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托工作真的会让你对小孩子有非常不同的看法。我生活在南方,所以那些在沃尔玛里尖叫的孩子们不只是活在关于乡巴佬的段子里。你真的每次去沃尔玛都能撞上这种事情。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小辈,所以基本上那些日托的小孩就是我最常接触的孩子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他们的看法有些许负面的原因。但是我的研究所告诉我,我能拿到的唯一的财政补贴就是给校园日托当助教。所以不管想不想要,我都得经历些新的东西了。那经历可真的是很多,很多。是那种改变生命轨迹,让我质疑这个世界是否会在这帮熊孩子有投票权时毁灭的经历。嘛,跑题了。这次就谈谈这一个孩子。我就称呼他为托马斯吧。
事情发生的时候托马斯四岁。他是个……很特殊的孩子。不是那种残疾的委婉说法的那种特殊,而是,真的,我遇到就知道,他们和别人不一样。 你们很多人也有特殊的孩子,你们完全意识不到只是因为,他们在你们面前和在朋友面前就完全是两个样。你可能还相信你的孩子长大后会成为宇航员或是科学家,但是一接触他们(六岁的时候),我分分钟就知道他们的成年生活大部分时间都要耗在廉价餐馆的工作里。不好意思又离题了。我要说的是托马斯很特殊。
托马斯就特殊在他死活不愿意睡觉。有些家长可能在点头(小孩不爱睡觉算是个常识了),但是其实事情比你想的奇怪的多。你们可能有一个两个,至多三个孩子,年龄还不同。托马斯那组的午觉时间,我要面对四十个孩子。不像你们,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基因里铭刻着的理由来听我的话,也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让我有效地惩罚他们,更不要说他们脑子里的想法无论多么疯狂都有一堆小朋友来做后援。午觉时间,这房间就是监狱,而我就是狱卒。
我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怎样有些经验了。有一类是讨厌睡觉的。还有一类是天时地利不和就不睡觉的。但是在日托工作的人,都会成为钻空子和把孩子们塞进最紧的时间表的专家。临床腔地说,午睡时间不过就是剥夺感知(关灯,打开音乐来掩掉鼾声之类的)加上催眠(按按他们的背)而已。有些孩子比别人更容易入睡,但是假如多花点时间,他们都会睡着的。
除了托马斯。
其他不睡觉的孩子就只是怨念满满地盯着大人直到把大人盯跑为止,等着他们下一次来催自己睡觉。而托马斯呢,会先装睡。等到你觉得任务完成走掉之后,他就会在你下一次巡视到他的时候,在那里盯着你。
嘛,我知道怎么装睡。但我可是二十多的人了,这孩子才4岁,他就已经把这门技艺掌握的炉火纯青。他就是知道怎么打鼾,怎么降低呼吸频率来显出那种睡着了的样子。他很清楚怎么眯着眼睛来看情况是否安全,而且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还能真的不睡着。
其他老师也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这孩子是怎么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学会这些的?但是我觉得事情这么奇怪不实验一下有点可惜。你看,假如你瞪他够久,他就会一直闭上眼睛,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睡着。肯定有用,对吧?
所以我在午睡时间就这么干了。无论我去哪,我都会盯着那个小孩。他发现我在看他,便躺下来,闭上眼。我坐到了他对面,接着注视着他。这倒不是很耗费精力的工作,所以我就一直这样。每过一会,就会有这么一次眼神的舞蹈。眼皮扇动,眼皮抬起,慢慢地抬起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汇,啪地闭上眼睛。停一会,眼皮扇动……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分钟。我发现他的呼吸开始不稳了。忍不了了吧,我想。这次我差不多要赢了。
然后他就大叫起来。“别看了!”他哭嚎到,“别看了,别看了!”
靠。
你肯定觉得我这种和四岁小孩玩瞪眼比赛的人是个混蛋。但是假如你处在我的情况,你很可能也会这么做的。
在和我的导师以及托马斯的家长谈过之后,我们一致认为托马斯的装睡能力是很吓人,但是不能再在这方面拿他做实验了。毕竟为此给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孩留下心理创伤总是不值得的。他也看过心理医生了,期间一直提到有谁在看着他,一直看着。我第一反应就是“没睡觉怎么会做噩梦呢?”。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再纠结,就让这事过去了。感谢上帝我的老板比较好心。
一两天之前,我在他们拿蜡笔涂鸦的时候走了进去。我瞟了一眼桌子,看了一些很棒的,心理学上很令人感兴趣的画(孩子比家长还高,孩子被雨淋,孩子射杀不同的动物)。然后我看到了托马斯的画。

一个窗户和一张脸。我问了房间里的另一个老师,她说这些画都一样。一个窗户,一张脸。
另一侧的蜡笔笔迹透了过来。我把画翻了过去。

它还在看着我。
它就是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