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枪手和不法之徒的时代已然走到尽头。
美国逐渐成为了一个法制的国度。
1901年,二月。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太阳落山后就不一定。格里奇镇glitch town里也是如此。但这回主要说的还是在白天发生的事,所以估计没啥新鲜玩意儿可以说。
英灵殿valhalla,这是个奇怪的词,镇子上没几个人知道它到底是啥意思,不过当酒吧的名字还蛮酷的,读起来也很顺口,就是,对于那些知道这个词的意义的人而言,它简直和原意大相径庭,是个三教九流、流氓渣滓的去处,西部里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对于这地方值得提一嘴的就是那位酒保1,她蓄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头发,然后扎了个马尾巴似的辫子,一个不够还扎了两个,后脑勺上一边一个,简直没法看。不过就她那自信的表情来看她很清楚自己的头型审美领先了世界一百五十多年。
1901年2月8日,一个人走进了酒吧…..
此人面目白净,身体发福,身穿黑色西装带个花哨领带,头上戴顶圆顶礼帽。头发油腻好似上了很多发胶,一股头发弯到了额头上,好似一个问号。手里翘起兰花指,已经知道他是娘娘腔中的极品了。他一张口,可以听得一股拿腔拿调的尖细声音:
“啊,朋友们,新年好!”他说,语气愉快。
酒保对肥胖的娘娘腔铁路公司员工没有兴趣,也对新年没有兴趣。最重要的那个新年前年就过好了。
“现在是二月。”
“啊,是的是的,火车站的那些扎辫子的先生们说,今天是他们的新年……今年是属于牛的年份。”
“为天杀的牛干杯!”坐在窗边的那个秃头黑人说,他举起了一大杯啤酒,看起来心情不错。但随后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报纸上。
”啊,不对不对……“趴在吧台上的那个人突然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她的头型比酒保还要前卫,梳着齐下巴的黑色卷发,一身黑色的,像是残忍屠杀了墨鱼的全家2后才制成的皮衣。
……“今年是虎年,去年才是牛年。”她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说。
“啊,是吗……老虎……”那人若有所思,装着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找了个吧台边上的位子就坐。
“干邑葡萄酒,要1850年的安布罗斯庄园……”
“你觉得我们这间小店会有这种高级货吗?”
(……)
(……他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来了一瓶葡萄酒然后倒进了杯子里喝了起来。真是个怪人。)
……
一段时间后。
其实按照道上规矩,酒保现在完全可以把那个人叫醒然后让她滚蛋,别占着吧台边的位子。不过她就是硬不下心来。唉,JIll啊,心软的人在西部是生存不了的……
她又抬起头来。“嘿,亲爱的,给我来杯……”迷迷糊糊。“杰克·威尔森。”
“那是什么?”用人名命名的酒,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忘了。记得要…..呃,爱,还有金鱼,还有啤酒,什么的。”
“啊……那——随便上点什么算了。”她又说。显然很昏昏沉沉。
酒保给她倒了杯棕色的液体,她几乎没看杯子就一饮而尽。
“这是啥?”
“黑麦威士忌。”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高。”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尽是苦涩。“而且很苦。”
“那可不。拓荒者需要这些来补充能量,刺激他们的神经。”
“我以为西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它从未结束过。”
“每个时代结束时都有人说这话。”
的确,Jill可以感受到生活正在改变。那个属于法外狂徒的西部正在远去,新的西部正在取代它,如同花朵生长在旧的草叶形成的腐殖质里一样。
……
dana zane是西部最牛的牛仔之一。她梳着前卫,帅气的短头发,敢于穿着男人的衣服和跨在马上骑马,属实为一代女中豪杰。传说在疯牛病肆虐时期,她一人用魔法击退了一整支暴怒的牛群;她曾与一位黑衣的,疯狂的牛仔并肩参加过与马奇纳MACHINA邪教的战斗,后者相信一颗鲜艳的红苹果是神3;在斯洛斯皮特镇,她安抚了一个死去的女孩的灵魂。不过她主要的敌人还是黑暗之心,疯牛灾难的始作俑者,在与它的第一次战斗中她失去了自己的手臂,之后她从安德森炼金术那里高价买来了现在这个,之后她参与了围剿4682骑兵旅的史诗般的大战……
之后她到处旅游……
之后……
她轻轻地从酒吧后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屋子的地痞流氓瞬间大气不敢出。有几个还识时务地溜走了。
“女士们先生们,新年快乐!”她优雅地行了个礼,有人把它当作“这里是我的地盘所以我能为所欲为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的表示。不过只有部分人这么想,大家都把她当作好朋友。
“……她还睡在那里吗?”
“是啊,都一上午了。”
“一般的人可没那么困。她一定是有心事。”
“或者好几天都没睡觉。”
“她付给你威士忌的钱了吗?”
“……没有。”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不过我们也是一样,等她醒过来后记得要。”
“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
“亲爱的,我固然是方圆百里最酷的牛仔,但也是要吃饭的。”她双手抱在胸前。“回见。”
……
又有人进了酒吧。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是骄傲的戈壁浪客,持枪的游侠绅士,来此寻——”
来者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一个看着正常一点的青年和一个年轻人。三人都是牛仔打扮,他们的装束的正常性与其精神的正常性成正比。青年赶紧示意老头表现得正常些,但后者并没有很理解。他们坐在了吧台边。
大部分坐在桌椅边的人都是被男服务生招待的(他面目白净,下巴上有些胡茬,正忙着上酒),只有那些新来的人(和正常的人)胆敢坐在吧台边。这自然是坐镇在后台的那位的功劳。男服务生和厨房里的那个厨师是最忙的,还有那个弹钢琴的,神经兮兮的女人,她时不时会做和什么剪刀有关的噩梦,就算是白天醒着的时候也是一样。现在是中午,那些不会做饭但口袋有几个子的人们和路过此地的旅行者们(人数不多)纷纷来到这里吃午饭。这三人组坐到了一张桌子边……
人都是会饿的,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女人再次抬起头。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晕头转向。
“我……唉,一切都有离别的那一天,不过有的东西离开得太早太早了……”有可能是她每隔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要一口黄汤喝的缘故。
“Gil,亲爱的,从后屋backroom里拿两瓶那些从日本来的好酒,我们有重要的客人!”出乎意料的是,dana套着条围裙亲自担任服务生。
“那地方和迷宫似的!而且那只是很淡的糖水里加了几颗坚果!”
“我是堂吉诃德·德·拉曼却,来此地是为了寻求这本奇异的古书上记载的秘宝——”
“Arthur。和这老头说的差不多。”
“Fred。”
“……从红海地界偷渡来的,他不停变幻着颜色,当场就被逮住……”
“那些盒子,昨天才拿到,今天……”
“懂了,我们要去找把铲子,不过太大可不行。”这句话是dana说的。
吧台在酒馆的最中心,因此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其他人的谈话是不可避免的。
“你饿了没?”在餐馆上班,你会发现除了几个熟客以外,其他的人都像是浮光掠影,虽然需要接待,但你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
“……饿了。”
“对鸡蛋大小的鱼子酱做的派感兴趣不?”
“算了。”
“那烤的鸡蛋大小的鱼子酱呢?”
“不用。”
“那炖的鱼子酱呢?”
“听起来好恶心。”
“确实很恶心。”
“你们这儿是不是只有鱼子酱?”
“很大程度上说,是的。”
“但是这里四面都是戈壁啊!”
酒保耸了耸肩,暗示这种复杂而实在是不想再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的事情还是别操心比较好。
……
她到底吃了什么还是留下悬念比较好。
吃饱了的人的心情会变好一些,但她还是有点垂头丧气。
(……她的心里压抑着很多东西。)
“我从海托世的中心一路逃到了这里,一处远离纷争和疯狂的地方,一个我喜欢的世界,但现在看来,好日子不会长了……”
酒保听说过那座倒霉城市,传说七个市议员有六个都先后被黑帮刺杀,想来是个盗匪横行的险恶之地。她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看到了酒保的脸色,连忙解释:“啊不对,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听说过海森堡吗?”
不对。
“那是什么?”
“啊对,你不懂,他现在还只有三个月大……那霍——也不对。”
“这些都是谁啊?”
“唉…..那,呃,罗伯特·斯克兰顿,晓得他是谁吧?”
“……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dana突然转过头来,她眼前一亮。“哎呀,那天他一件衣服都没穿,拎着桶红色油漆上街泼——”
……她随即对dana失去了兴趣,没有听副警长Sei是如何把他制服后押送到警局里,给他穿上了干净衣服后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话,最后把洗干净的油漆桶戴在他头上后送回他再郊外破烂的家里的那段事情。那座房子被他漆成了红色,简直就是标准的疯子行为……
……
安德森炼金术触及了禁忌的知识,他们成功地触及了上帝的工作,制造了新的灵魂,栖息于铁皮而不是血肉的躯壳中。
”亲爱的,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呐。”一台安德森自主慰藉机器人®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脖子。这台机器人被设计为穿着洋装的快乐可爱的女孩的形象,她眼神中的怜悯是如此的真实而动人……
“需要一个拥抱吗?”
“(叹气)那并不是免费的。”
“是的,只要小小的五美分哦。”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被触动了。
“我愿意给你我所有的钱,只要能买到一个拥抱!只要你能说你爱我……”然后她泣不成声。
……她差点就这么做了。
机器人见状,松开了她,给她抛了一个媚眼,决定去别的地方兜售爱和善良去。
夕阳渐渐西下。世界笼罩在一片浓稠的深蓝色中,那又变成了黑夜。人们点起了他们的灯。有的是火光,有的是灯泡发出的,闪闪的电光。即使是夜晚也不再黑暗。
“……今天几号?”
“二月八号。”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怪。“你要在这儿住——”
楼上的客房突然响起了阵阵怪声,像是爆炸和狗叫,还有男女的咒骂声5,大家不由自处地抬起头来试图看,不过那声音过一会儿就平息了下来。
“……想在这儿住一晚吗?”
“不用,我待会儿就走了。”
她又叹了口气。
“1902年2月8日,距离九月七日还有——他妈的——几天来着——”
“七个月。”
“对,快半年。”她站了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到那时,西部的时代将会彻底结束。”
有那么一瞬间,Jill想挽留她,想听她诉说更多的自己的故事。但这一次,她的心肠硬了起来,没有那么做。她还是好好地请这位不属于此地的人离开好了。
“在中国的首都……”
“嗯?什么?花瓶?”
“那是同一个词语,是那个国家的名字!唉,总之,在那个叫北京的地方……”
“一场盛大的仪式将会召开。对与会者而言,那并不是落幕,而是开始。那是新纪元开始的标志,是转变的开始。”
她把一把硬币扔到了吧台上,又用手示意了一下,又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东西。可以看到她的眼中涌出泪水,她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这意味着我得走了。这里终究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只是我在此逃避而已。只能说,再见了。”
……
客人离开后下起了倾盆的大雨。酒保和即将落下的帷幕外的整个世界并没有完整地理解那番话的意义。对普通人来说,时间依然继续流动,人们生老病死的人生继续前进,但世界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再也不会有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