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1月2日
Site-54：德国，萨克森自由州，莱比锡
Site-54的主管Imogen Tarrow不是德国人。
她一直怀疑这一点是不是这份工作不成文的要求。一个德国人大概不能接受基金会的设施存在于一座六十万人口的德国城市地下，何况Site-54比大多数站点都危险。一个德国人可能会对同胞产生同情，使得隐蔽该地点所需的一些较为严厉的安保手段变得难以实行。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一个德国人可能会更敏锐地察觉到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境内的其他二十一个主要设施对该站点的主管及其代理人刻意的冷落。
Site-54实际上就是一座内陆城市中的孤岛。
理论上，在发生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状况时，Tarrow可以呼叫其他主管求助。理论上，在很短时间内她就会得到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援。她不想测试这个理论。
现在她已经习惯于每日醒来时感受到恐惧在她的血管中低沉地脉动。她手下的大多数人——凡是能认清现状的——每天清醒过来的最初几秒都是在疑心他们这个小小世界是否正在走向尽头。54站收押的差不多所有东西都有可能会打破帷幕，其中绝大多数无疑也能打碎人的骨头。站点越是扩展，它包含的恐怖传说就越多。仓库里有某种恶意的力量会抓走闯入其中的人，隧道里栖居着怪物，医务室会把阴险的隐疾传播给它的病人。既然现状危险到了如此显著而荒谬的程度，现在似乎已经没有理由再回避危险的实验了，蓄势待发的灾难再多积累几个也无所谓。这里有大众宇宙飞船，有地狱卡丁车，有概念重新稳定器。有的时候，她怀疑基金会之所以不惜激怒它最高效最独立的一个行政区域也要在城市内建立站点的真正原因是，如果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是一场大灾难——他们就能推说这是来自哪个流氓国家的核打击。
她尽力不去多怀疑这个，但这确实能解释他们遭受的冷遇。
当前的平衡状态是如此脆弱，因此未参与ETTRA那场疯狂的诱捕行动的主管当中只有Tarrow一个人被告知了计划的细节。如果今天真的会出点什么差错的话——即使54站与这次的行动没有一点关系——可以预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虽然不知会是以何种方式，但这里一定也会出状况。ETTRA的主管Dan博士（她不知道这是他的姓还是名还是昵称）几周之前来过这里一次，但他做的事就只有拍了几张照片，以及给了她一句完全无法令人放心的“一切都会没事的”而已。
她听过不少类似这样的花言巧语，她知道通常它们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Site-54的主管Imogen Tarrow正在等待灾难降临。
拉奎拉市：意大利，拉奎拉省
支撑Philip E. Deering每天早晨起床的理由有好几个。
他并不讨厌他的工作。他很擅长这个；没有人做这个比他做得更久，熟能生巧。在自己的领域当中，他的专业程度与Lillihammer博士或者Ibanez部长不相上下，即使他的工作只是修补损坏的终端和清理橱柜。专长毕竟是专长，每当应用它时都会让他感觉愉快。他有朋友，虽然不太多；他有爱好，虽然没一个玩得像样。他还有Doug——“早啊，Philip，”镜子怪物从天花板的玻璃吊灯上粗声问候他。还有，当然，他还有Amelia……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
因为每天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他身边。她就是终结一切理由的理由，既然他不需要起床就能与她相伴，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他翻身下床，踢开旅馆地板上他自己的连体服，俯身触碰自己的脚趾。然后他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膝盖和肘部的刺痛让他不禁叫出声来——又再次转过来面对着床。
她的身体伸展到了他刚才躺着的地方，她棱角分明的眉毛拱了起来，海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在散乱的柔软棕发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淘气的笑容。每天早晨她都会这样做，而每当她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感觉自己选择认真面对这一天是正确的。
“早啊，”她说。
“早，”他回答。
“重要通知，”Phil的工作用手机在卷成一团的连体服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有新的高优先度邮件。”
Amelia笑着翻过身来仰面躺着。Phil没有去拿手机，只是望着她。“一定是Sokolsky，”她说。“想让我们提前回家。”
“胡说。”他用双手揉着仍在作痛的喉咙。“我们为了他差点被恶魔勒死，他不会克扣我们的假期的。”
“是‘掐死’，”她柔声更正道，脸上笑意更浓。“不是‘勒死’。”
“有区别吗？”他一边问一边俯身去捡连体服。他先看了右边的口袋——里面是本小说——然后才找到手机。
“我以后再去查字典。”他能听到她现在在偷笑，他很想看看她的表情，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让他两眼模糊起来。
她等了几秒，然后提示他：“我没说错吧？”
他把手机扔了出去。它弹跳进了床头柜和墙壁之间，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他妈的见鬼了。”
“你说不定把它摔坏了，”Doug对Phil（只对Phil一个人）说。“这下你麻烦大了。”
Amelia伸手抱住他的腿，把自己拉向床边。“我的衣服呢？”她一边问一边把他推开，好让自己也从床上起来。
“抱我出去吧？”
Phil假装没听见。“抱你出去？”
“出旅馆。”他们现在站在空荡荡的门厅里。Phil强烈怀疑Gillespie为他们包下了这整座建筑，来作为对他们的奖赏。一份薄礼。这可能是最适合他们的——他们只带了工作服来，而Site-77的主管大概不会带他们去购物。但是让他有点意外的是，他们将会在外面的街上与联络人接头。现在钟点还早，但被人看到的可能性也不低……
你的工作不是思考，拖地板的。出国旅行对他显然还是有好处的；通常他会从别人的嘴里——而不是自己的心里——听见这句话。
Amelia朝他调皮地笑。她知道这个笑容有何效果，所以笑得愈发调皮。“我给了你戒指。你要抱我出去。”
他揉揉脖子，她大笑起来。“得了吧，硬汉。站点的医生都说你健康得很。”
“他们一定是看漏了什么，”Doug在一个水晶吊灯上告诉他。
Phil耸耸肩。“我觉得你是……把好几种不同的传统风俗混在一起了。所以我决定折中一下。”
她骑在他的背上，用鼻子蹭着他的后颈，他们就是这样在空空的大街上与那名便衣特工见面的。那人高大强壮，下巴方正；他朝他们亲切地露出微笑。“刚刚结婚？”
“刚刚订婚。”
特工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他那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的车门。Phil转过头看着Amelia；她亲了他一口，然后抬了抬眉毛。
“差不多得了，”他说。
她圆睁双眼，紧紧抿住了嘴。
他叹了口气。
他转身背对着车门，蹲了下来。感觉到她离开他的后背进入车中之后，他转过身来与她一起挤进后座上。
“你们俩绝对不可以结婚，”那个特工坐上驾驶座时评论道。“会把全世界都肉麻到吐的。”
前往拉奎拉郊外的旅途是在慵懒闲适中度过的。Phil觉得他不会太想念意大利；实际上他根本就没空去注意它，他的精力先是集中在保住性命，然后又集中在……
他一直握着Amelia的手，所以他能感觉出她在到达停机坪后脉搏就加快了。她注视着唯一的一架直升机，那是一架涂着灰色哑光漆的单旋翼大家伙。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有些费解。
“我们有点赶时间，二位。”特工为他们打开车门，这一次Amelia没有再要求Phil背她。实际上她现在显得非常严肃。于是他也尽力摆出与之相配的表情。
特工拉开直升机的侧门，带领他们进入机舱。那里已经有一名特工在了，是个眼神冷漠、金发紧紧扎成一束的女人。机舱内的布置非常简陋：两排长椅，几个锁柜，还有几块面板，装满了Phil不认识的仪器。他从来没在Site-43的直升机上干过活。他更像是一个自动售货机修理工。
Phil和Amelia并排坐在长椅上，那个特工关上门，坐到他们对面，与他的搭档坐在一起。
“真是架好飞机，”Amelia评论道。
男特工微笑。“你们也真是对好伴侣。”
Amelia抓住Phil的手，咯咯笑了起来。现在轮到Phil感觉自己脉搏加快了；Amelia从来不会这样咯咯笑。“你们能捎我们一程真是太好了。这比坐车好多了。”
男特工拍拍身边的隔板。“她真是个美人儿，是吧？”城市的风景突然开始向下远去，他们升到了空中。“我都数不清她救过我多少次了。”
Amelia正在慢慢把Phil手指上的订婚戒指捋下来。“说起来，你们是哪个队的？”
“GIGO，”女特工回答。她答得又快又肯定，答案当然也是正确的。MTF Pi-43（“垃圾进，垃圾出 Garbage In, Garbage Out ”）是休伦湖最主要的运输队伍。
Amelia把订婚戒指藏在掌心，揉搓着双手。Phil伸出手来握住了它们。“血液有点不流通，”他解释说。
两名特工点点头。Phil把自己的双手连同戒指一起放进了口袋。
“你们开的怎么是一架‘旋风’？”Amelia问。“我就只见过‘海王’。”1
男特工耸耸肩。“大概是我们运气不错吧。”
“你们的运气没那么好。”她仍然满面笑容。
“你什么意思？”
Amelia两颊发红。“要是你们偷的是一架‘海王’，我根本就不会起疑心。因为GIGO那里根本就没有‘旋风’。”
女特工嗤笑起来。男特工翻了个白眼。“该死的加拿大人，”他叹息道。“你们就不肯用新的东西，是不是？”
“而且据我所知，这玩意飞不过大西洋。所以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男特工站起身，走到直升机前部，靠在飞行员的座位上。“预计到达时间？”
“五小时后。”
他回头看着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彼此友善一点，这样就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在这里不会有，”女特工纠正道。
他露齿狞笑。
随后的几个小时是在一触即溃的沉默中度过的。Phil就连咳嗽一声都觉得胆战心惊。他把Amelia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一部分是为了给她暖手，一部分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当他们穿过意大利的边境，进入未知的领域时，他们的心跳几乎跟上了头顶旋翼的节奏。
那个女性特工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他们俩的手机和平板电脑。她把SIM卡取出来，装进口袋里。
“为什么你们现在还不拿走我们的密码，然后发送出去？”Phil问道，直到问出口他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在疑惑这个问题。
两个女人都看着他。他先望向了Amelia，她的眼神让他突然间很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我们想要的是你的杀人怪物，”女特工回答说。Phil立刻听出了这是个谎言。如果连重生计划都对Doug没那么热心，他很怀疑这些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异常恐怖分子真的会有兴趣。他突然很希望自己的手机还在手里；即使距离这么远，他还是可以联系上Gillespie的，那样……
哦，该死。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他和Amelia现在还坐在直升机里而不是正在掉下去。不论这帮人是谁，他们显然没有安全的长距离通信手段。
我们要替他们保管着密码，直到他们能够安全地甩掉我们为止。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Phil感到沉默的气氛愈发冰冷刺骨，在最后的几小时里，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发现自己正在脑子里疯狂搜刮着可以令他冷静的日常小事；当飞行员转过身来向那两个特工竖起拇指的时候，他正在庆幸他们在离开旅馆前都上过厕所。
直升机停在了半空。两个特工站了起来，并示意Phil和Amelia也一起站起来。
“这里离地面很远啊，”Doug在Phil翻转向内侧的手表表面上莫名地冒出一句话，这个手表还是Amelia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Amelia把一只手插进了连体服的口袋。Phil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等我们给了你们密码之后，你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男特工摇了摇头。“只有白痴才会在直升机里开打。”他走到一个锁柜边，打开了它的门。“带上这个。”
他一个接一个地把两个背包扔向他们。它们落在机舱地板上。Phil低头看了一眼，又好奇地抬头看着他。“你是要放我们走？”
女特工笑了起来。“我们现在在城镇的边缘地带。等你们有办法给人通风报信时，早就已经太迟了。”她从长椅上拿起Phil的手机交还给他。他用空着的手接了过来，然后她对Amelia重复了一遍同样的动作。“你们没法打电话，最近的基金会站点距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且要穿过一个你们不熟悉的城市。”
Amelia再次深深呼吸。Phil可以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如果我非要做个白痴，在直升机里开打，会怎么样？”
那个女人耸耸肩，然后朝Amelia腹部突施一拳。她跪倒在降落伞包上，Phil也被拉着一起倒下，跪在了——
狗娘养的混蛋
膝盖撞击机舱地板的疼痛让Philip眯起了眼睛。他的连体服膝盖处有衬垫——在他还年轻力壮时，他曾是个机修工——但这仍然很痛。他维持着眯眼的表情，来掩盖他对刚才发生的事的真实感受。
“她做出这种事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Philip？”
他妈的怎么可能。
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只剩下管状的视野——不，这叫激光聚焦。一切在他眼前明明白白地重演，像一场真正的戏剧一样。Amelia自从发觉真相后就一直在巧妙地给他打暗号，还摘下了那枚会反光的钻石订婚戒指。他知道他应该做什么，而且就在刚才，他顺手抛掉了最后一丝阻止他这么做的顾虑。
他把伞包挂到背上，Amelia也做了同样的事。“是不是该告诉我们怎么用这个？”Amelia闷哼了一句，她的手紧捂着肚子。Phil又感到一阵心痛，怎么也无法放下。
“你自己会明白的，”那个女人回答。“或者不会。”
特工们推着他们俩向驾驶舱走去，Phil小心地转动表盘，使它不再朝向自己的身体。由于附近没有别处可去，Doug立刻跳到了直升机的窗玻璃上。特工们没有注意到。
“稻草头发，你先来。”女特工把Amelia向前一推，飞行员把有线麦克风凑到她脸上。
她犹豫了片刻。“各位，你们应该退后一些，否则对方接收到密码之前就会被你们听去。”
两名特工退开了；男的靠在门上，Phil一时间很怕他会挡住Doug的视线。
Amelia叹了口气，向无线电中念诵了密码。飞行员收回麦克风，口齿清晰地说：“收到请确认，完毕。”然后他歪着头倾听了片刻。耳机中的回复显然让他很满意；他轻轻点了点头。
“轮到你了，”男特工厉声说。他戳了戳Phil的后背。
“不。”Phil摇了摇头，他的整个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我信不过你们。让Amy先走，然后我们再——”
女特工一把拉开了门——她的搭档险些摔出去——她抓住Amelia，把她猛地推出了门外。
“沉底喽，”在Phil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消失在空旷的下方时，Doug评论道。
“她会没事的，”女特工说。“好了，该你了。”
飞行员再次举起麦克风。门上的玻璃窗现在在直升机外，订婚戒指在Phil口袋里，他的手表面朝着错误的方向。
Doug出现在了驾驶室的曲面玻璃窗上。Phil凑上前小声念出密码，然后走向门口。
“收到请确认，完毕。”
“着陆愉快，”女特工冷笑道。
“等一下，”飞行员说。“有什么不对——”
Phil不怕高。除了带他来到意大利的那次飞机旅程之外，他对高处毫无概念；过去的二十年他是在地下度过的。当他转过来面对两名特工，低声说出“抱歉”，然后倒退着坠入天空的时候，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
他真的很抱歉。
感到抱歉的不止他一个。
Phil掉出Doug视线的瞬间，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充斥了周围的空气，这声音如此猛烈，使他在急坠的过程中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它很快引发了明显的效果。直升机大幅度地向他这边倾斜过来——我在掉下去我在掉下去我他妈的在掉下去——门口的女人不见了。它倾斜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最后它整个翻成了底朝天，女特工的身影短暂地再次出现，随即她脱手掉进了旋翼中。在尖叫和轰鸣的背景下，他听见了不久后将会被他形容为非常响亮的“嘭”的声音。
他将会为之哭泣。
他用颤抖的手将手表转回正面，尖叫停止了。
“这样可不好，Philip，”Doug评论道，他们继续下坠，远离高空的狂风中飘散的血、骨和碎裂皮肤的云团。
他拉动开伞索，黑色的织物遮挡住了视线中雨点般的人体残渣。
Phil降落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上，周围是一堆已经倒塌的建筑。Amelia从一条小巷里冲了出来，她的连体服上有两处撕裂的痕迹，她的脸上有好几处小擦伤。他挣扎着甩掉了肩上的带子，在降落伞包裹住他的整个视线时向她伸出了手。
他在黑暗中疯狂摸索，突然有什么撞上了他；他抓住那裹尸布般的织物用力一掀，她就在他眼前。温暖的。活生生的。他吻了她。
“就像，”他喘着气说。“就像‘嘭’的一声。”
他开始哭泣。他再次向下跪去，但是带衬垫的膝盖上却没有沥青的触感——他没有撞上沥青。是她扶住了他。她拉着他站起身，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嘘。”
“你杀了他们，Philip，”Doug粗声说。
“我杀了他们。”Phil把她抱得更紧。“我杀了他们。那就像……我听见……”
“嘘，”她重复道。“你谁也没有杀。”
“就是我杀的。我杀了他们。”他抱得如此之紧，他的左手抓住了她的左肩，右手抓住了右肩。“哦天啊。”
她向后抽身，将他们从降落伞的缠绕中解脱出来，而他再次向她伸出手。他仍然在哭。现在她也在哭了。“你谁也没有杀，”她重复道。
“你杀了。”
“我杀了。”
“就算他们真死了，也是Doug杀的。”
这让他思考了片刻。他凝视着她。他对于自己身处何处仍然只有模糊的印象。“Doug杀了他们。”
她点点头。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Doug就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他摇了摇头。“我是个怪物。”
“我们是个怪物，Philip。”
她抓住他的双肩。“你不是。”
他张开嘴想再抗议，但她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东西像一架倾斜的直升机一样撞开了他脑中的迷雾，于是他问道：“你说‘就算他们真死了’是什么意思？”
她无言地指向他身后。他回头望去；停车场的另一端紧挨着一个工业园区，一道黑烟正从那里升起。“他们不得不迫降。但他们真的着陆成功了，Phil。而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尽快。”
现实飞快地归位。停车场周围是杂乱的城建。他们是被扔在了某座大城市的郊外；那架直升机距离他们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而已。
“哦，”他说。“哦，该死。”
“低头看，”Doug说。
Phil低头看去。
被丢弃的降落伞上有一截断指。
Amelia的手沿着他的胳膊向下滑，再次抓住了他的手，她拉着他跑了起来。
Site-77：意大利，拉奎拉省
“主管？应该也没什么事，就是——”
Shirley Gillespie挥手打断了这句话。“你不需要开场白。如果真的没什么事，事情办完后我会告诉你的。好了，快说。”
那个技术员定了定神。“是，长官。有一台Alpha-9属下的装置突然意外离线了。”
她挑起眉毛。“Thompson和Adams又溜出去了？”
“不是的，长官。是那个新人。5056-B。”
“老天。”她用手杖的末端敲了敲指挥中心的地面。“还挺快。在哪里不见的？”
“意大利和瑞士的边境线。”
我就知道。“当然是这样了。通知Site-54保持最高戒备。”
“已经通知了，长官。但他们早就是最高戒备了。”
她哼了一声。“我真蠢。给我接通Area-09。”
这没花太长时间；这个特殊的号码是在快捷拨号栏里的。技术员点了点头，Gillespie抓起听筒。“Dan。”
“Shirley。”
“给你说对了。”
片刻的沉默。
“不好意思，”他说，“你就没有什么新鲜事告诉我吗？”
_(cropped).jpg]){kind=link}