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约2013/6
地点:基准现实位面外的某处
“所以,这种现象如何才能为被放逐者所用?”
一片黑暗中,夹杂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几个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之一发话了。随着他的话语,烛光略有颤动,隐约能看见布置于地板上的数个奇术法阵和他所处一端的木制长桌。与他相对的那个兜帽畏缩了一瞬间。他从长袍中抽出了一卷文件递给桌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开口说:“正如文件中所提到的,阁下,我的团队一直在进行研究。如果我们能武器化这种现象——以某种合适的方式——被放逐者1的军队将在与狱卒2和焚书人3的作战中所向披靡。凭借这种武器,我们甚至有机会取得整个地区的控制权。”
另外几个兜帽紧张地对视并窃窃私语着。最先发话的兜帽似乎没有察觉,只顾专心地查看文件。当他的阅览完成时,房间内的人们确定自己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那么,就如你说的做吧。”
时间:2024/11/6
地点:位于[地理信息已编辑]的基金会员工住宅#2814
模因部外勤特工Raoul Tilion少校昨晚睡得并不好——事实上,他很久没睡好过了。
在闹钟第四次响起后,他终于被它从空荡荡的双人床上驱赶起来。就在那一刻,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光线透过窗户,照进这间失去了灵魂的公寓,地板上和桌子上厚厚的灰尘清晰可见。他并没有在意。在用一点时间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毕后,Raoul抓起公文包和耳机,跨过地板上几团待洗的衣物,推开公寓的门,走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在驾驶座上,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后视镜,惊讶于看见了一双属于他自己的暗淡而冷漠的眼睛——镶嵌在一张邋遢不堪而又胡子拉碴的脸上。多久没有认真地刮过胡子了?他问着自己,也用一个模糊的答案回答自己。六个月?或许一年?甚至两年?不……更久。自从那次行动之后。他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转动钥匙点火,开启耳机,把自己沉浸在一个激昂的男声里。
/我把我的夜晚奉献给…………/4
/我诅咒世间所有相爱的人……/
……
清晨的城市仍然繁忙,人们在车中或在人行道上,踌躇满志地走向自己的工作——一如他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的光景。他不敢再想下去,在一通横冲直撞和尖锐鸣笛之后,他驶入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座大型商场的四层地下车库门口。他把车开进地下第9层,把车停在那个挂着他的职工编号,却曾属于另一个人的车位上。
他下车,走进了一扇隐秘的门。“欢迎回来,Tilion特工。”一个和蔼的机械男声在他走进门时响起。
在和几位上司的同事寒暄之后,Raoul走进了自己杂乱的办公室。
又是在基金会工作的平常的一天。指挥几个小规模集体记忆删除行动,受到一次部门主管的常规表扬。午饭。午休,在站点的员工休息室和各个部门的同事们交换不用保密的趣事,假笑,假装看不见朋友们脸上为他担忧的表情细节。又到市中心参加实地行动,解决一个关于模因的异常事件。等他再回到这座设施时,夜幕早已降临。
正在他麻木地收拾公文包时,他的手机尖锐地响了。是一条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前线奔跑者5们发现了GOI-α-19-Δ的总部设施。Raoul所属的MTF Lambda-42“碎梦河”即将进行最后一次行动。
这一天终于到了。
多架由卫队保护着的运输直升机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其中一架中,穿着厚重装备的MTF队员们在互相打趣借以缓解紧张,除了Raoul。他独自坐在一个角落,假装检查着自己复杂的武器装备和反奇术动力盔甲。他也许可以控制自己的回忆,逼迫自己不再想起她,但绝不是在这架运输机上,在这支MTF的行动中。他不得不任由回忆飞扬……某一次行动之前,他从不会独自坐在一架运输机的角落……他身边总会有另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穿着基金会轻型动力盔甲的百灵鸟在欢笑。回忆继续闪回,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盛夏。
时间:2017/6/27
地点:某医学研究公司的一间窄小的个人实验室
闹钟铃声响起,睡在一张小床上的刚刚毕业不久的神经心理学博士Raoul Tilion立即从睡梦中醒来。借着温和的阳光,他干净利落地爬下床,换上衣服,走向卫生间。一番盥洗后,他略有得意地看着镜子里整齐的黑色鬓发和胡须,还有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接着,他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Raoul近两个月来都在研究这种不太正常的现象。各个年龄,各种职业的病人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公司咨询,称他们在幻象中清楚地看到了他们已经去世的故人,这些幻象通常模糊而真实,并且几乎都抱有敌意。幻象中的人们责备病人们,并要求他们为自己的死负责,偶尔还伴随肢体攻击。公司的专家们暗示了梦境的存在,但是均被患者们否认,甚至有的患者还给医生展示了身体上被“幻象”打出的淤青。这些患者的各项心理测试指标也完全符合标准,而公司乃至整个心理学界都几乎对它束手无策,最要紧的是,患者数还在不断增长。所幸目前几乎没有伤亡,目前唯一的死亡案例只是一位病人在咨询无果后因无法忍受折磨而自杀。万幸的是,Raoul成功地弄到了他的一部分仍然存活的脑神经细胞。他相信自己可以在对神经细胞的分析上取得突破,毕竟,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专业。他的工作复杂但还算顺利,他正在逐渐摸清这种“疾病”的规律,并试图建立一种对抗它的措施。他的工作已经有了一点成效。他所不知的是,这项研究会把他的一生拉进多么荒唐透顶的事中。
他如此专注于观察,分析和计算,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颗隐藏在阴霾下的火球已经从东运转至西。Raoul打开傍晚工作用的台灯,在橘黄色的灯光中充满成就感地看了看已经完成三分之二的工作报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报告会在一星期内完成,他——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研究员——很快就能取得人生的第一份成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下班的时间终于来到时,Raoul的心脏兴奋地跳了起来。今晚是他不多的可以抛下工作纵情生活的机会。他最喜爱的一部音乐剧剧组巡演来到这座城市,就在今晚。他下定决心把自己从显微镜旁拉走,微笑着离开公司大楼,乘公共汽车回到了自己那间因为投身工作而很少回到的小公寓。他换上自己最好的一件衬衫,戴上了最喜爱的(也是唯一的)一块机械表,踏出家门,登上了通往剧院的地铁。
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比拿着签售票去看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剧更美好的事了。嚼着口香糖走出地铁站时,Raoul开心地想着。
Raoul是个资深剧迷,甚至可以背诵好几部剧不同语言的唱词,但是受限于——曾经是大学学业,现在是初级职员可怜的一点工资,他到现场观剧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听信了网络上的建议,在检票开始两小时前来到了检票口。“我一定是第一个等待检票的观众,”走进剧院门口时,他一面拨弄着口袋里的票,一面自言自语着,“准备好迎接你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了吗,Raoul?”
他当然没有。
当他转过通往歌剧厅的最后一个走廊转弯,Raoul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空空如也的检票口。有人比他更早。只是一个人——但是Raoul并没有失望。实际上,在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没能感受到——一个让Raoul忘记此时此地甚至自己的目的的人。
那是一个正在检票口徘徊的年轻女孩。她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扎着一束复杂的发辫。她很漂亮,甚至很有可能是Raoul见过最美的事物。当她进入Raoul的视野中时,他原本由于瞳孔的兴奋而扩大的视野被撕裂,扭曲,最终聚焦。她的五官,她暗红色的卷发,她整个美好的身形,在一个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欢乐的瞬间,优雅而致命地,彻入骨髓地袭击了毫无防备的Raoul。他停下脚步,在一片苍白的世界中试图回忆自己来做什么……但他失败了。
他站在原地不知多久,直到她转过头看到了动弹不得的Raoul。她略带忧郁的面孔对着他浅笑了一下。这决定了一切。
Raoul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去,排在她身后,并尝试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在不到一秒的短短沉默中,他思考着无数个笨拙的搭讪话题——从英俊的男主角到今早最新的新闻。当他在“两个版本的男配角”和“你的名字”之间试图抉择时,她开口了。
“哦!你好!天哪我本以为我来得足够早了,但我没想到会差点被竞争者赶上……”Raoul听见一个温和的女声说道。他忙不迭地回应着,自己担心如果晚到的话,场刊也许会售罄。他们——一个放松而自然,一个困窘而不知所措——聊了起来。女孩名叫Alice,有一个和Tilion一样奇怪的姓氏,单身,是一个“肥皂护理产业”公司6的外勤代理。相对于法式音乐剧,她更喜欢英式,但是今晚她会见到她最爱的男演员。巧合的是,她也提前拿到了签售票,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演出结束后一起排队购买亲笔签名的唱片。漫长的两个小时似乎在一瞬间流逝。当检票开放时,他们终于想起了口袋中已经被彻底遗忘的票。他的票是2排33座,临近过道。“哇,”Alice又露出了那个窃取了Raoul灵魂的笑容,“多巧!”
她手中攥着的票上写着2排32座。
这一切或许太过巧合了。当多年后Raoul禁不住诱惑回忆往事时,他仍然会嘲笑那个毫无警觉的自己。但当下,被突如其来的罗曼司冲昏头脑的他只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表的狂喜:这会是个完美的夜晚。他跟随着蹦蹦跳跳的红发身影,走过几道楼梯,到达了两人的座位。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表演堪称毫无瑕疵,但是他有时会产生幻觉,身边的人发出的光芒盖过了舞台炫目的闪光灯。他们一同欢笑,一同喝彩,一同模仿着台上丑角滑稽的音调。最终,尾曲来临了。当男主角和男配角微笑着唱出“我们会再见”时,他们一同流下热泪。当然,在主演们返场,主角用并不熟练的英语说“We love you”时,他们也一同声嘶力竭地回应“We love you too”。
表演结束,他们一同拿到了签名唱片,和主演们合影。在剧院门口,他们准备分别,并留下了能想到的尽可能多的联系方式。当她拿出手机准备记下他的电话号码时,他和她看到了手机上一条来自铁路公司的提示信息:她赶回邻城的火车由于天气情况而推迟到明天。
这太巧了。
她苦笑着对他说,天色已晚,自己也许只能随意找个住处了。不过既然她没有急事,她话锋一转,他们或许可以喝一杯,敬这个美好的夜晚。
他明天还有要紧的工作要做,但这绝对是个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拒绝的邀请。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进了一家酒吧。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一家酒吧。它不大不小,也很整洁。他们面对面坐下,点了两杯浓度并不高的起泡酒。酒吧中近乎诡异的彩色灯光照在他面前两颊略泛红的红发女郎甜甜的笑脸上。这一切如此美妙。他在她的面孔中陶醉得如此忘我,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接过侍者手中的酒时,她在他的杯子中撒下的一点无色粉末。
酒比他想象中浓烈。
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被拷住,身处一个空荡荡,只有他面前一个液晶显示器的房间里。
“很好,你醒了。”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加工的冷漠声音响起。随着声音响起,他身上的绳索和手铐都松开了。他迅速地起身,但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做什么了,或者如何自保。很明显,他想,我被绑架了。“请等一等,先生。我保证我们没有恶意。”
Raoul坐了回去,无论如何,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做法——按照绑匪的意愿行事。接下来,那个声音,配合着屏幕中一个又一个诡谲的场景,说话了。它给Raoul讲述了一个传奇式的阴谋论故事:这世界上除了为人们所公认的自然规律之外,还有许多无法被正常认知所理解的事物。它们之中有的安全,有的危险,但无一例外地,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常态。因此,有一个古老的组织从暗影中建立起来,它的成员们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一项伟大的工作——保护人类本身免于这些异常,或者用一种更诗意的话说,“死在黑暗中,为了更多人能活在阳光下。”而Raoul所研究的那种现象就是他们需要保护人类免于的异常之一。他们察觉到了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因此……
屏幕上的一幕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镶嵌着三个指向同一点的箭头和两个同心圆的盾形纹章。那个冷漠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强迫自己不笑出来。接着,颤抖更加剧烈,“你会加入我们的行列吗?谁会坚强地与我并肩?7”
Raoul一直在认真地听着。他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但是仅限于这个故事。他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是个梦,他一定要把它记下来,写成故事,发布到4chan论坛上,一定会大受欢迎。既然目前还没有提到赎金,这一定就是个恶作剧了,他原本这么想。
直到他听到最后一句话。尽管变声器伪装得极为巧妙,尽管他们只分享过一个剧院的夜晚,他也能辩识出话筒的另一边是谁。他想起了在音乐剧论坛上给他建议的那个用户,想起了检票口前的两个小时,想起了两张邻座的票和延迟的火车。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如果您不认同我们的目标,”那个声音恢复了严肃,桌子的一角弹出一个小小的装着无色液体的玻璃瓶,玻璃瓶上贴着同样的纹章,“喝下它,我们会确保你不记得这件事,安全地回到你的正常生活。如果您愿意为了让我们的旗帜得以前进而献出一切,那就站起来,走进屏幕下方的那扇门。”
Raoul不记得他思考了多久,也不记得他多少次把瓶子拿起又放下。他只记得自己那晚做出了一个没有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他穿过门,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欢迎和鼓掌的场景,只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和一把电击枪。
“欢迎来到SCP基金会。”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那个声音说。
时间:2017/6/28
地点:初级研究员Raoul曾用的个人实验室
Raoul睡得很沉,直到他被闹钟惊醒。他惊慌地坐起身,连忙确认自己还在实验室里的小床上。他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有趣的梦。一定是这样。他和那个女孩一起观剧之后一定是太累了,以至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实验室上床睡觉的。而那个古怪的梦也一定是他过度劳累的结果。Raoul放心地躺回了床上。他也许需要多睡一会。
想到这里,Raoul想起了那个故事。他忍不住偷笑起来。他要打开手机,到论坛上分享他的梦境。正当他翻身准备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时,他看到的东西让他的空想化为泡影。
她正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眼帘低垂,像是睡着了。她还是像昨晚那样美,即使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一套別着手枪的黑色紧身衣。Raoul愣住了。他甚至从床上掉了下来——而且发现自己穿着一套并不属于自己的橘色的睡衣,胸前印着一个和她胸前一样的标志。
他摔在地面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睁开双眼,抬起目光,歉疚地微笑着:“早上好,Raoul。”
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地上爬起来,恼火地看着她。他试图刻薄地挖苦她几句,但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对那张笑脸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嘴唇抽搐了几下,不知应该说什么。最终,他说:“我猜你是他们派来带我走的吧,Alice。不,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你的真名是什么?”
Alice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清晨的都市,明朗的晨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头发上,模糊地为窄小的房间镀上一层红光,那一刻,Raoul忘记了恼火。“首先,没有‘他们’。你是我们的一员,记得吗?其次,”她咯咯地笑着,“即使为这样的组织工作,我也不喜欢撒谎,特别是对一个几乎不可能拒绝我们邀请的准基金会员工,而且……”她转过头,把视线移到了他身上。在那短暂的瞬间,他看到她的脸颊上淡淡的的红晕。“……呃,算了吧。所以我并没有说谎。”她离开窗子,走到他面前。“但是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自我介绍一次,”她略屈膝,双手提起一条假想中的长裙的裙摆,“Alice Arien,外勤特工,来自基金会模因部。基金会前台公司‘肥皂&护理产业公司’的代理人。其他方面我也没有说谎,比如我确实认为《悲惨世界》是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剧,但这并不影响我认为Florent Mothe是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剧演员。”说最后一句时,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Arien特工今天的任务是与初级研究员Raoul Tilion博士本人一同处理好他上一份工作的事宜,并把他的个人物品转移到基金会提供的宿舍中。嗯,还有带他了解基金会的基本情况。抱歉,最近的站点的人事部几天前在一次收容失效中暴露于一个强大的逆模因之下,现在他们大多数人还在接受治疗,所以这项工作只好交给一个空闲的外勤特工来做。”
“等等,逆模因是什么?收容失效又是什么?最重要的,为什么我的新睡衣是愚蠢的橙色?”
“天哪,你还有好多东西要学。”他们在把实验室中的实验数据转移到手提电脑上时,她终于停止发笑,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关于你的新睡衣,我建议你先换掉它,”她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办公用品装进皮箱,“然后我会给你解释为什么这一件是月初的补给发下来之后,整个站点的人到月末都不肯要的一件。”离开时,她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回头看着后座上一脸困惑的Raoul,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
时间:2017~2018年
地点:[已编辑]市
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中,Raoul正式地成为了一名基金会人员。由于他的专业,他选择进入了模因部,在那里,他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成为研究员——相反,他决定成为一名像她一样的特工。这也就意味着他除了在人事部接受培训之外,需要比别人花更多时间在训练场上。他结识了许多有趣的同事,这些人成为了他一生的朋友。他见到Alice的机会并不多——她总是有任务要完成。但她总是用不多的休息时间和他一起训练。在她的帮助下,他除精通模因学和记忆删除技术之外,还学会了各种枪械,还有几种基金会研发的奇特武器的使用。他们还惊喜地发现彼此都喜爱HEMA8——即使两人都是初学者。于是,在站点训练场上,常常能听到她在嘲笑他持英国军刀时笨拙的“独角兽”守式,而他在嘲笑她持法国短剑时不稳的重心。
他最终“毕业”并拿到一个初级军衔的那一天,Alice把她提前积攒了很久的休息时间用在了与他一同庆祝上。他们又回到了那个酒吧,点了与那晚同样的酒——这次没有昏迷药在酒杯里。他们谈了很多平时没有时间谈的话。比如那天晚上,她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进入一家酒吧,而且她的酒量并不好。
“所以基金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拉我下水?同样是绑架,为什么不做得更直接一点,比如在无人的街道上直接把我击晕运走?”他问。“好问题。当然是伦理道德委员会那些怪胎的建议。”她翻了个白眼,笑了起来,“我想想他们是怎么说的……‘对一个潜在的平民使用这种极端暴力手段,绝对是不合情理的做法。这无论如何也不能包括在必要之恶当中。’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们花了好大精力才弄到那晚和你邻座的签售票——嗯,他们免费送我的。好吧,事实上,我不得不把我已经提前买好的票退掉。还有……在他们提出这种建议之前,人事部一直是像你说的那么做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们为此笑了很久。
她比他年轻一岁,却比他早一年“入伙”。她在取得心理学博士学位之后,立刻加入了基金会,因为她在大学时期就与基金会立下了契约。“人事部的老古董们说是我父亲的主意,”她微笑着说,“他和我母亲就是在Site-19相识的。”她之前从未提到过她的家世,他也隐约感觉到不好继续提问。在那些许难堪的一刻,两人似乎都不知所措。他们看着彼此,想起了肩头上的重担和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想在这仅有的不用为这个世界担忧的时刻做点什么,也许是隔着桌子做点什么……他们的脸隔着桌子拉近了距离,但是他和她都没能鼓起勇气。他们缩回去,尴尬地笑了。这时,之前占据着酒吧舞台的那位唱着八十年代软摇滚乐曲的醉酒的中年人终于被同伴扶下了台。她站起身来,想走上舞台。她回头看向他,动人的绿眼睛像是在询问他是否要加入。他摇摇头,又惭愧地把头低下,笑了——他从不是个好歌手。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他再看向她时,她美丽的面孔上的表情温柔而坚定。酒精鼓舞他们一起离开桌子,拿起了舞台上的麦克风。他们唱了一首Phantom of the Opera9。她的表现很棒,但他唱到“where night is blind”时破了音,引起一片大笑。一曲结束后,他们向台下行礼,迎接如潮的掌声。当他们互相搀扶着向门口走去,他还在纳闷为什么自己糟糕的表现会得到喝彩。直到他半抱着她走出门时,看到了酒吧的招牌:Sideway Club Privacy。
时间:2018年
地点:[已编辑]市
Raoul正式成为一名外勤特工之后,他和Alice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即使同样工作于模因部,他们的小队也往往在不同时间出勤。就像其他的部门成员一样,Raoul的工作总是很棘手。他接受的训练中并没有包括各种突发情况,而那些古怪的异常模因总是能在他们赶到之前变得复杂。好在他们是基金会,“万能”的“人类保护者”,“总是”能解决一切麻烦——无论付出如何代价。
Raoul亲眼所见的第一次牺牲发生发生在他的第九次任务中。他和Alice的朋友,他进入基金会之后认识的第一批同事之一,为了保护一位重要的模因部研究员,阵亡在一次武装行动中。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Raoul正在试图把他拖上撤离载具。在撤离途中,Raoul攥着他留下的三箭头徽章,终于意识到他再也不会醒来,也不会和小队的成员们一同谈笑。在悲痛之余,Raoul不敢想象如果他怀中抱着的遍体鳞伤的尸体不是他的而是Alice的会怎样。
他被埋葬在城郊的一座公墓里,Raoul发现许多镌刻在周围其他墓碑上的名字,他都有所耳闻。后来他知道,这片墓地被基金会员工们称为Site-Ω。在他的葬礼上,Alice靠着Raoul的肩膀哭得很伤心。根据她的队员们的话,这很反常,因为平时的她总是在葬礼上一言不发,通常也是第一个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并鼓舞其他人振作起来的。
Raoul身边的人时常倒下,于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在葬礼结束后接替他们的位置。他逐渐意识到这是基金会的常态。他时常会想起他接触过的第一个异常,他问自己:如果自己被迫面对已故之人的“幻象”会怎样?他无法明确地回答它。
时间:约2018/9
地点:基准现实位面外的某处
还是那个房间。只是那个占据着主位的老人隐藏在兜帽下的脸有些许得意。他看着手中的另一份文件……他的部下们的工作还算高效。尽管改进后的异常因为长时间实验测试而逐渐扩散,甚至引起了狱卒们的警觉,这一切也是值得的。他翻过一页,看到了一张精巧的设计图。他满意地放下纸张,“很好,同僚们。我想尽快地将其投入量产……即使是仅制造一批原型产品也好。我注意到你们提到的能量供给问题,如果找不到足够强大的能量源,那就把主生产设施建在这里,我相信我们藏身之所的能量源足以供给一条庞大的生产线。我同样相信,在我们的努力取得成效后,图书馆的人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或许他们还会后悔当年做出了驱逐我们的决定。和他们一样的,还有狱卒。”第一次,他在这个房间里说话的声音有些激动——事实上,他的手甚至在颤抖。颤抖如此剧烈,以至于一个小小的相片匣从他袖口的暗袋中掉在了桌上。木质的匣子上刻着基金会的纹章。
房间里的所有人怔住了。老人强挤出笑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你们的工作上吧,同僚们。”
时间:2019/4
地点:基金会站点[已编辑]
纵使他的队伍偶尔有伤亡,Raoul的任务完成得总是很出色。所以,当站点主任安排与他单独会面时,Raoul不禁好奇原因。
“形式越来越严峻了,Tilion特工。你应该还记得你在加入基金会之前研究的异常。”站点主任在他的办公桌后踱步,看起来很是焦虑。“那确实是一种模因现象,但是不止那么简单。它会强迫感染者回忆有关去世的故人的往事,再将这段记忆在现实中生成一个投影——也就是说,感染者将不得不面对被活生生剥离出他们记忆的他们已经死去的朋友。最重要的是,”站点主任俯身拿出一个文件夹,“经过特殊的人为改造,这些幻象均能影响现实并具有敌意。
“为这一切负责的是一个蛇之手的分支组织。他们在某个无法确定的时间点离开了图书馆,疑似被驱逐。据我们的情报人员调查,他们早在2013年就开始了对这种模因现象的武器化研究。坏消息是,这种模因的扩散只是研究的副作用。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据此制造一种能量场式武器。而好消息是,”主任打开文件夹,并展开了一卷[已编辑]的地图,“根据模因在城市人口中的扩散情况,我们可以定位到他们绝大多数的研究设施。就像我说的,形式很严峻。”主任抬起头,看着Raoul。“监督者议会希望成立一支具有相关专业知识的MTF,粉碎这个GOI的图谋,找出并摧毁他们的设施。我想,你在加入基金会之前的研究和在这方面的天赋使你成为了领导这支特遣队的最佳人选。”他将MTF Lambda-42 “碎梦河”的相关文件递给一脸惊愕的Raoul。“我们都失去过朋友,他们应该长眠而不是被这样对待。为了他们,为了常态,结束这一切,Tilion上尉。”
他被要求停止手头的工作,着手组建这支队伍。他翻开候选队员名单,心兴奋地跳了起来:候选列表的第一个名字是Alice Arien。自从那次葬礼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手机成了他们仅有的联系方式。而在模因部,执行任务期间,特工们被禁止与队伍外的其他基金会人员联系。他向人事部查询了消息,她的小队正在另一个国家境内执行任务,预计在一星期内返程。他在筹备其他补给和队员的同时,焦急地等待着。人事部的人承诺他,她的小队一回到站点就给他通知,但他仍然像往常一样,在每个休息时间跑到员工休息室焦急地查看她是否坐在她最喜欢的位置上。
那是次危险的行动。Arien特工的队伍伤亡率达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这是Raoul在那次行动开始返程时得到的所有信息。没有词句能形容他听到这些话时的惊慌与恐惧,他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休息室,在她的位置前彻夜等待着。第二天的午休时,他终于看到那个红发的纤细人影从前门走入进来。她精疲力尽,身上有几处擦伤,刚刚接受了严格的模因检疫,但至少还活着。他们目光相接时,他们看到彼此的眼睛中的异样——他发现自己在快步向她走去,而她也在向他走来。就这样,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他们的第一个吻。只需要一瞬间,他们就从久别重逢的挚友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恋人。
时间:2019年
地点:N/A
和她一同组建λ-42的时间,是Raoul一生最美好的部分。他们一同来往于各个站点,和各种部门的人打交道,到好几个站点的军械库挑选最新研制的武器。他们几乎是一对完美的情侣——这点是所有认识他们的人所公认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朝气蓬勃,一个迷人,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爱好,在致力于使世界变得更美好的秘密组织里工作——这几乎具备传奇小说的所有要素。他在演绎部的几个朋友甚至有些嫉妒地说,根据他们的工作经验,这其中也许有下层叙事干预的因素。他们申请的双人公寓#2814也被批准下来了,他们入住的那一天,刚好是MTF组建事宜安排妥当的日子。它并不比他们原来的住处大多少,但是对他们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那个晚上,他们靠在沙发上,一起不知第多少次地看着电视中的《歌剧魅影》。他们一同低声吟唱其中优美的词句。“真可惜我的名字不是Cristine10。”当最后一句That's all I ask of you结束时,Raoul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亲吻着她的脸,想象着他们可能拥有的未来。
时间:2024/11/7
地点:位于[已编辑]的GOI-α-19-Δ设施附近
Raoul抬起头,看着机舱里的MTF队员。就是这支特遣队,他们一同出生入死,队员名单已经经历多次变化,特遣队档案中记录了他们替换过多少ε或θ。但是β的位置总是空着——Raoul知道这是因公徇私,但他无法接受有另一个人取代她的位置。当运输机最终停下时,Raoul——他已不再是Raoul,而只是Lambda-42-α——抽出背上那把电磁炮,带领其他队员跳上地面。
头盔中的屏幕上,指挥部向他们介绍了情况。情况极其不理想,这个组织的成员们已经得到了基金会最终行动的消息,便将所有已经完工的“闪回”——他们这样称呼这种编号为E-742的武器——部署在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基金会设施,甚至还有其他GOI的。大量站点同时传出了被大量已故基金会人员的“鬼魂”攻击的警报,同样的还有附近几乎所有的GOC前哨,书志学家11们的情报称,图书馆也受到了此类攻击——”
“他们把剩下的闪回都部署在了这里,也就是他们最后的总部。很明显,陷入绝境的蛇正在咬它的最后一口。”一个傲慢的低沉男声打断了那名队员的话。α转过头,看到五名士兵从夜幕中走出来。他们穿着与α身上相似的装备,但是头盔上的标志不是三箭头,而是联合国的蓝徽。α认识那个开口说话的人。“两边的议会已经达成协议,尽可能派出这个区域内的所有兵力解决这个组织。我想我们是第一批进攻的兵力,我们的任务是为后续部队铺平道路,或者直接完成任务。108议会12同意在基金会的指挥下进行这次行动,所以,”他按下头盔上的一个按钮,“攻击小组‘冬青木’,为您效劳。共享情报已经发送到了你们的局域网里。”
他们的任务目标很奇特:这座设施的能量源在它的中央,同时也为所有的“闪回”远距离供能。他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摧毁它——而是接管它。GOC的情报显示,它由一个由古代的异常组织生产的一次性现实扭曲元件改造而成,如果它的能量还没有被这座设施耗尽,他们就有一次从叙事层面终结这场危机的可能。敌对组织的大量兵力留在了设施内,并且POI-386——该GOI的领袖——极有可能在行动中遭遇。
这不是α第一次见到冬青木们。他上次见到他们时,场面不愉快得多。他试图阻止自己的回忆,但是闪回防御阵列的效应让他的努力变为了徒劳。那是我的错。这是他跌入回忆之前唯一的想法。
时间:2019/12/24
地点:N/A
MTF Lambda-42此次的任务目标是接管GOI-α-19-Δ的一处研究设施,并逮捕他们的主要研究人员之一——POI-385。由于基金会已经充分掌握了该POI的相关情报,POI-385被假定为可损失。因此,在行动中如果对象试图逃离,可考虑将其无效化,但设施内的所有异常物品,特别是E-742的未完成品,必须被摧毁/收容。GOC可能会干预这次行动。如果GOC人员要求接管POI-385,可以考虑以与其进行交易。进攻方案已上传至队伍内局域网。
在运输载具内的一个角落,β端坐在α的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的任务简报。“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在圣诞节假期安排我们的任务。”当屏幕上的文字消失时,她把头靠在Raoul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地轻声抱怨着,“我敢打赌,这一定违反了宪法。”“别这么说,”Raoul假装严肃地回应她,“如果高层听见了这段录音,他们可能会让政府部门的特工们修改宪法。”
“让我们尽快把这事办完,好吗?”她悄声说。“怎么?反正我们回去也无事可做……难道你想帮人事部布置站点的节日装饰?”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随即又笑了起来。“刚刚还在想你为什么会觉得无事可做。我想我忘了给你看这个。”她拿出手机在Raoul面前摇晃着。Raoul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两张今晚去邻城的火车票……和两张明天在邻城剧院上演的和他们初次相识的那晚一样的票。“圣诞节还来工作,剧组的人一定都是天使,”她开心着看着Raoul惊讶的表情,笑着说,“圣诞快乐,α。”
他们对付的敌人已不再是被模因感染的暴徒,而是训练有素的奇术师,但他们的工作仍然极有成效。多个设施已经被摧毁或控制,无数敌对异常个体被收容或无效化——这个组织的规模比他们想象中庞大。但无疑,这次针对POI-385的行动的成功能让基金会距离目标更进一步。α带领着β和其他队员们走下载具。
他们正位于一片亚热带气候荒野的中央,他们的战术目镜为他们指引出的目标就位于不远处的一座覆满青草的山丘下。“对于一座小小的研究设施来说是巧妙的伪装,”工兵Δ冷笑着,“但还是逃不出基金会的眼睛。”他们装备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动力装甲和武器,针对可能遇到的情况准备了超过五十种预备方案,只为了突袭一个“小小的研究设施”和控制一个势单力孤的蓝型个体——易如反掌。
他们错了。
当卫星炸弹切开那座山丘的表层,队员们从缺口沿滑索滑下时,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座地堡内的所有设施都符合目前掌握的情报中对敌方总部的描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高层人员除了POI-385之外已经一个不剩——他们提前预测到了这次突袭行动,所有有价值的物品和人员已经撤离,而POI-385只是个可牺牲的诱饵。但没有任何防御设施被移除。这是个陷阱。
他们的降落地点在一座大厅中央,四周布满了定点奇术防御装置和疯狂地向着小队冲锋的仪式召唤生物。Raoul以一个前滚翻离开滑索,手中的突击步枪随即开火,破咒弹13撕碎了一个SK-BIO实体扭曲变形的头部。其余成员们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摆成环形守式,冷静地倾泻着弹药——事实上,这种情况包含在他们的数十种应急方案中。
这个方案要求他们在摆脱困境后,同时进行对目标大型设施和POI-385的针对行动。主要的火力将被集中于对防御阵列的无效化和吸引敌对个体的注意力,而小股兵力必须离开队伍,直取POI-385。在大厅中那场鏖战的结尾,Raoul挥动反恶咒盾牌,挡开最后一道从一块悬浮着的水晶发射出的闪电,举起充能完毕的磁轨榴弹发射器将其击成碎片。此时,β也将她的匕首插进了最后一个试图扑在她身上的构造体头上。她和队员们在等待进一步命令。
“执行备选方案#21。Δ和大部分人将用便携材料尽快筑起街垒并执行引诱协议,尽可能多地为我们争取时间。我将和另一名队员一同追击POI-385。”他想从队伍中挑选一个人,但β已经站到他身旁。不知为何,在那个模糊的瞬间,他想开口阻止她,但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这并不可能。“跟我来,Alice。”α最终说。
α盔甲上的传感器显示,在这座设施的另一个隐秘出口处,一架IDB/WG型折跃飞船14即将完成充能,而它的奇术能量读数难以置信地高。“大量刚刚生产的E-742样品,看来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另一个出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此他们决定走一条更直接的路。
放逐榴弹15炸开了一道又一道走廊,而爆炸声吸引了许多没有找上Δ和其他人麻烦的敌对个体。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行动目前没有遇到任何奇术师,而无主的召唤生物只是没有理智的野兽。太容易了,Raoul心想,他甚至不需要把备用能量电池用在手臂上的附加武器装置上。他们跨过一具又一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最终抵达了最后一条走廊的出口处。日光伴着青草清新的气息,从隐秘出口的门照进来,而α看见,就在荒野的草地上,目标个体正在启动充能刚刚完毕的飞船。
“抓住你了。”β抢先冲出门,一个辅助瞄准镜从头盔内衬右侧弹出,遮住了她的一只清澈的绿眼睛。她肩头的OSH#5.7火控系统16瞄准了远处的POI-385。就在她的武器预热完成时,α看见了计划之外的情况:一个埋伏在门后的奇术师,穿着光学隐形长袍,正在使用一个符咒把一团灼热的电浆引向β。
“不!”α大吼着向前猛冲,在恶咒击中β之前扑倒了她。盾牌抵挡勉强了这次袭击,但这团异常火焰还是破坏了他盔甲的动力系统。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β回头看到显现出形体的敌人,推开动弹不得的Raoul,拔出手枪,抽出藏在小臂盔甲中的短剑——剑刃镀银,镌刻着收容雕文,专为这类情况而准备——以一个箭步冲向敌人。
尽管他们受过大量此类训练,但Raoul从未真正见过基金会特工在战场上与一名奇术师近距离搏斗。他被困在盔甲中,躺在地上,惊恐地看到敌人举起一把笼手剑,指挥着召唤出的两个元素生物从不同的方向向β攻来。
Alice并没有让他失望。她灵活地躲开一只由岩石构成的野猪的冲锋,转身用左手扣动手枪扳机击碎了它的头颅。与此同时,肩上再次充能完毕的短炮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灼热的光球掠过她的耳边,将她身后冰霜组成的巨鸟炸成碎片。敌人的剑是她需要解决的最后一轮攻势,在手枪开火的同时,她的双腿以一个优美的动作地带动她转身,短剑伸向后颈,挡住了这次劈砍。穿长袍的敌人急忙收回手臂切换至内侧守式,挡住了她的下一次突刺,但是她接下来的弓步劈砍取得了成效——笼手剑被击飞,短剑上的雕文闪耀蓝光,重创了敌人身上的防御法印。
那是个经验丰富的奇术师,而且并不想缴械投降。他迅速后退,使用另一个咒文,于是一双巨大的石制手臂从天而降向Alice砸来,但短炮第二次开火,化解了这次偷袭。在他能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Alice把盔甲内的备用能量供应转移到手臂上,剑划破空气,突破防御,刺穿了他的咽喉。这一切发生在三十秒内,但他的使命已成功完成——在他的掩护下,POI-385已经进入飞船,准备起飞了。
Alice回到Raoul身边,“时间不多了,把你的迫击炮给我,Raoul。我无法从外部突破飞船护盾,只能进入内部破坏引擎。”Raoul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但POI-385必定已经设防。“这是送死,β。这次行动失败了,我们阻止不了他——”她没有听。她从α手中抢过只剩一枚榴弹的发射器,“我们另一边见,Raoul。”她用备用能量给腿部充能,飞快地跑向了远处的飞船。
Raoul绝望地试图伸手抓住她,但是没成功。他绝望地看见她在起飞的一刹那攀上了飞船,并在空中滑进了船舱。飞船即将进入空中的传送门。紧接着是爆炸声,传送门随之消失。飞船的四个引擎毁了三个,它拖着长烟在空中摇晃,最终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Raoul终于成功地从盔甲中脱出。他紧追着飞船的坠毁轨迹,几分钟后,他设法爬进了船舱。
POI-385躺在一个奇术防御矩阵后面,喘息着,身上多处烧伤和骨折,但没有生命危险。他旁边不远处是严重受损的引擎。
Alice躺在她跳入飞船的着陆点附近,盔甲上有3级致死邪术攻击留下的痕迹。她的头盔掉在一旁,露出一头红色的卷发。她因巨大的痛苦而皱眉,但是她看到Raoul时,立即微笑了起来。
刚刚发生的事很明显——她只有一次射击机会:在目标攻击自己之前,直接射击目标,任凭飞船满载着E-742逃脱;或者破坏引擎,同时牵制目标和飞船,但无法阻止目标的攻击。她选择了后者。Raoul跪在她身边。
“这太冒险了。”他听见自己抽泣着说。“但有用,不是吗?”她微笑着回应。“不,别耗费体力……我去叫救援。”
“别担心我,Raoul,”她又因疼痛皱眉,随即略昂起头,似乎想唱点什么。Raoul辨认出一个细微的声音,“On se re……”“On se reverra.”“Là où rien n’est plus rien.17”他们一起说出了最后一句。她笑了。
“是的,Raoul。但我希望在那之前,你会拿着这个。”他感觉到她的手抬起来,把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掌心,他想还给她,但她脸上的微笑温和而坚定。一如在那个晚上,她把他拉上酒吧舞台的那个时刻。他看向手心:是一个样式极古老、略有生锈的胸针,上面的标志是三个指向同一点的肩头和两个同心圆,边缘上有三个无法辩识的单词。“答应我把这个传给你的孩子,好吗?我想我父亲不会希望他的宝贝被埋在土里。”
泪水从Raoul脸上滑落。“不,我不能答应你。”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答应我你会。我别无所求。”在那最后的时刻,她终于成功支起肩膀,最后一次地微笑了。他听见她细微的歌声。“Let others rise to take our pl……18”
她没能唱完,她眼睛里的什么东西消失了,带走了Raoul的一部分。这意味的两条年轻生命的结束。他的百灵鸟再也不会歌唱。他为她合上眼睛。
Raoul在她身边跪了不知多久,直到一只带着盔甲的手摇动他的肩膀。是侦察兵θ,他们在解决那座设施之后,立即赶了过来。α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还站着的人并不只包括MTF Lambda-42的队员。有几个他并不认识的士兵站在α的队员们旁边。为首的那个说话了。“GOC攻击小组‘冬青木’。我是队长冬青木-1。对你刚刚遭遇的事,我们感到很遗憾,但联盟已经和基金会达成协定,如果你们的POI-385还活着,联盟愿意以其他有价值情报交换这个俘虏。因为我们也同样在针对这个组织采取行动,但我们的情报匮乏。”
这个名字似乎惊醒了α。α看到POI-385还在飞船的一角呻吟。他从她冰冷的手中拿起电磁炮,没有理会冬青木-1的话,启动枪口处用于近战的宽铡刃,旁若无人地向他走去。他把刀刃顶在POI-385的喉咙。POI-385和房间里所有其他还活着的人都吓得发抖。
“你杀人不经思考,冷酷无情,”人们听见一个活人无法发出的声音说,“但我不是你。”α收起铡刀,转身,似乎想要离开。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冬青木们准备上前带走俘虏。因此没人看见α是怎么把腰带上最后一枚放逐榴弹压进弹匣的。
“曾经不是。”在GOC特工们想走上前给POI-385戴上手铐之前,Raoul突然回身。锋利的铡刀由下而上划开了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中年人的胸口,砍进了他的下巴。他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嚎叫——但是被打断了:镶嵌在他下巴里的枪口在几秒后开火。
GOC和基金会的特工们被他们的俘虏溅了一身。α把发射器插回背后,他走到β旁边,抱起了她。向飞船出口走去。在离开之前,他无意识地回头看向地板上的半个人。“POI-385现在是你们的俘虏了。”
冬青木-1最先反应过来,他拔出麻醉枪指向α。“别想就这么离开,特工。”
α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身向冬青木-1走来。表情安宁平和的的β在他怀中。-1看见了曾经属于Tilion特工的那张非人的面孔。他鼓足全身的勇气,开了枪。α就在他三步远外。没打中。
α不再理会任何人。他带着β离开了飞船,小队的撤离载具就在门口等候。他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任凭队员们处理与GOC的后续沟通。
她被埋葬在那片墓地里的一座合葬墓里。所有她和他的朋友和同事都来参加了葬礼。他们想让Raoul在第一铲土落在棺材上时致辞,但α只是摇了摇头。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一个人埋葬了棺材,连带着自己的一部分。来的所有人都带了一支白玫瑰花,葬礼结束时,鲜花盖满了她小小的墓碑底座。
所有人。也就是说,除了α和θ。θ带了他能弄到的最大的一束百合花——Alice的最爱。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单膝跪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一段时间后,他站起身。两个男人站在冬日的冷风中,一言不发。α想起,在λ-42成立前,θ和β曾经属于同一小队。他们在公共休息室接吻时,θ是唯一一个没有鼓掌大笑的人;在他们搬进新家时,θ也是第一个带了礼物前来祝贺的人。
他们看着她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三箭头,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刻着那个标志的墓碑。十几个几乎相同的小墓碑围绕在一个又高又大的墓碑旁边。中心的墓碑上刻着:
Clan de Arien19
控制,收容,保护
底下是三箭头的盾形纹章。
α警觉起来。他盯着显眼的基金会标识,“Freddy,保密协议怎么办?”他问θ。
“保密协议?你以为你在什么地方?”
α环顾四周的墓碑。不止这个家族,每一个墓碑上都刻着同样的标志。他脊背发凉。“这是哪里?”
“一无所有之地。”这个名叫Freddy的男人最后一次伸手抚摸她墓碑上的名字,转身离去。
在MTF λ-42的下一次行动中,Lambda-42-θ为将一个大型敌对威胁实体无效化而牺牲。
时间:2024/11/7
地点:GOI-α-19-Δ总部设施
。研究员们根据那次行动取得的E-743样品研发出了相应的模因反制触媒。多亏了他们,α的小队并没有面对太多计划之外的麻烦。
这并不意味着行动进行得顺利:联合小队从正门突入,遇到了他们见过的最顽强的抵抗。所有没有参与袭击行动的敌方人员,躲在一个个定点防御矩阵后严阵以待。最为严重的是,这里的奇术能量场干扰了他们与指挥部的通讯,没人能听到他们的求援。
一只绿色烟雾凝聚而成的蟾蜍状生物喷吐的闪电链熔毁了α的突击步枪。他丢下那块灼热的废铁,启动左手的武器装置,敌对个体在一个个电浆球的冲击下化为灰烬,这把枪无关紧要,但它并不是小队第一次损失战斗力。
重机枪手冬青木-3的伺服器被一道电磁脉冲损毁,他自愿留在队伍末尾,试图拖住追赶上来的敌人。他的努力十分有效,直到护甲能量源自毁的爆炸撼动了他们脚下的地板;恶魔学专家γ把自己献祭给了另一位面,召唤一个半透明的能量构造体摧毁了一道坚固的堡垒;工兵Δ被一把蓝色的能量剑刺穿,但他用最后一口气转身,战术霰弹枪剖开了剑的主人的头颅。
即使是α和-1也没有时间为牺牲的队员们哀悼。他们带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向目标方向冲锋。随着他们穿过一个个厅堂、实验室和走廊,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陨落,闪回能量场也越来越密集,模因反制手段开始逐渐失效。α第一次发现了这一点:他看见一个穿着女性动力盔甲的身影在他身边若隐若现。他没有犹豫,举枪将其击碎。后续出现的个体更难对付,这些曾经的朋友和家人的影子混进一个又一个敌人的方阵,手执生前的武器,向特工们疯狂地开火。
狙击手ζ是MTF Lambda-42中服役时间最长的一位成员。他面对过比现在更严峻的情况,而且之前并未装备如此先进的武器,因此他并不慌张。他半跪在队伍前端,手中的发热的精准步枪打空了一个又一个的弹夹。他几乎稳操胜券,直到他看见他多年前牺牲在Site-19的儿子,跟随着一个绿型个体向他冲来。他扣扳机的手迟疑了一下,而他为此付出了代价。
α刚刚损失了他最好的狙击手,此时,还能站立着作战的只有他和冬青木-1。他们背靠着背,尽可能快地冲向不远处的最后一道电梯。α的轻型武器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他不得不把榴弹发射器上的铡刀当作长斧使用以节省最后一点备用能量。
当α砍下一个红型个体的头并关上电梯门时,他尽可能避免的情景发生了——ζ没能成功解决的绿型个体发出一道WOR/FJ级谐振波束20,穿过门的缝隙击中了α。盔甲上的能量护盾挡住了攻击,但余波破坏了局域网设备。无线电交流已经被证实不可能,而模因反制系统——局域网最后的功能现也不复存在。
随着目镜上那个若有若无的反制触媒图像消失,一个真实的形象——从Raoul的记忆中剥离而出——正在电梯中形成,拿着与那天相同的短剑和手枪。
但反常的是,它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被举起。她抬起头,面对着另外两个人的枪口,表情平和,一如α抱着她离开飞船时。
“我们说过,我们会再见。但……”
“但绝不是以这种形式。”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了。她把枪和剑插回鞘中,“β请求归队。”
他们直视着彼此的脸。她毫无变化,但Raoul已在短短几年内苍老。在那个微笑的影响下,Raoul忘记了控制、收容、保护,忘记了他发誓为之奉献终生的信条。“请求通过。欢迎归队,β。”
-1放下了枪。“你疯了。”“我们的人手不够,应该保存尽可能多的有生力量。”-1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他,但他不得不服从λ-42-α的战地指挥权限。
“我从没想过我会和一个skipper21死在一起。”
“那就认为你是和队友们一起牺牲的吧。”
接着是一段刺痛Raoul心灵的沉默。电梯继续下坠。
Raoul最终开口了。“你不是她,对吗?你只是一个——”
“苍白贫血的梦。”
她破碎的身体正在Site-Ω长眠,而她的灵魂已舞向天堂——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你具有高度自主意识,而且没有受迫攻击我们?”
“我不知道。”
“拿起武器,skippers。我们到了。”冬青木-1把最后一个弹匣装进他的班用轻机枪里。
电梯门打开,一座岩壁上镶嵌着水晶矿石的巨大地下洞穴进入他们的视线。洞穴中各种复杂的异常器械引出一条条电线,连进墙壁的一道道缝隙中。这无疑是一个大型供能装置,而它的中心显而易见:在洞穴中央的一座祭坛上,他们的任务目标——一个制作精巧,带着立体投影仪的箱子——正在等待他们。这一切本轻而易举,但事情从不如愿。一个戴兜帽的身影,想必是POI-386,守候在它旁边。最后一小批敌军还把守在这个岩洞中,准备做最后一搏。他们也一样。
Alice检查着短剑上的雕文。“控制。”
Raoul拔出榴弹发射器。“收容。”他发现现场的基金会员工数不够说出那三个词。“帮个忙,-1。我们需要一些仪式感。”
-1不满地看着他们两个。“保护。”他一边拉动保险栓,一边极不情愿地说。
他们冲出电梯。
……
Raoul的手枪弹和备用能量几乎已经耗尽,但是长长的“战斧”和最后的榴弹弹药链让他得以继续站立。他把沾满各种颜色的鲜血的铡刃从一个刚刚还在散布冰霜的奇术师身上拔出,发现一个浑身长满象牙的人形驼鹿以俯冲的猎鹰都无法企及的速度向他靠近。Raoul左腿上的固定锚稳固地嵌在了地板上,让他抵挡住了冲击。随后一枚放逐榴弹在鹿人的额头上爆炸,将它驱离出了这层现实。下一个敌人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道绿莹莹的酸液从一只巨型囊虫口中喷出,将他击倒。他的护甲受损严重,他甚至能感觉到部分腐蚀性液体突破了防御系统,在金属外壳上滋滋作响。在他准备举起右臂并用铝热火焰喷射器回敬之前,囊虫锋利的前肢已经对着他的躯干砍下。
一把短剑格挡住了这次致命的袭击,囊虫肿胀的身体同时被一道蓝色的光柱切成两半。β伸手拉起倒地的Raoul,“看来你还没忘记如何战斗。”她像过去那样打趣地说。
“你也没有。”
他们看见-1正在独自用盔甲上破损的光刃勉强招架两个WIFVL型傀儡22的攻击,便赶去支援。
“当然没有。我是你记忆的一部分。”
最后的两个傀儡轰然倒地时,-1有些不甘心。“我本来可以解决它们。”Raoul笑了,把他从地上拉起。他们一起面向祭坛上的POI-386。
POI-386一直没有加入战斗,只是在台上观望。他们打得很精彩,他想。他有些悲伤地看到那个去武器化的模因构造体几乎与常人无异,但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打开相匣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跳下祭坛,并拨动了手臂上复杂的机械装置的一个开关。
Raoul和冬青木-1正准备冲上前直面POI-386时,他们听到背后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女声。那个声音在呼喊Raoul的名字。他回过头,意识到POI-386做了什么——她已经失去理智,她的短剑向自己突刺而来。
Raoul并不想反击或防御。他太累了。他无法接受再失去她一次,就像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剑在两秒后就能把他送到一无所有之地,在那里,他能和他的百合花团聚,想到这里,他释然了。控制,收容与保护——他的信仰,黑暗中伟大的事业——在他的无极23面前不值一提。我来了,Alice。他在那一瞬间想。
就像以往,事情从不如愿。冬青木-1比Alice更快——他的剑刃已经损坏到无法进行一次格挡,他便推倒了Raoul,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次袭击。“[脏话已编辑]你刚刚在想什么?”这是这名联合国士兵的最后一句话。
Raoul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向她。她漂亮但空洞的灰绿色眼睛已经失去了使她成为Alice的那部分。这不是她。在下一次劈砍时,Raoul终于清醒过来。两把一模一样的剑相击在一起。
在行动中携带私自携带非标准武器向来是被明令禁止的,但Raoul始终把那把短剑带在身边。他从没用过它,它微曲的剑刃和带着护手的剑柄组成的完美弧度时常能让他想起她的微笑。现在,它被用于更实际的目的。
在空旷的岩洞中,他们持剑起舞,就像他们在训练场上做过的那样。她的步伐优雅灵活,小臂舞出一个个让Raoul难以招架的攻势。他记得她左方的内侧守式向来有些无力。他记得。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在几十个回合之后,真实的剑刃砍断了幻影的剑刃,他顺势把她顶在墙上,打算终结这段记忆。
事态的发展仍在计划之中。POI-386拨回了开关。
剑锋刚刚刺穿她的胸甲时,Raoul看到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她——至少是他的一部分真实的记忆——回来了。Raoul被击败了。彻彻底底地被击败了。他的手从剑柄上滑落,任凭剑卡在她的盔甲外壳里。
“她现在与你的爱人无异。”POI-386说。“这是一个机会,狱卒。我可以让你带着她离开这里,这没什么羞耻的。你可以理解我的事业:这个世界从我们身旁夺走过同伴。现在,我准备加倍奉还。”
他确实不必感到羞耻。他只是接受了他自己。他从未真正地为那三个单词奋斗。他只是在跟着她的身影。当基金会招募他作为一个研究员时,他选择了成为特工,因为她是。当她离开时,他想和她一道离去,但她把那枚胸针给了他,他必须完成她的意愿。这些就是λ-42-α在基金会工作的全部理由。这确实没有什么羞耻:他在追寻无极。当他必须选择时,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无极,就像其他人一样。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Raoul真的从未信奉过那个信念?他迟疑着。在他的无极之上,还有一个更大的无极:三个值得为之献出一切的词和她墓碑上的标志。但他始终无法为之献出一切,他想到了在检票口,他第一次望向天堂的那个瞬间。如果让他把她奉献给一个更伟大的事业?不,我做不到。Raoul挣扎着。
他们仍然在注视着彼此,也就是说,Raoul在注视着自己的一部分。他从她眼睛中读出了失望。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在一个更大的目标前,他们渺小的生命不值一提。他们以眼神交流,沉默着。POI-386不耐烦了。他拨动了另一个开关,加大了闪回能量场的强度。
一段又一段记忆在α眼前重现。
在一个空房间里。“你会加入我们的征程吗?”那个冷漠的声音说。
坠毁的飞船里。“Let others rise…”β轻声说。
他和θ看着Arien家族的坟墓。“我们的归宿。”θ说。
电梯里。“控制。”Alice的幻影说。
岩洞中。“[脏话已编辑]你刚刚在想什么?”冬青木-1说。
墙旁边。“生活还将继续,一切重新开始。在我已逝去的梦里…24”她轻声吟唱着。
Raoul意识到这一段并不是回忆。他感到一只温柔而坚定的手握着他的手,放在了剑柄上。
“我终将…”他接着她的话。但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无法把剑锋刺入。
“情愿挑战…”他们一起说。那只手在帮助他。
“玫瑰的…”两只手在剑柄上一起用力。
“炽烈芬芳。”
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她的幻影消失在一道闪光中。
α做出了他的选择。这并不在POI-386的计划内。但是,如果说他从基金会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永远有一个备用计划。兜帽滑落,露出一套破旧的动力装甲,Raoul认出这是基金会秘传武器部多年前研发的初始型号——它的头盔上喷涂着与Raoul一样的标志。
Tilion特工收剑入鞘,最后一次拔出榴弹炮。他的装备几乎处于能继续作战的最低状态,但这意味着他还有胜算。
当铡刀与敌人发出的第一道激光束相接时,POI-386开口说话了。“我希望你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年轻人。”
Tilion冷静地继续用左臂的武器开火,同时继续挥动长斧。“洗耳恭听。”
……
“所以,你能想象在一次收容失效中,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一个keter杀死,却只能在安全墙后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的两个闪着电光的金属拳套撞在了一起,整个岩洞为之震颤。
战斗仍在继续,Tilion特工沉默不语。“我找了无数个拥有各级权限的朋友,[脏话已编辑],我只想让她回来。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应我的吗?
“去他的伦理道德委员会。我逃离了那里,找上了图书馆。我在那里工作了十几年,希望那些蛇之手们能帮我带回她。当我最终提出那个要求时,他们…
“[脏话已编辑]这个世界。我带着几个和我有相似经历的人试图动用图书馆里的[已编辑],但是他们抓住了我们,还把我们驱逐了。
“凭什么?我们为这个世界奉献了这么多,却要忍受与爱人分离的折磨?我们打算把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加倍奉还给他们。我们建立了这个组织。一开始你们注意到我们时,我们只是个十几的小团队。后来呢?成百上千来自各个组织的人加入了我们。我们分享着相同的痛苦,为了报复这个世界,我们什么代价也愿意付——因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觉得她会高兴看到你这样做吗?背叛基金会?”Tilion特工终于说话了。在POI-386的腕部机炮换弹的一刻,他抓住了这个老人的破绽。Tilion把最后一点能量灌注到手臂动力系统,剑第二次抽出,斩断了敌人的右臂。战斗结束。
“看到?她看不到了。她已经死了。你想看看她的照片吗?我们的全家福照片,就装在那只手臂的手腕处。她在我眼中就像你眼中的那个女孩一样美。我们还有过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甚至计划过,等她长大之后,让她接替我的职位……我逃跑之后再没见过她。都[脏话已编辑]过去了,那段时光对我来说,除了痛苦,什么也不是。”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之处。我拥有过她。现在,我别无所求。”
老人在地上匍匐。“随你吧。你赢了。但是我的同僚们已经带走了大量的成品。他们袭击了那些设施,但他们成功逃过了你们的追击。你可以毁掉我们的能源,他们会再造一个。还有一点,”他在Tilion的铝热剂把他烧成灰烬之前按下另一个按钮。“再见,特工。”他在火焰中说。
Tilion感到这座设施正在崩塌,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登上祭坛,毁掉了任务目标周围的电线。他太晚了,核心能量已经几乎耗尽,不够进行现实重构。但至少通讯信号恢复了,他用备用装置与指挥部取得了联络。
“存活的λ-42成员,汇报任务状况。”
“POI-386已消灭,任务完成。首要目标无法实现,目标的状态不足以进行大规模现实重构。MTF λ-42其余队员及外援全体阵亡。设施正在自毁,但无法判断自毁程度。我无法逃离,申请远程火力打击彻底摧毁这座设施。α完毕。”
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卫星炸弹已部署。常态感谢你的牺牲。”
“α离线。”
在这最后的时刻,Raoul特工放下了武器。
“我来了,Alice。”他喃喃地说。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注意到了那个能量所剩无几的箱子,他走上前,漫不经心地看着它。箱子的一角钉着一块金属板,像是商标。他拂去灰尘,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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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商人们总是有B计划。Tilion看到了转机。他不知道这东西还能为他改变多少。他也许有机会把她带回来——有那么多个瞬间可以改变。如果他能在她追赶飞船时抓住她……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卫星炸弹击中目标,洞穴开始崩塌,天花板上的一台大吊灯正向他砸来。Raoul深吸一口气,潜身进入了箱子。
地点:N/A
时间:N/A
Raoul看到了一切。在叙事层的奇妙交接处,他看到了存在的本身意义——一个维基网站,一个个链接,一行行文字,一列列代码。这一串串冰冷的字符交织、缠绕,组成了一条条弦。而这弦上弹奏的乐章,即是Raoul热爱的那个世界。
弦之下,还有无数层密密麻麻的弦——低层叙事。如果他看得仔细一些,他或许能看见:某一层弦的一部分破损了,从中飞扬出一对小小的而不屈的灵魂。它们的影子投在了这个世界上。这便是Raoul与Alice的故事。
事实上,他并不关心这些。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故事内容上,一个个亲身经历过的瞬间在他眼下闪动。他原本的任务是重新弹奏这支乐曲,但那台该死的机器只能为他提供一个颤抖的音符。但这可以是安魂曲的最后一个音符。
他当然可以把自己拉出这座即将爆炸的建筑,不过,他想让她回来——即使牺牲自己。
但模因部的Tilion特工想起了POI-386的故事。他扩大了视线,发现了一条蹊径。
有路可走——但这条路意味着放弃她。比放弃她的生命更糟,事实上,这意味着把她从他的生命中抹除:基金会不会注意到他,也不会派人招募他。他将不曾把他的百合花拥在怀中,不曾在一个甜美的瞬间爱上她,不曾与她相识,不曾见过她迷人的绿眼睛。他会把那一对小小的灵魂拆开,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在他心中小的无极之上,还有一个更大的无极。
常态。
他希望这值得。他们之前的任务并没有完全完成,GOI-α-19-Δ的残党和遗毒还没有被根除,他希望这一步可以做到。他拨动了琴弦。
在世界重塑的前一刻,他感觉到叙事层战栗了一下——电池的情况并不稳定,这次修改可能会造成一些额外影响,但那无关紧要。在Raoul的意识消失前,他没有看到那个缺口被撕开得更大,那投影变得更加真切,更没有看到——那两个被拆散的灵魂正在试图寻找彼此。
时间:约2013/6
地点:基准现实位面外的某处
“所以,这种现象如何才能为被放逐者所用?”
一片黑暗中,夹杂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几个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之一发话了。随着他的话语,烛光略有颤动,隐约能看见布置于地板上的数个奇术法阵和他所处一端的木制长桌。与他相对的那个兜帽畏缩了一瞬间。他从长袍中抽出了一卷文件递给桌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开口说:“正如文件中所提到的,阁下,我的团队一直在进行研究。如果我们能武器化这种现象——以某种合适的方式——被放逐者的军队将在与狱卒和焚书人的作战中所向披靡。凭借这种武器,我们甚至有机会取得整个地区的控制权。”
另外几个兜帽紧张地对视并窃窃私语着。最先发话的兜帽似乎没有察觉,只顾专心地查看文件。当他的阅览完成时,房间内的人们确定自己听到了他的一声低吼。
这位还没有被编号为386的POI感到无端的震怒。不。他失去过她。很多人失去了爱人。仅用记忆重现他们毫无意义,用这种异常来报复世界更是疯狂。他拿出一个小相匣,打开,看着相片上小小的一家三个人幸福的笑容。他看到自己胸前佩戴的传家宝,看到她的秀发——他曾为之疯狂的美好事物,也看到了那个笑得很开心的小女孩。这曾是他最珍视的三样东西。她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们的宝贝女儿——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女儿是否还活着——也不会喜欢她父亲——她从小到大心目的英雄——这样做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
在盛怒与悲痛之下。他启动了房间里几乎所有的奇术法阵。他身边的同僚们全部被闪电击倒,在地板上化为灰烬。这是个错误。他不能继续下去。
他启动了最后一个法阵。他低头看着他心爱的Julie的笑脸,任凭闪电吞噬自己。
时间:2017/10/27
地点:某医学研究公司的一间窄小的个人实验室
刚刚毕业不久的神经心理学博士Arno Tilion睡在一张小床上,他听到了闹钟声,没有像以往那样充满活力地跳起来。他慢吞吞地起身。昨晚睡得并不好。他似乎在睡梦中丢了什么东西,也许一件很值钱的东西?不,肯定是一件他有过最珍贵的东西。Arno分不清丢东西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他有些烦恼地洗漱,看了看镜中自己年轻的面孔和整齐的髭须。之后他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
作为刚入职不久的新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只是近几个月,总有病人频繁地想起逝去的故人,来找心理医生们诉苦。奇怪的是,这种事还在增多。甚至还有一个病人试图自杀,好在被拦住了。他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总而言之……事情根本不重要。Arno一边心不在焉地分析着文件,一边想着。
时间:2017/10/27
地点:基金会站点[已编辑]附近的员工宿舍
模因部的LaRien特工刚刚起床。她靠在床头的靠垫上,任由自己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她感觉有些不适,像是睡了长长长长的一觉,刚醒过来。但并没有……她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而且她总是精力充沛。
无论怎样,她还是得去工作。她把卷发梳成一个漂亮的发辫,梳洗完毕后走出了家门。又是模因部平常的一天。她坐在驾驶座上,被困在交通拥堵中,一边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剧,一边有些懊恼地想着。
好吧……并不平常。她一到站点,就收到了消息:负责保密协议的同事们在一起收容失效中被一个逆模因影响了,虽然没有人员损失,但还在接受治疗。所以……最近几天的记忆删除工作要交给模因部去做。
这倒是新鲜事,她学习过记忆删除执行技巧,但从未亲手做过。只是去几户住宅,给平民打几针记忆删除药,但她不知为何,还是高兴地接受了工作。
她积极地接下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发现了一个模因异常的医学研究员。那个模因很危险,有强大的武器化潜力,还好已经在被利用之前被基金会控制住了。基金会只需要消除它在平民中的痕迹。
在路上,她看着任务目标的名字。Arno Tilion。似曾相识,但她说不出在哪见过。
时间:2017/10/27
地点:那间小实验室
Arno手里拿着一个准备咬下去的苹果,正在走神时,听见了门铃声。他忙不迭地走到门前查看窥视孔。
门外是一个灰绿色眼睛,脑后梳着复杂发辫的年轻女孩,穿着医生的白色大衣,手上拿着这家公司的高级证件。她很美,甚至很有可能是他见过最美的事物。她的五官,她暗红的长发,她整个美好的身形,在一个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欢乐的瞬间,优雅而致命地,彻入骨髓地袭击了毫无防备的Arno。他意识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在门外用温和的口气说,她是他的上司,要来查看他的工作进展和数据文件。Arno忙不迭地开门让她进来。她真美。Arno如此为她的美惊叹,以至于没注意到她进门时接过了他的苹果,还把一个细针管扎到了他的脖子上。
时间:2017/10/27
地点:基金会站点[已编辑]的员工休息室
午休时间。Elise坐在她最喜欢的座位上,咬着她“偷来”的苹果,苦恼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她控制的头像被敌人发射的四片雪花炸得粉碎。她烦躁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她并不是为输了一局游戏而烦躁。她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那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平民了。她在处理他的文件时,发现他很有天赋——他在试图建立一种措施对抗那种模因,和基金会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如果那种模因更危险,他很可能会显露出更大的才能,甚至可能会被基金会看上。而且……他很英俊。想到这里,她脸红了。
她在上午的工作完成之后,立即找人事部询问那个平民研究员的联系方式。可人事部的老古董们用“你的权限不足”而拒绝了她,无论她怎样请求。这就是她烦躁的原因:她想再见他一面,或许能认识他。
她的队友之一Freddy连忙从座位上跳下,帮她拾起手机。她得体地道谢。这也是令她烦躁的一点——总是有男孩给她献殷勤,因为她长得漂亮,还拥有一个——引用演绎部同事的玩笑话——活脱脱从下层叙事走出来的名字。
她翻过手机,看着手机背镶着的基金会员工ID卡。Elise de LaRien。她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来了这个总是被人读错的奇怪姓氏。她看着这个姓氏,想起了那个多年前在一次收容失效事故中失踪,目前仍不知生死的父亲。想到这里,Elise开始忧郁,她也想起了她的英年早逝,但把自己的美貌留给了女儿的母亲。真是奇怪的一天:总是在欢笑的百合花竟然会独自坐着,郁郁寡欢。
转机出现在同样忧郁的下午。下班时,她的手机振动了,显示给了她一条信息。天哪。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在今天感到忧郁。她差点忘了。她最爱的音乐剧今天来这里巡演——她提前六个月就买好了签售票,只等待这一刻。时间还早,还有两个多小时。但她现在也无事可做,而且忧郁还在烦扰着她的内心。她决定提前两个小时去剧院等待检票,这样,她不用担心场刊售罄,甚至还能第一眼见到主演们。
Elise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她回到公寓,换上了一件黑白的连衣裙。她从来不喜欢裙子,但她毕竟不能穿着工作时的衣服去听音乐剧。当Elise de LaRien踏上通往剧院的地铁时,她看着手中攥紧的票:2排32座。她微笑着,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她最喜欢的一首歌。“On se reverra…”
时间:2017/10/27
地点:小实验室
Arno在下班之后才醒来。他感到十分古怪:他竟然会在椅子上和衣睡着,而且这么晚才醒来。他检查电脑时发现了更古怪的事:他想不起来他最近做过什么工作,而电脑上像是凭空加了几项他近来忙于的、但他根本没印象的平常工作。他记得自己好像在研究什么和回忆有关的心理疾病,但是电脑上并没有相关的文件。也许他记错了。
但最奇怪的是,他有一种失而复得但又在一瞬间得而复失的奇怪感觉。特别是他记得这件回到他手上却又失去的东西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物,他一生中最美的事物……他模模糊糊地试图回忆,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不能继续想这些奇怪的事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对于一个准备去看最喜欢的音乐剧巡演并且计划在检票开始两个小时之前到达检票口以买到第一批场刊的人不早了。
Arno披上他最喜欢的蓝色风衣,戴上红色围巾,走出了公司大门,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他摸着口袋中提前几个月买好的2排33座的签售票,心中困惑的情绪一扫而空,被轻快的微笑取代。
Arno在秋风中感到有些冷,于是他拉上了兜帽,开心地登上公共汽车。他并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侧,有一个他即将第三次——或许不止第三次——初遇的人,嘴中哼着和他正在哼着的一样的歌曲:
“On se reverra,on se reverra……Là où rien n’est plus rien.”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