原先的那个“本体”或将随着“叙述”而就此消失,然后全新的自我被拒绝着,溶解着,到最后这里留下的大致只会剩下一个空洞。理性被抑制后人类的本性开始号哭,存在的原则在此刻迎接着它的质疑。在此之前所有人类所认为是“事实”的东西都经过了“解读”,但从此刻起将不再一样。
头顶。在这赤色心河之中彻底地开演吧,至残缺迎接完整,除了我将无人出席。孤零地伫立,随意地抛洒着爱的灰烬。浸泡在我自己的饱和溶液中,我得到了完全的保护和修补。五感倾盆而下,泛滥,调和,而后是无尽的虚无。
你们六个会和这个小家伙一起就此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而它已经被我洞穿了,这许久以来被它囫囵吞噬的记忆溶剂正飘散开来,挥发出的气味四处弥漫。
就让我沉沦而随波逐流吧。在这赤色的无涯之川里,无论到何处我都不会丢失自我。
我叫徐枫。我永远也不会弄丢我自己的名字。
泛滥吧,我的自我。在这一霎或者上一霎,我已经和这一切融为一体了。绯红色的地平线在刹那间崩溃,瘫倒。世界。白色,红色,黑色,然后是灰色蓝色绿色黄色……不再被封闭起来的心房,已经度过和将要度过的无数个夜晚和黎明。不再可以被理论或是情感又或是观念所解释……他所知道的接触的一切只能被称为事实。事实就是事实,叙述和解读都是没有必要的浪费,都是虚无化的必然过程。
从此刻起,他,徐枫,将成为唯一且完全的全知者。他不需要通过“途径”来获取信息。他得到的是“事实”而非“叙述”,而随着“叙述”的减少他将势必越来越接近于“真实”。又或者说,每当某个人某一次通过某种途径接触到“事实”的时候,他都得到了自己的“真实”。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小家伙。
我所得到的“真实”是否是你想要吃的“信息”呢?
所以……现在我想我应该可以提出足够有效的威胁了吧,小家伙?
我知道你还在。永远,呆在,我的脑子里,吧。小家伙。
我是徐枫,是被溶解的信息的集合,被扼杀的信息吞噬者,被理性所抛弃的人类,信息的拾荒者,唯一的全知者,世界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完全的人类。我。
“您的名字,先生。”
“徐枫。”
“回答错误,先生。根据SCP-CN-2069备案,你应该说‘舟中’才对。”
徐枫,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而终止了“赤色心河“计划。回答错误的他被再次关进了精神危害隔离室,在此过程中他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一直保持着平淡的笑。
吕靖岚每天的工作变回了在精神危害隔离室陪徐枫聊天。
“话说,徐……舟中先生是知道自己会被捉到这里来的,对吧?”
“对哦。”
“明明改一下回答就好……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这样也不坏啊。话说,吕靖岚……吕医生。你有尝试过放下理性用自己的本性来思考和表达吗?”
吕靖岚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徐枫只是笑笑。小家伙在“主人”的默许下悄悄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您叫……吕靖岚,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