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新来的都对SCP-076有一套理论。
“Cain的兄弟”是最明显的了,当然。新兵蛋子的最爱。他们总是到处宣扬好像这是常识一样。但当Xiaoshan特工十年前第一次来到25B区,一位基金会老兵只用了三十秒就拆穿了它:
“什么,亚伯?圣经里面的那哥们?他妈的被谋杀了的那个?”
“对啊。我是说,是的长官。这就是他的身份,对吧?我读过文件的。”Xiaoshan已经加入外勤行动两年了。那时候,她已经和一队Gock打过枪战。她见证过一个流氓现实扭曲者被一梭.50口径铍青铜弹切碎。她还知道自己的肝到底是什么样的纹理、颜色和味道。
换句话说:她觉着自己是很牛掰的。
“那又怎样,你是觉得被杀了就把他搞成什么超级杀手了?你这是拉马克遗传论的鬼话吗?是不是你打烂他下巴,你就能把他变成专拆人下巴的哈利胡迪尼了?”
她强喊道:“好吧,呃 — 他知道怎么处置牲畜,还有 —”
“我还知道怎么他妈的造船呢,是不是我就是挪亚了?也许他就是喜欢操绵羊。”光头带疤的老兵把他宽大的手掌拍在Xiaoshan的肩上。等他用力一捏,Xiaoshan发誓能感觉有东西在关节里研磨着。
“孩子,我给你说个秘密:忘了博士们说的话。忘了那帮鸡蛋头说的话。以及务必忘掉楼上那帮人说的随便什么狗屎。等真的见到零他妈的七六,你要知道的只有两件事:‘开火’和‘装弹’。”
三年后,SCP-076突破收容。Xiaoshan特工看着他从另一个人的身上一条条地手撕活肉,像是鲜红、多汁的葡萄皮。整整枪毙了五分钟才终于把他放倒。
这之后两分钟?Xiaoshan还在开火。
她停了十二次装弹。
每个新来的都对SCP-076有一套理论。而最终,每个新来的人都会发现同一件事:遇到零他妈的七六,理论屁用没有。
只有枪炮管用。
Sebastian Hardin研究员对SCP-076有一套理论。以及,让他很是惶恐的是,没有人想听听。
“所以…你是什么机器人?”
Angela O'Hara特工是一位漂亮、娇小的女性,铜红色的拇指厚卷发垂到下颌边。她也是25B区里唯一愿意陪Hardin不止一天时间的人。她和Hardin在自助餐厅的桌上对角而坐,用叉子叉着豌豆。
“只有头和脖子。剩下的都还是肉。”他用肉质的手指敲了敲金属的脑袋以做展示,然后继续假装看书。
“就 — 等下什么?”O'Hara特工放下叉子,“再说遍?”
Hardin合成一道叹息声。他的头是个倒立的鸡蛋放在碳钢合金上。在本来是鼻子的地方安装了内置感应器;后侧的针孔让数据能够流入。他的数据大脑要比生物对应版重六磅,包括一内置散热器,顶部有个单向通风口。他的核心处理器运行飞快:在你刚刚读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读完六遍了。
不过,他发现这让人不舒服。Hardin不喜欢让人不舒服。所以,他带着些书在身旁用来假装阅读,其实是在速览他一直留在内存里的小说及论文合集。现在,他拿着一本阿西莫夫的《基地与帝国》,但他其实刚刚看完哈拉维的论文《电子人宣言》。
他放下前者,又在内心里结束后者。从O'Hara的口气判断,他能辨别出这将又会是一次这种对话:“只是头部和颈部。”
“它们是…义体?”
“对的。”
“你有一个义体的头。一个义体的脑子。”
“对的。”
“这怎么可能的?”
“人体的每一部分都可缩减为机械性功能 — 反过来说,都可以被机械改造、升级,甚至替代。”
“但你的大脑是,什么?计算机?你这不是变成了,那什么,一个AI么?”
“史约翰的假腿会让他变成机器人吗?”
O'Hara特工捏了捏鼻子。“我觉得拿根棍子当腿和拿芯片当大脑是完全不一样的,Hardin。”
Hardin合成了另一声叹息。“听着,我们能回到手头的问题上吗?我需要和安保指挥员会面说一下零七六。每一次我试图安排,都被各种借口。我甚至找不到人告诉我要去和谁会面。”
“如果你要找CSO,那是枪姐。她长这样。”O'Hara把拇指指向身后。隔了四个桌子,有个女人独自坐着,安静的进餐。她高大健壮,肩膀宽阔犹如钢梁。她暗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致密的桃子绒毛。“Xiaoshan中士。”
Hardin站起来。“就是她吗?零七六的CSO?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试了 —”
O'Hara抓住他的手腕。“坐下来。你疯了么?”她悄声说,“你不能打扰Gunny。这里不行,现在不行,更不能是你那荒唐的理论。信不信她会把你的金属脑袋活活手撕喽。”
Hardin的感知阵列咔咔着聚焦在O'Hara身上。颅内的风扇开始嗡嗡作响。不情愿之下,他往后靠倒在座位上。“但我需要有这次会面。这是我来这里的全部理由。已经两天了,我连秘书的秘书都没通过。”
“嗯,继续努力。走正确的渠道之类的。但除非你是归她指挥或者有任命?你不能直接和枪姐说话。你尤其不能和枪姐说零七六。”
“她是驻站专家。我的上级特别要求我和她谈话。”
O'Hara特工摇摇头。“Hardin,你知道为什么她是零七六的驻留‘专家’么?因为那群婊子养的疯子送了四十三人团去阻止他,只有她活着走了出来。”
Hardin焉了下去。“她总一个人吃饭么?”
“对。”O'Hara特工露齿一笑,“很有意思,知道么?每个来这的人都对零七六有一套理论。但每个留下来的人呢?到最后,他们都会给Xiaoshan中士想出一套理论。”
没有什么声音能像25B区的紧急高音喇叭这样高效排空肠道。
Hardin几乎是瞬间起身下床。等这位年轻的基金会研究员走到铺位间门口,远处的枪火声已经在大厅里回荡起来。SCP-076的收容措施在他的内存里调出,经过他的心灵。具体来说,是往设施里灌入海水、封闭和他贴一起的那个进入阀的这部分。
他迈步走向大厅。两个还是三个研究员飞奔而过躲避枪击,少数几个安保人员向前冲去。有些人像Hardin瞟了一眼,但都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Hardin转身向危险跑去。
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抵达现场。三名特工在角落。有一个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着。第二个在把她拖向一边,第三个则紧贴墙边。Hardin靠近时,第三个特工示意他躲回去。更多的枪声传来 — 现在更近了。
“某种现实扭曲者,”第三位特工说道。他在流汗,手在发抖。Hardin对这种没经验心生怀疑;不该在这样的场合。看起来更像单纯的动物恐惧。“分裂者,也许。他像是某种有颜色的影子,他一直收缩,周围人一直倒。”
更多的枪声。Hardin走到他身后。“我能看一眼吗?”
“你的遗愿吗?自便。”特工往后退。
Hardin绕过拐角瞥了半秒种,然后把头缩了回来。他处理了下数据:三名特工倒下。两人还在抽搐着;最后一个是一具尸体。第四名特工在使用半开的门作掩护,对着大厅尽头的袭击者开火。
袭击者是一人形的棋盘镶饰;一个肌腱、血液、骨头的万花筒,每走一步都会伸出三根分叉,差点没往后倒下。它的行动像是3维化的影子,以尖锐的角度伸缩,同时又以不可能的、难以预测的速度前进。
在短暂的时刻的汇总中,Hardin看到它的手展开成数千重叠的副本,每一个都依照极其精准的几何功能扭曲。搏动的血管曲曲折折遍布数米远的空间,伸向门后的特工。接着手穿透了门。
他没看到接下来的事。但从不再有枪声传来判断?他可以肯定一个猜测了。
Hardin细钻着可用的数据。在些许快速计算后,他构造出一套运作假说,并安排出一个实验。需要四十五秒才能安全测试,但如果他对了?他可以了结此事。
就在他再次、三次检查结果时,核心处理器当做无关泡沫排除的数据点浮上水面:门后的特工留着红色的短卷发。
O'Hara特工。
Hardin拿过特工的枪大步迈出。
“你在干 —”
“我有一套理论。”
从Hardin看向大厅那短暂瞬间起,他已耗费了几分钟对数据执行止痛分析。但以这位特工所见,研究员不过是看了怪物一眼就突然想玩警察抓异常了。这大概能解释为什么特工的第一反应是发出杀猪般的大吼,同时想把Hardin往回拉。
但Hardin也计划到了这点。特工一弓步,他扬起拐子就往男人的肚子顶去。接着他转向左侧,举起枪。
研究员Sebastian Hardin对着天花板送出了枪里剩下的全部子弹。
请你想象一下,3维存在看向2维空间的难解视角。
看起来很像一副画。你脚下有一个扁平的世界,全是扁平的人过着他们扁平的生活,不知道他们是扁平的。对他们来说,宇宙是一座迷宫,充满不可通过的墙壁,还有封闭的房间。但对你呢?
没有什么是隐藏的,一切尽在眼底。你在上位,看着。你可以走过每一道墙,看透每一个弯,走进每一间房。你甚至可以看到人们的颅内 — 看着他们扁平的小脑子想着他们扁平的小思想。伸出几根手指把这扁平的思想搅乱实在太简单。
有时候他们也许能稍稍瞟到你一眼。有时候他们也许甚至会试图阻止你。但他们哪里都搞不定,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在看的是什么。他们只能攻击到你所不在的地方。他们就是不会抬头看。
简而言之,好像看着一队蚂蚁大军对着你的影子开战,虽然投下它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现在,请想象一下,要是其中一只蚂蚁突然从你的影子里抬起头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这时你会有多害怕。
棋盘人消失了。Hardin丢下了枪。特工往后一跌,嚷嚷着,“刚刚 —”
Hardin跑向O'Hara特工,跪在她身边。快速评估告诉他她还活着,但可能有轻微脑损伤。
“— 到底 —”
他检查了其他两人,做出了类似诊断。癫痫停止了,他们都在呼吸着。瞳孔对光线有反应。都是好迹象。
“— 发生了什么?”
“我把他吓跑了。”Hardin站起,检查了下剩余的特工以做确认。死了。“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但我想我们暂时安全了。”
高音喇叭突然变得尖厉,然后戛然而止。特工正还在奋力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下松了口气。
“好事?”Hardin问道。
特工点头。“这就说明枪姐把零七六杀了。”
两天后,Hardin还是没有弄到任命。
O'Hara在就医。她需要些物理治疗,但她的医生很乐观。其他两位特工预计也能完全康复。至于SCP-076 — 设计来把他切碎的远程操控CIW系统没有运行。调查员觉得是分裂者捣鬼。
对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官方回应,但 — 根据可疑供述 — Xiaoshan中士冲进了斩杀间,从安放处拆下了一百多磅重的远程操控重机枪,接着拿着一把防空炮和SCP-076“展开近距离战斗”。有个线报甚至说她老人家一边开火一边喊着“笑吧,日羊的”。
大概是鬼扯吧。Hardin独坐在餐厅,专注于假装看书的同时整理他内存的MP3文件表。他是如此投入,以至于过了整整一分钟才发现有人坐到了对座上。
“好吧,铬铁头。你救了我很多人。所以,我给你个一次性的免费票。”Xiaoshan的声音有一种安静的粗糙。这种声音尽管低沉,但哪怕是满屋喧闹中也能听清。“来开始吧。”
Hardin愣了愣,从书上抬起头,把感知阵列聚焦到Xiaoshan。她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啊,哦,你好,女士。开始了?”
“你的理论。”
“我的理论?”他正被Xiaoshan的突然现身丢掉天外,一瞬间,他完全忘了到这里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论是 — 啊,对,对的,零七六。”
“继续说。”
“好吧,嗯,我审查了他的心理档案,对吧?我发现了些事 —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在石棺里面时是何种情况。”
Xiaoshan扬起一根眉毛。Hardin继续说道:
“这就是问题。我认为他在石棺里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事。他在里面的时候其实就是死亡了,对吧?但这就让我思考起来:他活着的时间与死亡相比有多少?所以我进行了粗略估算,然后…他其实一般不会在石棺外保持太久。其实,Omega-7贡献了他在基金会扣留期间最长的石棺外活动时长。”
“嗯。”
“从我的视角看,我们得到他已有数十年。但从他的视角呢?他和我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然后这就让我想到其他一些事了:他有多少岁了,到底?”
“你这是要说到哪去?”
“对我们,他看起来很古老。有几千岁了。但要是他并没有呢?要是他其实很年轻呢?他的心理档案描述是‘完美的心理变态’— 我不说这种叫法有多不专业,但要这么说…我觉得还有另一种诊断更为适合:要是他的行为其实是因为青少年的心智未发育呢?”
一段漫长、明显可感的沉默。
Xiaoshan开始讥笑。
“噢上帝。”她说,“噢我他妈的上帝啊,这也 — 行,这还不坏,铬铁头。其实挺充分的。我会用上的。我需要,所以多谢了。”
Hardin困惑了。他为自己准备好的各种反应里没有这一个。“呃…”
“他就是个生气的小怪胎呗。你是这么说的 — 他就是个神经病小青年玩家,生气是因为没人能把他打进死亡赛。你是说零操他妈的七六其实是个沉迷电子游戏的小男孩儿。”
好吧。他还没想到这一出。“我觉得,是的吧。我说的其实就这意思。”
“所以,要点在哪呢?这怎么能帮我们收容到他?”
“好吧,有您的批准…”Hardin准备正面冲突了,“— 我被派来获取您对心理治疗的批准。从这个推测看我们对付的并非一个异类智能,而很接近于一位情感迟滞的未发育儿童。”
Xiaoshan靠回到座位上。减震的塑料壳在她身下颤动。“那个Bixby — 你吓跑的那个?”
“好吧,我记得在学习线性代数的时候研究过4维空间,我的内驱上还有些矩阵,所以我 —”
她白了白眼。“我没要你给我展示数学,Hardin。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这能有用。”
Hardin花了些时间思考答案,然后给出:
“我不知道。我有个理论,我没时间测试 — 所以我就赌一把。”
她点了点头。“然后有用了。”
“对。”
“有一天,就不会了。你知道的,对吧?”Xiaoshan做了个手势,“有一天,你还会做一个类似的行为,而那是错的。然后有人就会因为你犯错而死掉。我不是要来爆你的蛋或者跟你玩欧比旺教育天行者,小子。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因为要是你不明白,你对我就没用。你要弄清楚。你要从骨子里弄清楚。”
再一次,Hardin花了时间思考答案。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清楚。”
“好吧,我觉得这有用。”
“等下,什么?你同意心理治疗了?”Hardin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他对理论很肯定,但他不肯定楼上的人想用它做什么。
“放你妈的屁。告诉你的上级滚去操他们自己。按我看,零七六唯一需要的治疗就是对着脑门来一发贫铀弹。你的理论就操妈去吧,但是你?”她向前靠过来,“你,Hardin?”
“你,我要留下。”
所有新来的人都对SCP-076有一套理论,而每个老兵对Xiaoshan中士也有一套理论。但研究员Sebastian Hardin第一个想出理论把这两者同时包含进来:
这两位都他妈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